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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空吗?”
泽村刚忸怩不自在地站在混乱嘈杂的大厅中,直直望着眼前的人儿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他的房子已经开始重新装潢。
原本宽敞得足以容下百人的客厅此刻却堆满水泥、木材、砖块、玻璃……杂物阻碍了走道,令人寸步难行。再加上众多装潢工人进进出出,他的家俨然已成为闹哄哄的菜市场。
“你说什么?”敲敲打打的声音盖过他的音量,正在跟工头研究设计图的魏璇衣没听楚他的话,抬起头大声再问一次。
“晚上有空吗?”他贴近她的耳朵很大声地问。
“有啊,问这个做什么?”
“我请你吃饭。”
闻言,璇衣停下手边工作,眉梢眼角全挂着“满腹狐疑”四个大字。
打发掉工头,她拖着他到一处较安静的角落,美丽的眸心眨也不眨地死盯着他。“对不起,请你再说一遍。”
“我要请你吃饭。”
“为什么?”她双手交叉于胸前,不解地问。
“什么为什么?”泽村刚拉下脸,原先紧张的情绪已被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给打散个一干二净。“我请你吃饭还需要理由?”
“当然。”她的眼神很正经。“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欠我人情,你没事干嘛请我吃饭?”
她可是个倡导两性平等的时代新女性。
尤其,她有经济自主权,也算是高薪阶级,根本不需要倚赖男人而活。
像被人请吃饭、收贵重珠宝或礼物这类会让女人虚荣个半死的事情在她眼里看来可不是一种荣耀。所以,有人无缘无故要请她吃饭,她当然要问个清楚。
泽村刚瞪着眼前这个女人,有股想把她掐死的冲动。
“为什么一定要欠人情才可以请你吃饭?我要吃饭,你也要吃饭,咱们两人就顺道一起去用个餐,这个邀请很奇怪吗?”
“对。”回答得直截了当。
听到这句话,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全身无力只想瘫倒在地。
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啊?他无语问苍天。
他对“女人”这种动物的理解完全以他母亲为参考蓝本。
他的母亲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从小就被训练举止要得宜,应对要得体;嫁给他父亲之后,她以夫为天,谨守传统日本女人的礼数教条,默默服侍丈夫所有需求。
在母亲耳濡目染的薰陶下,再加上他所接触到的女人也全符合心中根深柢固的形象——温驯听话、乖巧得像只猫;就连他的情妇温子,面对他的要求时也只敢点头说是,绝不会有第二种答案出现。
也许,是被女人宠坏了心,他就认定全天下的女人都该是一个样。
但,自从遇见她,他才知道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龟毛、刁钻、难搞定的女人类型存在。
由于是生平头一遭,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偏偏,这个女人又不买他的帐,泽村刚觉得自己快被她逼疯了。
他叹了一口长气。看来,要搞定她只好使出绝招——
“今晚七点,我去接你。”他丢下不容置喙的肯定语句,不待她有任何回应就转身离开。
“你……喂!”璇衣对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气鼓了一张俏脸。
这个男人,简直霸道的目中无人!
她又不是他那个呼之即来的情妇,叫她去吃饭,她就一定要去吗?
呿!谁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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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标准时间:晚上七点。
璇衣日本住处的门铃在时针移至七时,准时无误地响起。
她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身上仅裹着一条大浴巾,湿混洒的长发上头还挂着水珠。
她拿起干毛巾,一边擦拭头发,一边走到门口按下通话键,扬声问:
“谁啊?”
“泽村刚。”
简洁有力的来访宣告画破了宁静的夜,也让她十分意外。
“有事吗?”这么晚了,这个男人来找她干嘛?
“你该不会忘了我们今晚有约?”
她呆愣了两秒钟,擦发动作也暂停住。
没错,她早忘了这档事了。
“我有答应你吗?”
以为他的邀约只是随口提提,心里对他霸王硬上弓的态度很反感,也就没把这件事搁在心头。
况且,她根本没点头答应,全是他一个人在那边自导自演,这么不尊重她,她干嘛要答应!?
“你不觉得透过通话器交谈,对来访的客人很不礼貌?你不请我进去坐吗?”
“天黑了,我老妈有交代不要随便让陌生男子进入淑女的房间。”
一阵朗声大笑透过通话器传入她的耳里,他笑问:“台湾女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刁钻?”
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普天之下也只有她敢这么做。
霍地一声,门被打开——
一张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口,她冷冷地说:“刁钻无关国籍问题。”所以她说,全世界的男人就属日本男人最差劲,自以为很优越,标准的种族歧视!
天啊!
“轰”地一声,泽村刚的脑子被眼前这一幅活色生香的美景给炸得一片空白。
她居然、她居然浑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浴巾!
毫无预警她会以这么性感的美态现身在他眼前,顿时他一口气梗在喉间,忘了该如何呼吸。
美女出浴一向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尤其美女身上又只围着一条短的不能再短的浴巾蔽体,尽管女主角的姿态冷如冰山、傲如女王,不过美女生气起来还是美女,引人心旌神动的空间仍然无限。
诱人的清凉美女图不断刺激着大脑,想像力在此时起了作用,那段有她为伴的船旅插曲如录影带回带般又飞快地重演了一遍,酥胸、纤腰、美腿……
她好美,真的好美,美得令人想一口吞了她!
映入眼帘的风景仿佛甜美的刺激,而情色无边的幻想有如煽火扇,将他胯间的火苗缓缓催燃,阳刚之处逐渐活力奔腾起来……
医生说得没错,要常常接近她,有刺激病才会快好。
瞧他这会儿不就一扫过去数天一蹶不振的阴影,生龙活虎地令人吃惊。
“喂,你在发什么呆?”
被她一句话震回了神,他连忙止住心头狂奔骚动的欲潮。
上帝啊!为何每次一靠近她身侧,他就活像头觊觎徐帽的大野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能想,不能再想了。
良辰美景,今晚是与佳人共进晚餐的好日子,绝对不能让兽性破坏一切。
举起白旗,他小心翼翼示好:“我只是单纯想请你吃顿饭,慰劳你这几日赶图的辛苦,别无他意。”
她挑起眉,仍然一脸戒慎。
“休战好吗?”他举双手投降。“这么美丽的夜晚实在不适合针锋相对才是。”他行了个绅士礼,伸出手邀请道:“美丽的小姐,愿意给在下一个与你共进晚餐的机会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臣服在美女裙摆下可是一件享受的事。
她凝望着他好一会儿,终于点头:“好吧,等我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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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鲜红如火的跑车驶进一家名为“海上皇宫”的海景餐厅停车场。
魏璇衣下车与泽村刚并肩走向餐厅入口,愈接近目标物,她的脸色就愈难看。
“海上皇宫”是一栋倚海而筑的日本料理屋,虽然店名叫作皇宫,却无皇宫金碧辉煌的俗气,在木造建筑的衬托下,浓浓的和风味让人仿佛跌回了日本古代的回忆里。
璇衣对眼前这间装潢典雅的餐厅视而不见,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餐厅的所在位置——店如其名,整栋建筑物是紧贴着海岸线而建,房子一半的面积甚至延伸出海岸线,乍看之下,会让人产生房子是悬吊在海平面上的错觉。
房子与海的距离是如此接近,近到似乎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翻覆入海……
妈呀,要在这种地方吃饭,她能咽得下去才有鬼哩!
早该知道——礼多必诈。
他会这么好心请她吃饭一定有什么阴谋。
这会儿谜底不就揭晓了,海边的鸿门宴。他根本是以挑起她的恐惧为乐嘛!
“怎么不走了?”泽村刚怀着好心情迈开大步,行进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佳人远远落后他一大截。他转身不解地问。
“你是故意的。”她的眼中闪着指责。离大门还剩十步的距离,她就是不愿意再前进。
“什么?”
“你居然找这种危险的地方吃饭!”
“危险?”他左看右瞧,实在找不出在这间餐厅用餐有何危险之说。“在这里吃饭有什么危险的?”
这间餐厅既非危楼,出入的人不是政商就是名流,环境高级隐密,他实在搞不懂“危险”二字定义在哪里。
“你明知道我畏水,只要一靠近海我就会浑身不对劲,带我来这里吃饭摆明是在整我。”
“天地良心。”他赶紧陪笑。原来,是小妮子没有办法克服心理的阴影。“这间餐厅的日本料理非常有名,我是好心带你来见识道地的日本饮食文化,没有别的居心。”
“不管,我不要在这里用餐。”她闹着脾气。
不是她无理取闹,实在是每个人都有无法克服的心理障碍嘛。
只是吃个饭,她对吃的要求一向不高,随便吃什么都好,只要能离水远远的。
“小姐,你就行行好吧,咱们都已经站在人家的店门口了。”他执起她的手,眸子堆满恳求。
与她相处的这些日子并非全无所获,至少他知道她这人心肠很软。
他决定发动可怜攻势以博取她的同情。
“我已经饿到胃痛,如果真要换一家,我没把握能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再找到另一个吃饭的地方。你就当作舍命陪君子,大发慈悲陪我在这里吃顿饭吧!”语毕,他的肚子还很配合地发出一记饥饿的声响,惹得她发笑。
“你听,连我的肚子都在抗议了。”
“好吧,”她终于肯退让。“不过你要找一个最安全的位子。”
“你放心,我一定挑个最方便逃命的位子让你坐。”他拍胸脯保证。
牵起她的手走进餐厅,经理一见到熟客立即上前亲自招待。
“泽村先生,好久不见。”经理熟络地招呼着,眼光停留在泽村刚身旁的美丽女人身上。
是惊艳她脱俗的美,同时也好奇她的身分为何。
因为——这位海运界钜子来海上皇宫用餐多次,不曾见他携带女伴,今日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好奇归好奇,但基于尊重客人的隐私,他不便唐突地冒昧开口。
经理只是有礼地一问:“还是老位子吗?”
泽村刚的视线移到了餐厅另一头——屋外的看台延伸到海平面之上,是欣赏夜景的绝佳眺望地。
每次来这里用餐,他一定指名坐在那里。
吹着海风,凝望水波纹上的帆船点点,再酌饮美酒、配上店里师傅独创的美味海鲜料理,这是人间最大的享受啊。
只可惜这一次……
他睨了一眼便摇头:“给我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
算了,来日方长,等他把她的心脏训练得强壮些再考虑到外头欣赏海景吧。
侍者引领他们到指定的座位。
这一路上,泽村刚粗犷又不失俊逸的外表和魏璇衣亮丽绝艳的美貌吸引了在场人士所有目光。
长年接受大海的洗礼,即使穿上剪裁合宜的西装,绅士外衣下仍然掩盖不住泽村刚狂放似海盗的剽悍气息,而俊美如雕的五官总挂着不可一世的轻狂,看在众多女人眼里,他根本就是个披着英挺外皮的邪恶魔鬼,诱人却也危险。
今晚的魏璇衣挑了件与他跑车同色系的火红及膝洋装,细肩带绉褶雪纺的质料烘托出她另一面少见的明艳风情,炫迷了众人的眼。
高大英俊的撒旦配上美绝人寰的女子,他们两个登对得有如一对璧人。
“我想,你若穿上日本和服,一定美得像是从日本古画中走出的仕女。”泽村刚没有忽略掉周遭投射过来的赞赏视线,他得意洋洋地欣赏着她落落大方的姿态,大手更缠紧了她。
“我可以把这句话当成是赞美吗?”晶亮如星的美眸瞅着他,似笑非笑。
或许是因为心思完全用在克服对环境的紧张上,没空分神于其它事物,所以她才没注意到他们两个的举止是如此的不合宜——时而眼波交流,看在旁人眼里像是眉目传情;而交缠的手指、紧紧熨贴的掌心显得过分亲匿,挽手的姿态宛若一对热恋中的男女。
“当然。”
“不过,如果由日本女人来穿,更能穿出那股原味才是。”
走到了座位,他体贴地为她拉开椅子,待两人入席后,他笑着问:“这里够安全了吧?”
她打量着与落坐位子只有咫尺之距的大门,点头:“勉强可以接受。”细跟鞋轻敲了几下地板,又蹙起柳眉,她问:“这地板牢不牢?会不会塌?”
他一派轻松说:“这间餐厅已有二十年历史,如果会塌的话早就不见了。”
“什么?二十年?”她花容失色的惊跳起来。“历史悠久才危险!上头压着这么多人,这么重,万一木头支撑不住断了怎么办?会不会整间餐厅掉到海里?”早知道就穿运动鞋来,如果出事了,逃也比较快。
“麻烦收起你丰富的想像力。”他真的被打败了。“我和这间餐厅的老板私交甚笃,我敢用人格保证这间餐厅绝对不会有年久失修的问题,房子结构也非常坚固安全。”
“真的?”
“我保证。”他信誓旦旦。“你快坐下吧,你的举动已经惹起周遭的侧目。”
脸上写满了不放心,但她还是乖乖坐下。
为了不让她再继续胡思乱想,他将菜单递给她,藉此分散她的注意力:“看看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料理?”
“你对这里比较熟,还是你来点吧。”她客随主便地说。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他唤来侍者,开始点菜:“一份刺身拼盘、伊势海老手卷……对了,还要一份豚肉锅煮。”他将菜单交回给侍者后又道:“豚肉锅煮是这里的招牌,你一定得试试。”这句话,是对着璇衣说。
她瞪大了眼。“你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放心,这里的食物好吃到让人只会记得狼吞虎咽,根本无暇考虑吃不吃得下的问题。”
他喝了口水,又继续道:“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来这里是在十年前……”
难得和平,在徐徐晚风的轻诱下,教他忍不住畅所欲言。
从因缘际会发现了这个美食天堂开始讲起,到小时候的糗事、国外求学生涯、工作、出海的一些趣事。
而她原本一颗紧绷的心也因他的笑语而渐渐放松,加入他的闲话家常,与他一起分享过去种种。
桌旁,日式传统油灯的灯芯随着海风忽而舞动,玻璃瓶内的火影与精致如艺术的料理交织成一幅日本味浓厚的古画。
时间,仿佛为他们两人而倒转。
于是,在临海的日本料理屋里,摇曳的灯心点燃了今夜浪漫。
同时,爱苗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