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六、周日牙医诊所休诊，通常段力麒都会在周五的晚上返回基隆老家，不过昨天晚上因为帮孟小荞治疗牙齿，事後还得负责抱着因为害怕而晕过去的孟小荞回到她的住处，因此一阵折剩下来，当他离开她住的地方後，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

由於时间太晚，回去怕吵到家人，所以他在台北住处住了一晚，直到早上八点多，睡饱了才开车返回老家。

当他驾着敞开车窗的座车驶进渔港通的道路，他发现平常不太有游客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车子。

这款进口的白色小房车路上不多见，而他却在这边见过两次——上次是怕牙医怕到笑死人的孟小荞，开着同款车子停在这个地方，下车来跟他搭讪。

想起孟小蒿，段力麒掌控着方向盘的大手突然握紧来！

他在经过那辆白色小房车旁边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踩下了煞车，停在旁边。

他往白色房车的车内望去，里头没有人。

带着一丝探究的精神和难得的好奇，他开门下车，走到矮墙边往渔港眺去，竟然真被他看见那抹熟悉的纤细身影——

孟小荞一手拎着白色夹脚拖鞋，一手提着裙摆，走在渔港边的木板行人步道上，看着渔港忙碌的景况。

他看着她的背影，脑海浮现出昨晚她躺在床上时如孩子股纯真的睡颜，心口竟浮现一种怪异的怦动感。

大手扬起缓缓按住胸口，他闭上眼细细感受这异样的感觉，身体里沈潜多年的情感似乎正从某个出口汩汩流出来。

他对害怕牙医的孟小荞有感觉？

段力麒嘴角勾勒着微笑，缓缓张开他那双温暖的黑眸。

这一张开，正好对上了远方那正好转过身朝这遗望来的明亮美目，四目在瞬间相接。

她的是圆睁惊喜，而他则是细细凝视。

两人不知看着对方多久，站在木板步道上的孟小荞先有了动作。

她举起手中的拖鞋朝他挥动，段力麒挑高一双浓眉，看着她打招呼的「东西」，不由得摇头失笑。

孟小荞发现他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不禁抬头看向自己高举的手，这才发现手中的东西很不雅观，才赶忙放下手、弯下腰，动作微乱的让一双细白脚丫子套上鞋，飞快的朝他快步小跑步过来。

段力麒站在矮墙後，双手盘在胸前，看着她脸蛋微红、裙摆飞扬的美丽模样。

当她一步步接近他，他心口那抹感觉越是清晰。

当她来到他面前，一张粉颜红扑扑的，好不迷人的隔着矮墙与他面对面时，他竟然产生了将她拥入怀的冲动！

「一大早的，你怎麽会在这里？」抑下那股冲动，他清清乾涩的喉咙，调开目光让自己情绪回稳一下。

她仰起粉嫩迷人的脸颊。「我猜你会回来这里，所以一早就赶过来……」

再转回视线，低头看着她被海风吹得非常乱的长发，以及白色裙摆上不小心沾上的脏污。

「你几点赶来这边的？」

在晨光的海风吹拂中，她美得动人，让他甩不掉心口那抹怦动的感受。

「我五点多就来这边了……」努力调匀气息，她现在才发觉自己跑来这边等人的行为太过突兀。

「五点多？！就为了等我吗？」他好讶异。

「嗯……」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很早是吧？」

段力麒有几秒钟因为诧然而无言。

「你在这里整整等了四个小时？你该不会一直在这边等，还没去吃早餐吧？」她实在不像是会冲动行事的女子。

不过当他想起一个月前她下车搭讪的行为後，却不得不承认，她做事好像稍嫌冲动了些。

「我……」哈，不用她回答，她咕噜咕噜叫的肚皮帮她给了答案。

她的确还没吃早餐，再加上昨晚没用晚餐，现在她可是饿得前胸贴後背了！可是因为怕会错过遇见他的机会，从五点多到现在，她始终不敢离开渔港。

「真饿着肚子等？」看着她瞬间一片窘红的脸蛋，段力麒竟产生了大笑的意念。

肚皮一直咕噜咕噜的吵个不停，孟小荞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再抬头看看他微微抽搐的嘴角，她真的觉得好糗喔——

「你看起还好像正憋着笑？你是想取笑我吗？」

他从不做失礼的事。「咳，我没有。」不过还真的快要忍不住笑意了。

转开脸庞深呼吸，他强抑着不断抖动的宽肩，用这辈子最大的忍耐力忍住已经快要滚出喉咙的笑声。

「你真的想取笑我对不对？」

窘毙了啦！

孟小荞不想留在这边被他取笑，她拎起裙摆转身跑向右边的矮墙出入口，急着想要飞奔回车上，迅速从他面前消失。

两人中间隔着半人高的矮墙，段力麒一发现她想离开的意思，便大步追过来，伸手抓住她。

「你要去哪里？」

她的手因为被他给捉住，往前跑的纤美身子蓦地骤转了半圈，再度面对他。「我饿坏了，再不去找早餐吃，不仅会饿昏在这里，还会被当笑话看。」

真糗！

「要吃早餐还不简单，就到我家吧，如果你不嫌弃清粥小菜的话。」看她真快饿昏也快糗昏了，他敛去快飙出口的笑意。

「啊？！」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邀请，她有点错愕。

「我请你到我爸妈家吃早餐，你要去吗？就离这里不远，开车几分钟就到了。」提出邀约，他心里的震惊感不比她小。

可他没像她那样表现在脸上，掩饰的功力比她强得多了。

「嗯……这样会不会太冒昧啊？」她想去，粉扑扑的脸蛋浮现兴奋光采，真是完全不懂得掩饰情绪。

「不会。」段力麒看见了，心底发笑。

「那就去你家吃早餐吧，我真的快饿坏了。」手摸着扁扁的肚皮，她得趁快饿昏脚软前把肚子填饱，更棒的是她将拥有更多与他相处的机会。

想到这里，孟小荞突然间呆怔起来。

她怎麽会想跟他在一起？

是因为喜欢上他了吗？

要不她怎会一大早就为了见他而大老远开车到这里，还苦苦等了四个钟头不肯离开？

真的对他动心了吗？

孟小荞抬眸看着他，心底突然出现了顿悟——

她喜欢他，真的喜欢上他了！

「嗯～～你神游到哪里去了？」

段力麒这时挑高了一双浓眉，一对充满研究兴味的黑眸紧瞅着她从怔然困惑到恍悟的表情变化。

对上他充满研究还掺了一丝笑意的眸子，她脸蛋爆红。「我我我……我饿坏了，快走吧。」

真是超级尴尬的！她总不能老实告诉他，自己正神游在「喜欢他」的境界里吧？！

困窘不已的孟小荞拉着段力麒的手快步往前走，一直走到她的白色小房车前面，压根儿忘了要放手。

他看她打开车门，拉着他要一起坐上车，好笑的阻止她。「我不能搭你的车，要不然我开来的车子怎麽办？晾在这边吸引拖吊车注意吗？」

「啊？我怎麽会……」一直拉着他的手而没发现。

孟小荞在车门前尴尬的松开手，有些无措的扭绞着自己的手指，同时身体也一路烧红，只花一秒钟就从脚底红到头顶。

她真可爱。

「接下来你得跟紧我的车，别走丢了。」段力麒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轻推她上车，并在替她关上车门前叮咛道。

「喔，好啦，我不会跟丢的。」这里她也挺熟的说，孟小荞不敢看他，只敢瞪着自己眼前的方向盘。

段力麒维持着好心情的笑容，转身走回自己的车上，他发动车子缓缓往前方的马路驶去。

他从後视镜中看见她的脸蛋还红扑扑的，一脸糗毙了的模样，让他不由得再也忍不住笑意，让浑厚的笑声从喉咙滚了出来。

他尽情的笑着，没让孟小荞听见，要不她铁定会尴尬到想撞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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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段力麒的牙医职业不谈，她其实很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

所以经过几天的慎重考虑，她决定中断找临时男友的计划，主动追求段力麒！

只要她能够顺利追到段力麒，那麽她就可以大声而理直气壮的回绝老爸的相亲安排。

可是这个追求计划好像有点儿难度耶！因为据她几天前和段力麒的相处看来，段力麒似乎对她并没有特别的好感，而又他本身的条件又不错，身边应该不乏心仪他的女人吧？

穿着一袭雾金色小礼服的孟小荞，一手拿着鸡尾酒，无聊的站在角落看着宴会里的宾客，脑子则忙着思考该如何接近段力麒。

她现在身处在某个小晚宴当中，被老爸逼着来这边物色上流社会的单身汉。

不过她可不认为自己有多好的条件可以去物色别人，因为在场多的是家财万贯又不用工作赚钱的名媛淑女，而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眼中当然也只容得下她们。

至於她这个只是跨国集团亚太区行销部经理的女儿，身分和知名度就矮了人家一大截了，真不懂老爸在想些什麽？

不过目前她既然一直找不到男友来阻止老爸替她物色对象的行为，也只好硬着头皮稍微配合一下老爸。

「小荞，怎麽不去跳跳舞？你一直站在这边不无聊吗？」她当壁花当了快一小时了，这时候孟雄再也看不下去，走过来催她。

「爸，没人邀我跳舞呀！」孟小着很自然的回应老爸。

「哼，没人？我刚刚就看见至少有六个人来邀请你。」孟雄虽然忙着和商场上的朋友谈话寒暄，但仍不忘注意女儿的动静。

「有吗？」瞠眸装无辜，孟小荞在心里偷偷数落着老爸。

老人家真奸诈，竟然一直暗中注意着她！

「你敢说没有？」没好气的指责声代表着孟雄的不悦。

「嗯……是有啦，但是他们全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打扮得太流气，一点都不稳重，浑身都充满了纨绔子弟的气息，我看了就讨厌，更别说是亲热的贴面跳舞了。爸，你也不希望我乱选交往对象吧？」

面对老爸的逼问，她不得不承认是有人邀她跳舞，不过她拒舞的理由也很充分，让孟雄没有反驳的余地。

「爸，这边好无聊喔，我可不可以先回去？我牙齿有点痛耶，我想趁牙医诊所还没打烊之前去给牙医看看，免得半夜牙齿又作怪，痛得我受不了。」拿出撒娇的功力，孟小荞求老爸今天放她一马。

说实在的，她如果继续待在这边再喝几杯鸡尾酒，一定会醉的啦！

「你敢踏进牙医诊所？」孟雄惊诧万分。「你在开什麽玩笑？！」自己生的女儿，他哪会不知道她的性子。

这个从小就最害怕看牙医的女儿，会主动说要去治疗牙痛，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不敢也不行呀，最近老是犯牙痛，痛得我不得不去找牙医解决问题。」边说她还边装出牙痛的样子，取信老爸。「前些天我去治疗过一次，还没治好呢，今天我最好再去一趟比较保险。」

孟小荞拿出本领跟老爸撒娇。

孟雄不想这麽简单放过她，但看她牙痛好像不太好受的样子，只好放她一马。

「好、好、好，你先回去吧。不过改天如果还有晚宴要出席，你不能再找理由搪塞知道吗？」虽然敌不过女儿的撒娇功夫，但父亲的威严还是要维持。

「好，我知道啦。」孟小荞开心得要飞上天。

她在老爸脸颊落下一吻，把喝了一半的鸡尾酒塞给老爸，飞快的穿过宾客群，往宴会大门飞奔而去

孟雄看着女儿从眼前决乐的飞走，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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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车回到社区，停好车後，孟小荞没回住处，却跑到社区外面，打算进牙医诊所找段力麒。

她盘算好了，一进诊所就挂段力麒的诊，她决定拿出最大的勇气来让段力麒对付她那颗顽固的牙齿。

可是到了诊所门口，却发现今天因为是星期五，晚上特约门诊时间只到八点钟，提早了两个钟头休息。

她看着已经拉下三分之一的铁卷门，以及里头还亮着的灯光，心里犹豫着该用什麽理由进去找段力麒才好？

假装牙齿很痛，让他再特例为她看诊？

他会吗？

上回是因为见她疼痛难受，他才破例帮她看诊，但今天她牙齿一点都不痛，要她装痛来骗他，她还真装不出来。

「那该找什麽理由才好呢？」孟小荞身穿雾金色的美丽礼服，在街灯下走来走去，思考着下一步该怎麽走。

看着诊所里陆续关了灯，里头开始有人走了出来，孟小荞走到旁边的角落佯装等人，暗中注意着诊所门口的动静。

她想既然段力麒也该下班了，那她乾脆等他出现再去找他好了。

等着等着，不一会儿她就看见了段力麒，他穿着蓝色短袖衬衫搭着休闲裤，一手拿着车钥匙步出诊所。

孟小荞马上飞奔过去。

「嗨～～」就在段力麒转身走往另一个方向的时候，她带着一脸娇笑出现在他身边。

长腿一顿，黑眸往身边的娇人儿一睐，段力麒俊容上出现一抹诧异。

「你不会又在这边等我等很久了吧？等三小时还是两小时？」顿了几秒钟，在孟小荞快要笑僵脸的时候，他才开口。

「我……刚到而已。」脸颊浮上两抹淡红，她想起自己上次很衰的行为。

「哦？」一双浓眉扬高来，眼神闪烁着质疑光芒。

「不骗你！我是真的刚回来，我站在这边还不到五分钟好吗？」不能再被他取笑了，孟小荞努力扞卫自己的尊严。

「好，我相信就是了。」这回他想取笑的，是她过度激动的表情。

孟小着对上他的眼神，她知道，她又再次出糗，又被他给看笑话了。

呜……

「你有事找我？」在盂小荞兀自陷於困窘情绪中时，段力麒好奇问道。

「嗯。」她很乐於移转话题。「上回你请我吃早餐，今天换我请客……如果你不嫌现在吃晚餐太晚的话。」

「晚上八点四十分了，吃晚餐的确太晚了点。」段力麒看看表，心里想着自己今天晚上吃了两个便当，肚子到现在还撑着。

「那……不吃晚餐，改喝茶你觉得如何？」她似乎非邀到他不可。「你有去过猫空吗？那边的茶馆都不错，气氛很棒。」

段力麒可以感受到她热切的邀请，也想欣然接受，但是今天晚上他跟周雅雰有约。

他打算当面回绝周雅雰提过的临时交往提议，因为自己既然无心跟她长久走下去，乾脆就单纯当朗友，免得日後招来麻烦。

「很抱歉，我今晚跟别人有约了。」他跟周雅雰约好八点四十分在诊所门口见面，她现在人应该到了吧？

段力麒抬头看看路边，寻找周雅雰的身影。

果然，有辆车子刚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的正是周雅雰。

孟小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看见了一身雪纺纱洋装的周雅雰，她正朝他们走过来，漂亮的脸蛋挂着温柔的笑意。

她一颗热切的心都凉了一半。「喔，原来你跟女朋友有约会……」原来他真的有女朋友，她已经失去拥有他的机会了。

看着周雅雰和他极为登对的外型，孟小荞努力想要装出微笑的表情来。

幸好多年来的职场训练，让她在面对别人时，心情就算再低落也能掩饰得住，所以她并没有让周雅雰和段力麒看出她其实已经荡到谷底的心情。

「我和雅雰只是……」显然她误会了，段力麒打算解释。

但是周雅雰已经走过来打招呼。「嗨，我们可以走了吗？我车子不能停太久喔。」她看着段力麒，当然也看见了一身雾金色礼服、外型出众又迷人的孟小荞。

周雅雰记得孟小荞，上次她跟段力麒的约会，就是因为孟小荞牙痛需要紧急治疗而中断。

这回不会也这麽巧，段力麒又想取消他们的约会了吧？！

「雅雰，你先上车等我，我马上过去。」段力麒今天有话想跟周雅雰说清楚，所以这个约会势在必行。

周雅雰很开心段力麒没打算又取消约会，她对孟小荞和善笑笑，转身走回车上去等。

等周雅雰上车後，段力麒便转头对着孟小荞说：「我今天跟朋友有约，所以喝茶就改後天吧！後天我有空，晚上十点见面会不会太晚？」

心情低落的孟小荞，把段力麒的话当成是他急着想打发她的藉口。

「好……那就改后天。」她只好配合的点头。「不打扰你的约会时间了，掰掰。」挺直细腰来，她不想被看出难过的样子，她努力将嘴角拉出微笑的弧度。

段力麒瞥了她一眼，心里觉得她好像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儿怪。

不过看见周雅雰从车窗探出头来等着他，段力麒只好匆匆丢下一句——

「那就後天诊所门口见。」接着他就转身往周雅雰的车子走去，孟小荞也立刻背过身，和他反方向快步离开。

两人的距离在瞬间拉远，她的心情已经失去了热切，因为她已经在段力麒身上硬是尝到两回被拒绝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