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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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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沮丧地感觉自己糟糕透了!

该死的头痛一直缠她没肯放过,令她吃不下睡不安,神经衰弱得一听到手机响或门铃声便要惊得跳起,整个人的情绪非常地不妥当。偷偷跑去看医生,得到的答复是高烧后暂时的后遗症,加上休息不好,没有配以适量的运动,还有因为思想问题过重。

这大,她在阳台上练习着简单的体操动作,接到了方扬之的电话,是约她晚上出去,说有礼物送她。没有犹豫,她一口应下来。

“好一只‘白灼熊掌’!原汁原味,嗯,不错,真不错!”

方扬之睁大眼看着眼前那只包裹着层层白纱布已不能看出原样的手掌,还喷喷有声地“称赞”不已。

安然瞪他!这人,一见面就直戳她的痛处,真够可恶!

“放羊的,小心祸从口出。”她也不跟他客气。

“彼此彼此。”他不示弱地回敬。

安然气结!“不是有礼物要给我吗?我是冲着礼物来的,拿了就走人。”

“那可就不能先给你。”方扬之一派慢悠悠的,“既然出来了也就不要急着回去,搀初愈的人应该有些户外运动,这样才能来精神,身体自然就会复原得更快。”

安然没好气地反驳:“轻松的话儿谁不会说?只是你跟和尚说‘你的头发会很好看’他会多谢你不成?”

方扬之仰头大笑,“看来你没有昌涂,脑袋还是蛮灵光的嘛!

安然白他一眼,忽然,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似的叫起来:“我的头……没那么痛了!”平日总觉脑袋里面被放了只八爪章鱼,神经被又拉又扯着痛,但现在它似乎是终于肯安静了些。

看着她那一脸的欣喜,方扬之得意了,“我说的总没错,看,我让你出来的好处马上显现了。”

安然因为正高兴也就没理会他的忘形,却见他忽然定睛在自己的脸上,这令她不由得奇怪,不由得伸出手抹抹眼睛,摸摸鼻孔,拭拭嘴角,探探耳朵——没来个七孔流血什么的啊9是她的苍白令他误以为见鬼了?下意识地又抬抬自己的下巴——

方扬之被她的一连串动作逗笑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干什么呢,一直瞪着我干吗啊?”

这时侍应生端来饮料放在他们各自的面前。

方扬之不紧不慢地喝着自己的啤酒,忽然就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的头发长了。”

安然正端起杯鲜奶,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佛语里,那是烦恼丝。”

安然垂下眼帘,“所以你把自己的头发弄得只剩下那么一点?”

方扬之顺手拨弄一下自己的平头,耸耸肩,“要是我受到困扰,感觉恐惧,我会要自己去面对,在我看来这是惟一的解决方法。”

轻轻叹一日气,安然淡淡开口:“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也幸好,世人皆不是我。”

方扬之深深看她一眼,然后,再耸一耸肩,放下手中的酒杯,“把手伸出来。”

“干吗?”瞄见他的右手臂在动着,手掌却是放到桌底下,不由得怀疑,“你不会是想把什么恐怖的东西放我手上吓我吧?”

听得一句轻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安然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手掌仍是迟迟疑疑地伸了出去。

方扬之终于把右手掌抽出来,手掌握成拳状,还故作神秘地在眼前晃了晃,才轻轻放人她的掌中。

安然感觉到掌中一沉,待他将手拿开,定睛看去,躺在自己掌心的——石头?拿近眼前仔细一看,马上惊奇地发现这颗石头的纹路非常别致,就像是……人脸!嗯,越看就越像,“好怪样的石头,在山上找到的?”她爱不释手。

方扬之趁机邀功:“这块‘大地之母’可是我找了好久的,一看见它我就乐了,不正是跟你同一个模样吗?”

跟她同一个模样?安然握紧手上的“大地之母”,考虑着“暗器”该怎样发射才能杀人于无形。

不知死活的家伙犹自兴致勃勃,“我们的荒野旅程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儿,我说给你听。”

安然眯着眼,想想自己是宽宏大量的,不应该跟完全没有审美观的笨蛋一般见识,看在他还有丁点儿利用价值的分上就饶过他这一次好了。看,她是多么的慈悲为怀啊!

不知道自己已自生死关头转过一遭的方扬之绘声绘色地说起了旅途中种种的趣事笑闻,而安然听着听着也在不知不觉间入了迷。

临分手之际,方扬之间:“明天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安然漫不经心地将被风吹开来的发丝拢到耳后。

“参加朋友的生日宴会。”不待她回答又再补充,“只有几个朋友,都是有趣的人,而且我想你帮着选份礼物给女主角。”

“既然被分派了任务,看来我是责无旁贷了。”她是不怎么喜欢热闹的场面,也不太想在那种诚下接触陌生人,但现在,她需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那……我七点钟来接你?”

“七点三十分吧。”她要吃过饭后才能出门。

“就这样说定。明天见。”

“明天见。”

安然与之挥手道别。本想叫计程车,不经意间抬头见着那月光如水温柔,心中一动,决定漫步回家,反正路程也不太远,就当是运动吧!

参加完聚会回家,一打开门电话铃声便汹涌着冲撞上耳膜,安然心一跳,马上跑着过去抢起话筒。

“喂——”气喘着冲出一个音不能说话。

“你……终于回来了……”

安然的喘息顿了下,然后更急起来,连忙把话筒拿开些许,“嗯,我……刚回来。”这些天不管他的人来了没来,电话都是固定的,不过都是打她的手机。

“你去了哪里?和,呃……和谁一起?”

皱紧眉头,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好嘈杂,而且……有所记忆,“你……喝酒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突然吼起好大的一声,紧跟着又是更响的震动她的耳膜,“我要见你,现在!”

脑袋“轰”一声炸痛开来,心神震乱,安然极力稳住声音:“不要……喝酒了,让人送你……”

“我现在非要见你不可!你来,在我们碰见的那间酒吧,我等你!

霸道地下达了命令便霸道地断了线,丝毫不给机会她再说半个字。

安然愣得地还是拿着话筒放在耳边,久久不能反应——

沐浴过后,拿着电风筒吹拂着已经干透了的头发。本来今晚是不用洗头的,但因为平日吹头发时那暖烘烘的风总是

让她昏昏欲睡,可现在却连进门前的劳累都被吹跑个光光,一丝倦意的影儿也挖不着。

终于叹出口气,无力地垂下拿着电风筒的手——

她终于还是得面对。

她与他,是有着什么发生了,而且到了现在,她和他都已无力再将它藏下去。曾以为,只要捱到它淡过去了就能回复到最初,但事实证明她是无知的。

下意识地再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去,因为一旦去了就当真再也回不了头。

习惯为自己的生活作好计划,将需要的和要做的铺排在自己面前,然后安心地一步步走过,因为不确定的,难以接受的已被排除。她早已习惯这样生活。

心揪痛着,她不得不严严捂住。多年的独自生活让她清楚她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不可以存在幻想。所以一直到现在仍能无悲无怨的安然,因她将自己的心保护严实。将自己交付给别人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在耳闻目睹那么那么多的心碎与伤痕,她怎么再敢幻想自己是受眷顾的。

欲裂的头痛令眼泪终无法忍住。她一直是自己被自己困扰,即使在逃避,在惶惑不安中,心里也要偷藏着难言的欢喜,这是她一直不敢坦白面对自己的原因,她害怕去发现,自己一直那么努力保护的心……已被烙印——

猛烈摇头似要将什么摔出,着慌地丢开一切跌撞着爬上床躺下,关灯,将自己紧紧包裹在棉被里,闭紧眼睛。

睡吧,快快睡着吧,一觉醒来……只要一觉醒来,就会是另外一个明天。今晚的事……就只是今晚的事吧!

“喂,老兄,酒可以用来糟蹋,但绝不能浪费,你这样子也太过分了,要知道酒也有酒性……”

一记恶狠狠的瞪视使得Dane的话哽死在喉间,连鼻子也来不及摸地脖子一缩便遁走了。

他的“保命哲学”中有那么有一条:踩上发情期间求爱不遂的公狗跟招惹正在为情所困的男人是同等的致命。所以,为着小命着想只能是委屈爱之如命的美酒了,毕竟命只有一条,美酒却与美人是同样的多。

齐亚又将自己狂灌上好几口威士忌加冰,企图冲去脑中那一个个可恨的画面!

连连几天加班加点好不容易挤出个晚上想要陪她,想要她明白他们之间已经存在的事实——既然他对自己的心意已是再清楚不过,那么即使刀山火海,他也要走上一遭!

但他迟了!

在车厢里看着她与那个男人在街上说说笑笑,然后一同进入了间首饰店,透过落地大玻璃窗见着她与那个男人亲密的举动他就要控制不了自己,甚至把她和那个男人连在一起称呼“他们”也做不到!

当初怎么会以为只要控制了自己,就一切都用不着改变?盲目地就以为她会一直是自己的秘书,会一直在自己身边,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就没有想过她也会是别人的!即使她一辈子是他的秘书可他要如何面对她已是他人妻的身份?

哈!他在何时成了大傻瓜仍不自知,祸首是她!

从坐在这里的一刻起他就没停止给她家里打电话,他不要打她的手机,因为不想听到谎言,更害怕她连欺骗他都不做!一直听着延长再延长的等待声音,一直猜想她还是和那个男人一起吗?在哪里?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自动断了线就再拨……再拨……

她竟敢这么晚还不回家!他从来自傲的耐力此刻是那么不堪一击,直想马上就冲到她的身边冲她质问。

电话终于被她接起,他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又惊吓着她,可顾不上了,他不可以再给她机会避开,随后把自己的手机也关上就是要逼她非来不可——但,尽管这样他其实还是没有多大的把握。

她对他是有感觉的。

但那是否足以让她接受他?他没有忘记她是多么懂得自我保护,多么敏感的人,他对她的感情——她怕是比他自己还要更早知道,更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的态度……

他不顾忌有着怎样的对手,就怕她做不到真心信任他!

将又一杯的酒一仰而尽。今晚的酒全都见鬼地索然无味,无法麻醉神经,可他偏就是做不到如分析评估报告那样冷静而理智地判断她会否前来。

在此刻,他能做的只是像个傻瓜般带着紧张、忐忑等待着——

时间一秒一秒顿过,终于,眼看着时针与分针重叠在一起挺得直直的、尖尖的,指向“12”……

周围的狂喧杂乱犹如世界要在下一刻毁灭。

齐亚坐在那里的姿势僵硬如岩雕,只有握住酒杯的手可以看出轻微动静——放开——紧握——放开——紧握——

一只纤纤的手轻柔地搭了上去——“我与你一同喝下这杯酒,今晚。”

暗哑磁性的女音绕有那么一丝冷漠,表达的却是一夜情的邀约。

“滚。”齐亚眉尖不动一下。

那女人显然料不到自己竟然会被拒,沉默片刻,手依然没有拿开。

“你等不到的。”依然是带丝冷漠的诱人磁音,“可以对不起全世界,也不要令自己难受一点……”

“哐啷!”

那女人被迫震退两步,看着自己被挥开的美丽玉手,呆了三秒,脸上竟现出无以名状的一丝笑,一转身,没了影。

齐亚仍旧是那个姿势,只是手中不见了酒杯。

蓦然间,可以看出他全身颤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转过头,然后除了他眼里的,周围一切都消退不见——

安然立起身,走前两步,把手掌中捧着的玻璃碎片小心放落在吧台面,空出的手紧握一下,缩回来垂在自己的身侧。

“……回家吧,明天……还要上班。”声音低低的,企图掩去那丝无法控制的颤抖。

躲在黑暗中,头痛越加清晰,他的影像越加清晰地逼着她——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如同古老的魔咒令她无法挣脱开来——他是言出必行的,如果见不着她仍是一直等——若是心情不好再喝更多的酒或许要闹出事——他会让人送回去吗?还是偏要不听她的自己驾车——

她对自己交待——只是不想他因为自己而闹出事……只是如此而已。

可为什么此刻站在他的面前,她就连与他对视着说出一句自己跟自己练习过千遍的话也做不到?

她是过不了自己这关,还是过不了他的关?

齐亚依旧目不转睛凝视她,没有回答。在那样的目光下安然所有的知觉都密密地挤到皮肤下紧绷着,在她就要再强撑不下去时,突然感觉他站起身……绕入吧台里面。她全身的汗毛都透了口气,但眼睛却被牵引着呆呆看他跟自己面对面的,看他拿着调酒器的手扬起来——

两杯酒列在她与他之间。

“这两杯酒分别寓意两种相对的结果,你与我之间——你来作抉择。”

安然的脸色刷一下白了,不自觉地又咬紧唇,难掩惊惶的眼神定住——

左边的那杯酒……液体既非透明也没有鲜明的色彩,朦胧不清的白漫出淡淡的忧伤,那缓缓升起——破灭的气泡让人想起开始后的离别;而旁边的另一杯,色彩鲜红,热情横流,其中缀以鄙叶,俨然红绿两者相依相缠共舞于漩涡……

心绪紊乱至极,她不想作抉择,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抉择,但她明白再这样不休不止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会令自己与他都更加痛苦——可他为什么就要将这个同样痛苦的抉择推给她?他就非要如此逼她不可吗?她几乎要恨起他了。

紧握成拳的左手掌颤痛着,一咬牙,决然伸出手握住了那纤细的杯脚,但仍需顿住几秒凝聚更多的力气,才能将之举起——一只温热的手掌覆盖上她的手背稳稳握住,也是一同握住那杯酒——是混沌白色的。

“清淡兰姆酒内添加上微量的白兰地和柠檬汁,冰凉,辛辣,表示离别,和对回忆的讽刺,它的名字是——回首一梦。”

齐亚已然站了出来,在她的身旁以轻松的语调说着。

安然身子僵住,被握的手明明感觉了温暖,但心房却是从未有过的冷颤。

齐亚还是那么轻松甚至是愉悦地继续说着:“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你选择了它——”

安然眼前一片灰暗,看不清了,她无力将他看清楚,原来,自始至终她不过是个自困自扰的大傻瓜!要抽回手,但更快的敏感的掌中忽然一痒,同时有一股引导的外力半强迫地令她松开手掌——“哐啷”——“消失在我们之间!”

齐亚的笑容更深,更好看,带着她的手去握住了另一杯存在的酒,“黑麦威士忌独特的口味,樱桃白兰地的酸甜,加上——”深深凝视早已占据心头的美丽容颜,唇间缓缓释放出蛊惑的魔咒:“情人的吻。”举杯仰头喝尽,趁着怀中人傻愣着未能反应过来之际迅雷不及地以霸道的姿态俘虏了他要的吻——

拥紧怀中颤抖不已的人儿,唇贴在她的耳鬓间轻轻磨厮:“我们的‘狩猎情人’——你选择的。”

低沉嗓声吐出的,似提醒,像警告,更是情人间的爱语。

安然伏在他的肩上,急促喘息着,咳着,她不懂酒,也不喝酒,被灌入的那口酒和……那个吻从唇间一直撼至心房,她整个人被燃烧起来,这份陌生的炙热本该令她害怕,但在此刻在他那样温暖的怀抱中在他那样温柔的话语里,她的心——认了。

眼泪自紧紧闭着的眼睛悄然滑落。

如果,生命真的无法避免苦痛必须经历磨难,执行者是他,她也认了。

她认了。

一步入大厦,保安队长徐叔马上迎上来,一脸的又惊又喜,“程小姐,终于又再见到你了,听说你病了我们都很担心,现在看见你的脸色比往日更好,也放心下来了。”

安然绽放微笑,“多谢关心,只是些小问题。“

刚才在面包店里胖胖老板娘更是高兴得几乎要拥抱她,然后再猛抱怨她怎么忽然就多天不见影儿害人担心。她大受感动,这些都是有心的人啊!

回到办公室,一眼看到自己的位置,她才知道自己是怀念的。马上展开一如往日的清洁工作,很多东西都被翻找过,而且凌乱,令她颇费了一番工夫才终于整理好。

拿着钥匙打开那扇气势不凡的门,一进去便感觉暖气是开着的,她心里想着他的大意,一边将光线调亮,一眼看去——吓她一跳!天,那是办公桌还是垃圾堆放地!

那么宽阔的办公桌现在几乎连支笔也要摆放不下,真不知道他是怎样办公的,安然无法不摇头。他自己就不能动手稍为整理一下吗?秦小姐呢?自己休假的这些日子都没人接替工作吗?边想着边一秒也不耽搁地着手整理案上那堆积如山的计划总结报表文件资料档案——

好不容易才将一切整理妥当让自己满意,她轻吁口气,捧起茶杯走向饮水器,泡着茶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旁边壁柜的某格子柜门,看见里面的咖啡罐几乎都是空着的,她忍不住又要摇头,他啊……

将茶杯放于原处,然后又是习惯地转身要走向另一扇门的位置,但脚步仅迈出一半她整个人就被硬生生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怎么老是到最后才能发现我的存在,嗯?”

倚在门边的齐亚双手抱胸,一脸不情愿。从她开门进来他就醒了,一直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走来动去,偏就是没发现他这么个人摆在这里,这令他心理平衡不了。

看着直直朝自己走过来的他,安然失了神,此刻的他——头发不羁地凌乱着,衬衫有些拉扯,慵懒的神情和那指控的眼神——竟是那样危险地乱人心神。

齐亚已然走到她的面前,“看到我的第一反应总是发呆,但我更喜欢你对我笑。”叹息着一伸手揽她入怀,安然一时习惯不过来地颤抖一下,“让我靠一下吧,我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埋首于她的鬓发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安然的心不自觉地疼痛,他就不能对自己好些吗?每天提醒她要按时吃饭休息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同样地想到他自己?

莫名其妙的头痛已经莫名其妙地好了,不过,又轮到她的心敏感起来。

“进来后你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我真有那么糟吗?”

看着她在十几分钟内极有效率地处理完令他一直头痛着想要一把火烧掉的乱七八糟,一切凌乱在她的巧手下神奇地井井有条着实让他折服不已。在她休假的日子里他陆续征用从各部门抽调出来的高级秘书,可没一个能像她那么得心应手,适逢这几天同时有好几份重要合同在协商签订当中,就更令他忙得分身乏术了。

“你……还未吃早点?”安然首先想到这个问题,就不知他连昨晚的晚饭也吃了没有。

呼吸着她的气息,齐亚感觉好舒服,“不吃也不要紧了。”

“粥与小笼包?”安然却要坚持。

“好,听你的。”齐亚不舍地再拥紧她一下才终于放开,执起她的右手细细察看,极温柔地以指尖轻点一下那隐约的血丝,“还疼吗?”

安然轻轻一摇头,“不疼,已经好了。”

齐亚认真地看着她,“不要再让自己受伤,答应我。”

在那样的目光下,安然不由自主地点下了头。

出了办公室,看见那些熟悉的忙碌身影,安然才惊觉过来已经是上班时间——但刚才怎么没能听见上班铃声?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见秦希佳见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也是松一口气,安然心里又一次受到感动。在今天,她看见了许多往日不知道的关心,也真切地体现到自己工作的重要价值。

坐上办公椅,安然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订一份早餐。

出乎安然的意料,这一顿午饭竟是吃得出奇的平静。

欧阳臖竟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被问到问题也只是嗯哼着回答,这令安然非常不自在。与欧阳臖同期进入公司,被分配到同一培训班,共事于同一部门,后来她被调上十九楼成为总经理秘书,欧阳格则在十六楼企划部的经理秘书室,她们仍然是聚在一起吃午餐,四年下来她已经非常习惯以欧阳臖的蝶蝶不休拌菜。

她无意识地吹开汤面上浮着的油星儿,“你……知道了什么?”

欧阳臖抬头,一口饭还含在口里,美丽的丹凤眼迷人地眨了眨,“什么‘你知道了什么’?你指的‘什么’是什么?”

“再装就不好玩了。”

“哈!”欧阳臖一下子丢开筷子,眉头同时一扬,瞬间整张睑就光亮得刺眼起来。

安然清楚这是她要发作的前兆。

“程安然,以往你总是事不关己地摆着高挂样,现在终于也要沉不住气了!哈哈,老天保佑,总算让我给盼到今天了!”欧阳臖居然乐不可支。

安然没好气,“有你这样的朋友应该说是不幸吗?”

“不!”欧阳境放肆的笑声更响了,“是大大的不幸!"

待笑得几乎要抽筋了,她才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天你说你病了,中午的时候我太闲了就顺道去看你,可有位管理员说‘程小姐被她的男朋友抱走了’,根据描述我不难知道那位英雄人物是谁,所以呢,我也识趣,多天来没敢打扰以免坏你好事,更怕一不小心成了某人的眼中钉而被开抄那可就糟了,可怜小女子我上有高堂下有弟妹还需要供养,我、我……”

上一秒还是放肆狂笑,眨眼间却已是泫然欲计的委屈榜样,着实令安然叹为观止。

“那我还真应该感激你为我设想周到。“

“不客气。”欧阳臖大方接纳,“对了,某人怎么肯放你跟我一起吃饭,就不怕我俩旧情复炽?”一想起那时他误会了她们关系的那种眼神她就要打颤。

安然低头搅拌着那碗香气四溢的浓汤。“他与秦小姐出外会客。

欧阳臖敏感地嗅出丝不对劲,终于肯正经起来,眯着一双丹凤眼细细端详眼前人。

“雷区都敢踩了,还怕那些擦不着边的飞弹?”

安然沉默,其实,她知道自己并不在平别人的流言蜚语。

“还是,”欧阳臖顿了下,慢慢地继续说:“你害怕要被炸个体无完肤?”

心弦一颤——

欧阳臖看她一眼,知道自己猜中了,叹一口气背靠上椅背,眼睛看住自己摊开的美丽十指。

“一直以为,你看轻爱情,原来,正正相反。

忙碌了一整天终于得以将事情理出个头绪。在四点四十五分,安然如常拿起行程表走入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这是您明天的行程表,请过目。”

齐亚迅速浏览了一遍,“嗯,暂时没问题。”习惯地将之压放到台历下,‘你不准加班,回家后好好休息。”

“但还有……”

“留在明天,这事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安然就这样被剥夺“上诉”的权利。她知道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单纯着没有改变,自己的待遇还是相同,他是懂得体恤下属的上司。

“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接收到他的眼神安然才惊觉过来自己的回答是太快,太肯定了,一时间她只得随随便上个借口掩饰:“我……约了朋友吃饭。”其实,她是知道他还有看很多事情要处理,不愿意自己帮不上忙反而要拖他时间,他也是会累的。

“是谁?在哪里吃饭?”

安然抿唇。

齐亚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是过度了些,“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与相熟的朋友,并在附近吃饭,也许可以方便为我带个饭盒。”

“嗯,好的,那……我先走了。”

安然纵使再迟钝也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但她没有解释。

她与他,似乎都有些……小心翼翼。

丢开又一份处理完毕的文件,终于有空扭动一下僵硬得如同被打上石膏的颈子,那份酸痛令他皱眉。看看时间——

将近八点了。

她现在在做着什么?是不是……跟那人在一起?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与那人相处愉快的景象……“啪!”

一拳捶在那份倒霉的文件上,也打碎了那令人极不愉快的画面。烦躁莫名地抓了下头发,齐亚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分明像个善妒的丈夫在怀疑妻子有外遇,但他控制不了自己。情人的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子,更何况是个庞然巨物!

他有过不少女伴,曾经欣赏或欢喜她们。他与她们都清楚自己想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同样清楚该怎样开始并在适当的时候结束,这令他自认是洒脱有风度的好情人,也令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甚至别人。

对安然,他的心陷落到她身上,同时终于尝试到患得患失的不安滋味。认为自己了解她,但有时却完全猜不着她的心思,以往可以轻易看清的现在反而要失去了把握——就如现在,他知道她绝不是随便的人,但会否就因为如此所以即使现在接受了他,也仍然要放不下曾经的……人?

以前他不以为自己多疑,以前他以为自己是洒脱,果断的;现在,他只知道自己的脑袋陷入桨糊里头被粘牢,无法转动。

烦闷不已地靠倒在办公椅背上,心里赌气想着她现在一定是开心得很也忘记了还有个傻子正等着她!不是早就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好过吗?偏还是要一头栽进去……

“咯、咯、咯。”

哪个鬼竟敢挑在这个时刻打扰他?!“进来!”满胸的暗火蓄住势头准备砸向哪个敢死队出身的部门经理或主管。

门外的人显然被吓着,正犹豫要不要踏进这个明显张大着的虎口,片刻,门还是被轻轻推开一道口子。

安然站在门口,迟疑着裹足不前,“我……是不是打扰……”

“不!”齐亚立马弹起身,连忙快步向她走去,“我正在等你。”心里暗骂自己只顾生闷气竟连她的敲门声也辨不出来。他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同时极自然地拥住她走向餐桌,“你吃过了吗?”

“嗯。”安然还在想着他刚才的火气,是哪方面的工作出问题了吗?可今天才签回一扮漂亮的合同,而其他的据她所知也进行得挺顺利,是忽然出了状况吗?不过他向来是越有压力越来精神的……

“是你亲手做的!”齐亚一打开袋子就更加开心了,陆续从里面拿出几个家庭装的饭盒。

“嗯……也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安然有些羞怯。

“当然合!你做的菜棒极了,我吃过一次就忘不了。”

齐亚边说边兴致勃勃地逐一打开饭盒盖子——“松子粟米肉了,菜心炒牛肉,丝瓜皮蛋汤,哗,太丰盛了!”他又捧起安然的手细心察看有否弄伤,“真是辛苦你了,其实你随便买个饭盒就好,这样大伤神劳力。”语气颇为心疼。

“我也只是随便弄的,你……快吃吧!”安然借着为他盛汤的动作侧过身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红。

这一顿饭齐亚吃得有滋味极了,所有的饭菜都被他一扫而空。安然为他沏了杯醒胃的绿茶。将饭盒等重新放回袋子,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会否妨碍他,“我……”

齐亚看了下时间,“等我半个钟,好吗?”

得到她的点头后他便精神百倍地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继续奋战。安然在他旁边协助着。

不到半个小时,齐亚盖上记事本电脑,站起身牵住安然的手,“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临出门前齐亚用自己的大衣将安然包裹个严实,还拿出一双羽绒手套把她的手套住,这令安然觉得自己此刻的模样真有那么点像重症病人,不过……真的是好温暖,好温暖。

回到家,安然想要为他沏杯温热的香茶,但被他拉住,“不用忙了,我就走。”

他当然想跟她相处多些时候,但也知道她该休息了,她搀的身体仍未能完全恢复过来,况且今天也够她忙了。他拢一拢她耳边的秀发,“我明天来接你。”

安然的心跳又要不稳,他的手指似乎是带电,令她感觉自己的耳根整个热了起来……但她沉默了。

每天被困在办公室,她的身体也不宜做剧烈运动,所以走路上班下班成为她每天惟一的运动,她也享受那份心情,时间亦是调节好的,她必须避开上下班的人潮高峰期,不然那份挤逼和空气的混浊会令她的气管受不了。有些习惯是无可奈何地养成,难以改变,而她暂时仍不想改变目前的生活规律。

她知道自己正陷于恋爱,但对恋爱中该有哪些行为却是十二分的惶惑。逛街,吃饭,看戏,包括来回接送是她在电视剧中看出的恋爱模式,而她——想要听从自己心的直觉。

齐亚凝视着那张素白的面容,不知道她究竟在矛盾什上,他静待着她自己开口说与他听。

“其实……也不太顺路,你不必……我觉得现在这样子也上没什么不好。”说得有点艰难,但安然还是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齐亚轻舒口气,手指温柔地点上她的鼻端,“瞧你这模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独裁者呢!”害他也跟着紧张起来,为她是要宣布什么决定,“我当然也尊重你的想法,只要说出来。好吧,那我就不接你了,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不可以老顾着那个欧阳什么的,在你心里我占第一!”

他还真懂得把握机会谈条件!安然在放下心的同时也觉好笑起来,这有什么好争的,她对他,与对欧阳根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情感嘛!不由得兴起坏心想要捉弄他一下,于

故意装出很为难的样子,“可……可是我跟她毕竟有着那多年的同志感情——”

“你……“齐亚睁圆了眼,但当然马上就醒悟过来她是故意的,忍不住又要刮她的鼻子,无奈地笑,“你这小女人气啊,就是专要整治我的。”

安然送他出门口,不自觉地叮咛一句:“开车小心点,回到家后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了。”齐亚不舍地握住她的手,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她的唇上烙下吻——

“好好休息,明天见。”

“……嗯。”安然的脸蛋儿绯红一片。

躺在床上要入睡之际,安然的心还是甜甜蜜蜜的,脑袋里的念头是:恋爱,其实……真的是挺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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