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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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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蒙蒙亮秦琯儿就醒了过来,她在床上伸伸懒腰、眨眨眼,发现自己今天起得可真早。到飞鹰堡半个多月了,她的个性原就自然易亲近,再加上聪明伶俐嘴巴甜,马上博得飞鹰堡上上下下的疼爱。

虽只是作客,可堡里众人都把她当自己人看待。

她一直住在班大夫的住处,那里是飞鹰堡最僻静之处,平常鲜少有人来。纪总管曾问她是否要迁至客房,她却婉谢了,她要在这儿等爷爷回来。

而且她自由惯了,不喜拘束,在这儿即使露出马脚来,也不会被人发现她是女儿身。

平日她总是帮班大夫照顾那些药草,帮它们浇浇水、施些肥,偶尔闲坐在凉棚下看看书,生活倒也惬意。唯一美中不是的是少了一壶好茶,当初离开时真该多带些茶叶。唉,她最想念的莫过于从刘掌柜那儿赢来的那罐龙井茶了,那时急于离开竟忘了带出来,真可惜!

秦琯儿原就不是拘泥的人,对于身外之物并不看重,离开时也不觉得留下那些东西有啥可惜,唯一觉得惋惜的是那罐龙井茶。

没茶喝也不打紧,在这儿有个地方让她颇有兴趣,那就是马场。

在飞鹰堡她最常跑的地方就是膳房和马场。她没事便爱往膳房跑,没办法嘛,谁要她对厨艺有那么点兴趣呢,再则厨娘林大娘总会做些饼儿、糕儿留给她,不去就太辜负人家的好意了。

至于马场,她可是觊觎已久,若非纪总管拦着,她早就央求马夫教她骑马了。

在南方很少能看到这么多、且这么高壮的马,若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

于是她天天跑去烦马夫李大叔,央求他教她骑马,可惜纪总管的话没人敢违背,所以她每次都只能在马厩里摸摸马、拍拍它,过过干瘾。

她起身呆坐在床上,百般无聊的将怀里的玉佩拿出来。这些日子她总会不时盯着这块玉佩瞧了又瞧,那玉佩碧绿光泽,上头雕刻着一朵兰花,样貌倾栩如生。

这玉和邵叔那块玉真像,不论材质、样貌、大小皆相仿,除了上面的雕刻不同;虽说花样不同,但雕功却十分相似,仿佛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模仿或许能刻出相同的模样,可是那神韵却是如此的神似,还有这玉的材质色泽皆属上品,并不是一般百姓能拥有。她曾问过爷爷,爷爷只说这是好几代流传下来的,然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从小问起爹娘的事,爷爷总不爱说,被问烦了,才会说些她娘的事,总不外乎她娘有多贤淑、多聪慧:至于她爹,爷爷则绝口不提,每次她一问起,爷爷就会寒着脸要她别再问,也因此她对爹娘的事全然不清楚。

哎呀,不想了,愈想心愈烦,等爷爷回来她一定要问个明白。前些天班大夫托人送来口信,说是己寻到方神医,要她别挂心。

得知爷爷无恙后,她这才稍放宽心。在飞鹰堡的日子其实挺自在的,但有件事儿却让她挺遗憾的——来到飞鹰堡半个多月了,她竟没见过冷天鹰。

在扬州说书时,每当爷爷说起当今叱吒风云的两大人物,她总是心生崇往,如今好不容易来到飞鹰堡,堡主却因事外出不知何时归来,来了飞鹰堡却没瞧见冷天鹰,岂不令人扼腕?

有时想想,爷爷调养身子也无须太早回来,要不然一旦离开飞鹰堡,能见到冷天鹰的机会就更渺汇了。这念头若是让爷爷知道,她肯定会被训到耳朵长茧。

她自懂事就常听爷爷说些英雄豪杰的英勇事迹,对这些江湖儿女总是崇拜钦羡不已,也因此对冷天鹰等江湖人物充满好奇心,还恨不得自己就是那锄奸铲恶的女侠呢,只可惜……唉!她现在只能在厨房内舞刀,真是“英雌”小用呀!

不成!等爷爷回来后,一定要他老人家传授她几招得意功夫,就算当不成侠女,也要能够把吴英才那猪头揍上一顿。

原以为那些黑衣人是吴英才的人,但似乎不然,可黑衣人为何要追杀他们呢?还有爷爷就叫秦叶?

秦琯儿拿出怀中的金叶子。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连爷爷的名字也不知道,爷爷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哎呀,不想了不想了,才说好不想偏又一直想起。她抬头看向天际,已微露曙光了,找些事来做吧。

这会儿大伙都还在睡梦中,那么……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心中有了主意,忙起身更衣,直奔马场。

“大家早呀!”她好心情的跟马儿打招呼,眼睛四处溜看。李大叔他们果然还没醒来,她得小声点,免得吵醒隔壁的李大叔。

她走到一匹白色母马前,拍拍它,“白马呀,念在我曾帮你刷洗过的份上,你就让我骑一骑吧!”白马像是听懂她的话,撒娇似地磨蹭着她的手。

“咯咯咯C痒喔!”秦琯儿娇笑着,然后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把它牵出马厩,而白马也乖乖的跟着她。

成了!只是好像还少了什么?

对了,是马鞍!怎么给忘了呢?她匆匆忙忙跑进马厩拿了个马鞍出来套在马背上。

这样套应该对吧?不管了,先骑看看再说。

她努力想爬上马背,可是用尽各种方法还是行不通,连哄带骗的求马儿,它也不肯跪下来让她坐上去。她沮丧的跌坐在地,抬头望着白马,开始怨叹起北方的马为何长得那么高大。难道她真要错失这大好机会?不,她秦琯儿可不会被这小小的挫折给打败。

她霍然跳起,抱着必成功的决心,先将一脚踩人马鞍的脚套中,然后深吸口气,喝一声,一鼓作气纵身——可惜她的个儿不够高.腿也不够长,一脚挂在马屁股上。马儿似是不耐烦,开始蠢蠢欲动,前脚猛然跃高,发出阵阵嘶呜。

她的另只脚还卡在脚套中,如此一来,她肯定会随马势往后栽去……她索性闭上眼睛,不敢想像其后果。

一双大手突然接住她往后倒的身子,一个低沉的喝声安抚住急躁的白马。没有想像中的疼痛,只是她依旧维持头向后栽的姿势。

她张开杏眼,发现上方出现着一张冷峻的脸,只是天色犹未亮,他又遮去了大半的光,以致她看不清他的五官。

“谁让你骑这匹马了?”严厉的语气自上方传来。咦?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呢?

“它呀!白马自己想让我骑的。”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淘气的笑。

“是吗?”那人轻扯了下唇,支扶她的那只手突然抽开,身子向后倒的她惊呼着,但在她身体即将着地前他及时抱住她。

她惊魂未定地直拍抚着胸口。这人怎么开不得玩笑啊!

“你可不可以先把我扶下来再说,这么倒着看人挺累的呢。”这么倒着说话也很累人呀。

那人将她一把抱下来,她晃了晃,站稳脚步后,抬头一望,惊声叫道:“是你!”没错,她肯定是他,因为那双清冷的深瞳不知在她脑海里闪过多少次了,难怪她会觉得他的声音熟悉。

冷天鹰挑高眉,心中讶然。是她!那古灵精怪、嘴角噙着淘笑的丫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是我该说的吧,你怎会在这儿?你知不知道这里是飞鹰堡,你是不是偷溜进来的?”肯定是,不然怎么会在这种天还未明之际出现呢?

正常人这时应该都还窝在被窝中吧。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也是在这时候出现。

“偷溜?”冷天鹰嘴角微扬。飞鹰堡他可是来去自如,何须偷溜?但他并未JJU以解释,于是秦琯儿以为他默认了。

“是呀。但念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可以假装没看到你。”秦琯儿一厢情愿的说道,“不过,你可得帮我骑上马。”真是个好法子!谁要他长得那么高大,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

“谁允许你骑马了?”她没说他差点忘了。

瞧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好似这马是他家的。

“我想骑就骑喽。”她就是看不惯他那冷傲的神情。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刚刚若非我及时发现,后果将不堪殴想。”

冷天鹰不禁板起脸训着她。她究竟是无知还是胆大过人?

“我……谁要他们全不让我学骑马,我只好自己偷偷骑嘛!”面对他那寒冽的眼神,她心虚的低下头拉扯衣服。

看她那委屈小可怜的模样,明知是她的错,他却不忍责骂。

不忍?

冷天鹰深锁浓眉,他何时开始也会对个女人不忍了?

“谁在外头?”低喝声自内房传出。

“哎呀,是李大叔,他起来了,你快走!”秦琯儿忧急的推着他,若被李大叔发现可就不妙了。

“我为何要走?”

“因为你是偷溜进来的呀,被抓着就惨了。飞鹰堡可是高手如云啦!”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人怎么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杵在那儿?

“这我当然知道。”飞鹰堡的实力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那还不走?哎呀,真拿你没办法。”劝说无效,她索性拉起他的手朝林边奔去。

一阵奔跑后,秦琯儿气喘吁吁的看着冷天鹰。奇怪,他怎么还如此气定神闲,全然不像刚奔跑过?没时间了,她还得赶回去马场处理那匹白马,免得李大叔以为遭窃了。

“好了,直走下去便可出飞鹰堡。这会天已亮,你再不走,待会儿被逮到,我可无能为力喔。”喘息间发现自己的手竟还握着他的大手,她像烫着似赶紧甩脱那大手。

冷天鹰凝视着她,手中传来她刚留下的暖意。

“你包庇一个闯入者,不怕我会危及飞鹰堡的安危?”他虽是质疑的口吻,但语气中竟含有一丝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温柔。

“你会吗?”秦琯儿睁着水灵大眼望着他,“我相信你不会,你一定是误闯,因为你不是那种小人。”为了掩饰自己那羞红的粉颊,她又轻快的道:“谁要你救过我嘛,我是有恩必报呀!”说完她挥挥手,转身跑回马场。

冷天鹰怔在原地。她的信任竞让他心中生起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悸动,而她的体温似乎还留在他掌中,像春阳般包围着他,如此温暖。

好不容易终于逃离李大叔的逼供,匆匆跑到膳房准备觅食,却发现膳房内众人忙得不可开交,许多丫鬟、大娘们全来帮忙了。她好奇的走到一位年纪稚嫩的丫鬟身旁,“徐,干啥今儿个这么忙啊?”会找徐是因为她是丫鬟中少数对“他”没任何企图、没任何遐想的人。

秦琯儿白净俊美的五官,常惹得堡里年轻丫鬟们春心骚动,为此,她不免抱怨起自己俊俏的外貌来。

“琯公子,你不晓得呀?”徐挥着汗、露出两个小梨涡浅笑道。

“晓得啥?”秦琯儿不解的望向徐。

“堡主回来了,晚上堡里将办个庆宴,就当是大伙为堡主接风洗尘。

堡主离开快两个月了,飞鹰堡也好久没这么热闹过,因此一早管事们决定晚上要好好庆祝一番。”徐兴奋的语气满是期盼。小丫头们有谁不喜欢热闹呢?

冷天鹰回来了?她终于能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秦琯儿脑中全是这件事,至于徐又说了些什么,她全都置若罔闻。

“琯公子!琯公子!你怎么了??直到徐椅着她,她这才回过神。

“没什么,只是——拜托别再叫我琯公子,我不太习惯。”堡里的人原本都喊她“琯公子”,后来经由她的坚持,大伙才改叫阿琯,只是大多数的年轻丫鬟较为矜持,依然称她为“琯公子”。

“好的,琯……阿……琯。”徐瞧见秦琯儿瞥过来的眼神,赶忙改口。

“是阿琯,可不是琯阿琯哟。好了,你忙你的吧!”

真的可以见到冷天鹰了?秦琯儿心头没来由的怦跳一下。见鬼了,她又不识得冷天鹰,为何一提起他。心里会有种莫名的悸动呢?

该不会是因为那个笑话吧?

冷天鹰这个人倒定可以嫁看看!

想起这话,她忙伸手捂住发烫的红颊,频摇头在心里叹道:秦琯儿,你真没用,这话又没让人给听去了,害什么臊呢!

“阿琯,你杵在那儿做什么?”林大娘走近拍拍她。

“啊?”秦琯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一笑。

“吃饱了吗?”林大娘关心问道。

林大娘和厨师林大叔,两人膝下无子,因此总把秦琯儿当自己心肝宝贝疼。

“嗯,吃了。大娘,可有什么需要帮忙?”

“不用了,你还是回去歇会儿吧,晚上可会玩得很累呢。”林大娘笑笑的将她推出膳房。

“好吧,那我走喽!”

从膳房走回班大夫住处的途中,秦琯儿不巧和位急行中的小厮迎面撞上,那小厮手中的东西散了满地。

“哎唷,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秦琯儿先发制人。本来就是他不对嘛,干啥走那么急呢?

“对不起!”小厮拾起地上的东西,忙不迭的道歉。

秦琯儿见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蹲下身帮他捡起地上的纸张。

“小六子,你急什么啊?”秦琯儿认出他了,他是李大叔的小儿子。

“管事们一早有个会议,我得先准备些笔墨纸砚,还得去马场找我爹要这一年来马场的收支表,都快赶不及了,我当然急了。”说完就要往会议厅赶去,可才一跨步就被秦琯儿拉住。

“这些纸笔我帮你送去,反正只要搁在桌上就行了嘛。”刚才耽搁了他些时间,秦琯儿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这个忙。

小六子没考虑多久便答应,因为他实在是快赶不及了。

秦琯儿捧着纸笔走向会议厅,这会儿管事们应该都还未出席,她推开会议厅大门,差点没让眼前的画面震落手中物。

是他!

他伫立在厅堂正中央,同样惊讶的望着她。

秦琯儿忙将手中的东西置于桌上,回身关上大门,急走向他。

“你怎么还在?”天啦,而且还在最危险之处!待会其他人一来可就糟了。

“我当然还在。”看到那张为他着慌担忧的俏脸,冷天鹰心中竟泛过一丝甜意。

这是哪门子的回答,难道他不知道这是哪里?

“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当然知道。”飞鹰堡还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那你还待在这儿?别以为你救过我,我就会姑息养奸哦。”这人在想什么呀?

姑息养奸!?

冷天鹰正想解释时,秦琯儿却拉着他往外走,而此时厅堂大门陡然被打开,秦琯儿惊慌得杏眼圆睁。只见七、八个人走了进来,前面两位正是纪仲林与任飞,两人同时出声叫道:“堡主。”

“阿琯。”

堡主?

是谁?这里就她和他两个人啊不会吧?他是——冷天鹰?

秦琯儿吃惊的望着他,而他只是默然的看着她。

“你是冷天鹰?”

“没错。”

“你这个骗子,你为何没告诉我你就是冷天鹰?”此话一出,众人噤若寒蝉,皆替她捏了把冷汗。她竟敢骂堡主是骗子!

“你从未问过我。”众人再度讶然,堡王竟未发怒,只是平淡的答道。

“可是——你怎么可以是冷天鹰呢?”她想像中的冷天鹰可不是长这样。

冷天鹰不解的挑高眉看着她。为什么他不能是“冷天鹰”呢?

“因为、因为……”她羞恼的嘟起小嘴,犹不知自己这模样满是女儿娇态。

“冷天鹰怎么会是你呢?这……这真是太让人失望了。”说完,身后抽气声此起彼落,她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一路奔出门去。

冷天鹰寒着脸。这已是她第二次“嫌恶”他了。

让人失望?这辈子恐怕还没人这么说过他。不过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觉生气,反倒觉得有趣,毕竟敢这么对他说话的,就她一人。

“大哥——”任飞正想帮秦琯儿编派些理由,冷天鹰却举手阻止他开“各位就座吧!咱们开始开会。”众人这才纷纷入座,小六子趁隙把马场的收支表塞给任飞便一溜烟跑了。刚刚的场面他有幸目睹,这会儿还是走为上策。

此次会议除了例行性的会报外,主要是针对和棱星山庄合作提出各种方案,这次的合作对飞鹰堡与棱星山庄而言,皆是扩充产业的好机会。

会议结束后,任飞和纪仲林留下来报告堡内一些事情。

“这么说秦琯他算是范叔的远亲,怎么从未听范叔提起过?纪叔,你有听说过吗?”任飞把秦琯儿的事告诉冷天鹰,冷天鹰疑惑问道。

纪仲林摇摇头。冷天鹰又望向任飞,任飞摇头道:“这事我也不太清楚,范叔并未交待详细。不过……范叔似乎也不晓得秦琯的存在。”想当初范叔一见秦琯还一副疑惑的神情呢。

“范叔有交待何时回来吗?”他们上山该有半个月了。

“上回只托人说寻找到方神医要大伙别挂心,之后就没讯息了。”

纪仲林边说边向任飞使眼色,任飞见状马上接口:“这样好了,我明日上北山打探消息。”

“也好,你明日就走一趟北山吧。”范离他们就这么没消息也真让人挂心,冷天鹰拍拍任飞道:“今晚你就好好玩吧,明日上北山可辛苦了。”

“那倒是,北山可是崖壁峥嵘、人烟稀少,无聊得很,不过或许能巧遇个山中仙子呢。”任飞自我打趣道。

“是啊,到时可别错把树妖当仙子。”纪仲林笑讽他,三人不禁相望大笑。

班大夫的住院前有棵大树,树下有张木桌、几个小矮凳,一旁还摆着一张躺椅。

午后时分,躺椅上有人正在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

唉,叫她如何面对他昵?他竟然是冷天鹰,她寄住地方的主人,而她竟然还以为他是擅闯者,还热心的拉着他逃!他何须逃?这儿就是他的家呀!他肯定在心里嘲笑她千百回,这实在是太……太糗了!方才她又对他说了那些有点不当的话……她在飞鹰堡真的待不下去了。

哼,大不了她自己一人到京城里说书过活,也不要住在这里看人脸色过活,只要她肯努力,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一思及此,她赶紧自躺椅中一跃而起,精神倍增、斗志高昂。

“阿琯,你干嘛在那儿手舞足蹈的?”任飞一走进院内,便瞧见秦琯儿在那儿挥手跳动着。

秦琯儿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不忘赏给任飞一记白眼。

“你别突然出声好吗?吓人啦!”她没好气的说道。

“我才没突然呢,是你太专心了吧!”任飞随即回道,分明是他不知在想什么才会被惊吓到。

“你——算了算了!你来作啥?”肯定没好事,该不会是来下逐客令的吧?

“是来告诉你个好消息的。”

好消息?现在能有什么好消息?冷堡主不计前嫌愿收留她这个小可怜?

啧,这种施舍不要也罢。

“什么好消息?”秦琯儿随口问问。

“我明日要上北山打探范叔他们的消息。”

“真的?”太好了!她原就有些不放心爷爷,这回若能亲自见到,她才能正安心。

“当然是真的,我方才和大哥商讨决定的。”

“明日几时出发?我也去!”这么一来既能采访爷爷,又能避开冷天鹰,真是一石二鸟的好方法。

“不行啦,北山的路不好走,你没武功又那么瘦弱,而且我只是去看看,随即就得赶回来,你去只会拖延时间。”阿琯这小子有没有搞错,他可不是去游山玩水。

“你干啥一脸瞧不起人,我很能吃苦耐劳,而且我想去找爷爷呀!”

瞧任飞那什么表情,真是狗眼看人低。

“拜托,这和吃苦耐劳无关好不好?而且大哥也不会答应的。”任飞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有时真像女人般难缠。

“他一定会答应的,我看啦,他巴不得我早点离开呢。”她喃喃嘀咕着。

“为什么?”

“因为我——”不对,这声音不是任飞呀,而且还从后方传来,任飞不就站在她眼前,那么……她实在没勇气向后瞧,只听见任飞喊道: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纪叔找你,他可能要和你商讨晚宴及明日上山的事吧。”其实他大可找个人来叫任飞,何必亲自来呢?他不愿承认却又否认不了“她”

确实有让人想接近的魔力。

“好吧,那我去找纪叔了。”任飞说罢向秦琯儿摇摇手,转身离去。

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冷天鹰,秦琯儿依旧背对着他,心里盼着他会和任飞一道离开,但身后的脚步声却迟迟未响起。

“你刚刚还未说完,为什么呢?”冷天鹰有磁性的低嗓再度由她身后响起。

秦琯儿不甘愿的转身面对他,垮着肩无奈的道:“因为我得罪了冷大堡主呀!”

“怎么得罪的呢?”冷天鹰惊觉自己竟难得的有耐性。

“你明知道还问我?都是你不好,你该早点告诉我你就是冷天鹰,害我出那么多的糗。当我拉着你逃的时候,你心里一定把我笑个半死,我真是丢死人了!”不提就算了,这一说让她的气全上来了。

“没有,我绝对没笑你。”冷天鹰不解自己为何要多加解释,他一向不会如此,可就是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了。

“真的?”秦琯儿虽仍有些质疑,但他的话却让她心情好了起来。

“那我在厅堂上说的话你也不计较喽?”

“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何我是冷天鹰这事会让你感到失望。”他一向冷然惯了,对于他人的眼光倒也不挺在意,可她的“失望”

却让他感到在意。

“以前在扬州说书时,爷爷常说到棱星山庄石庄主和你冷堡主的一些事迹,我每每听了总会在脑中描绘出你们的样貌来,而我心中的冷天鹰可不是你这个样,所以当我知道你就是冷天鹰时,当然有些失望喽。”

哎,其实也不能说是失望啦,毕竟他长得比她想像中的冷天鹰年轻些、也好看些。

“那你心目中的冷天鹰是什么样呢?”冷天鹰忍不酌奇地问道。

“我想像中的冷天鹰是个高大、脸上长满髯须、说起话来粗声大气、笑起来震天响的豪爽大汉。”秦琯儿边说边睇向冷天鹰那隐约上扬的唇瓣。

“你别笑啊!爷爷还说我想的不就是扬州城街头卖猪肉的王二屠子吗?”

冷天鹰一听不禁楞了下,随即大笑不止,秦琯儿见状也笑了开来。

徐一进院内便对眼前的景象震撼不己;她来了飞鹰堡三年了,从没看过堡主这么大笑过。堡主冷静的脸孔总难得出现笑意,就算有也是淡淡的、冷冷的,不像现在这样大笑出声。

“徐,有什么事吗?”秦琯儿瞧徐呆站在那儿,便出声叫她。一听到她的叫声,冷天鹰也转过身。

“堡主!”堡主虽从不对她们这些丫鬟疾言厉色,可是他散发出的冷峻气息却会令人望而生惧、心生敬重。她真是佩服阿琯,竟可以和堡主这样说笑。

“什么事?”冷天鹰神态转为冷然。

“那个……纪大娘要我来问阿——琯公平,晚宴上要穿什么衣服。”

徐低着头轻声说道。

“哪需要什么衣服啊,我又不是什么姑娘家。”秦琯儿突然觉得身旁有道锐光射来,她转头对上冷天鹰那似能洞悉一切的黑眸,顿时有种心虚的感觉。

“可是大娘说还是得穿得体面些。”

“行了,你看大娘拿什么衣服我就穿什么。”她避开了冷天鹰的目光,急忙回应徐。

“这些都是大娘要我拿过来让你挑选的,还说你若衙了让我帮你梳理一番。”徐拎着一个竹篮,秦琯儿走上前去接过手。

“冷堡主,你忙去吧,我想挑选些服饰。”愈看着冷天鹰那双幽黑瞳眸,她就愈觉得心虚。

冷天鹰挑高眉。她这可是在逐客?飞鹰堡内可没人敢这么对他说,不过……他再度惊觉自己对她竟能如此包容。

这样的察觉让他心生惊愕,这从未有的感觉让他疑惑又不安。

“你就在这帮她打理,前头的事我叫纪婶另外找人。”他交待完,不待两人的反应迳自走了。

“不……不必了吧,我自个来就行。”开玩笑,若让徐帮她打理,她的“秘密”不就被拆穿了?

“琯公子,你就别客气了,堡主要我帮你就是把你当贵客,我们做下人的怎能怠慢呢!”徐坚持着。堡主交待的事,她一定得做到。

“我不习惯嘛!”看徐一脸坚持的模样,若不想个法子,恐怕到晚宴开始都还未能有个结果。

“要不这样好了,我先把衣服披上,你再进来帮我梳整。”

“这……”徐犹豫着。

“别这那了,我先进去了。”秦琯儿抱起那篮服饰,急忙走进屋内。

“琯公子——”不理徐的叫唤,她赶紧将门栓上。

“我快好了,你别急。”秦琯儿急忙换下衣服,将胸前的缠布拉紧些;这是当男子最不舒适的事,总得把胸口缠得这么紧。她从篮里随意挑了件长挂披上便将门打开。

“琯公子——”徐撇撇嘴,正要抱怨,秦琯儿一把将她抓进来。

“别再叫琯公子了,不是说好了叫我阿琯的吗?”

“可是——”

“别再可是了,来,快帮我系好这袍服。你觉得这行挂披上这袍服可搭吗?”说着随手拿了一件短挂递给徐。

徐拿起短挂在他身上比画着。

“琯——阿琯,这根本不同套,这长袍得配这件行挂才是。”徐拿起另一件短挂,直接将其穿套在秦琯儿身上。

“哇!真是漂亮耶!”秦琯儿拉拉身上的袍服,那素白精致的麻布上有着淡雅的图腾,让她不禁赞叹道。想她在扬州时,粗布简衣,哪来这么多规矩,什么长袍该搭短挂的,有钱人家果真不同凡响。

“那是你长得俊秀。说真的,琯公子你若是女子,装扮起来肯定不输丁姑娘。”徐依旧无法唤她“阿琯”,毕竟她只是个丫鬟,这样的称呼感觉像是腧矩了。

三年前徐家乡闹饥荒,父母皆病逝,十二岁的她巧遇纪仲林,之后他将她带回了飞鹰堡,也因此她对飞鹰堡充满了感激。她在飞鹰堡过得很有尊严,不仅是堡主,连各个管事都待她们很好,从不会无端找她们麻烦,所以她认为自己该谨守本份、洁身自爱。

“咳,你胡说些什么!”秦瑁儿心虚的斥责徐,同时纳闷问道:“谁是丁姑娘?”

“丁水柔姑娘可是咱们北方红袖楼里最有名的姑娘,人长得柔美,又有才气,就是……”徐四处探望了下,然后才低声道:“高傲了点。”

“红袖褛是什么地方?”秦琯儿疑惑的望着徐。

“就是那个……嗯……那个……”徐羞着脸支五口着。

秦琯儿侧抬起头瞅着她,“那个……”她学着徐的口吻糗她。

“哎呀,就是那个嘛,你们男人最爱去的嘛!你真坏,还故意糗我。”

徐被秦琯儿这么一逗,脸颊更为红烫了。

男人最爱去的地方?

这倒真是难倒她这个“假男人”了。在扬州阿宽他们最爱去哪儿呢?

瞧他们每天不就四处遛达,哪有什么地方——啊!

“青楼!就跟咱们扬州城的玉袖坊是一样的!”秦琯儿这才恍然大悟。

“是……是呀。”一旁的徐早已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瞥见琯公子眼中并无轻浮调戏之意,这才轻吁了口气,看来琯公子真是无意的。

“纪总管邀请红袖褛的姑娘在晚宴时前来献艺。丁姑娘平时可不轻易答应外出表演,多少王公贵族争相邀约她也不为所动,她可是看在堡主的份上才走这一趟的。”

“她常来飞鹰堡表演吗?”瞧她多给冷天鹰面子,全为了他才来飞鹰堡。

“倒不全是表演,偶尔她也会来小住一阵,说是来探望堡主。”听徐的口吻似乎不太欢迎这位丁姑娘。

“哦,看来这位丁姑娘是你们家堡主的红粉知己呢。”秦琯儿酸酸的说着,丝毫未察觉自己语气中那股醋意。

“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像堡主这般英雄人物,姑娘家谁看了不欢喜呢?”徐那认真的神情,真把秦琯儿给笑坏了。

“哦,那你也是喽?”秦琯儿打趣道。

“琯公子,你可别瞎说呀,我是很敬重堡主,绝没……”徐惊慌不己的摇着双手,急忙解释。

秦琯儿见状哈哈大笑,“逗你的啦,瞧你紧张成那样。”

“唉,琯公子,你就别再糗我了。快坐好,我帮你把头发梳理一下。”

秦琯儿一听,忙伸手压住头顶上的圆帽,急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这样就挺好了,你去忙别的吧。”这圆帽若被取下,那头乌黑长发可就藏不住了。

徐不解的看着她。

“这样就行了。我又不是什么姑娘家,不必麻烦了。”

左哄右拐的总算把徐给骗走了,秦琯儿身心疲惫的摊在躺椅上,脑海中不时浮现刚刚徐说的话。

“丁姑娘人长得柔美,又有才气……”、“她可是看在堡主的份上才走这道……”

真想一睹她的丰采。

终于见着丁水柔了。

乍见丁水柔时,秦琯儿觉得徐形容的那些实在不是以道出她的美,她不只美,还十分柔媚,且那媚似是浑然天成,举手投足皆是娇态万千、百媚丛生。这般水样的女人,莫说男人,就连女人看了也心生爱怜。

但再多见几次后,她就觉得徐形容她高傲也太客气了,她根本就是傲慢、势力嘛。她的笑容只给冷天鹰、任飞等人,对待其他下人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也难怪堡里的丫鬟一提起她总是嫌恶多于喜欢。

这么柔美的女人,却没有可亲的个性,真是可惜啊,枉费上天给予她如此的美貌。

可是男人却不这么认为,只要面貌长得美,哪会去理会其它的呢?

就连飞鹰堡堡主冷天鹰也不例外。

斜睨着首位上的冷天鹰,和身旁几乎快倒在他怀里的丁水柔,秦琯儿有股冲动想上前去把她的身子扶正坐好。她是没长骨头不成?还有还有,她的手干嘛老爱往冷天鹰的胸前摸去呢?手痒啊?

更气人的是,冷天鹰不但就这么任由那丁水柔为所欲为,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呢!

想起徐说的红袖楼,又想起之前她在玉袖坊看到的情景,秦琯儿忽感一阵气闷,难不成冷天鹰就爱去那种地方,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想起玉袖坊厢房内的景象,再看着冷天鹰和丁水柔两人……噢!这实在是……尽管佳肴在前,她却毫无食欲。真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冷天鹰和丁水柔跟她有何干系呢?她索性别过头不往那边瞧,可是没一会儿眼珠子却又不听话的瞄向那边。

中庭表演彩舞的舞娘退了下来,只见丁水柔缓缓的站起身。

“各位佳宾,现在由小女子为大家弹奏一曲。”她声如其人般的柔美,那媚眼一扫,在场男子无不全身酥麻,心中飘飘然。她体态轻柔的在古琴前坐下,双手一拨,悠扬的琴声响起,她随之轻轻吟唱着: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冷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一曲终了,众人皆抚掌叫好。

欧阳修这阙“蝶恋花”是篇惜春之作,她真把那空虚凄婉的情怀表现到极致。这词秦琯儿熟得很,她虽然不懂音律,却也觉得丁水柔吟唱得真好听,古琴也弹得很好,哪像她怎么学、怎么拼凑就是演奏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正在自怨自艾时,一旁突然有人说:“干嘛?看呆看痴了?”任飞不知何时跑到她身旁来。

秦琯儿抿着嘴,无奈凄然的神情倒是让任飞楞了会。

“你怎么了?不会是因为她吧?”任飞伸手指向冷天鹰怀中的丁水柔。

不会吧?这小子该不会“煞”到她了吧?

唉,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就是有点没劲,该不会真因为她吧?

问题是因为她什么呢?哎呀,脑子愈来愈混乱了。

“阿琯,别妄想啦,没瞧见她黏大哥黏那么紧,她是不可能看上你这毛头小子的。”任飞的劝说让秦琯儿感到啼笑皆非。“况且那种女子哪是你惹得起的,少沾为妙,她真的不适合你。”

“那她就适合冷天鹰?”秦琯儿语中那不自觉的酸味,更是让任飞误解了。

“那不一样嘛,大哥历练丰富,肯定看得清楚,而你还小没什么经验,难免会不禁美色。”瞧这情形,阿琯这小子该不会吃起大哥的醋吧?

“经验?啥经验?瞧你说得像是你多有经验似的。”秦珀儿不耐的睨着任飞。她可不管什么经不经验的,只是丁水柔怎么可以适合冷天鹰呢?

“多有经验是不敢说啦,但比你有经验是一定的。”任飞神情骄傲的抬高下巴,睨着秦琯儿。

两人就这么互瞪着,浑然不知有道厉光正朝他们扫射过来。

冷天鹰看着任飞和秦瑁儿在那打骂逗笑,心中不禁产生一丝妒意,这陌名的感觉让他心中一震,为了抑制这感觉,他竟不自觉地将手中的酒杯握得更紧。

“冷爷,怎么了?”丁水柔轻抚着他的胸膛,抬头轻声问道。什么事让他突然全身绷紧呢?

一语惊醒了冷天鹰,他低头一看,只见丁水柔娇笑盈盈的瞅着他。

“冷爷,奴家敬您一杯。”丁水柔一饮而尽,接着作势偎入冷天鹰的怀里,似是有点不胜酒力的娇喘着。

她是红袖楼里最有名的美人,才色兼具,众人争相邀约只为一睹佳人丰采,而其中更不乏王公贵族,但她却独钟情于冷天鹰。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花开得再好,终有凋零的一天,自己若是跟了那些达官贵人,终究也只是个宠妾罢了,一旦年老色衰,难保不会遭人嫌弃。而跟了冷天鹰,那便是飞鹰堡的女主人,她知道冷天鹰若娶了她,便不会始乱终弃,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更是个好看的男人,虽然稍稍冷酷了点。这般男人中的男人,她当然不会放过,也因此她总会制造些机会来飞鹰堡,以便亲近冷天鹰。

“各位,咱们举杯敬堡主。”席下一名大汉举杯说道。

闻言,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下。

“咳咳……”秦琯儿呛咳着,她不晓得这酒这么难喝又呛人,真不懂爷爷和邵叔他们为何老爱小酌几杯。

任飞见状却在一旁拍桌大笑。

“你,咳咳……笑够没?”伸手拿起杯子往任飞掷去。

“哟唷!谁?是谁丢的?”一个略为粗嘎的嗓门大吼道。

正饮酒作乐的众人霎时停下动作,原本闹哄哄的厅堂顿时鸦雀无声。秦琯儿咬紧唇正准备硬着头皮站出来道歉时,只见任飞又捧腹大笑了起来,这下子众人全瞪向任飞。

“各位,没事没事!鲁叔,不好意思,那杯子是我不小心滑了手。”

看他癫笑成那样,还真是有点醉了。鲁天足挥挥手,无所谓的继续喝酒吃肉,于是大伙又开始沉浸在欢乐中。

秦琯儿见状暗吁了口气,但已无兴致再待在这儿。瞥了首位的冷天鹰和他怀中的丁水柔一眼,她毅然决定离席,悄然走回自己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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