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庆功宴这天，献王将浣如、忆雪和袖袖母子三人都带上了。由于忆雪早已过了待嫁年龄，自己每次将相中的公子请到家中长谈，再让忆雪坐在纱曼后观看、听着，结果从忆雪十六岁那年，自己带到家中的二十一公子，全被忆雪以各种借口否决掉了。偶尔有一两名忆雪勉强答应交往一下的公子，最后也都被忆雪或委婉或严词拒绝了。至于蝶仙，因为她左脸上的红色胎痣已爬满了半张脸，自己私下托人做了好多媒，那些自己看得中的公子看不中蝶仙，那些看的中蝶仙的公子，又全是贪图王府权势而来，自己又看不中。为此，蝶仙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恳求自己，宁愿此生不相嫁，也不要再受人轻视和羞辱。于是，堂堂献王府的两位郡主，就这么一耽搁，耽搁到了大龄女子，二十仍未出嫁。

庆功宴自忆雪出现开始，除了那些心有旁骛的乐师在演奏外，宴上一片寂静。

二十年的时间，忆雪已从当初那个名动天下的天才女童，长成了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出绝代风华的女子。二十年的时间，忆雪博览群书，再加上她本就天资过人，过目不忘，如今，已是一位绝色与智慧并存的倾城佳人。

至于蝶仙，因她蒙着白纱巾，倒也吸引了有些猎奇之人的一眼注意。但也只一眼，那些人便都继续盯着忆雪，欣赏起佳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起来。这些人当中，当然包含楼小梅。

这该是怎样一位绝色佳人？发如泼墨，眉如远黛，琼鼻若画。那乌黑分明的眸子，闪动着晶亮而清幽的光芒，随着一眨一眨，隔得老远都看得清的浓翘睫毛，也随着上上下下地扇动起来。那淡妆素抹的粉颊，泛着清淡而遥远的笑意。那淡粉的樱唇，嫩嫩的、粉粉的，像极了初春的第一朵娇蕊，吸引人想要一观它最初的芳华。整个人，清丽脱俗，仿佛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与这万人聚集的庆功宴，是这样格格不入。这应该是一位内心十分骄傲的女子吧！看她端坐在那里，浅笑不语，整个人，似乎是瑶池仙境中掉落凡间的仙子，那样的仙姿卓越，那样的遗世而独立，仿佛天山上生的最高的一朵雪莲，清清的、淡淡的、静静的、幽香幽香的，在清丽无匹间，让人为之倾倒沉醉不已。

好一位倾国佳人！楼小梅心里喝着彩，眼里毫不掩饰地展露出他的欣赏。

宴会的寂静在武帝携着兰香公主和后宫佳丽们到来时被打破。兰香公主自小由卫皇后抚养长大。她的生母，据说是在冷宫中郁郁而终。卫青大将军特诏入后宫见武帝时，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了正被一位娘娘鞭打的兰香公主，卫青怜她，就恳请武帝，这才让卫皇后亲自抚养兰香。武帝和卫皇后怜惜兰香自小丧母，且为此吃了不少苦，很是疼爱她。一晃十八年过去了，如今的兰香，已长成一位珠圆玉润的美貌佳人。武帝与卫皇后也想趁此宴会，各大臣公子都在场的时机，为兰香留意一位佳婿。

武帝进场时，就注意到宴会上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右边，不过，多年的帝王生活，让他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只暗暗赞叹一声：怎么会有这样美丽的女子！难怪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就与众大臣一同向楼小梅敬起酒来。

宴会高潮的时候，不知是哪位公子喊了一句：

“今日是为庆祝楼大将军凯旋归来。献王嫡女忆雪姑娘自幼便风华绝代，才倾天下。不知忆雪姑娘可否为楼大将军献舞一曲呢？”

这声提议立即得到了雷鸣般的掌声，众人也都很想一观绝代佳人的舞姿，他们甚至已经在心里暗暗想象忆雪跳舞时的样子。就连武帝，也兴致盎然地看着忆雪，说了一句：

“原来这位就是王弟自幼才倾天下的女儿刘忆雪！十几年不见，越发生的风华绝代了！忆雪侄女儿，可愿为楼将军舞一段？”

忆雪微微一笑，她对楼小梅的印象很好，俊逸之中藏着英雄的阳刚，这样的男子，值得自己为其舞一支。不过，忆雪不打算出风头，凡事盈满则亏，这个道理，她自幼铭记于心。不过，忆雪却也不想众人轻视了自己，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花瓶，舞姿泛泛。想到此，忆雪折了几案上的一朵玉兰花，含在嘴中。“楼将军是军人，今日更是为庆祝我西汉大军凯旋归来而设的宴，如此，跳军舞最为恰当。”忆雪边向场地中央走，边敛眉沉思。

来到场地中央，忆雪一个展臂踢腿，开始了军舞。观其起舞，直如

“观者如山色沮丧， 天地为之久低昂。爧（líng）如羿射九日落， 矫如群帝骖（cān）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

舞动时，行云流水，英姿中带着玉兰花一样的美丽，教人身心通畅至极。

好一个秀外慧中的绝代佳人！楼小梅一眨不眨地看着忆雪起舞，眼里心里，升起的全是欣赏。

忆雪跳舞时，兰香公主环视人群，注意到了外形俊逸中散发出男子浓烈阳刚之气的楼小梅，只一眼，兰香公主便觉双颊发烫，赶紧垂下头，却仍忍不住时而偷拿眼去瞧一瞧那如此卓尔不凡的少年将军。

蝶仙从小看姐姐跳舞，早在不知不觉中，默默模仿着姐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过此时，她的目光早已被温和文雅、谦恭严谨中带着一丝男儿朝气的太子刘据吸引。她好想将那温暖的身影多留在眼里一会，好想好想将那温暖的身影锁在自己触目可及的地方，却又担心被人看出，只得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太子，抿一口茶，再抬头看一眼，又迅速地看向跳舞的忆雪。

太子记起自己儿时曾要求父皇指婚，对象正是眼前这位绝代佳人。不过，太子已娶史良娣为妃，且他记得，这位忆雪姑娘曾当着父皇的面问自己，能否为了她舍弃江山。自己，自然不能！所以，太子只带着满满欣赏和些微遗憾的心情观舞，别无他想。太子，当然没有留意到蝶仙的注视，蝶仙蒙着面不说，连刘海都是齐眉的，堪堪露出一双虽静视亦温柔有情的美丽眼睛。

皇子刘髆自小便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娶一位像忆雪那样的绝色佳人。可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美貌女子他收了不少，正妻的位子，却一直是空着的。因为自遇见忆雪后，他再没发现任何一位能让自己如此心动的佳人。所以此时，当刘髆再见忆雪，并打听到忆雪尚未嫁人时，他的心，已开始炙热起来，澎湃起来，燃烧起来了……

忆雪跳完舞的时候，背上出了些汗，她想找个地方擦擦，防止着凉伤了身子。忆雪带着贴身丫鬟秦娥，和拿着替换衣物的云嬷嬷，在一位宫女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四周种满了梨花树的静房。

换好衣服出来时，忆雪才发现秦娥和云嬷嬷都不在外面候着。忆雪吓了一大跳，正想张口喊人时，就见一位神情嚣张、态度鲁莽的锦袍公子哥，嚷嚷着从一颗梨花树后蹦了出来：

“美丽的忆雪姑娘，我是皇子刘髆，你的丫鬟和嬷嬷都被本皇子请去作客了，一会就回来。现在，这里只有姑娘和本皇子两个人，不如，咱俩来谈谈心，交流交流咋样？”刘髆说话间，已大踏步垮了过来，眉开眼笑地拉着忆雪袖摆，就要往静房里拉。

忆雪左右张望一下，急忙甩开刘髆的手，口中喝道：

“皇子请自重！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讲也是一样的！”

“有房子不进去，跑到外面讲话，这成什么体统？”刘髆粗眉一挑，嬉皮笑脸地又要拉忆雪的袖子。

“皇子殿下！你我孤男寡女，若同处一室，那才真正是没有体统！”忆雪急的往旁边一闪，躲过了刘髆的手。

“本殿下是皇子！你我同出一宗，就是同睡一张床，也不碍他谁什么事。来来来……美人儿忆雪姑娘，你我要多交流才能增加那个什么了解不是？”刘髆笑嘻嘻地往忆雪身上一扑，忆雪吓了个大跳，急忙往一颗梨花树后一闪。

刘髆搂住了一颗梨花树，眼一眯，嘴一弯，松开梨花树，想再追着忆雪跑时，被一个人从后面怒喝道：

“你是何人，公然在皇宫重地调戏郡主，可知罪？”

刘髆一转头，见是新封的楼将军，气得一跺脚，跳了起来，指着楼小梅骂道：

“本皇子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你个为父皇卖命的小将军算个什么东西？敢情你也看中了忆雪姑娘，没事，本皇子得了忆雪，再给你也送个好的……”

楼小梅被刘髆这幅浪荡子弟的嘴脸气坏了，他可不怕什么皇子，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飞快跑到忆雪身边，温和地说道：

“忆雪姑娘，此地不宜久留，让小梅送你回宴上去。”

忆雪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了楼小梅两秒，这一眼里，有放松，有感激，有喜悦，有温柔。她福了福，低声说：

“可是，忆雪的丫鬟和嬷嬷被皇子殿下不知请到了哪里，忆雪很担心她们！”

楼小梅的心咯噔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热了起来，他看向刘髆，义正言辞地劝说：

“皇子殿下，即使您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可如果陛下知道您公然在皇宫中调戏献王郡主，他还会一如既往地那么宠爱您吗？您想想，本将军在此，您是快点把郡主的丫鬟和嬷嬷放出来，还是让本将军和郡主这就到陛下面前去伸冤去？”

刘髆见忆雪和楼小梅两人眉来眼去的就心里来气，他气急败坏地挥拳作势，扬眉瞪眼道：

“本殿下不与你们一般见识！那来个下人在这静房后面一颗梨花树上，你们自己找去……”

说完，就大摇大摆地往远处走去，不一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楼小梅和忆雪果真在屋子后面的两颗梨花树上发现了被捂着嘴掉在梨花树上的秦娥和云嬷嬷。

飞身上树，将秦娥和云嬷嬷放下来后，秦娥和云嬷嬷感激地走过来，跪倒在地，对着楼小梅就行了个大礼，“多谢将军！”

楼小梅一摇头，虚扶起二人，看向忆雪：

“日后跟你们家小姐无论在哪里都要多留个心。安全为上。”

秦娥一看楼将军看向自家小姐的眼神，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调皮地一福身，

“奴婢知道了，谢公子教诲！”

忆雪含笑一拍秦娥的手，嗔笑道：

“都是我平日里惯坏你了！说话也没大没小的……”

秦娥嬉笑着揽过忆雪的手，提醒道：

“小姐，我们是不是该回宴上去了，出来这么久，王爷和王妃该担心了。”

云嬷嬷早就担心自己小姐眼光太高，到时成了老姑娘了。此时见忆雪似乎并不反感楼将军，就看了看楼将军，也笑着接道：

“小姐，就让楼将军送我们回去，安全些。等到了宴会附近，再一先一后走进去就行。”

楼小梅当然乐意多一点与忆雪相处的时间，当下不待忆雪答应，已点头道：

“嬷嬷说得对，小梅乐意作三位的护卫。”

忆雪佯怒地瞪了云嬷嬷一眼，再含羞带笑地看了楼小梅三秒，点点头答应了。

这次庆功宴过后，忆雪风华绝代的容颜和独特舞姿名震天下，来献王府提亲的媒人踏缺了王府前厅门槛，甚至连王府仓库中预存的茶叶，都被用尽，只得一再派王府王总管出门购买。浣如每次看着女儿在自己膝前尽孝时，都背过去，流着泪感叹：这样的女儿，哪个儿子比得上？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这就是命啊！

而振国将军楼小梅家里也大同小异，自他搬进武帝新赐的将军府后，提亲的媒人一瞄准他有空，就上将军府提亲，甚至有些大家闺秀，为了能的楼将军青眼一看，不惜自描画像，托媒人转交楼将军。楼将军的父母，也就是楼姓夫妇，看到自己收养的儿子这样优秀，每每入睡前都要烧香拜佛，感谢佛祖显灵，让自己拥有这样英勇、这样智慧、这样有孝心、这样完美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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