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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刚过,正是客栈酒楼最忙碌的时刻。姑苏太白楼楼上楼下早已无一张空位,跑堂的小二挥汗如雨,掌柜的算盘拨得噼啪作响,连算盘珠子都要撞破了,嘴角却是收不拢的笑意。
在这个时候,一群吵吵闹闹的江湖中人走了进来,为首的青衫大汉虎背熊腰,虬髯赤面,一看就是不能得罪的人物。小二不敢怠慢,立马迎上前来陪着笑说:“四位爷,实在不好意思,蔽店今儿客满,恐怕……”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青衫大汉一巴掌打翻在地。小二“哎呦”一声惨叫,便见那大汉瞠目怒斥道:“张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爷几个是谁!龙门镖局的人来你们这里吃饭那是给你们面子9不回家拜祖宗烧高香!”那人声如洪钟,语气蛮横,引得周围好几桌食客纷纷放下筷子向这边看来。
算账掌柜一见事情不对,丢下算盘三两步凑上前来,连连点头哈腰地赔笑:“几位爷,这小子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千万别跟他计较。在姑苏,谁还能不知道你们龙门镖局的名头?小店就是怠慢了谁也不敢怠慢几位镖爷啊!”
那几个镖师似乎对掌柜的这一番吹捧大为受用,个个胡子都翘了起来。青衫更是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还不给爷几个安排张座儿!得罪了爷几个,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身后一个褐衣汉子却早已不耐烦,喝道:“还废什么话?!老子早饿了,自己动手找个桌子便是!”说着,他朝周围环视一遍,目光突然定在了窗边的一个位置上。那里正坐着一位身形瘦削的白衣公子。他面朝窗外,背对门口,因此看不清面目,只能瞧见一头乌发随意地绾在脑后,松松散散。屈起的右手支在桌子上,撑着脑袋,左手一只白瓷酒杯,漫不经心地晃悠着,仿佛很享受的样子。方才这边发出这么大动静,他竟然就像没听到一样,仍兀自悠闲地赏着风景。
那帮镖师平日嚣张跋扈惯了,走到哪里不是让别人赔上十万个小心?如今见有人居然如此轻慢,不由怒火中烧。褐衣重重“哼”了一声道:“老子今儿就看上这个位置了!”说罢蹭蹭两步跨至那白衣公子身后:“算你小子走运,龙门镖局的镖爷今儿看上你这桌子了,给你个荣幸让出来。速速给爷滚!”
周围的食客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同情怜悯。但无论哪种,都有一个起码的共识——这个纤瘦公子,这次真是——死,定,了。本来嘛,惹到这样一群不讲理的主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谁知那公子竟像没听到一样,仍是一副悠然懒散的样子,甚至略显困倦地大大打了个哈欠,却是连头也没回一下。
那镖师面色一阵青白,冷笑两声道:“原来是个聋子。好,爷就送你一程。”语声未落,巨掌已抓向那白衣公子肩头。
这个镖师在江湖上也有名头,叫“铁指钢掌”,他这一掌便是实打实的带着自家硬功夫。让他这么一抓,肩胛立碎,整条手臂便算废了,出道以来不知抓残过多少条胳膊,如今这白衣公子断无侥幸之理。
掌柜和小二皆暗自为那公子捏一把冷汗,却也都敢怒不敢言。眼见那铁掌就要抓住白衣公子的右肩,小二咬着牙,撇过头去不忍再看。果然,片刻后便听到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小二心里一咯噔,深深呼吸两次,方转过头去,谁知这一看,立刻傻了眼——声音的确是骨骼碎裂的声音,手臂也的确是断裂的手臂——但,那白衣公子仍是曲肱撑首,仿佛动也未曾动过,连杯中酒水椅的节奏都丝毫未乱。而身后的褐衣大汉脸色惨白,额头已经冷汗层层,却还算硬气,紧咬着牙关不肯吭出声来。他的右肢正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着,即使不是江湖人或郎中,也看得出他肱骨已断。
他的同伴本乐呵呵地在一旁看热闹,此刻不由全部呆住。青衣第一个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便扑上前去。
吼声未歇,人已到窗前。
他人到窗前,窗前的白衣公子却已经不见。
青衣和随后几个赶到的大汉都一下愣住,面面相觑——青天白日,竟然见鬼了不成?!
褐衣汉子的脸色此刻更白,从牙缝里咬出两个字:“轻功。”
轻功。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其他三人的面色和他一样惨淡。
他们扑到窗前不过眨眼的功夫,这白衣公子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这样的轻功,岂非比鬼魅更可怕!
正在他们惊疑不定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为什么想好好喝杯酒,就这么困难呢?”
几人被骇了一跳,差点蹦了起来,反射性地回头——当然是那白衣公子。只方才那眨眼间,他人已站在楼梯畔,身子随意地倚在楼梯的扶手上,左手仍执着酒杯,杯中酒却是一滴未洒。
众人这才第一次看清他的面目——竟,出乎意料的好看。长眉星目,墨发雪肤,若非眉宇轩然,那五官精致得竟直如女子。饶是这帮镖师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也不由被这样的姿容惊得呆住了,方才的愤怒惊惧眨眼皆被抛到九霄云外。
却见那公子手腕一翻,将杯中酒尽数倾洒在地,嘴里叹息着:“菊花酒需得闲逸兴致方可得其真味,如今被粗鄙之人染了俗气,此酒已再不宜饮,可惜,可惜。”
几个镖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小白脸是在拐着弯子骂人,“腾”地一下火起,两个大汉摩拳擦掌,卷起袖子就想上前出手,却被青衫伸手拦住。他冲那公子一抱拳,道:“这位兄弟,不知哪条道上的?龙门四杰方才有眼不识泰山,阁下莫要见怪。”他已看出此人来历定不简单,所以即使心中气盛,也只得强自压下,同时搬出自己和镖局的名号,暗示自己也不是善与之辈,凡事莫要做太绝,彼此给个台阶,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就罢了。
那公子却悠悠道:“什么龙门四杰,虫家四傻,我倒是听也没听过,不过本少爷喝酒的时候一向讨厌有人啰啰嗦嗦,扰了兴致,好生吵耳。”
四人脸色又是一白,青衫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冷笑两声:“如此,只有……”
“有”字刚出口,青衫忽然就愣住了,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下不去出不来,模样甚是滑稽。不光是他,剩下的三名大汉,乃至店中所有的人,此刻都好像突然被人点了穴,个个傻子一样呆住。
因为——那个白衣公子突然笑了一下。
方才众人在看到他的面容时,已觉得他俊逸得过分了些,而这一笑,竟让他的容颜瞬间明艳了许多倍,如熏风刹那吹开了桃瓣,明月瞬时装点了波光,无限风情,不可尽述。
他的一笑,竟比他的轻功更让人震撼惊绝。
尚未等镖师们回神,一张白色的小笺便飘至他们面前,信笺落下时,白衣公子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客栈门外,只有清亮的语音和倾城的一笑仍环绕在众人身畔,久久不绝——“想要报仇,自己来找我吧。”
青衣大汉首先勉强拉回自己的魂魄,看向手上的小笺,脸色“刷”的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
旁边继而回神的同伴问向青衫,声音还有些沙哑:“刚才那个……是个娘儿们?”——娘的!刚刚那一笑简直比牛头马面的勾魂令还厉害!
“不”,青衫缓缓摇头,从执笺的手到勉强发出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是沈七少,”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笑倾城,沈七少。”
================================请8要纠结那个短笺是啥……那就是一张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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