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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下弦。惨淡的月被寒雾一笼,像白纱下死人的脸。
灯笼在夜色中椅出微弱的光,吴苌执着灯慢慢地在前面走着,仿佛一个失了魂魄的幽灵。
许若然和沈笑默默跟着,各怀心事,都没有说话。
不知走了多久,几人终于进了露香院的大门,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了吴艿的卧室。
沈笑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倚着床半坐着的女孩儿。他心中抽痛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那个苍白的、虚弱的生灵就是几天前还怒气冲冲来竹里馆兴师问罪的女子。她的脸上有着一种黯淡的灰色,沈笑认得那种颜色——那是死亡的颜色。
吴艿听到脚步声,张开眼来看到沈笑,脸上好像立刻有了神韵:“陶公子。”即便是在极度的虚弱中,也闪现出生命的色彩来。
沈笑大步走到她面前,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道:“是,我是陶烨。”他脸上的面具未摘,显然吴苌也没告诉她什么,是以吴艿还只当他是陶烨。
“陶公子,我以为你讨厌我,不会来见我了。”吴艿痴痴地看着沈笑,幽怨地说着。
沈笑喉头微微一紧,连忙道:“我怎么会讨厌你?我说过,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女孩子。”
吴艿眼中发出幸福的光:“是吗?你真的这样想吗?”她满足地笑了起来,甜美得像一个得到想要礼物的孩子。“你知道,我真的很开心。姐姐亲手给我做了红豆点心,还说你会来看我。我真的是个很幸运的女人,是不是?”
沈笑看着她纯真的面庞,不由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着说:“你不是幸运的女人,你还是个孩子呢。所以你是幸运的女孩子。”
“不,”吴艿坚持地摇着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早就是个女人了。”
可能是摇头的动作对她太勉强了,吴艿好像很疲倦似的闭上了眼睛,轻微地喘息着。她休息了一会儿,才重新张开眼睛,对沈笑露出一个苍白而恳求的笑意:“陶公子,你能抱我一下吗?”
沈笑怔忡了一下,随即轻轻答应道:“好。”
他的动作很轻。双手扶在她的身后,慢慢地将她从床头揽起,轻轻抱在怀里。
吴艿安静地枕在他的肩上,微弱的呼吸轻轻喷在他的颈部。
须臾,沈笑的身躯忽然微微一震,他仰起头,吐出一口像哽咽一样的、颤抖的气息。他伸手轻轻在吴艿的背上拍了拍,像安抚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他那样静静抱着吴艿很久,才扶着她的肩,轻轻将她拉离自己。
吴艿闭着眼睛,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在做最甜美的梦,但那轻微的呼吸却早已停止。
沈笑温柔将她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仿佛怕她会被惊醒一样。回过头来的时候,眼中难得地不再带着愉快的笑意,他冲吴苌愤怒而心痛地低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是你的妹妹啊!”
吴苌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她笑着,从桌上拈起一粒点心:“是啊,她是我的妹妹啊。”
她将手中的点心放入自己口中,闭上眼睛,很慢地咀嚼着,似乎在用心地品尝它的味道:“小艿最爱吃我做的红豆点心,她说每次吃,都会觉得很幸福。你看,她幸福吗?”
沈笑愕然看着她,随即明白过来,立刻抢过桌上的点心送到许若然面前,气急败坏地问:“还有救吗?”纵然痛恨吴苌杀了自己的妹妹,他也认为她罪不至死。
点心的形状很奇特,不是做成团形或花形,而是一粒粒的小方块,像骰子一样。许若然看着沈笑急迫的脸,终于慢慢拈起一只,轻轻掰开,鲜红的红豆馅料便流淌出来。她用指甲挑起一点,在鼻尖嗅了嗅,淡淡道:“长相思。”
吴苌咯咯笑了起来:“没错,长相思。在相思子里加长相思,岂不是最好不过的吗?”
沈笑痛心疾首地摇着头:“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知不知道,吴艿她最亲近的人、最相信的人就是你这个姐姐啊!”
吴苌的身子一震,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她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姐姐?对,我是她的姐姐。”她一步步走到吴艿的床前,伸手轻轻抚上妹妹早已冰冷的面颊,语气变得温柔而悲哀:“我是她的姐姐。但我让自己的妹妹不能爱她的丈夫,我让自己的妹妹不能与心爱的男人在一起,我让自己的妹妹不能不知道——她的姐姐恨她!”
她哈哈大笑起来,眼中泛起晶莹的泪花:“小艿知道,她一直知道的。知道她的姐姐——恨她啊!”
沈笑哑然,脸上显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来。
本想与妹妹共享荣华的吴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真的爱上宁献王。她爱上了王爷,所以她恨所有与她共享爱人的人。而那个人,偏偏就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
可是吴艿呢?她又情何以堪?
她不能与自己的姐姐抢丈夫,不能对自己喜欢的人动心。甚至——她从小就当作神只般崇拜、当作母亲般依恋的姐姐,恨她。
沈笑紧紧咬着牙,拳头攥得能听到骨骼的吱吱声。
“王爷驾到~”响亮的通传打破屋内的一片死寂。
匆匆推门而入的凤箫第一眼便望向许若然,见她安然无恙,淡淡转过头去,目光随意地在室内扫过。经过死去的吴艿和面色惨白的吴苌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再不流连地转开了。
“既已无事,便回房去吧。”凤箫淡淡说着,虽是看着沈笑,但那话明显是说给许若然听的。
沈笑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没有这么愤怒过,他得用上所有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冲上去狠狠揍这个冷血的家伙一拳。
“你没看见吗?你的妻子死了!”沈笑冷笑一声道。如果宋子君在这里,她一定认不出这个冷冷说着刻薄嘲讽的人是那个永远不正经地笑着的沈七少。
“人都是要死的。”凤箫淡淡地说。
人都是要死的。这话,许若然也说过。但她说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漫漫茫茫的哀漠与沧桑,而凤箫说出口,却只有一片冷冷的无情。
许若然半垂眼帘,看不清眸中的神色。
吴苌踉跄了两步,咬着下唇,目中泪光闪动。她长吸了一口气,冲沈笑凄然一笑道:“你不必为我们鸣不平。他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了。”她转过眼,望向凤箫的目光似痴似怨,但纵使痴怨,却仍然无比温柔而深情。她来到桌前,端起桌上的点心,走到凤箫面前,柔声问道:“王爷,你还记得这红豆点心吗?当日,我就是用这点心,向你表白心迹的。”
吴苌眼眸微转,浮现出回忆而甜蜜的神色:“那时,我让你猜这道菜的名字,你一下就猜到了——入骨相思。是啊,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当时只是为了卖弄才学,吸引你的注意,谁知道,相思真的是可以入骨的呢!”
她惨然一笑:“我以为你踏入了我的陷阱,所以收了我和小艿,可现在我才知道,我实在是太傻了。”她双手一松,白瓷盘“哐当”一声碎裂在地,满盘点心洒得到处都是。吴苌后退两步,语气中已经带了浓浓的嘲讽,“你是谁?你是宁王凤箫!十七岁便独破宫中悬案、天子敕封‘献’字,特许不必去封地而留在京师的宁献王凤箫!我何德何能,竟然妄想能骗过天下第一聪明人,实在是可笑至极。”
她从怀中摸出一把扇子,慢慢地打开,看了半晌,用拇指食指拈了,自嘲地道:“你再三提醒我,不要忘记你的扇子,便是早已叫我绝了痴心妄想,而我,偏偏愚蠢地要自取其辱!”
手指一松,那折扇便翩然落地。许若然和沈笑终于看到了扇面上的字,龙飞凤舞,飞扬跋扈,一见便是凤箫的手笔——“花能解语还多事,石不多言最可人”。
解语多事,不言可人。
多么残忍的真实!
他会娶她,只是因为知道她不爱他。而他,根本不让她爱他!
吴苌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笑我吴苌自负聪明。我用算计做了贵妃的侍女,谁知却碰到天泉悬案;我用算计进了宁王府,谁知遇见的却是宁献王凤箫;我用算计想除掉占据你的心的人,谁知最终除掉的是自己!”她看着凤箫的眼中带着绝望的疯狂:“王爷,人,真的能算得过天么?”
凤箫冷冷看着她,一个字也不说。
吴苌的脸上已经透出了濒死的死灰色,沈笑再也看不下去,对许若然低声恳求道:“能不能……”
“不能。”他还没说完,许若然便淡淡打断他。她微微叹了口气道:“哀莫大于心死。我救不了心死的人。”
救不了她,就放了她。这是许若然一贯的信条。所以她才会提议让凤箫休了吴家姐妹,以一时的痛楚换来长久的解脱。可她没想到,吴苌竟然选择了更决绝的方式。
许若然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个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又一次无比清晰地击中心头——
人,究竟为什么要执着?!
吴苌冷笑一声,忽然扑到许若然面前,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臂:“告诉我,告诉我你的名字!”她死死盯住许若然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道:“我知道杜默不过是子虚乌有之说,我要知道你的名字!”她冷笑着说:“我会在冥府看着你!看你的心是否真如你表现的一样,可以永远超然物外!”
吴苌长长的指甲掐入许若然的皮肉,许若然应该很疼,但在那样的目光逼视下,她出奇的没有任何感觉。
“许若然。”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许若然的内心忽然无比宁定。她慢慢地重复了一次:“我叫许若然。”
吴苌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你姓许?”她深深看着许若然,又转头看着阴晴不定的凤箫,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她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凑上许若然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声音很低,但屋内每个人都听到了。她说——“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我曾经的主子,天泉悬案里死去的贵妃,就姓许!”
沈笑愕然,许若然面无表情,凤箫紧紧攥住了拳头。
吴苌又一次疯狂地大笑起来,她一把将许若然推开,踉跄着来到吴艿的床边。
她摸着吴艿的脸,轻轻地说:“小艿,等等姐姐。到了黄泉,姐姐还给你做红豆点心。”
月色更加凄迷。满地凌乱的点心早已冰冷僵硬。
吴苌寂然回首,留给凤箫最后一个哀婉而凄绝的笑。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原来,你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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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一段从故事开始构思就已经在脑海里过了许多遍了,但是真正写出来却总觉得没有预期的效果……太郁闷了……
嘿嘿,就说俩主角在这一段会比较欠扁,尤其是凤箫,他至少要来给若然垫背。捂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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