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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回 纳直谏武臣败契丹 罢亲宠文勋归阴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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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不止终害己,占取无限胜蝎毒;功名利禄皆身外,人生不可太在乎。

却说端拱二年,赵普仍因失位之故,病不愈且重,不能朝事,太宗往家探望,见赵普果然病体削弱,则慰之善养。

忽闻报威虏军乏粮,请旨运调,太宗即回宫,聚群臣商议。礼部侍郎张洎奏道:“契丹善谋断人粮道,闻我济粮,必引轻骑骤来。我若遣军迎击,却逢酷暑之热,兵必厌斗,即有小败,众必随遁,则大军有覆亡之险。故臣以为辛苦调粮予怠惰之师,不如令三军先拔垒而退,尚存劲旅矣。”

群臣或有赞者,太宗点首,即要颁旨,却闻殿上有人洪生相阻,太宗视之,乃枢密直学士寇准是也。太宗问之,准严色拜奏道:“臣尝闻李继隆言:‘静戎、威虏二军守梁门、遂州,乃宋北面之屏障’,固知不可废失。若未见敌兵而自弃之,何以保疆土,更视祖宗基业于不顾也。”

太宗闻言,厌寇准刚正,遂离座拂袖欲去。谁知寇准性急之下,竟疾身追上太宗,拦身置前,劝其还座。众臣见皆瞠目,准即跪身,止太宗衣角奏道:“臣之如此,全为社稷,陛下英明之君,当知‘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也’。”

太宗气得不由生笑,遂扶起寇准,自又回宝座。寇准仍持己见不改,太宗思索复道:“朕方思之,确如卿言。”于是传诏定州都部署李继隆,命监全军运粮,镇州都部署郭守文病重,诏副都部署范廷召往助,又命镇、定、高阳关三路排阵都监李继宣伺机而战。

继隆接旨,乃集兵一万,先遣副都部署孔守正率兵三千,潜至易州漕河,告以待契丹兵败则击;又命尹继伦引千人巡边,自率数千兵马,运输粮资,昼夜不息。

却说契丹探报报与萧太后,休哥请旨道:“毁敌之粮,胜丧敌之兵。臣愿率轻骑南下,尽乘此机。”萧太后准之,命休哥起精骑八万,疾驰而往。

路上正遇尹继伦率队侧过,辽将谓休哥道:“于越何不命我等餐之?”休哥蔑道:“我有珍馐在前,疾驰尚恐不赶食,安能涎糟糠而误时耶?”遂不顾,仍疾驰前往,继伦却引千骑潜随其后。

时李继隆恐事出无措,于是催促人马,已早将粮秣交付,正引军回还,业南渡徐水。休哥闻而叹道:“珍馐不及矣,然尚遗瘦骨,尚可一餐。”遂渡徐水,时已夜半,料继隆行不能远,故命暂歇乏马,饱餐而追。

后面继伦见之,命军潜伏,稍作窥探,乃聚众愤言道:“契丹重在劫粮,今不能,意在败继隆为荣,却如此无视我等。其若获胜北归,必逐我为俘;若不胜,亦必以我泄愤。如此不免一战,不如趁今无暇顾我,我则突袭击之,尚存一生;即死,亦不失忠义,且埋宋土,不使胡地也。”

众闻言慨然,愿蹈身躯。继伦遂人衔枚,马裹足,悄声至契丹军侧。却遥见休哥坐胡床之上,一旁侍卫尚少,正在饮食。继伦喜谓众人道:“天助我等成功也,兵法云:‘擒贼擒王’,我等可尽向休哥,斩之却胜十万兵。”众依诺,遂约号杀出,直奔休哥。

却说休哥,只一心思追杀继隆,做梦亦不想宋兵有此胆识。闻喊杀声,即顺势观看,却见一黑面大汉骤马至前,举大刀砍来,休哥不及兵器,慌以手中割肉匕首挡之,早被大刀嘣飞。

继伦刀不改向,正中休哥右臂,透金甲,鲜血溅出,休哥痛叫一声,撤臂逃去。契丹兵将急涌上前,迎住继伦,忘命厮杀。休哥趁机上马,负痛指挥大军,围住继伦不放。

这时,忽闻前面炮号连天,一军杀出,乃李继隆也。又见东面契丹兵溃,涌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员猛将,大刀白马,却是李继宣。原来继隆早知休哥在后,专待机遇,又遣人私约李继宣前来助战。闻知后面尹继伦闯营,遂回马猛攻,正巧继宣亦至。

休哥大惧,知已中计,又臂膀痛不能动,遂唤撤兵北逃。至漕河,欲整兵马,又闻炮响,守正率军杀出。休哥恐继隆将至,如惊弓之鸟,夺路而逃。军士见他不战,遂抛戈弃甲,只顾疲奔,一直到了辽界,方收住败势。

休哥至上京,奏表请罪,萧太后慰之道:“胜负乃兵家之常,吾未闻有常胜将军。卿当善保,以堪契丹大任,勿以微事伤体也。”遂命御医为休哥疗伤,暂休伐宋之事。

却说太宗闻徐河战胜,杀敌数万,大悦,褒继隆等人,尤升继伦为长州刺史,仍兼巡检。自此,契丹闻黑面大王则惧,乃继伦也。

越年,太宗又改元淳化,是为元年。宰相赵普病重,屡请致仕,太宗不许,普称病急,太宗遂以之为西京留守兼中书令。越年,值普生辰,太宗命赵普之子、羽林大将军承宗赍珠宝、锦缎以贺,承宗居家侍父,数日却卒。赵普因而悲伤过度,复添新疾。

时值春末大旱,太宗集群臣道:“今天下大旱,甚是恼人,卿等当谋良策,与朕分忧。”殿上寇准出班奏道:“《洪范》:天人之际,其政若影响。今大旱之证,必刑罚不平也。”

太宗闻之大怒,欲起身离座,却瞬念又不动,但思:“即退,这厮亦会忘命止我。”遂拍案斥准道:“汝何言刑罚不公!”

寇准不慌忙,再拜奏道:“陛下可记去年祖吉、王淮侮法受贿之案乎?祖吉贪少,处以死罪;王淮贪计数万,止受杖罚,且仍居定远主簿。可见苍天有眼,布灾不虚也。”

太宗怒道:“去岁之事,早断明白,何以复言?汝云若若,可有实证乎!”寇准道:“臣无实证。”太宗气道:“如此便是妄言!”寇准手指副相王沔道:“宰辅却知。”

太宗疑视王沔,沔则大汗淋漓,跪身叩拜,谢罪不已。原来王淮乃王沔同母之弟也,自赵普病离中书,王沔受宠太宗,专权跋扈,辛仲甫凡事明哲保身,所以王淮罪以得免。

太宗闻知大怒,即罢王沔、仲甫之职,命斩王淮肃纪。时左正言宋沆请立元僖为太子,太宗因尝闻元僖私结赵普、吕蒙正等,深怨赵普昔日致死侯莫陈利用,今又失近宠,故怒而不准,又罢吕蒙正为礼部尚书,任参知政事张齐贤为相,寇准因功为枢密副使。

忽闻潘美病逝,太宗不禁伤痛。原来美因杨业贬官,越年又因功复检校太尉,主真定府,既而又改都部署,兼管山西并州,加同平章事,扼守边陲。今丧看门虎,人愁院中安。

太宗伤感之余,又念潘美为国家立功无数,于是追赠中书令,谥号“武惠”。后人有诗叹潘美:“驱马天下拓宋邦,威扼边门怯狄郎。忠顽后世反奸佞,唯是身罪杨家将;众口铄金谁堪受,积毁销骨谩骂忙。千年污秽今彻去,清白自现昭阴阳。”

潘美事过,太宗又罢张齐贤,使李昉复相。怨枢密使王显不称其职,罢之,命寇准与温仲舒同知枢密院事,张逊知枢密院事。淳化三年,赵普又请致仕,太宗不许,以其为太师,封魏国公,给宰相奉料,令其静养,待病愈入朝以用。

却说赵普接到诏旨,苦笑不已,谓家人道:“吾已就木之人,何以复政哉?壮身不禄而馁,是惧我也;老弱恩荣不已,是还金匮之情,亦我不能危主也。”未几,太宗又遣其侄婿张秉赍赐物而来,云其生辰将至,朝廷以贺。

赵普由是忆起去岁丧子,又哀伤不已。张秉劝之,又慕道:“叔父以半部《论语》治天下,可谓奇人也哉!乞以教。”

赵普摇首叹道:“得一树,持干可也,则枝叶尽随,不必境纳之,反而不能如意也。故读书不必尽文章,见一知百而能千万,正如《淮南子》: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是也。吾《论语》半部,然何止半部?世人若止晓表谈字句,实自误也。”张秉见其神倦,遂请退出。

不数日,普唤亲吏甄潜至榻旁,谓之道:“吾近屡梦廷美索命,今窃思病久不愈,盖其为之也。吾闻上清太平宫信诚可乞神语,甚灵验,汝代我往而求之。”

甄潜领命即去,数日而还,赵普急冠带整齐,出庭中受神语。甄潜颂神语道:“赵普开国功臣,久病不愈,乃涪陵冤累耳”

赵普闻言,涕泪交爬憔容,向天道:“涪陵自不守份,我仅尽臣之责,纵存私利,不过点滴之欲也。却使乱象不萌,天下得安,何以如此罪我耶?如此,但求速死,去幽冥申辩也!”言讫倒地,家人慌忙顾之,却已亡矣。

忽又闻晴空炸雷响,众皆仰望,但见廷美拽住赵普,二人厮打,后面鬼吏扭扯劝阻,又须臾不见。正是寿终是非还不休,阴曹尚对账簿来。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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