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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娣乘坐房屋中介庞先生的便车,来到台北高价地段——天母,在一幢独栋花园洋房前停下。
“温小姐,就是这里。”中介庞先生熄掉引擎,解开安全带。
梦娣不敢置信。“庞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昨天接到电话后,她问过光明店长是不是真的有个姓庞的朋友在房屋中介公司工作,结果是肯定的,她心中的警报也终告解除。
于是,她主动拨了电话给他,约好今天早上十点见面,庞先生大概从光明店长口中得知她的脚受伤不良于行,所以“服务到家”,开车载她一趟。
在这豪宅林立的区域,会有一间月租金三千元,还包含水电费的房子要出租?是三千万的屋子要卖还差不多。
会不会有什么陷阱?梦娣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温小姐,我没有搞错,就是这里要出租。”戴着金框眼镜,长相十分斯文的庞先生肯定地说。
梦娣盯着眼前崭新漂亮的建筑物,无法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好康的事,而她竟是幸运女神钦点的幸运儿。
“你……你确定?!”她呐呐地问,还是觉得不切实际。
“是的。”庞先生微笑,掏出一串钥匙开启雕花铁门,示意她入内。
一进门的幽雅庭院,已让梦娣一见钟情,深深为之着迷,舍不得离开。
她真的可以每个月只花三千元,就住进造价数千万的房子?梦娣一边质疑,一边又为自己的幸运,雀跃不已。
主屋装潢以原木为基调,各种家俱一应俱全,而且看起来十分高级昂贵,光是液晶电视就几乎占去半面墙,大得夸张。
眼前的一切摆设,都像是建筑杂志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美得似一幅画,令人向往。
从客厅、起居室到厨房饭厅、卫浴间,甚至还有后花园,以及私人游泳池,给了梦娣无比惊喜。“这房子有多大?”
“主建筑物是一百坪左右。”庞先生立即回答。“这已经算小规模了。”
梦娣杏眼圆睁,忍不住低呼:“一百坪还算小规模?!”那她之前住的老旧公寓算什么?蚂蚁窝吗?
庞先生微微一笑。“这是你的房间。”他打开最后一间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温馨可爱的布置,充满了童话味道,从落地窗望出去,竟是一片种植各式花朵的玻璃花房。
梦娣无声赞叹着。
“天气好的话,可以泡一壶茶或咖啡,到里头享用。”庞先生补充道。
梦娣点头如捣蒜。
“对这房间还满意吗?”姓庞的男人职业性的发问。
梦娣转过身,一脸严肃。“庞先生,这是真的吗?住在这里,真的只要月付三千,就可以使用所有设备、家俱?”她现在不是在做白日梦吧?
“千真万确。”庞先生也慎重回答。“温小姐,这种事不可能随便开玩笑。”
“那……我要付多少订金?还是要签什么奇怪的合约之类的?”她想,可能会是吓人的数字,那也无可厚非。
“订金倒不必,不过的确要请你签订一份合约,至少要住满三个月,若违约就得支付三百万违约金。”庞姓男子把条件简略告知。
三个月?可以的话,她想住上三十年。“好奇怪的屋主……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梦娣询问中介。
她觉得房东根本是天使、是菩萨,提供了如此完美的居所、便宜的租金,让被迫迁徙、经济状况捉襟见肘的她,能拥有宛如天堂般华美宁静的落脚处。
“我也不太清楚,只晓得是个事业成功的商人,有很多不动产。”庞先生略微想了一下,简单带过。停顿片刻,他从公文包取出一式两份的契约书,把其中一份递给她。“这是详细的合约内容,温小姐过目后,若没有其它问题,现在立刻完成签约,随时都可以搬进来。”
梦娣接过合约、读过内容,实在无法抵挡诱惑,没有太多挣扎犹豫,便落款签订租屋契约。
庞先生确认完毕,将另一份契约书收妥,他的任务大功告成。“往后你可以安心的住下来了。”他丰厚的佣金也即将入袋!
搬家之事,就此抵定,她胸口的大石也随之落下,紧绷的神经轻松不少。
中介庞先生把其中一份合约交给她保管。“钥匙就交给你了。有任何问题,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全力解决。”
“谢谢。”梦娣开心接下亮晃晃的钥匙,笑靥如花。
老天爷还是待她不薄,还是眷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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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当天,多亏“活梦之境”舞剧团的同仁鼎力相助,梦娣才得以顺利住进如梦境般的花园洋房。
转眼间,她已经住了一星期,爱极了幽静雅致的环境,就算要她足不出户也甘之如饴。
听说,还有另一个人会住进来,可是她却始终没见到分租的室友。
梦娣收回思绪,望向墙上的钟,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今天早上从医院复诊回家,医生严厉的警告不断在她脑海中回荡——
“你要是再不好好休息,小心你的脚废掉,想跳也没得跳!”
她的心情十分低落沉重,既烦恼愈加严重的脚伤,也为生活费和母亲庞大的医疗、安养费忧心不已。
她想兼顾现实与梦想的信念,是不是太贪心了?
“去还是不去?”梦娣喃喃自语,挣扎了大半天还是难以取舍,脑袋简直快爆炸了。
她的年纪尚轻,可以省吃俭用、饿个几顿不打紧,可是母亲需要的各种花费不能少,向舞剧团请假扣除的薪资,必须仰赖打工贴补回来才行。
梦娣终于说服了自己,缓缓离开沙发,以相当迟缓的速度走回卧室更换衣物,整理仪容。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外头有些动静,像是金属碰撞玻璃的清脆声响。
她先是一怔,随后直觉的猜想,可能是“传说中”那位室友来报到了。
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充满期待。
整装完毕,梦娣踱至客厅,最后在落地窗前发现一道修长的男性背影。
不会吧?室友居然是男的?她睁大美眸,吃惊不已。
这么重要的事,中介庞先生怎么没事先告知?虽然她没能力毁约,也应该早点让她知道,好有心理准备呀!
如今,追究室友是男是女都无济于事,但愿对方不要是个邋遢肮脏的男人,或是男女关系混乱的花花公子。
“呃……先生,你好,请问你也是这里的房客吗?”梦娣出声,和善地问。
窗前的男人收回视线,继而转身面向她。
两人四目相接的瞬间,梦娣的心陡然漏跳半拍,因过度惊讶而丧失说话能力。
男人冷冷睇住她呆滞的神情,间隔好一会,才启齿道:“住得还习惯吗?”平稳的语气有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感。
梦娣当机的脑袋稍微恢复运转,但激荡的情绪仍处于颠峰,没有平息的迹象。“滕……滕先生?!”她努力思索他出现在此的合理性与可能性。
滕洛看穿她的疑虑,却不打算主动说明。
“你……难道你就是屋主?”梦娣依他富家少爷的身分,做出这样的推敲。
滕洛未置一词。
“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有礼貌耶!麻烦你动一下尊口,有那么困难吗?”梦娣板起娇颜,体内的正义感作祟,忍不住纠正他的傲慢。
滕洛的表情很淡,仿佛无声默许她用不驯的态度对他说话。
见他无关痛痒,没多大反应,甚至不晓得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梦娣拧起秀眉,轻轻啐了声:“怪人!”
他沉默着,可是凝视她的眼神很深沉。
梦娣迎视他的目光,眉心拢得更紧。
她分辨不清,他的黑眸里流动的是怎样的情绪?好像一片空无一物的荒漠,又好像积压着某种秘密,引人探究。
瘪了瘪嘴,梦娣收敛心神。现在不是研究他的时候,打工的时间快到了,她必须马上出门。
当她越过他身边,滕洛冷不防开口。“你不必去咖啡店打工了。”他仿佛有读心术似的,掌握着她的行动。
梦娣犹如被下了定身咒,双脚钉在原地,停滞片刻,她赫然转身。“你……什么意思?”她提高音量,很难保持镇定。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滕洛的语气冷若冰霜,难得说得更多。“今天起,你被咖啡店除名了,去了也只是做白工。”
她的思绪一阵空白,接下来转为气愤。“滕先生,你凭什么这么断言?有没有被除名,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她没好气的诘问他。
“你不妨打电话问问。”他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全黑的机身透着冷光,跟他冷酷的性格如出一辙。
迟疑了会,梦娣接过他提供的昂贵手机,半信半疑地拨了咖啡店的号码。
与她对话的,是店长李光明。“对,你好好养伤,你也不希望往后都不能跳舞吧?之前的工资还是会汇到你的户头,等你的脚伤痊愈,我再请你吃饭。”
“这是何时决定的事?要辞退我的话,应该提早告诉我,这么突然,我不能接受。”梦娣尽量保持心平气和的口吻,然而倔强的表情仍透露出她的不悦。
“我也是不久前才被总公司的人通知,抱歉,我作不了主。”李光明歉疚道。
梦娣了解他的为人,也听得出他的无奈,不忍再为难他。“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这段日子以来,谢谢你的照顾。”她语调感性。
挂断电话后,她微微红了眼眶。
虽然只是打工性质,可是她真心喜欢那个洋溢着咖啡香,和浓厚人情味的温馨场所,突然从员工名单中被剔除,梦娣既失落又难过。
重感情的她,心情跌落谷底,不禁眉头深锁,娇甜的脸蛋失去光采。忽然,她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瞪住高她许多的男人。
“滕先生,为什么你会晓得我被开除的事?难道跟你有关?”她咄咄逼人,无法掩饰内心翻腾的怒涛。
滕洛睇住她愠怒的面容、以及泛红的双眼,神情淡然,仿佛事不关己。“你必须好好养伤。”乍听之下显得答非所问,实则蕴含罕见的关怀。
梦娣怔愣住,努力参透他话里的玄机。“你承认这件事跟你有关?还有,你又怎么知道我受伤?你派人跟踪我?”思及此,她又气又窘又迷惑。
“要怎么想随便你,我不会明确回答。”滕洛直截了当的说。
她无言的望着他,思虑陷入胶着。她实在难以理解他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有心还是无心?
“连运用迂回的手法,让我住进这栋房子的理由,你也不打算解释吗?”梦娣不死心的想从他口中探询出蛛丝马迹。
这男人做事怎么老是喜欢兜圈子?一点都不干脆。
“你不需要知道。”他还是无情的回绝,拒绝透露。
隐讳不明、似是而非的一切令她无所适从,梦娣的脸色欠佳,兀自生着闷气。
滕洛敛眸,低缓道:“你只要明白,我没有恶意就够了。”
梦娣心口一动,刹那间,他似乎从他冰漠的眼中,看见善意。
“明天开始,会有钟点佣人过来打扫房子,有任何需要告诉张太太,她会帮你准备和处理。”话锋一转,他交代正事。
她不懂他的意图……彻底迷惘。
她现在完全不认为,他是贪图她那块没有市场价值的蛋白石项炼,所以竭力讨好她。
“滕先生,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吸一口气,真心吐露想法。“我们根本素不相识,也没有丝毫利害关系。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些,也不可能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好处,而我,更没有立场接受你的援助,你一厢情愿的作法只是徒增我的困扰。”
滕洛不意外她的不忮不求、毫无贪念。
“如果你不把话讲清楚,我只能婉谢你的好意,马上离开。”梦娣抬头挺胸,美眸散发着坚定的光芒。
语毕,她立刻以行动表示她的决心,想踅回房间收拾几样重要物品,证明她并非随口说说。
滕洛及时扣住她的皓腕,制止她走动。
梦娣僵住,愕然的盯着他冷峻的俊颜,不明所以。
“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我可以给你。”他定睛凝视她没有杂质的清澈双眸。
梦娣眨着美眸,静待下文。
“我对你有感觉,自然会用不同的方式对待你。”他不疾不徐的剖白,像在告诉她外头的天气,云淡风轻。
她目瞪口呆,仿佛他突然化身为外星人,说着她全然不能理解的语言。
滕洛轻轻松开她,面无表情,压根没有显露出对她动心的端倪。
梦娣垂下肩头,翻了个白眼。“滕先生,你说谎的技巧似乎不怎么高明,很难让人信服。”
她不是情感纤细的女生,也没谈过几次恋爱,不过还不至于天真到连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好感都分辨不出来。
“你不要忘了,违约金三百万。”见她不从,滕洛不得不提醒她,契约书里唯一的要求。
闻言,梦娣为之语塞,表情颇为懊恼。
她早该知道那条约束并不单纯,可是她太中意这间精致洋房,深信自己不会轻易搬离,毁约的机率近乎于零。
没想到,一纸合约却成了她的弱点,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无力回击,只能收起利爪听从命令,才能重获自由。
一如她目前的处境。
“住下来对你没有坏处。”滕洛好言劝说,对她,已远远超出他对女人的容忍与耐性。
他已经掌控她所有的身家背景,三百万足以成为她庞大的负担,牵制她率性的行为。
看过调查报告后,她的成长背景、她的家庭兴衰、她的种种经历,他已全然知悉。她家逢钜变的遭遇令他意外,她的积极乐观、毫无怨怼则冲击他的心,也激起他的同情。
原来,他还有一点身为人该有的感情。
然后,他想起好友订下的赌约,给了他接近她的念头和动力,几经思考犹豫,最后他决定顺从心意。
他的确别有用意,但目的不在于证明自己的魅力,也不需要她爱上他。
他纯粹为了“报恩”。
所以,他愿意无条件提供她物质及金钱方面的需求,这是她最迫切需要,也是他唯一给得起的回报方式。
梦娣像个孩子似的轻噘起红唇,失去抗辩的力量,无从反驳。
赌气离开,她将损失惨重——不单单要背负钜额赔偿,还不能继续住在这幢让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美丽华屋。思及此,她心里兴起强烈的遗憾,深感惋惜。
他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说服了她。
然而,她心头厚重的疑云却始终挥之不去,甚至越积越深。
滕洛知道她别无选择,唯有屈服。
以她的脾性,若他不使点手段,她不会顺从他的安排。
梦娣撇开脸,不得不认分的坐回沙发,逸出一声叹息,有着坐困愁城的无奈与不甘。
僵局不知持续多久,她吁了一口长气,打破沉默,没好气的问他:“你应该不会住在这里吧?”
滕洛在她对面坐下,撇唇道:“这里是我的房子。”
梦娣瞪住他鲜少有表情变化的俊脸,蹙起眉头。“所以呢?”她提高声调,心中冒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跟这个男人沟通,不知已经气死她多少个脑细胞。
“我有住下来的权利,也必须住下来。”滕洛无视她透着敌意的眼神,语气轻缓的道出决定。
梦娣倒抽一口气,吹胡子瞪眼睛的低嚷:“滕先生,既然你要住在这里,干嘛还大费周章的透过中介找上我,以低价把房子租给我?”她全然摸不透他做事的逻辑,跟他的个性一样,古怪透顶!
“这之间有冲突吗?”滕洛气定神闲的反问。
“没有冲突吗?”她强憋住满腔怒火,咬牙切齿的把问题丢还给他。
“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冲突。”他冷静依旧,不过,看着她不服输的模样,心头掠过一抹熟悉与亲切。“我帮你解决燃眉之急,你应该感谢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讨伐我。”
梦娣第一次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惊觉他其实不是不擅言词才不开口,根本是得理不饶人的类型。
“我又没求你帮我。”她很有骨气的为自己伸张正义。
滕洛瞥了她一眼,未再接腔,希望能让她觉得占上风而稍微消气。
梦娣试着调整紊乱的情绪,咬了唇又放开,欲言又止,突然不知道该向他道谢还是道歉。
虽然他伸出援手的心态不明、动机可疑,但不可否认地,他确实帮了她一个大忙,让她不至于陷入无处可去的绝境。
她没理由独自霸占房子,反客为主的赶走身为屋主的他,不让他住下。这种违背常理与良心的事,她做不来。
事态发展的方向俨然超出她的控制,梦娣越来越搞不懂,失去工作并且受制于人的自己,还能算是幸运吗?
滕洛睇着她黯然失色的脸庞,给不了任何安慰,仅能沉默。
他的视线不禁往下移,停驻在她显眼的锁骨位置,那块静静贴着她白皙肌肤,散发着淡淡光泽的天使坠炼,思绪陷入片刻恍惚。
他若决意断绝过去,就应该彻底远离她才是明智之举。然而,他终究敌不过心头的亏欠,插手介入她的生活。
如果赋予他全新人生,恩同再造的母亲路品兰,在他心目中如同女神般存在;她,温梦娣——他尚未进入滕家前,唯一一个坚持跟他站在同一阵线,承诺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小女孩,则是他眼中最善良的天使。
在那段被排挤轻视、孤独自卑、不堪回首的痛苦岁月中,她明亮透澈的眼睛,是他的明灯,照亮他晦暗的心房;她可爱无瑕的笑容,让他看见不灭的希望;她黏腻的陪伴,温暖他失温的身心。
在某个下雨的夜晚,他和那个阔别十几年、他自认为不配拥有的天使,不期而遇……
天使,再度翩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