第三章

在邝采芳事件发生后没几天，蓝毓晓就进入「夜不归营」状态。

她发现这间工作室很少有人去楼空的情况，无论如何都会有十来个人待在这里工作或是过夜，更别说当家老大的童彦祺，他不但一天到晚在帮人拍摄，晚上还得进行修片。

她看了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决定也留下来上晚班，多少帮点忙。

只是童彦祺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女孩子一律得在晚上九点前离开，而且回到家后还得打电话到公司报平安，既不需加班也不必熬夜。

或许这是童彦祺不想负责的举动，也或许是他大男人主义所反映出的条文，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切实做到了关心女孩子安危的部分。

这点让她觉得他还算是个好男人，至少还满体贴的。

这一晚，她假装下了班，先回家洗个澡，再去便利商店买了热咖啡，又悄悄的回到工作室；首先就发现负责修片的石头已经呈现昏睡状态，一只手还握着滑鼠不放。

「石头，你要不要先去睡一会儿？」她轻轻的出声。

「不不不！我精神好得很。」石头用力甩甩头，说出非常没说服力的话，「嗯？毓晓？这么晚了你还没走？」

「看你们忙成这样，我留下来帮忙，」蓝毓晓微笑着，推推石头的肩膀，「我多少会修片，我来帮你修些基本的曝光或是色泽如何？」

「不必、不必，我自己来……」话没说完，石头的眼皮就快阖上了。

「别逞强，我听说这份照片明天就得交不是吗？你先去睡一下，精神好了再来修片也比较不会有差错。」蓝毓晓边说边掐住石头的肩头，把他拉了起来，「我修一两张给你看看，多少赶点进度咩！」

石头实在是非常想去梦周公，但截稿时间压力大，加上老板对品质可是挑剔得很，他根本不敢冒险。

被拉起来的他朦朦胧胧的，看着一屁股滑进椅子里的蓝毓晓，迅速的移动滑鼠，仔细确实的开始进行修片的动作，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啊！难怪老大之前就一直念着要找位厉害的助手，就是蓝毓晓啰！

「这样可以吗？」蓝毓晓修完一张相片，针对脸部的问题点发问着，「要再柔和些吗？」

「可以……这样就好了，这个明星的肤质很好，把瑕疵修掉就好了。」石头打了个呵欠，「你修得还不错，那就拜托你帮我顶一下，一个小时后叫我起床。」

「OK！」蓝毓晓轻拍了石头一下，「那边的咖啡帮我发一下，别让老大知道我还待在这里。」

「哦……」石头话只听了一半，端着咖啡就出去了。

夜晚的工作效率不知为何总是比较惊人，夜深人静的情况下，让人比较容易集中精神；蓝毓晓参考石头前几张的修片，这位女明星是个初出茅庐的女星，拥有DCUP的好身材，想从写真集出发。

光滑细嫩的肌肤，稚嫩的面容，窈窕的身段，似乎要如此诱人火辣的写真照片才能吸引买气。

但是邝采芳怎么办？她已经有了年纪，可那股特别的气质却是无人能及，不管是肌肤、身材都已经不似年轻女孩，要怎样才能拍出一个表达出她独特味道，又能大卖的写真集？

「眼袋再修小一点。」冷不防的，低沉的声音忽地从她身后响起。

蓝毓晓被吓了一大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吃惊的向后看去，童彦祺就站在她身后，但她却连他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你……」她瞪大眼睛，有些支吾其词，「那个我……」

「眼袋再修小一点。」童彦祺没搭理她，探身向前，隔着她握住了滑鼠，「这里……虽然看不大出来，但是你修掉的话，她的眼睛看起来会更水亮。」

蓝毓晓看着包裹住她右半身的手臂，还有灵活的手指头，哒哒几声就把照片里女孩的眼睛变大了。

「让我试试看！」蓝毓晓看了跃跃欲试，赶紧抢过滑鼠，也要来试一下那细微的修改动作。

童彦祺抬起手，虽然他还是很难习惯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有点吵、有点聒噪、而且一点都不听话，也一点都不淑女；不过……或许久了会习惯点啦！

至少她很有活力，总是跑上跑下，什么事都帮得上忙，昨天试拍的几张照片程度也不差……有她在的地方似乎就有亮光，会将一室全点亮。

「好了！」蓝毓晓抬首，兴奋的问：「看看这样修行不行？」

「嗯……马马虎虎。」童彦祺俯下身子，忽地又按住她滑鼠上的手，「看清楚，你可以再放大点修饰……看！这边没有修到，就不够完美了……」

童彦祺边说边握着蓝毓晓的手移动着，亲自教她一次，让她熟悉记忆那种感觉……

被握住手的蓝毓晓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被童彦祺那认真的神态唤了回神，难得童大师愿意亲自教授，她应该没什么时间脸红吧？

「哇！这样真的漂亮多了，」蓝毓晓看着成品，不由得赞叹着，「下一张我就知道该怎么修了。」

「下一张？」童彦祺抓着她的手腕抬了起来，

「小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嗯？不知道……」蓝毓晓不解的看向表，「一点多啊！」

「我不支付加班费的，待这么晚也没有用。」童彦祺直接把她拉起身，「你现在应该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才对。」

刚刚石头睡眼惺忪的分咖啡，他才觉得奇怪，应该没人有空闲的时间去买这些东西，一问之下，才知道是那个早该下班的女人竟然还待在这里！

也没多刻意放轻脚步，却见这女人修片时专心一意，浑然不知道他早来到身后。

很不想承认如此认真的她是耀眼迷人的，那眼神、那举手投足，都教他觉得她浑身上下闪闪发光似的。

「别幂了，」蓝毓晓干脆的甩开他的手，「看大家都忙成这样，我多少帮贴忙嚼。」

「我没在闹……」竟然敢甩开他的手？这女人还真是粗鲁！「你有看到小琪在这里吗？我工作室是不留女人到这么晚的。」

「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么啦？」蓝毓晓摆摆手，大方的又滑进椅子里，「别吵，你累就先去睡好了。」

别、别吵？这女人竟然叫他别吵？他都快忘记这里到底是谁当家了！瞧她说话的语气是多么的理所当然，所以说，他就是讨厌这种叽哩呱啦的女人！

「我介意！」童彦祺再度止住她的动作，「小姐，我再怎样也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好吗？」

「是喔？」一点都看不出来！「可惜我不需要人怜惜，你多虑了。」

「你这女人……我还真拿你没办法，」童彦祺几乎就要放弃了，「女孩子是经不起操的，你不要因为晚上熬夜，明天耽误到公事就好。」

「放心好了，我对我的体力很有自信。」蓝毓晓冲着他，自信的挑了挑眉，「明天我一样活力充沛的上班。」

呼，头好痛……童彦祺抚了抚太阳穴，跟这女人大概是有理也说不清吧？不过现在都一点了，真要让她回家他也不放心，倒不如让她窝在这里安全得多！

「明天开始别熬夜了，这些工作本来就有人会做。」童彦祺语重心长的交代着。

「我只是分担一些，石头忙得眼皮都快阖上了。」或许因为夜深了，蓝毓晓说话特别小声，听起来特别轻柔，「当然还不够专业，不过只要能帮上忙就好了。」

「你……」童彦祺嘴角勾了浅笑，「算了！」

「喂，什么啊？哪有人讲话讲一半的？」蓝毓晓不依的噘起了嘴，只手把一撮头发卷了卷，「你刚要说什么？」

「算了，没什么好讲的。」童彦祺看着她卷着头发，侧着头的她露出白皙的颈子。

那双漂亮的眼睛期期艾艾的看着他，活灵活现的像是要勾出他的话，那张古典美丽的脸庞架在蓝毓晓身上，却一点都瞧不出温婉的柔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亮眼的活跃感。

他觉得她精力充沛，觉得她热心助人，而且还觉得她是个拚命三娘。

这些是从她第一天上班时就发现到的特质，她总是在每一个房间穿梭着，跑来跑去的帮忙各个摄影棚，即使挥汗如雨下，还是带着炯炯有神的眸子。

每天都耗到十点，他死催活催才把她催下班，隔天一样七点半准时报到，这样的工作绝对称不上轻松，但是她一句累都没说、没表现过。

就连今晚，她竟然还留下来熬夜？

他禁不住对她另眼相看，也禁不住想要赞美她一下，毕竟以往待在他身边的女人，个个弱不禁风似的，根本没有这种耐力或是毅力，而且也没人会违逆他的话，偷溜回来加班。

废话！平常的上班族是没有人会想加班的，更别说是这种操死人的工作了！

这个蓝毓晓，好像已经勾住他的视线！

「你真的不打算说？」蓝毓晓歪了歪嘴，她也没耐性逼问，「算了、算了，别吵我工作！」

看！她就这种态度惹他厌，大剌剌的，一点都没有女人该有的样子！

「这边……」他利眼一扫，又注意到蓝毓晓忽略的细节，「再浅一点！」

「哪边？哪边？」蓝毓晓急得乱转着滑鼠。

童彦祺索性拖过椅子，捱到蓝毓晓身边，莫名其妙的开始一对一教学。

谁教蓝毓晓的冲力十足？谁敦她如此努力下懈？害得他下得不牺牲一点时间，好好的教一下这个可用之材。

还有一点他不想承认，就是这女人吵到让他很难移开视线，总觉得有她在的地方就会变得很热闹。

童彦祺平常虽然耐性不高，但教学时倒是挺细心的，他示范了好多种技巧，蓝毓晓也专心的学习，他每教一样，她就实际操作一遍；两人除了固定会有的小斗嘴外，其他都是在讨论修片技巧。

一直到时针指到四点，一切才安静下来。

「这里真的很难修，要非常非常的细心。」眼看是最后一张了，童彦祺一点一滴的修着最后一个部分，「尤其是这里，手一定要稳……喂，你有没有在听？喂……」

童彦祺正狐疑没了声响，还来不及往旁边看去，左肩就突地感到有点沉重，原来是蓝毓晓螓首上靠，整个人往他这边偎了过来。

「喂……」他一时呆愣，结果靠在他肩上的头差一点又要往下滑！

为了怕吵醒蓝毓晓，童彦祺不得不赶紧移正身子，再轻轻的支住她的身体；她双眼轻阖着，眼皮微颤，看来已经进入沉睡状态，前几分钟才在说话，怎么说睡就能睡呢？

童彦祺微蹙着眉，看着靠在他身上的女人，她睡着时真是迷人，娟丽的五官，漂亮的唇型，搭配上柔软黑亮的直发，光是这样看着，就仿佛会被吸进庭园宫闱古时，见着典雅的公主。

不过……他现在开始觉得她醒着时比较好，这样的平静一点都下适合她。

童彦祺打了好几个呵欠，搓了搓满是胡碴的脸，他有张舒适的小床在办公室后面，实在没有必要躺在这难受的椅子上，左肩还得承受一个呆头的重量……

不过他最后还是轻叹口气，依着那难受的椅子，昏昏沉沉的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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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发现到童彦祺跟蓝毓晓「相依相偎」的，是赫然发现自己睡过头，猛然跳起来冲进工作间的石头。

他是被太阳公公给惊醒的，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表示他不是假寐一下而已，根本就是一觉到天亮，吓得他飞也似的冲进工作间，才冲进去就煞了车，发现椅子上有两个人睡在那儿，甚至还亲密到相偎着。

这个惊吓更大，让他蹑手蹑脚的往后退出房间。

然后他索性把门关上，还贴了张条子，写着「闲人勿进」。

「嗯……」里头的蓝毓晓开始觉得肩颈僵硬，硬是想转转颈子，却觉得紧到不行。

努力的睁开惺忪双眼，跟着发现全身腰酸背痛，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睡的，睡到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好不容易抬起头，扭了扭颈子，再伸了个无敌大懒腰，尽情的打了个呵欠。

嗯？工作室？她意识未明的环顾四周，她没回家睡吗？对，她昨天特地加班熬夜，留下来帮石头修片……然后童彦祺进来教她一些修片技巧……

蓝毓晓伸懒腰的手陡然一僵，一时以为刚刚瞥到的东西是幻觉……再缓缓的回头看一眼……

童彦祺！蓝毓晓全身僵硬无法动弹，瞠目结舌的看着躺在椅子上头，还在跟周公聊天的男人！

他怎么也会睡在这里？她昨晚一直跟他睡在这里吗？等等……那她昨晚一直枕着的枕头该不会是……

蓝毓晓一脸尴尬的回忆起刚醒时眼前看到的深蓝色衣服，不就是童彦祺身上穿的那件吗？

她连昨天晚上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该不会大方自然的偎上人家的肩膀，还呼呼大睡吧？哎哟喂呀！蓝毓晓只手抚上前额，她怎么这么没礼貌，真是可怜童大师了。

不过……他真的在这边陪她一个晚上吗？蓝毓晓有点腼腆的抿着唇，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

她偷偷凑近童彦祺，几天没刮胡子，他的胡碴更多了，不过她还挺喜欢这些胡碴的，让人感觉十分性格，很有艺术家的感觉，加上他那双熠熠有光的眼睛，总是清澈透亮的看着每一个事物，坚定而有力。

他也是透过这双眼睛捕捉每一个美丽的事物吗？透过镜头，将他们留了下来。

蓝毓晓轻轻的抚上童彦祺满脸的胡碴，微微的刺着她的手，有些痒意，她带着调皮的笑容继续往上寻着，轻略过他的浓眉，然后就是那双眼睛。

她从没有想过，会跟童彦祺距离这么近……浅浅的笑浮现在她的酒窝里，蓝毓晓微微泛红了脸，总觉得这感觉挺新奇的。

就在蓝毓晓触及童彦祺眼皮的那一刹那，深灰色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蓝毓晓受到强烈过度的惊吓，连手都忘了缩回来，只能呆呆的看着童彦祺，

「早。」童彦祺微眯眼，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在对我上下其手？」

「哪有！」这下尴尬了，这家伙是什么时候醒的？「我只是……我只是在做研究。」

「做研究？」童彦祺坐直身子，却没放开蓝毓晓，「做什么研究要做到我身上来？」

「我、我……我只是……」蓝毓晓开始结巴，她现在只觉得羞毙了，连脸颊都开始犯热。

童彦祺挑了眉，她一醒，他便也跟着醒了，原本想看一下她整夜拿他当靠垫的反应，想看她会不会多少有些感激之意，谁知道这女人竟大剌剌的伸懒腰、打呵欠，最后转过头来看他一眼——接着就开始抚上他的脸颊。

「只是？」童彦祺难得瞧见她会有这么羞赧的模样，抓紧机会继续作弄。

「别闹啦！」蓝毓晓连正眼都不敢瞧他了，怎么不知道他这么会捉弄人啊！「我要去买早餐给大家吃了！」

「才六点多，不急。」童彦祺气定神闲的说：「你才睡两个小时，就那么有精神啊？」

「唔……我……」一想到自己拿童彦祺当枕头睡，蓝毓晓又是一抹赧色，「我昨天晚上……好像……」

「唉！我的肩膀血液循环很差……」童彦祺一脸痛苦的样子，「被某人压得都麻了……」

「对不起……我这人就是这样，一想睡就立刻睡得不省人事。」蓝毓晓咬了咬唇，赶紧跟童彦祺道歉，「其实你可以把我扔下来的，我不管怎样都叫不醒，所以我……」

是啊！他其实是可以把她扔下来的，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他或许是个有点大男人的人，或许他喜欢柔顺听话的淑女，但那也代表他十分懂得怜香惜玉；要他把蓝毓晓一个人扔在这里，让她就着椅子睡觉这种事，他打死也做不到……更何况昨夜她那副甜美的睡相，任谁都不会想打断她。

「我也是累了，才就地睡。」童彦祺隐瞒了办公室后方有床的事。「言归正传，你刚刚趁我睡着时在干嘛？」

「唔……」话题怎么又被带回这里？蓝毓晓紧张的手又一紧，「我只是好奇，想摸摸看你的胡碴！」

「是吗？」童彦祺突然笑了笑，不怀好意的看向她。

「我要去运动了！」蓝毓晓决定逃离现场，用力起身往外逃，谁知道童彦祺抓得死紧，她不但连逃都逃不了，还因为反作用力而被拉了回去。

这一扯把她扯回童彦祺怀中，无人能预料，只见她重重的扑向童彦祺，接着那张古董椅子也撑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一阵兵荒马乱、乒乒乓乓，他们两人就连人带椅的栽到地上。

「怎么了？有没有听到！」外头果然惊动一票人。

「是老大他们！」接着脚步声纷至沓来，砰的门就被撞开了。

古董椅摔在一旁，男人紧抱着女人滚落在地上，而佳人整个人被紧紧护住，躺在男人的怀抱当中。

「哎呀……」蓝毓晓只觉得天旋地转，抬高头倒着看向门口一票人士。

看着倒着的一伙人，蓝毓晓只有傻笑一下，她正在感觉全身上下有没有哪里摔痛了，不过好像运气挺好的……

「对不起，打搅了。」石头率领整票同仁一鞠躬后撤退。

「什么跟什……」蓝毓晓才要继续说，却突然感受到脸上吹拂的气息。

她定神一瞧，看着眼前皱着眉的童彦祺，感受着自己正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搂抱住……然后她双目圆瞠，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尖叫——以及她的反射性动作。

「啊呀呀呀！你干嘛？」连续三届柔道冠军蓝毓晓，当下示范了当一名「弱女子」被歹徒箝住时该如何反击。

「哇啊啊啊～～老大——」堂堂摄影大师童彦祺亲自下海牺牲，示范了被摔出去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