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微风轻拂的午后，云片宛如破碎的棉絮散开在朗空，如此风和日丽、连危险都没有的旅程，可说是保镖们的最爱。

由于司徒清依送的是一盒小小的茶叶，看起来跟个饭盒没两样，没人看得出那里头的东西价值上千两，因此根本不会有人想抢、想偷。

所以袁雪墨这个保镖连注意匪徒袭击的举动都免了，因为这一路走来，他们除了走路进京、停下来吃饭歇息以外，什么事都不能做。

面对这样和平的情况，司徒清依非但不感到高兴或欣慰，反而无聊到想哭，这种一点排场都没有的旅途，可不是他这个司徒三少爷平日该有的待遇啊！

再加上……上路走来，他腿都酸了！

唉！他多想念家里的床、家里的可爱婢女、家里的茶香、家里的点心……

重重叹了口气，司徒清依把视线移向与他并肩行走的袁雪墨，原本他打算一边欣赏小美人一边进京的，却没想到……

一顶大得遮盖整张脸的纱帽，将袁雪墨美丽的面孔彻底遮住，让司徒清依连最后一丝慰藉都寻不到，这样的情况真是让他欲哭无泪。

如果再不找点乐子的话，用不着等到进京，他在半路上就会无聊到疯掉，

再度瞄了眼袁雪墨，司徒清依试图替自己的双眼争取一点权益，免得放眼望去净是青山绿水，看都看腻了！

「我说墨儿……」司徒清依试探性地唤了声，想看看袁雪墨对这样的称呼会不会感到排斥。

袁雪墨稍稍用手抬起纱帽，淡淡地瞟了司徒清依一眼，表情看起来像是没在生气或排斥，却也没半点姑娘家碰上俊公子拿蔫称叫自己时，会露出的喜悦或羞涩表情。

她还是只有万年不变的漠然表情。

瞄了司徒清依一眼后，她仅淡淡地应了一句：「我叫雪墨。」

「我知道，可是我们这一路上要走很久，总是以姓名相称多见外啊！所以我才喊你墨儿……你不会反对吧？」

司徒清依看袁雪墨没有极力排斥，心里多少松了口气，不过瞧见她那副淡然的样子，他还真是有点沮丧。

怎么这姑娘对他的俊朗面容好象完全没瞧见似的？

要知道东山镇上有多少姑娘对他仰慕不已，还常托人迭情书给他哪！

可这袁雪墨……真是不知珍惜！居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司徒清依自尊受到打击，不过想想也许袁雪墨只是因为要尽力保护他，为了工作，所以才故意在表面上装得漠然，但其实心里早已害羞得小鹿乱撞……

「你说的也对。」

袁雪墨点点头，同意了司徒清依的说法她椅一下嘴里的咬草，然后转头说：「那我叫你阿依好了！」

一个听起来有点像女人、又不够优雅的小名自袁雪墨的嘴里吐了出来，听得司徒清依差点跌跤。

但是袁雪墨根本没理会他，只是迳自继续往前走，对他受伤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反应，因为她根本没把司徒清依看进眼里。

由于家中是镖局，所以她打小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成天面对那一大群镖师，男人的好跟坏、甜言与蜜语，她看得够多，也听得够腻了。

再加上她的爹娘认为让她自由成长就好，鲜少管教她，没让她学女红、学洗衣煮饭，放任她拿着刀剑弓镖到处玩，久而久之，她就养成这般宛若男孩子般的性子；除了脸蛋漂亮点、身材娇小些，她其实根本没什么姑娘家的样子。

所以这个司徒清依……老实说，他会耍弄什么手段，心里在打算什么，她大概都知道，因此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因为她很清楚，这不过是男人看见美女的伎俩，如果真为此而心动，那才叫好笑。

哼着小曲、踩着轻快的步伐，袁雪墨自顾自的往前踏步而去，可她身后的司徒清依脸上却是挂着一张十足十的悲情面孔。

「墨、墨儿，别叫我阿依行不行？」这是什么蔫称啊？一点情调都没有，他拒绝接受！

「那叫你阿清呢？」袁雪墨晃动着嘴里的草枝，吐出下一个建议。

「这……」司徒清依真是傻住了，怎么她浮想些怪叫法啊！

「我看，你就叫我清依大哥好了，可以吧？反正我比你年长啊！」为了不让袁雪墨三度说出令他想吐血而亡的字眼，司徒清依连忙抢先应声。

「好啊！那就叫你清依大哥吧。」其实袁雪墨觉得叫什么都没差，所以她并不怎么在意。

「不过……」想了想，她突然转过身看了看清依。「我觉得阿依比较适合你，因为你好象我姊，讲话婆婆妈妈的。」说实话，这样拘泥于小节的人，叫清依大姊还合适点！

瞬间，司徒清依只觉得自己好象被五雷轰顶。

「婆婆……妈妈？」

他？让数不清的女人为他尖叫、呻吟、落泪的司徒清依像女人？

「墨儿，我是个道地的男人！」司徒清依突然可以体会到爹气到想拿剑砍他的心情，因为他现在就很想这么做。

为什么这个袁雪墨对他半点都不给情面呢？他就这么没魅力吗？还是说，袁雪墨并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男人？

「我知道啊，看身材就晓得了嘛！」袁雪墨打量他几眼后，嘴角勾起。

司徒清依原本还以为袁雪墨终于开窍，知道要对他这个难得一见的俊朗公子另眼相待，却没想到袁雪墨迸出的回答竟是……

「不过我说实在话，你的身材也挺像女人的。」袁雪墨耸耸肩。

司徒清依与她家里那群虎背熊腰的镖师一比，不管身材再怎么结实都像个女人。

司徒清依这回真是彻底傻住了。

他哪点像女人啊？

「墨儿，你到底是拿我跟什么比，为什么会觉得我像女人？」他努力地压抑怒火，平心静气地说，以免在女人面前失了风度，可惜声调依然气得有些发颤。

「当然是拿你跟其它男人比！」除了跟其它男人比，她还能拿他跟什么比？

袁雪墨疑惑地偏着头望向司徒清依，不懂他怎么会问这么理所当然的问题？

「其它男人？」司徒清依先是一愣，才突然想起袁家是镖局，平时都是些大块头的镖师进出。「墨儿，你不能拿我跟镖师们比，他们是粗人，我可是文人，不像他们成天舞刀弄剑，所以个头没他们高大是应该的。」

由这几句话可以听得出来，袁雪墨一定是跟那群粗汉子相处得太久，所以才会养成这种男人婆的个性，真是浪费她姣好的容貌啊！

既然他们有缘相处，那他就应该好好开导她一下，免得她老把一群粗鲁无文的男子当成好男人，却对他这种斯文书生正眼也不瞧一下。

「我知道，你是读书人，所以长得瘦瘦小小的。」

因为帮着家里押镖的关系，袁雪墨从小就看多各种男人在家里出入；长期耳濡目染的结果，她连看事情的角度、看男人的眼光，都与一般人不太相同。

所以在袁雪墨看来，司徒清依这种「斯文人」叫作弱不禁风。

不过与她平时见过的男人比起来，他的脸蛋倒是挺好看的。

司徒清依不但发丝柔细、黑亮有型，一双黑瞳也与她夜里瞧的星子挺相似，总是朝她闪呀闪的，再加上块头又不大，只比她高一颗头而已，所以在她看来，司徒清依可说是个美人，甚至不输给她那嫁为人妇的美女姊姊。

如果有人告诉她，司徒清依其实是为了避嫌才女扮男装出远门，她也会相信。

记得当初双方签约时，镖局派出保护司徒清依的是她哥哥，只是镖局临时有了状况才阵前换角，叫她代为保护，而司徒清依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所以……

说不定司徒清依真是女人！

她扮成男人，其实是为了避嫌，不让人知道她这个小姐跟保镖孤男寡女地走在一起，只是没想到来当保镖的人是她，干脆将错就错扮到底，也省得走在路上被旁人觊觎、招惹麻烦。

所以他才会一路上一直强调他是个男人……

嗯……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也挺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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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雪墨边想边看了看司徒清依，瞧他那看来厚实的胸膛，说不定是硬把胸部绑起来才会这样……真是辛苦啊！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袁雪墨拍了拍司徒清依的手臂安慰道。

司徒清依自是不明白袁雪墨在想这些荒诞的念头，不过对他来说，得到袁雪墨的保护可不会让他感到特别高兴。

「可以的话，我还真不想由你来保护我。」好歹他是个大男人，像袁雪墨这样娇小的姑娘家，才应该由他来保护！

不过偏偏……舞文弄墨他很行，但他的武功却跟三脚猫没两样。

「什么嘛！我的功夫可不输给其它镖师耶！」袁雪墨还以为司徒清依是看她身为女人，功夫没男人好，才不放心把自己的安危交给她。「而且，你找男人当保镖才危险！」

司徒清依是个这么漂亮的大美人，就算是再正经八百的保镖，都难保不会在中途变成狼，所以由她这个女保镖同行，对司徒清依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对了，我说清依大姊……呃……大哥……」发觉自己错口连忙改过来，她干笑几声，续道：「我知道你这样子一定是有苦衷，不过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把你平平安安的送到京城，不会让任何坏胚子碰到你一根头发。」

袁雪墨自小没什么兴趣，除了学剑、学骑马之外，就是听说书人讲些才子佳人的美好故事，所以她猜司徒清依是要上京找进京赶考的情人。

为了成就这段佳缘，她一定要护送这未来的状元夫人平安上京！

各种想法充斥在袁雪墨的脑海中，让她越想越高兴、也越想越离谱，根本没考虑到这些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更完全无视于司徒清依已经傻掉的眼眸。

「你说得好象我是个女人一样。」司徒清依真觉得自己碰上克星了，就算是敷衍也好，难道袁雪墨就不能把他当个男人看待吗？还是说他司徒清依真的那么娘娘腔，只是过去他自己没发现？

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和脸孔，无论司徒清依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面貌挺俊逸、挺有男子气概的啊！

所以结论就是——

袁雪墨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而且，说不定她的诡异想法已经根深蒂固，根本无法改变了！不然以他这俊秀的长相、性感的声调，她怎么可能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唉……真是浪费、可惜了这么个小美人啊！

「啊！这种事我们心照不宣就好，别说出来啊！」袁雪墨听见司徒清依竟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连忙跳到她身边捂住她的嘴，然后紧张兮兮的东张西望，好象附近有什么坏人会跳出来似的。

「清依大哥，这事如果让别人知道了，那你就危险啦！」袁雪墨说得煞有其事，好象司徒清依真是个女扮男装的大姑娘。

「危险？有什么危险？」

司徒清依不懂，他身上不过就带着一盒价值几千两的茶叶罢了，有什么好怕的？除非现在的盗匪识货，不然才懒得抢他。

等等……那句心照不宣是什么意思？他做了什么不能大声讲出口的亏心事？

「就是……」袁雪墨偷瞄了他的胸膛一眼后，取下纱帽，靠向他的耳际，用着蚊呜般的音量悄悄的说了几句。

「什么？」司徒清依根本没听清楚袁雪墨讲什么，倒是耳边有一股热气不停传来，吹拂着他的脸颊，甚至还夹带着些许袁雪墨身上的淡淡香味，让他的心忍不住狂跳。

这种软玉温香的感觉……他好久没尝到了！若不是兄长硬逼他出门，现在他还泡在美人乡里！

「就是你女扮男装的事嘛！」袁雪墨没辙，只得小声地在司徒清依耳边道出。

唉！怎么清依大姊这样傻呀？非要我讲出来？

袁雪墨自顾自的叹气，完全没注意到司徒清依一瞬间黑掉的脸。

「什么？我女扮男装？」司徒清依此刻的心情只能以极度惊恐来形容。

他是女的？真鲜！这事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这个泡过不少酒楼花街，与不少姑娘亲密过的司徒清依，是个女的？

哦！老天爷啊，这是怎么着？他到底是遇上个什么样不平凡的姑娘？竟把他这个伟岸男子看成女人？

敢情袁家镖局的镖师们，除了虎背熊腰之外，个个身躯都有他的两倍大吗？不然他身段这般英俊挺拔，怎么会被看成个黄花大姑娘？

「我说啊，像清依大姊你这样的美人，如果被人知道你是个姑娘的话，那你就危险了，所以才要你小声点讲呀！」袁雪墨以为司徒清依不好意思承认，连忙安抚道：「不过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保护你上京，让你和你的情郎会面的！」

袁雪墨光是用想的，就觉得那样的场面一定很感人。

其实她也不是完全不憧憬爱情的男人婆，只是个性外向了点、性子直爽了些，而且不喜欢像一般姑娘家被家人安排相亲、成亲、生子，这种无聊至极的成家方法实在是让她提不起半点兴致。

要嘛就应该像说书人说的故事那样，要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才能够感动她。

偏偏她身边全是些粗汉子，而且都是些年纪大她许多、从小看她长大的叔叔伯伯；跟家里那群疼她如疼女儿的镖师们，哪里会产生什么恋爱的感觉啊！

不过司徒清依可不同了，在袁雪墨的幻想里，司徒清依跟某个不知何方神圣的情郎之间，应该有着那种生死与共、至死不分的深厚感情吧？不然司徒清依何必冒险入京呢？

所以，让司徒清依和那位情郎久别重逢，立刻就成了袁雪墨此刻的任务，让她几乎是兴奋难耐，巴不得立刻拉了司徒清依直奔京城。

「墨儿，我很抱歉，但是我实在不得不解释一下，我是个道地的男人，绝对不是女人！」司徒清依感觉到自己额上的青筋正一条条地冒出。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些什么事，竟然可以让袁雪墨把他看成个大姑娘，不过他很清楚自己是男是女，而且绝对不愿意被人错认！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了。」袁雪墨拍拍司徒清依的肩膀，瞧他都女扮男装了，想当然耳，她绝对不会希望被认出来，而且说不定司徒清依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这趟出门还是偷偷离家的，那自然更不能让人发觉他是女人。

所以把司徒清依护送抵达京城的这段时间，她就当她是个道道地地的男人好了。

只不过司徒清依真的长得很漂亮，就算穿男装还是一样好看，嗯，就这么走在大街上着实不妥耶……

想了想，袁雪墨索性把自己的纱帽戴到司徒清依头上。

「你长得这么漂亮，不管是男是女都很危险，所以纱帽给你戴，把脸遮起来吧。」

袁雪墨稍稍踮高脚尖，替司徒清依把纱帽戴妥，只是她这个贴心的举动，却让她娇小的身躯几乎贴在司徒清依的胸膛上。

司徒清依瞪着那张毫无预警就贴近自己的娇柔脸庞，以及一伸手就能拥入怀里的纤腰，忍不住吞了香口水，甚至感觉到一阵燥热往他身上袭来。

这小家伙真把他当女人了，不然怎么会跟他靠得这么近呢？

说实在的，袁雪墨不讲话的时候还真是个道地的美人胚子，又可爱又娇小，让人忍不住想恶狼扑羊！

如果说袁雪墨是因为把他错认成女人，所以才会挨得这么近，那他……即使暂时被她误会一阵子，也无所谓！

「我看，还是进城后再买一顶就好了。」司徒清依大着胆子，伸手抓住袁雪墨的手，轻声说着。

那双纤细的柔荑让司徒清依忍不住想探出指尖好好抚摸一番，不过想想一开始就太急着接触似乎不妥，所以他还是捺住性子。

「不成，你比较需要。」

「别光是提我，怎么说你这张脸也可爱到足以勾起男人的欲望，所以我看……要戴就咱们两个一起戴好了。」

在司徒清依看来，袁雪墨才最需要注意登徒子的人，光是她那张娇俏可人的面孔，就勾得他一颗心枰枰乱跳；更别提这一路上他们要经过多少城镇，与他们错身而过的男人更不知会有多少，所以把袁雪墨的白嫩脸蛋遮起来只让他一个人私底下时瞧，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我啊？没关系，我自小就习武，可以保护自己，所以没关系啦！」袁雪墨听见司徒清依的关心之语，还以为司徒清依已经接受她的安慰，忍不住开心地笑了出来。

自从姊姊出嫁后，她身边就没什么女性友人，这回遇上司徒清依，让她感觉好象又重新过着与姊姊在一起的生活，真是温馨。

袁雪墨这发自内心的笑在司徒清依看来直比勾魂摄魄的花楼姑娘，让他感到有些晕眩。

偏偏袁雪墨却还傻愣愣地，完全没发现自己给司徒清依这色狼占了便宜。

「不，你还是戴上的好，这样我才安心。」司徒清依瞧着那宛如仲夏繁花盛开般的灿烂笑容，突然觉得这趟进京真是值得啊！

「哦……如果姊姊……呃……如果大哥坚持，那进城后我也买一顶戴吧。但是现在最要紧的是快点赶路，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进城，找间好一点的客栈休息，免得露宿野地，那对清依大哥来说太危险了！」

袁雪墨不知道司徒清依一心只想勾引她，甚至是吃她豆腐，还真把司徒清依当姊妹淘看待。

她顺势勾上司徒清依的手臂，拉了她便往前走去，想早些进城找客栈。

「好、好……一切听你安排，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司徒清依只感觉到一团软绵绵的柔嫩贴上他的手臂，让他内心狂跳，还差点忍俊不住地爆出得意的笑声，因为他压根底儿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够用这种怪方法泡到漂亮姑娘！

不过冲着袁雪墨挨在他身上的柔软触感，现在就算是叫他穿女装、暂时扮女人，只要能够哄得美人心，那要他做什么牺牲都无所谓！

呵呵呵……看来进京的这段日子里，他不怕无聊了。

若是大哥和二哥知道事情变成这样的话，八成会槌胸顿足，后悔叫他走这趟路，甚至跟老爹一样气到脸色发青。

哈哈哈……这就叫运气！他司徒清依别的长才没有，就是运气比别人好。

等到他将袁雪墨哄得服服帖帖后，要想在往后进京的日子里夜夜泡在美人怀里温存，就再也不是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