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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薪护在妈妈面前,跟眼前高大的男子对峙,神情毫不畏怯。
“京京,”樊邵冬故意把难题丢给迟迟不给正面答覆的京京。“你说呢?”
“呃……薪……”她蹲下身来,支支吾吾地向儿子解释樊邵冬的身分。“他是……他是……妈妈以前的一个……朋友。”
“只是朋友吗?”他的表情阴恻恻,对于她轻描淡写的答案非常不满意。
她扬起下巴,瞪他。“我们本来就只是朋友而已。”
“只是‘朋友’的话,会有薪吗?”他坏坏地在她耳边提醒他们两人做过的“好事。”
她再瞪他一眼。“没办法,谁教我交了一个‘坏朋友’?”
“再怎么说,也是我这个‘坏朋友’帮的忙,你才能有薪,总该给我一个名分吧?”他要求为自己正名。
她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他竟然跟她要名分?有没有搞错啊?
“难不成你想对我始乱终弃,用过就丢?”他胡乱安插罪名。
“你不要胡说!我哪有始乱终弃?”骗她没读过书喔。她虽然书念得不好,但这句成语的意思她还知道,若真要严格说起来,始乱终弃的人是他吧!
“你以前喜欢我,现在不要我了,不是始乱终弃是什么?”说起瞎掰,多读一些书的樊邵冬绝对略胜一筹。
“我哪有!”她又气又急,却拿他这无赖的一面完全没辙。
“妈妈,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薪来回听着大人间的对话,就算他生性聪颖,但是涉世未深,仍是有听没有懂。
“京京,我可以跟他说实话吗?”樊邵冬满脸期待,他迫不及待地想跟儿子相认。
“……随你。”她的鼻头有点酸,将薪轻轻推到他坐的椅子前面,不阻挠他们父子相认。
毕竟,薪有权利知道一切。
“薪,我是你的……爸爸。”说到最后两个字,樊邵冬差点因过度激动而哽咽,声音已经有些变调。
“妈妈,真的吗?他真的是爸爸?”薪惊喜地转头跟京京确认。
“恩。”她的眼眶也红了。
“爸爸!我好想你喔!”薪兴奋地冲进樊邵冬的怀里,笑得好开心。“耶!我终于有爸爸了,太好了!”
“薪,爸爸也好想你……”樊邵冬抱着意外的惊喜,喜悦的泪水已经盈眶。谢谢老天!不但让他找到京京,还让他得到一个可爱的儿子!
一旁的京京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她不后悔当年离家出走,独力扶养薪长大,但如今看到这一幕,却不禁遗憾自己剥夺了薪享受天伦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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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
清晨四点半,京京按下铃铃大响的闹钟,起床稍做梳洗,准备磨豆浆做豆花,却看见樊邵冬已经在厨房的磨豆机前忙碌了。
昨晚他好说歹说,硬是要在客厅的另一边打地铺,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看着他脸上疲惫和隐忍痛楚的神色,她实在不忍心赶他走,只好默许,害她昨天一整晚也辗转难眠。
她无法否认自己对他还有情,否则不会在看到他躺在病床上时,心脏差点休克,更不会为他担忧到连续几天都睡不安稳,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敢接受他的求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正是她现在心情的写照。
“帮你磨豆子啊!”拄着拐杖的他,连走动都不是很方便,更别说还要一边维持平衡、一面做事,有好几次险些跌倒,难怪豆汁都撒了一地。
“你别越帮越忙,我自己来就好。”她把他一赶到一边去,自己接手他的位置,熟练地过滤豆渣,将豆汁煮成热腾腾的豆浆。
“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一直在旁边插不上手的樊邵冬,等她在熬煮糖水时,才敢出声打扰她,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想证明就算没有我爸爸罩着,我还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过活,自力更生。”想起他先前对自己的评论,她的语气仍带着怨气。“事实证明,我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干金小姐,我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养活自己。”
当初会离家出走是为了赌一口气,证明自己有自力更生的能耐,事后证明,若不是阿美和村人的帮忙,单靠她一个人连活下来都有问题,但也因为这些可爱的村民,让她体会到跟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虽然日子苦了点,但确实比以前充实多了,说实话,她还满喜欢这样的自己,才会在这里一待就是五年。
“我……”樊邵冬一听,忍不住心痛如绞。她应该是在家里被娇宠着的干金小姐,竟然因为自己无心的话语而沦落至此,他忍不住抬起手,狠狠地赏了自己一个耳光。“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你……你干么?”她愣了一下,赶紧拉住他又要往脸上打的手。“你疯了啊,干么打自己?”
“要不是当初我胡言乱语,你也不会受这些苦……”以前总觉得她不知人间疾苦,太过骄纵,如今看她为生活而劳碌奔波,却让他看了心疼又不舍。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虽然苦了点,但很充实,我还满喜欢的。”
“可是……”他舍不得啊。
“其实我当年离家还有另一个主要原因。”不想见他继续自责下去,她赶紧带开话题。“因为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就算你发现自己怀孕了,也没必要离家啊!”他不解地反问道:“你爸爸一定会帮你想办法解决,你根本不需要流浪。”
“当初若是我爸爸知道我怀孕,我只有两个选择!”她顿了一秒,才继续往下说。“第一是拿掉孝,第二就是逼你娶我。但这两个都不是我要的,所以……我只有选择离开。”
樊邵冬摇摇头。“你要是告诉我这件事,我一定会马上跟你结婚,为什么你不跟我说呢?”让他们白白浪费了五年的时间。
“我不要一段强迫来的婚姻。”
“我不觉得被强迫……”
“那是现在。”她耸耸肩,淡淡地问:“要是当时我跟你说我怀孕了,你会有什么反应?你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吗?”
“我可以!”他肯定地答覆。“在你离开的时候,我更确定自己对你的感情绝对不会改变!”
“你骗人……”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五年前的伤害实在太重,她害怕。
“京京,”他深情地望着她。“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难道你真的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就算是为了薪也不行吗?”
“我不知道……”京京愣了好一会儿,缓缓摇头。虽然他们的关系因为薪而不得不做某些调整,但她还无法说服自己完全相信他。
“京京,相信我,从今以后,我会为你承受所有的苦难,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害。”他拉住京京的手,诚恳地说出誓言。“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京京试图想要甩开他。“你不要这样……”
“京京,我知道我过去的行为让你不敢相信我,但是我以我的生命保证,我一定会将你跟薪放在第一位,比我的生命还重要,这是我最真诚的誓言。”
她眼眶微红,嘴唇微微颤抖。“我可以相信你吗?”美梦易醒,她不会是在作梦吧?
樊邵冬摇头。“只要我违背誓言,罚我这辈子孤单终老。”
“呜……”她终于喜极而泣,扑进他的怀里,痛哭失声。多年的漂泊,终于可以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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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京,你别哭了……好不好?”
樊邵冬心疼地拿出面纸,温柔地替身旁的泪美人擦拭溃决的泪海。
今天是他们一家人离开村子的日子,他特别安排租车公司派一辆舒适的大车外加司机送他们回台北,但是京京打从跟村民道别,车子驶离小村的那一刻起,她的眼泪就像免费的般流个不行,整整两个小时,差点淹没这辆两千CC的大车。
“人家心里难过嘛……”当年她舍弃豪屋华服,毫不留恋,如今离开那间破旧的房舍,她却万般不舍,因为房里的东西都是她靠自己的劳力慢慢累积起来的,这里是她亲手建造的第一个家。更别说那些村人,他们都是她的恩人,尤其是阿美。
“别哭了,以后只要有空,我就陪你回来走走。”他又掏出一张面纸替她擦泪,将她搂在怀里休息。
“恩……”她抽抽噎噎地点头,泪流的速度总算稍稍减缓。
“薪,你在看什么?”他凑过身看向坐在他左边一直静静看着窗外的儿子,这几天的相处,他真的爱极这个乖巧懂事的儿子,遗憾没有参与孝的成长,不过起码他终于找到他们了,还不算太晚。
薪转回头,一张小脸笑得好开心。“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车车钦!”从没下过山的薪,不管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
听到孝天真的话语,京京又哭了。
“怎么又哭了?”樊邵冬的注意力几乎有一大半都放在她身上,只要她有动静,他马上就会留意到。“别哭了,我会心疼的。”
“薪原本也应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是我剥夺他享受的权利……”薪出生到现在,没有享受过,跟她以前的生活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远。
“别这么说,你把薪教得很好。”他摸着薪柔细的发。“他虽然缺乏物质享受,但是山上的自然环境却是无价的,你看他比都市的孝健康,又独立懂事,这比什么都值得。”
“你真的觉得我教得很好?”仿佛又回到多年前,她像是等待老师打分数的学生,期待他的赞美。
“当然,你是我见过最好的母亲,让我很放心再让你多生几个。”
“你……讨厌……”他暧昧的话让她羞红了脸。
“我觉得好幸福,死而无憾。”一手拥着挚爱的女人,一手抱着亲爱的儿子,人生夫复何求?
京京又急又气地掩住他的嘴。“不准你说死!”她好不容易才得到迟来的幸福,再也不能忍受任何分离。
“傻瓜,”他轻点她的鼻头笑道:“我只是比喻。”
“就算是比喻也不准。”
“遵命,老婆。”他举起手行童子军礼。
“谁是你老婆?”她瞪了他一眼,眼角、嘴角却都笑弯了。
“薪,想不想当爸爸和妈妈的花童?”他聪明地朝儿子下手。
“想!”薪用力点头。
“那你跟妈妈说,要她答应嫁给爸爸,否则爸爸就没新娘喽。”他使出哀兵政策,装可怜骗孝。
“妈妈,你答应嫁给爸爸,好不好?薪想当花童,奸不好嘛?”薪完全照着樊邵冬的剧本走,爬过他的腿,来到京京的膝上撒娇。
“我……”儿子的苦苦哀求声让京京很为难,想松口答应,又不想让樊邵冬太得意,恼得她杏眼圆瞠地瞪着始作俑者。“都是你啦!”
“我没有说错啊。”他立刻装无辜,连忙将儿子再度拖下水。“是薪自己想当花童的嘛,对不对?”
“对。”薪非常配合地又点了好几次头,不放弃地继续央求。“妈妈,我想当花童,好不好嘛?”
“唉……好啦……”宝贝儿子都这么求了,她还能拒绝吗?
“你既然答应,就不能反悔喔。”计谋得逞的樊邵冬笑得像中乐透一样开心。
“我这关好过,我爸爸那一关就难了……”
樊邵冬别有深意地微笑。“放心,我已经免疫了。”
“免疫?什么意思?”
“五年前我带邵云去跟你哥哥确认事实真相的时候,就已经跟你爸爸坦承自己做过的好事,被他狠狠揍了好几拳呢。”他透露一段“秘辛”。
“真的?”她听了好心疼,反倒责怪起打人的父亲。“爸爸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嘛?”
“他打得对,谁教我该打呢。”他的表情很认真。“如果有人敢这样欺负我女儿,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你好暴力喔。”看不出外表斯文的他,竟然有暴力倾向!
“这还算客气哩!”谁都不准欺负他的家人!“身为一家之主,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一家之主……”京京的表情突然黯了下来。“我爸爸一直很疼我,我离家出走,最伤心的应该要算他。”
“恩,他是真的很难过,我这几年看他一直郁郁寡欢,还好你哥哥去年结婚以后,他又慢慢有了笑容。”
她眼睛瞪得好大。“你说……我哥哥结婚?”
“对呀,婚礼办得很浩大,席开两百多桌,电视还有转播呢,你没看到吗?”
京京摇摇头。“山上没电视……”
她竟然错过哥哥的婚礼,这几年,她到底错过多少东西?
“别遗憾,反正你就要见到他们本人,他们一定有录影,再跟他借来看下就得了。”
“那不一样……没有现场献上祝福,就没意义了。”她遗憾又无奈地说:“哥哥和爸爸是最疼我的人,我的任性出走一定伤透他们的心……”
“不过,他们一定很开心能再见到你。”
“真的吗?我突然觉得好害怕……”
“怕什么?”
“我好怕他们不认我了。”
“放心,你永远是他们心中的宝贝。”
“恩……”她偎在他怀里,腿上抱着薪,希望能从他们身上获取力量。
“樊先生,到了喔。”
此时,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一栋豪宅前面,他不放心地回头看着一身朴实穿着的三人。“你们确定是这里吗?”这里好像不是普通人能来的耶。
“没错,谢谢你了。”樊邵冬交给他比谈定的价码还多的车资,在车边等京京和薪下车。
“好久没回来了……”直到下车的这一刻,她才开始紧张。“我竟然在发抖……”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没事的,我们进去吧。”
“哇——”薪东张西望。“妈妈,这里好漂亮,好像皇宫喔!”
“是啊,很漂亮吧?这里是外公的家喔。”她对薪一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按下门铃。
不到五秒钟的时间,雕花的电动铁门缓缓开启,一个哽咽的苍老声音传来——
“京京,真的是你吗?”董世昌缓缓走了出来,不敢置信地停在十公尺外的地方。
“爸……”听到父亲的声音,京京顿时泪眼婆娑。“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董世昌老泪纵横地张开双臂。“快过来,让爸爸看看你!”
“爸……”京京泪流满面,再也忍不住地冲进父亲的怀抱里,深深埋进父亲永远不变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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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好可爱,长得跟我小时候很像呢!”董世昌“爱不释手”地抱着薪,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模样。“果然是有得到我的遗传,哈哈……”
“爸,我觉得薪怎么看都跟邵冬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跟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一旁的董立行白目地说出众人都知道的事实。
“你懂什么?小时候像不是像,薪长大就会跟我越来越像,你懂不懂?”
“是是是,你高兴就好。”董立行总算学聪明,不再捋虎须。
“孝都有了,你们也该结婚了吧?”这几年,樊邵冬对京京的心,他都看在眼里,对他的埋怨也就淡了,更何况他帮忙把女儿找回来,还附赠一个金孙咧!这下子,什么怨都没啦。
京京与樊邵冬相视一眼,微笑点头。“恩,我们打算公证结婚!”
“不行!京京的婚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甚至要办得比立行的还盛大!”疼女儿的董世昌当然不依,不舍地握着她的手。“你看看,她这几年受委屈了,不但没办法吃好穿好,就连手都磨粗了,看得我好心疼啊……”
“爸,我宁愿把那些钱省下来,捐给偏远山区的孝盖学校。”这是她对小村能做的回馈。
这几年,她成熟许多,不再是那个买名牌精品不看吊牌的千金小姐,懂得钱要花在刀口上,而不是门面。
“哟?京京,你真的懂事多了哪!哈哈~~”女儿能够有这样的成长,最高兴的莫过于董世昌了。“捐钱盖学校是好事,这事我一定办,但是婚礼还是得照办!你们听到没?”
“可是……”
“女人一生只有一次婚礼,不能省。”
“京京,你爸爸说得对,我也希望昭告天下,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我樊邵冬的老婆。”樊邵冬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好吧。”这样一说,京京也不再坚持了。
“等一下,我是‘她’的爸爸,那我是‘你’的谁?”有人听了樊邵冬的称谓,很是不满。
“呃……当然是‘我’的爸爸喽。”樊邵冬的脑筋不差,转得很快。
“知道就好,既然叫我爸爸,结婚以后就住在这里。”董世昌话锋急转直下,立刻提出要求。
“爸爸,我们结婚后会住在我的公寓里。”樊邵冬不畏强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养活我的妻儿。”这是他的自尊。
“不行,我不准,你们如果要搬出去,我就不同意你们的婚事!”董世昌气急败坏地使出杀手锏。
“爸……”京京错愕地看着他。
“老爸,你这也太夸张了吧?”董立行也不禁摇头。
“我不管。”老人家一旦任性起来,皮得很。“不住进来,就不准你们结婚。”
“哇……”薪突然放声大哭。他只听得懂“不准结婚”这几个字,就开始哭了。
“薪,你哭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来,快点告诉外公。”董世昌赶紧将薪抱在怀里,紧张兮兮地问。
“人家想当爸爸和妈妈的花童,他们不结婚,我就不能当花童了啦,哇……”
“……好。”宝贝孙子一哭,董世昌只能无奈地妥协,“外公让他们结婚,让你当花童,总可以了吧?不哭了喔……”
“谢谢外公……”薪的眼泪说停就停,还附上香吻。
“你喔……”被小小撒娇鬼这么一哭闹,董世昌气都消了。“跟你妈妈小时候一个样!”
“爸,就算我结婚,每个星期还是会带薪回来看你。”当子母亲之后,京京很能体会父亲的心情。“有空跟我去山上走走,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好啦好啦……”董世昌无奈地摊摊手。
孝长大了,总要放他们单飞,只要京京能幸福,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