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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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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的订婚

杜青青坐在落地窗边的摇椅上,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带着温暖的味道。

自从在凯撒酒吧发生那些事,阿坤竟然真的从此振作起来,他戒了烟和酒,自愿申请留了一级,每天认真地去学校读书。

对于这些变化,杜长江惊喜得语言无法形容。

“只是,现在离高考只有一年了,还来得及吗?”杜夫人有她的担心。

这一次换杜长江比较想得开,“只要孩子肯努力,能不能考上大学并不重要,反正他以后是要继承阿永的公司,不是吗?”

阿坤既然一心想要考大学,杜青青当然也不能落后,两个人一起努力,终于在一年以后双双考到同一所大学,阿坤学贸易,杜青青则选了中文。

2001年暑假一过,他们两人就都毕业了。

韩牧野在凯撒酒吧那夜之后的第二天就乘飞机回了纽约,此后几年都不曾出现。时间长了,在杜青青年少岁月的动人记忆里,几乎就要淡去了这样一个惊鸿一现的人物。

大概是昨天在妈妈的宴会上意外地遇到韩牧野的缘故吧,竟然想起那么久远的往事——杜青青摇头。

“青青,你昨天任性够了!”杜夫人在杜青青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妈妈,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出去让人笑话吧?”杜青青翻了个白眼,“我这样也是为了妈妈的声誉啊!”

“好了,别闹了,跟妈妈上街SHOPPING?”

“SHOPPING?”杜青青的眼睛倏地亮起来,转眼又黯下去,懊恼地扯扯自己乱糟糟的短发,“我这种样子,怎么见人嘛?”

“你如果不去的话——”杜夫人浅浅一笑,“那就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吧,你爸爸今天要上班。”

“天哪!”杜青青忍不住哀叹,“好无聊啊!”

“走吧。”杜夫人站起来,“你爸爸特别叮嘱我今天要给你买一件漂亮的礼服,说是为了庆祝你大学毕业。”

“真的?”杜青青跳起来,“爸爸终于答应给我买礼服了?以前要他买,他不是都推三阻四的吗?”

“现在跟以前不同了!”杜夫人抚着女儿柔软的发顶,“青青现在已经是大人了!”

“等我一下!”杜青青从衣柜里扯出一条薄纱裙换上,又胡乱梳了几下头发,“走吧!”

母女两人在白沙路上逛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全黑才懒洋洋地往回走,杜青青收获颇丰,买下一套雪白的绉纱小礼服和几套便装,另外还有一些精致的佩饰。

在家门口碰到隔壁的孙阿姨,拉着杜夫人神神秘秘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杜青青只好一个人先回去,刚穿过花园走到大厅门口,便听到客厅里有人说话。

“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青青知道吗?”原来是韩牧野。

“我还没跟她说呢,暂时不要告诉她。”杜长江呵呵笑道,“等时候到了,再给她一个惊喜。”

惊喜?多半是在商量为她开毕业庆祝会的事吧,难怪这些人最近都奇奇怪怪的!

“你们在说什么?”杜青青艰难地提着大包小包进门。

杜长江替女儿接下手中的东西,嘴里忍不住惊叹,“你们想把白沙路搬回家吗?”

“爸爸!”杜青青抗议,“我才只有买几件衣服而已!”

“几件——而已?你衣柜里的衣服都可以开时装展了!”杜长江大摇其头,“女人对衣服的占有欲真是可怕!”

“爸爸!”杜青青第二次抗议。

“好了好了,你先坐下休息,爸爸去把你的新装收好,怎么样?”杜长江摸摸女儿柔软的黑发,笑着上楼。

杜青青一直看着杜长江在楼梯尽头消失,才转眼看着从她进门就始终一言不发的韩牧野,他静静地坐在沙发里,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烟,冉冉地冒着青色的烟气。

杜青青被他专注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你干吗这样盯着我?”

韩牧野笑笑,拿起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吐出来,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就笼罩在烟雾之中,瞧不清面容。

“你不知道抽烟有害健康吗?”杜青青坐在沙发上跷起双脚,粉白的拖鞋在指尖一晃一晃,一副很淘气的样子。

韩牧野不说话。

“你总没有权利让我跟着你吸二手烟吧?”杜青青不甘心被冷落,撇撇嘴。

韩牧野在烟灰缸里摁熄了烟头,淡淡一笑,“你真的很吵。”

“你说什……”杜青青跳起来。

“青青!”还没来得及爆发,杜长江已经从楼上下来,“你又在对韩叔叔无理取闹了?”

“我——”

“青青!”杜长江皱眉,“还不道歉?”

百口莫辩的杜青青只好在心里暗暗地把韩牧野从头到脚,连衣服鞋子都无一遗漏地骂了个遍。

韩牧野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青青,白色的绉纱礼服好不好看?”

“啥?”

“你今天不是跟杜伯母一起上街买礼服了吗?”韩牧野扬眉,“难道我记错了?”

“爸爸!”杜青青瞪着父亲,“是你告诉他的?”

“冤枉!”杜长江举起一只手喊冤,“我都是回到家才听说你们母女俩上街SHOPPING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杜青青转向韩牧野。

“我会猜啊。”韩牧野微笑。

“我最佩服你这一点。”杜长江拍拍韩牧野的肩膀,“上次老宋跟我说我还不信,没想到你对付女孩子真有一套,难怪这么受女孩子欢迎!”

“您别笑我了。”韩牧野无奈地笑笑。

“千真万确!”杜长江笑起来,“上个礼拜我和宋奏凯、赵成云三个人吃饭的时候,老赵还特别跟我打听了你的事。后来我才知道,老赵有个女儿,去年刚刚从法国转回国内读书,听说是一位非常优雅的淑女,在法国华人社交圈极有名气。老赵很看好你们两个,怎么样,要不要见一见?”

杜青青闻言,下意识地撇撇嘴。

韩牧野站起来,走到鱼缸前用鱼食逗弄缸里的金鱼,嘴里漫不经心地回应:“优雅的淑女?我可不敢高攀,您也别拿我取笑了。”

“人家小姐可不这样想,我是真心诚意的。”杜长江锲而不舍,“牧野,你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时候了,再这样拖下去,我倒想知道你准备怎样向你母亲交代?”

韩牧野并不回答,杜青青却清楚地看到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就这个周末吧!”杜长江擅自做主,“你们两个先见见面,怎么样?当然了,我和老赵也会出席的。”

韩牧野不回头,淡淡地回答:“也好,就听您安排吧。”

“说不定能凑个双喜临门呢!”杜长江兴奋地说。

“双喜临门?”杜青青不解,“还有什么喜事吗?”

“那个啊……”杜长江捂住差点泄密的嘴,尴尬地笑笑。

正说到这里,杜夫人进来,向杜长江招招手,“你出来一下,孙阿姨有事情要跟你商量呢。”

“哦,马上来。”杜长江如逢大赦,“青青,陪韩叔叔说说话,爸爸一会儿就回来。”

“话也不说完就走,真是的!”杜青青不满地咕哝。

“大家都想给你一个惊喜。”韩牧野转过身,静静地瞧着她,“你应该理解吧?”

“到底什么事?被人瞒着的感觉真郁闷!”杜青青皱眉,“韩牧野,你能不能偷偷告诉我?我发誓我一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韩牧野微微一笑,“我没有当叛徒的嗜好。”

“你要怎样才肯说嘛?”杜青青蹦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韩牧野,我在贿赂你哦!”

“我?你恐怕贿赂不起吧!”韩牧野摸摸她的头发,低声道,“青青,你现在幸福吗?”

“啥?”杜青青歪着头打量他,“韩牧野,你怎么了?干吗这么严肃?”

“啊,没什么。”韩牧野失笑,“我竟然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他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静静地凝视她很久,之后,慢慢地说,“你当然很幸福。”

“韩牧野?”

韩牧野放开她,拿起外套和围巾头也不回地朝外走,边走边说:“等杜伯伯回来,你告诉他我先走一步,就不等他了。”

“韩牧野?”杜青青跺脚,“什么吗?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

“什么?我去?”杜青青强烈抗议,“我才不要去那种诚。”

“青青!”杜长江一脸哀求,“爸爸也不想你去啊,可是爸爸怎么会想到颁奖仪式会改在今天下午呢?”

“是啊,青青,杰出成就奖可是学校的最高荣誉哦,你爸爸能得这个奖很不容易呢,你总不至于让他泡汤吧?”杜夫人也帮着丈夫劝女儿。

“反正我不要去。”杜青青决定抗争到底。

“青青,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了。”杜长江无奈地说。

“干吗不让妈妈去?”杜青青不高兴地说,“哪有父母让女儿去做这种事啊?”

“你妈妈要陪爸爸出席颁奖礼啊!”杜长江理所当然地说,“再说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呢!”

“是吗?”杜青青无力地说,“你就放心让你女儿一个人去呀?”

“当然啦,青青跟一般的女孩子可不一样,青青很强呢。”杜夫人笑意盈盈。

“妈妈!”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杜长江做了决定,“今天下午三点半,在湘情大饭店,你赵伯伯已经定好了包间。”

三个小时后

杜青青第三次看表:四点整。

“这个——青青,你要不要打电话催一下?”说话的人是赵成云,和宋奏凯一样,是一位相当成功的画商。

“哦,好的。”杜青青尴尬地笑笑,“我想办法联络韩牧野。”

赵成云叹了口气,安慰坐在身边的女儿,“小茹,大概是塞车的缘故吧,这个钟点塞车是很常见的事情。”

“我明白,没关系的,爸爸。”赵茹低声回应。

这个钟点大概是最不易塞车的时段吧!赵茹竟然连半句抱怨也没有——真是良好的家教!

杜青青暗暗感叹,不愧是学校第一枝花,淑女得连她这个女人都有几分心动。

说起来,今天真是充满惊讶的一天,爸爸让自己陪着韩牧野来相亲已经很奇怪了,没想到与韩牧野相亲的人竟然是阿坤的绯闻女友赵茹!

听爸爸说,是赵伯伯的女儿喜欢上了韩牧野,所以才主动要求相亲的——难道,赵茹与阿坤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还有韩牧野,他竟然会接受相亲——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青青、青青!”

“哦,啊?”杜青青终于回过神,“两位稍等,我出去打个电话。”

一直逃到饭店门口,杜青青才摸出手机给韩牧野打电话——还好上午爸爸把韩牧野的号码给了她。

铃声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起来,“喂?”

好不耐烦的声音,难道韩牧野在睡觉?

“谁?”对方又问了一遍,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

“韩牧野?”杜青青试探地问,这声音是韩牧野?她不会是记错号码了吧?

“青青?”对方似乎吃了一惊,提高嗓音问,“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

这么多问题?“呃,我在湘情大饭店啦。”杜青青只好挑容易的回答,“我们已经等了你一个小时了耶,你怎么还不来?”

“等我?你们?”韩牧野疑惑地问,“你和谁?等我做什么?”

“喂,今天是你相亲的日子耶!”这个人竟然把这件事忘了!“我和赵伯父,还有他女儿赵茹,我们都在湘情大饭店等你!真是的,这种事你都能忘?”

“你去凑什么热闹?”电话里的声音几乎是暴怒了,“谁让你去的?”

“我爸爸因为有事来不了——”杜青青又是委屈又是气愤,“你凭什么吼我啊?你以为我喜欢管你的事吗?要不是我爸爸实在没有办法,我才懒得来管你!”

“湘情大饭店是吗?”韩牧野打断她冗长的抱怨,“我马上过来,你在那里等,不要乱跑!”

电话挂断了。

什么嘛?杜青青把手机塞回手袋,莫名其妙的人!

想起回包厢要跟赵茹父女俩面面相觑,还不如索性就在大厅里等韩牧野算了!杜青青拿定了主意,理所当然地在休息区坐下等。

十五分钟后,杜青青终于看到姗姗来迟的某人。

“韩牧野!”杜青青站起来,朝他挥挥手,“快点,人家赵茹都等你快一个半小时了——韩牧野,你怎么了?”

韩牧野站在她面前,满脸胡子拉碴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衣服皱得不像话,整个人透出一股颓废的味道——却出乎意料的充满了诡异的魅力。

“你——出什么事了?”杜青青走到他面前,皱起鼻子,“好大一股酒味,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是不是生病了?”杜青青踮起脚尖摸摸他的额头,摇头道,“不热呀,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韩牧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杜青青吃痛,大声叫起来:“你干什么?”

“不许你碰我!”韩牧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不碰就不碰!”杜青青挣脱他的钳制,左手揉着右手腕,“谁媳碰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韩牧野沉默片刻,忽然说:“对不起。”

“啊?”杜青青吃了一惊,又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这辈子没学过怎么道歉呢!走吧,我们上去吧,让人家等太久不好啦!”

“你先回去。”韩牧野说。

“不用啦,我陪你上去。”杜青青笑嘻嘻地说,“学校有一个颁奖礼改在今天下午,我爸爸必须参加,所以他拜托我陪你去。你放心,我不会保证不出差错,不会坏你的好事啦——”

“我叫你先回去!”韩牧野受不了似的吼她。

“我不回去!”杜青青抬起下巴,“除非你答应去见赵茹。”

“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要你管!反正你不去见她,我就不回去。”

“我明白了!”韩牧野咬牙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去见赵茹的。现在,请你回去好吗?”

“你以为我媳留下来呀?我走了,祝你好运。”杜青青想要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可惜因为不够高挑,只能勉强碰到,所以气势上弱了十倍不止。

“青青!”韩牧野喊住她。

杜青青回头道,笑嘻嘻地说,“怎么了?是不是改变主意要我陪你上去?”

韩牧野勉强笑笑,“路上小心。”

“你去死吧!”杜青青大声吼他,转身跑开。

四个月后

“好冷哦!”杜青青站在窗子边上,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把明净的玻璃变得朦朦胧胧的,“是不是要下雪了?”

“现在只有十一月而已,哪里会下雪呢?!”杜夫人站在衣柜前帮女儿挑衣服,“青青,穿这件橘色的棉袄好不好?显得比较年轻,又不会太稚气。你第一天上班,要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才行。”

“随便吧。”杜青青专注地盯着花园里结着霜花的青松,“妈妈,阿坤的工作有那么忙吗?我都好几天没见他到我们家里来玩了。”

“贸易公司的事繁杂得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懒散吗?衣服我放在床上了,你穿好了下来吃饭。”

“哦。”

大学毕业以后,阿坤就进了王永留下的贸易公司工作。杜青青则因为连续重感冒,卧病在床差不多快两个月,裁以后杜长江心疼女儿,留她在家里休息,一直拖到十一月份才在一家杂志社找了一份文字工作,今天第一次上班。

穿上白毛衣和橘色的短袄,下身是黑色的牛仔裤,头发已经长及肩背,索性就任它自然地披着——杜青青满意地朝镜子中漂亮的女孩吐吐舌头。

蹦蹦跳跳地冲下楼,杜长江已经吃完早餐,坐在餐桌上看报纸,杜夫人则专心地喝一杯牛奶。

杜青青抓起一块蒜茸面包,“爸爸妈妈,我先走了。”

“青青,吃了饭再去!”杜夫人急忙站起来。

“来不及了!我边走边吃就行。”杜青青扬起手中的面包。

“吃完饭让你爸爸开车送你!”

“哪有那么麻烦?我自己搭公车就行了。”杜青青把面包塞进嘴里,弯腰套上一双橘色的羊皮短靴。

“老婆,让她去吧!”杜长江从报纸中抬起头,“你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惯着她吧?”

“青青,路上小心!”杜夫人朝已经跑远了的人影叮嘱。

“你呀!”杜长江走到妻子身旁,“等她以后嫁了人,你就不用这么操心了吧?”

杜夫人把头靠在丈夫胸前,低声道:“老天保佑,让青青嫁一个能疼她、能宠她的好男人吧……”

沿路的梧桐树都挂上了雪白的霜花,往日喧嚣的马路到了这个季节反倒透出几分寂寞的味道,不过天空也因为清冷而显得格外明净高远,让人心旷神怡。

杜青青三两口啃完了面包,双手紧紧地捂在脸上取暖——出门的时候忘了戴围巾和手套,双手几乎失去知觉,又有冰冷的风刮进脖子里,真不是滋味。

一辆黑色的奔驰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好眼熟的车子,在哪里见过?杜青青偏着头好奇地看了一眼。

那辆车“吱”的一声停在不远处的路边,车门开了,身穿藏青色长风衣的修长男子站在车门边朝她微笑——

“韩牧野?”杜青青吃了一惊。

“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韩牧野抬抬眉毛,“久别重逢难道不是应该惊喜吗?”

“惊喜个头啦!”杜青青笑嘻嘻地跑到他面前,气势如虹地拍拍他的手臂——因为够不到肩膀,所以只能拍手臂,“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韩牧野顿了顿,微微一笑,“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

“哦——”杜青青拖长声调应了一声,歪着头看他,“你是怎么回事?一声不响地跑到美国去,现在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好多事要问你?”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韩牧野避重就轻地回答。

“你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大受打击,所以躲到美国去舔伤口?”杜青青笑嘻嘻地问。

韩牧野拍拍她的脑袋,“胡说什么呢?”

刚才明明就看到他全身僵硬了下,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偷窥得手的杜青青笑得贼兮兮的,“死鸭子嘴硬,你喝得醉醺醺穿得像个流浪汉,人家姑娘怎么会喜欢你吗?啊嚏——”杜青青揉揉鼻子,“好冷哦!”

“你呀!”韩牧野摇头叹息,解下自己的围巾系在她的颈子上,“怎么又不戴围巾呢?”

带着体温的羊毛围巾抵挡了寒风,“好暖哦!韩牧野,我还没说完呢,后来我遇到过赵茹哦,她还一直跟我打听你的事呢!我猜呀,她其实对你印象很不错呢!你也真是的,怎么不问问明白就躲到美国——”

“青青——”韩牧野打断。

“什么?”杜青青抬头看他。

“这么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吵!”韩牧野习惯地摸摸她的头发,“你现在好吗?”

“嗯,除了前几个月生了几场小病,其他都挺好的——”

“你生病了?”韩牧野皱眉,“阿坤呢?他没有好好照顾你吗?”

“他忙着呢!”杜青青不无幽怨地说,“贸易公司那边他才刚刚接手,事情多得了不得,说起来,我都有好几天没瞧见他的影子了。”

杜青青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围巾又长又软的穗子,好半天才发现身边人的沉默。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韩牧野,你怎么了?”

“我以为……”韩牧野深深地凝注她,“他会好好对你。”

“什么?”杜青青疑惑地说。

“不,没什么。”韩牧野叹了口气,“青青,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天哪——我忘了我要上班!”后知后觉的杜青青忽然发出一声惊天惨叫,“我迟到了!”

韩牧野双手扶着方向盘,好笑地安慰身边某个沮丧至极的人,“没有关系,只不过是迟到一点点而已。”

“你说得轻松!”杜青青噘起嘴,“我今天第一天上班耶!多半要被老板炒鱿鱼了!”

“哪有那么严重?”韩牧野笑道,“《前瞻》杂志社对不对?我跟这家的主编认识,也许能帮你说说情?”

“也许吧。”杜青青不抱希望地说。

韩牧野不再多说,车子在梧桐道上平稳地行驶,二十分钟后,在一处幽静的院落前停下来。

杜青青走下车,眼前的院落古香古色,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幢三层的红砖楼,“这里——是杂志社?”

“《前瞻》是一家很悠久的杂志了,这里是它的本部,已经有三十年的历史,其他城市也有分部,不过都没有这里有特色。”韩牧野率先往里走,“我们进去吧。”

踩上三层“吱吱”响的木制楼梯,韩牧野带着杜青青在一间极大的办公室前停下,“这里是主编室。”他伸指叩了叩门——

“管你是谁?现在都不许烦我!”一阵暴怒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

杜青青吓了一跳,韩牧野却不以为意,推门进去,笑道:“火爆浪子,又被哪个女人甩了?”

“韩牧野?”里面人惊喜的大嗓门隔多远都能听见,“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想死我了!哈哈,我欧阳帅哥怎么可能被女人甩?多少女人争着抢着要我,我还不肯呢!来来来,过来陪欧阳帅哥坐坐!说说看,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因为太思念本帅哥了?准备待多久?”

“你先等一下——”是韩牧野满含笑意的声音,“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谁、还有谁?”那人急切地问,“是不是嫂夫人?快请进来嘛!”

“胡说八道!”韩牧野不去理他,回头唤道,“青青!”

杜青青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走进去,等不及看清楚里面人的脸,就主动低头问好:“主编好!”

“你是——”那人左右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疑惑地问,“这位是?”

“她是杜青青。”韩牧野笑道,“今天是来报到的。”

“你——就是杜青青?”那人提高嗓门,“我正在找你呢!你死定了!今天第一天上班对吧?迟到对吧?哈哈,你遇到一个难搞的上司了,二选一:你要么去扫厕所、要么就卷铺盖回家!反正你一天班也没上,也没有离职金需要领,简便爽快!”

杜青青这才抬起头看着那个咆哮的男人——此人竟然颇为俊美,小麦色的脸上生着一对飞扬跋扈的眼睛和墨描似的浓眉,正得意洋洋地瞪着她。

“欧阳——”韩牧野摇头笑叹,“你闹够了!”

“你别管!”杜青青拉撰牧野的胳膊,上前一步双手撑着那张宽大的写字台,同样得意洋洋地对那个跋扈的男人说,“你就是主编?对,我是迟到了——扫厕所是吧?我马上就去!对不起,你也遇到一个难搞的下属了,如果我明天离职,你是不是也该付给我今天的薪水呢?”

那人瞪了杜青青半晌,忽然哈哈大笑,朝她伸出一只手,“你合格了!我叫欧阳清华,你可以叫我欧阳!”

“等我扫完厕所再跟你握手吧!”杜青青小心眼地咕哝。

“哟!哟!哟——”欧阳长声怪叫,向韩牧野道,“小美女原来还是颗小辣椒呢!牧野,不太好搞吧?”

韩牧野摇头,“人我已经带到了,剩下的事我可懒得管!”转脸向杜青青道,“你先跟你的上司谈谈吧,我先走了。”

“哦。”杜青青点头。

“慢着——”欧阳喊撰牧野,笑嘻嘻地说,“你不是刚回国吗?小辣椒美女又很对我的胃口,本大爷送你们一份见面大礼!”用一根手指点着杜青青,趾高气扬地说,“杜青青,你今天不用上班了,本大爷放你一天假,明天记得早点来扫厕所,现在滚吧!”

“你——”

杜青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上竟然有活得这么嚣张的人种!正想吼回去,手臂已经被韩牧野拖住,“别管那个怪胎,我们走吧!”

“可是——”杜青青犹在挣扎。

“欧阳,谢了!”韩牧野朝某颗怪胎挥挥手。

“明天你请我吃饭,我给你接风!”出了门还能听到欧阳怪胎的怪论。

“韩牧野,你怎么会认识这种怪人?”杜青青边走边气呼呼地说。

“在纽约认识的,很有趣的人!你可别小看他,在出版界他可是出了名的厉害人物——”韩牧野打开车门,“你要去哪里?”

“回家吧!”杜青青舒了口气。

“也好,我很久没见到杜伯父了,正想找他聊聊。”韩牧野发动车子。

回到杜家,杜长江因为有课不在家,只有杜夫人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看到两人进来,吃了一惊,“青青,你不是上班去了吗?”

“别提了!”杜青青心情大为不爽,“我上去换衣服。”说完就自行上楼。

韩牧野简要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杜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杜伯母!”韩牧野打破沉默,问,“我听说——阿坤现在工作很忙?”

“是啊!”杜夫人叹了口气,“原来我们想在他们两个毕业后就把订婚礼办了,给他们一个惊喜,也就当做送他们两个的毕业礼物——这些事你都知道吧?”

韩牧野点头。

“这件事刚跟阿坤提起,他就说不行,说是他一毕业就要接管他爸爸留下的公司,要等公司走上正轨才敢提婚嫁的事。青青又接连病了两个多月——这件事也就办不成了!”杜夫人摇头,“阿坤那边一直到现在都忙得没有头绪。也难怪,他人年轻,贸易公司的事情又有些繁杂,最近有几单好像出了问题,近一段时间他索性连人影也都少见——青青嘴里不说,我知道她心里也是不痛快的!至于订婚,更是提都没办法提了!”

“这样——”韩牧野沉默半晌,“我还以为这次回来,他们两个早已结婚了呢……”

楼梯“喀”的一声响,两人同时抬头,看见杜青青怔怔地站在那里。

“青青?你怎么在那里发呆?”韩牧野迎上前,朝她伸出手,“下来!”

杜青青不说话,目光越过了他,盯着自己的母亲。

“青青!”杜夫人怯怯地唤她。

“这些都是真的吗?”杜青青问。

“什、什么?”

“我都听到了!”杜青青高声道,“毕业的时候,是阿坤不愿意订婚,是吗?”

“青青!”杜夫人心疼地喊着女儿的名字。

“你们怎么能让我这样丢脸?”杜青青捂住脸,冲出门去。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杜夫人踉跄着退了一步,几乎坐倒在地上。韩牧野伸手扶住,“伯母,你要坚强些。”

“牧野,你快去看看青青!”杜夫人挣扎着推开他,“我没事。”

“我马上去——请您保重!”韩牧野说完,抓起外套急追出去。

门外,杜青青早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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