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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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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百合酋长去了军墟。”董浩告诉他。

军墟?想到那座藏于崇山峻岭中的孤堡,冯君石困惑地问:“你确定?”

“确定。”

“那好,我俩兵分两路,你去找碧箩,我去找百合。”

“不行,山路多风险,我是大人的护卫,怎能离开你?”

“我带阿宏同行没问题,府衙已交给蓝谷和孟大山照顾,你得替我去找碧箩,别人去找不放心。”冯君石坚持道:“碧箩个性倔强又莽撞,今天被大都老当众责骂一定会很羞愧伤心,我要你去保护她,别让她做傻事。百合对她妹妹感情笃深,我不能让她出事,只有你能保证她的平安。”

“那个小毛丫头会出什么事?”董浩反驳着,口气也不怎么坚决。

冯君石觑了他一眼。“连她的脾气都不知,还说了解她?”

“可是,我要是去照顾她,大人这里怎么办?”这个难题可难住了他。

“我怎么说也是太守,况且感谢百合,现在族人们大都认识我,阿宏又是本地人,我们不会有事,你放心啦。”冯君石安慰他。

知道他必须服从,董浩只好看看天边的落日,坚持要他明天再走。对此,他同意了,他不笨,不会拿生命去夜晚的森林里冒险。

当晚回到太守府,他看到爹爹和管家邓叔等都回罗洲去了,愧疚中有丝轻松,他真不希望此刻面对任何安慰或同情。

翌日清晨,他们分头上路,冯君石与阿宏沿北面大山而去。

矮小结实的阿宏自幼失去家人,由族人养大,十几岁起就到太守府当差,因此并不清楚百合后来带人修筑的石墙和军墟等地。而冯君石在进入青松岭后,也迷了路,幸好他带着自己绘制的地图,才能在走走停停中找到了军墟。

当高耸的石墙出现在眼前时,已过晌午。

看到他,墙头上的守卫立刻放下梯子让他们上去,等进了石墙,他才得知百合凌晨就离开了。他询问她去了哪里,可守卫并不清楚,说要等君长回来才知道。

百越族文系众多,除联盟大都老外,各文系有自己的酋长,每个部落有君长,村有村老,峒有峒老,单一部群还有甲长。

为了打听百合的行踪,他接受邀请,进石堡吃饭喝水,等待君长。此刻石堡内多是老人和孩子,他们都知道他要与酋长成亲的事,因此对他十分恭敬,不过因为消息闭塞,他们并不清楚婚礼本该在今天举行。

天渐渐黑了,外出干活的人们络绎返回,女人们点燃篝火,架锅做饭,男人们整理农具,孩子们在一边玩耍,冯君石很欣赏他们怡然自得的生活方式。

当赤着双足,袒露的上身纹着兽头的君长回来时,女人们已经做好了晚饭。快人快语的君长邀请冯君石和阿宏与大家一起痛饮豪吃,并在得知他打听的事时,爽快地说:“百合酋长去了九重天,大人最好不要到那里去。”

“为什么?”他好奇地问,心里回想着地图上关于九重天的标志。

“因为路不好走,而且百合酋长去那里的时候,从来不希望被人打扰。”

可我不是一般人啊,我是她的夫君。他在心里说。

当夜,他与阿宏睡在君长的石屋内,君长和他的家人则睡在屋后的树屋梩。

第二天日出时,带着族人为他们准备的食物,冯君石和阿宏告别离去。

虽然冯君石什么都没说,但君长知道他会去九重天,因此站在墙头叮咛道:“大人切记,前往九重天最要担心下雨,小雨进洞,大雨上树。”

“‘小雨进洞,大雨上树’,那是什么意思?”告别君长后,他问阿宏。

阿宏解释道:“九重天是峡谷,一下雨就变成海。遇到小雨可进山洞避雨,雨大时山洞里会出现洪水激流,非常危险,所以大雨时要上树避难。”

“照这么说,九重天是个险地?”他若有所思地问。

“是,一般人很少到那里去。”

“你去过吗?”

“去过。”不善言词的阿宏以坚定的目光告诉他,他可以带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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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褪去,东方发自。九重天绝壁上,百合矫健的身影正合着剑光,如翻飞的灵燕般腾跃。峰峦沉浸在茫茫云海中,从灰蒙蒙一片到五色尽染,再到金鳞闪耀,终于,一轮红日出现。一时间霞光万道,天地辉煌,其磅礴之势与剑气柑合,形成一道无坚不摧的光柱,划过寂静的长空。

当剑光敛去,她缓缓收功,归剑入鞘。

晨风吹拂着她的衣裙,霞光照耀着她的脸庞,她凝望夺目的朝阳,一动也不动地屹立在悬崖上,直到眼睛酸涩发烫,才转身跃下绝壁。

内心的焦虑和愧疚让她渴望化做一块石头,永远留在这里,可她不能,她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她不能再迟疑,她必须尽快回家,找回妹妹,找到冯君石。

四天前,她以为让妹妹代嫁的事情已安排妥当,该是她退场的时候了。因此她离开家,对悬挂心头多日的秘洞食物来源展开调查。

离开军墟后,她本想直奔九重天,她有好多混乱的思绪需要整理,这里是她静思的地方。可在路上她发现了一艘奇怪的运粮船,于是追踪它去了龙溪,又花了两天时间办完事后,才于昨晚来到九重天,却看到已在此等候她多日的信使。

从信使口中,她得知惊人的消息:冯家花轿在迎亲半途上打道回府,并未如期迎亲,爹爹在碧箩准备妥当、只等上花轿前得知新娘易人的事,大发脾气,撤了婚礼,传令寻找她。不堪羞辱的碧箩逃离家中,至今未归。最糟糕的是,准新郎冯大人在三天前去军墟寻找她后,失去了踪影。

虽然她不想为当某个男人的妻子而牺牲一切,不管那个男人有多好,那种牺牲都太大了。但她也绝不想因为自己的决定而伤害任何人。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没按她原定的计划进行,可她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这让她烦恼。

峡谷吊脚楼下,两个男人正往外走,看到她立刻迎上来。“百合酋长,我们在石洞里发现一个女人。”

“女人?是谁?”听说有外人闯入,百合很惊讶。

“不知道,她只说从山贼手里逃脱,躲进石洞。”

百合上楼,看到一个虽然衣裙破烂,但透着灵气的女孩坐在地板上,两个女性族人在跟她说话。一看到她,族人立刻站起,女孩则睁大双眼看着她。

坐在她对面,百合觉得这个肌肤胜雪,黑发如墨,美得像仙女似的女孩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就是百合酋长吗?”她说:“难怪哥哥喜欢你,你真的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百合在心里说,困惑地问:“你哥哥是谁?”

“冯君石啊,他就是我哥哥,我叫冯媛。”女孩快乐的声音恍若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水,百合当即大惊失色。

“你、你说冯大人是你哥哥?”

她惊讶的表情和失常的语气让冯媛感到好笑,却让她的族人震惊,从来没有人能使酋长如此受惊。

“是啊。”冯媛解释道:“我原本是想等嫂子进门后再去拜见你的,可后来听说你逃婚了,我觉得好奇怪,哥哥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居然有人不要他,所以找瞒着我爹,私自要轿夫送我来高凉看个究竟。可是——”

说到这,因回忆起可怕的遭遇,她的声音顿住,脸色更加苍白。

百合心一紧,担心因自己的过失造成这个美丽女孩的不幸。“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揪着心问。

“后来遇到一伙山贼,他们砸了轿子,打伤轿夫,把我绑上山。半路上又遇到另一伙山贼,他们打了起来,我乘机逃跑,但被后来那伙山贼的头子抓住,我用石头打晕他才得以逃脱,可是我迷了路,天黑前只好躲进那个山洞里。”

“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看了眼她破烂的衣裙,百合担心她受到伤害。

“没有。”见她扫视自己的衣裙,冯媛道:“被抓左我没有反抗,只是悄悄地等机会,所以他们没有对我动粗。衣裙是在逃跑时被树枝山石刮烂的。”

好个机灵的姑娘!百合暗自对她的聪慧发出赞叹。“你躲了多久?”

“两天。如果不是果树上的果子,我恐怕已经饿死了。”

两天?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独自一人靠吃果子躲在山洞里两天!百合看着她精致的五官和单薄的身子,钦佩之感油然而生。

她对身边的族人说:“你去取我那套白色衣裙来。”

族人点头,往厢房走去,她们注视着面前的女孩,难以相信竟在这里碰见冯君石的妹妹,难怪她会觉得似曾相识,因为冯媛与她哥哥长得很像。

衣服取来,百合递给她。“换上吧,我俩身高差不多,你应该穿得下。”

冯媛接过来展开一看,那是一套白细麻上衣及同色丝绸长裙,袖口衣襟及裙边都用五色丝线绣了花卉图案。这显然是一套为重大节日准备的礼服,她急忙推还给她。“这么漂亮的新衣服,我不能接受。”

百合没接过衣服,看了看她身上。“我在这里只有这套衣服,你如果不换,就没有衣服啰,你难道想就这样跟我走出山外去吗?”

冯媛一怔,看看身上破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只好收下。

可是,当百合帮她换好衣服时,她对露出半截肚皮的短上衣很不习惯。

“老天,我这个样子要是被哥哥看到,一定会被他骂死。”她用力提裙子拉上衣,想把露出的肚脐眼遮住。

百合笑了。“我们的服装都是这样的,你哥哥早就看习惯了。”

“那是对你们,对我的言行举止他管得可严了。”冯媛沮丧地说。

“那么听他的话,你可真是个乖宝宝。”百合挑衅地说。

这话引起了冯媛的叛性,她眸子一转,恶作剧地说:“嫂子说得没错,干嘛我非得听他的,我哥是个老古板,这次我就穿这样给他看看。”

“这才对,不过你别那样叫我,我不是你嫂子。”百合纠正她。

“那可难说。”她俏皮地噘嘴,两个有缘的女孩相视而笑。

随后,她们一起做饭聊天,互相介绍着自己,说着各自的生活经历,虽初次见面,感觉却很亲近。百合很喜欢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女孩,她与她哥哥一样博学多才,但比她哥哥活泼热情。

冯媛也很喜欢百合,觉得这个嫂子秀外慧中,与哥哥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吃过饭后,百合带着她告别族人,离开了木楼。她计划先把冯媛安全送回家,然后去找冯君石和碧箩,并尽快回村面对自己的责任。

冯媛仍不习惯把洁白的腰部露出来,因此一路上不时拉扯衣服,惹得百合娇笑连连。好在百合比她略高,也更丰满,这件衣服才让她露得少一点。

两个个性相投的女孩彼此为伴,走在寂静的山涧,倒也觉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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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冯君石与阿宏离开军墟后,就一路专着九重天而来,他们并不知道,此刻百合并不在九重天。

正午,他们在河边歇息吃饭时,冯君石发现有几个人在树林里鬼鬼祟祟地窥伺他们,心里陡升不安,但他仍表现如常地与阿宏吃喝说话。

等他们继续上路后,那些人仍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个时辰后,就连木讷的阿宏也发现了那些时隐时现的身影。

“大人,邯些人已经跟了我们好几里路了。”阿宏告诉他。

“我知道。”冯君石说。“你看他们是什么人?”

阿宏回头,往那些人看了看,憨厚地说:“我看就是山里人。”

“山里人跟踪我们干嘛?”

“或许是要抢钱财。”阿宏的脸色顿时变了,拉着他说:“大人,我忘了,这一带有山贼,我们快走吧。”

但就在他们加快步伐时,后面的人也加速了,而且在人群闪现中,冯君石看到了有人身穿黑色缁衣,不由得疑窦。“和尚?”

和尚干嘛跟踪他?脑子里随即出现数天前去过的西佛寺和秘洞,他神情一凛。

“阿宏,往树林里走,我们得甩开他们。”他低声对阿宏说。

阿宏看看前面的山谷和两面的树林,迟疑地说:“可是去九重天……”

“没关系,先甩掉他们再说。”冯君石回头看看,跟踪他们的人已经不再藏藏掩掩。也许他们知道自己的行踪已被发现,索性大摇大摆地跟踪了。可这次,他没有看到穿黑色缁衣的和尚,但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的。

听他这么说,阿宏立刻走在他身后。“大人先走。”

“他们人多,快走!”见后面的人加速,冯君石拉着他跑进侧面的树林。

后面的人立刻尾随追来,迫使他们慌不择路地往岩石密林处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双腿发软,他们才倒在浓荫覆盖、茅草丛生的山崖边往后眺望。

密林里十分安静,除了他们的呼吸,只有草叶树木的沙沙声。

“大人,他们被甩掉了。”阿宏抚着胸口跪在地上,往四处张望。

“但愿如此。”冯君石觉得肺部快炸裂了,可是他不敢休息,凭他一向灵敏的直觉,他相信那些人就是西佛寺的僧人,他们跟踪自己的用意绝对不善。他与阿宏人少力薄,不能跟他们硬碰硬,为今之计是要摆脱他们的跟踪,密林既是最好的掩护,但也是最大的危险,他们不能在这个地方久留。

而就在他拉着阿宏继续逃跑时,跟踪他们的人正在树林的另一端争吵。

“跟踪有个屁用!直接绑走不就得了?”

韦檠愤怒的口水喷到了悟隐的秃头上,后者生气地抹抹脑袋。“你说不许打伤他,活绑就得先接近他,可他耳朵比麋鹿还灵,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绑?”

“连这点都做不到,师叔真该回山上练功去!”韦檠冷酷地嘲弄他,见老和尚愤然不语时,冷笑一声转向手下。“跟我走,天黑前必须抓住他!”

“韦主儿,总算找到你了。”正待起步,两个男人喊叫着穿过树林奔来。

一看是自己最忠实的属下,韦檠脸色一变,问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冼百合没去九重天,她带着宝剑去龙溪了。”其中一个门牙凸出者说。

韦檠眉毛一抖,显然不信。“你怎能得知如此机密之事?”

“冼碧箩逃往杜陵就是去找她姊姊,属下亲耳偷听到她跟冯大人护卫说的。”

韦檠眼神忽闪,虽然对此深感怀疑,但也不敢大意。当年先袓正是在龙溪附近窃取了宝剑,也许那里才是真正的藏剑处。更何况,他最近一艘送往杜陵的粮船也是在龙溪被百合截走的。由此看来,她确实在那里。

他转向悟隐嘲弄地说:“你能对付冼百合吗?我看算了吧,你还是去抓白脸书生吧。既然完好的抓不来,那我准你打伤他。总之,他是钳制冼氏的王牌,也是西江府感兴趣的人,一定得抓活的。以你几十年的修为,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都抓不住的话,那你也不用回来守袓师牌位了!”

悟隐法师强压下怨忿之气,闷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好,三天后西佛寺见!”说完,他带着暴凸牙等两人走了。

悟隐对他的背影狠狠一瞥,转向众弟子。“走吧!”

连绵不绝的密林深涧内,到处是绝壁枯藤。冯君石和阿宏在这个迷宫似的山岭里转了好久,都无法判定方向,那张他精心绘制的地图此刻根本帮不上忙。

“大人,我找不到路了。”当发现他们一直在兜圈子时,阿宏羞愧地说。

冯君石知道他已经尽了力,便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找,总会有出路的。”

“可是天都要黑了。”阿宏担忧地看了看愈来愈暗的树林。

“今晚我们恐怕走不出去了,先找个地方过夜吧。”

“那我们得往山崖边走,那里应该有山洞。”

“有山洞就很不错了。”冯君石看看四周的树木,很担心找不到过夜的山洞。

然而,当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寻找出路上后,阿宏凭借着他对山林的认识,很快就带他找到了一个很小,但很隐密的山洞。

这一夜,他们在石洞里安然躲过追击。然而,次日下午,他们与追击者在一面是陡坡,一面是绝壁的山崖上不期而遇。

那是一次危险的遭遇,当时冯君石正试图辨认所在的位置,忽然悟隐法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陡坡前。一看到那身缁衣,他本能地认为与其落人对方手中,不如冒死逃生。于是他拉着阿宏翷落身前长满老藤灌木的悬崖,并幸运地被灌木接住,再反弹落到长满茅草的地上,因此两人只有一点轻微小伤。

那次遭遇让他确定了想抓他的人是谁,并相信悟隐法师抓他的原因一定是发现了他和百合去过秘洞的事。但他感觉得出,悟隐只想抓他,并不想杀他,否则他不会一再试图靠近他,而不是用暗器或者飞刀等伤害他。

这让他很困惑。他们应该明白,就算抓住他,他也不可能解开被百合封住的山洞。那么,他们如此费力抓他到底是为什么?

他试着分析,但极度的疲惫和奔跑让他力有未逮。

躲过那次危机后,他们继续在山里与追击者们捉迷藏似地转了两天。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看到河流,才沿着河水走出森林,就找到了一个部落。当晚,他们住在族人家中,不仅弄清了九重天的方向,还吃了香喷喷的米饭。几天来吃野果、住山洞,今晚这可口的米饭和真正的床让他们备感香甜舒适。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后他们继续上路。

有了族人的指点,他们顺利进入九重天。这里山势险峻,谷中古树参天,瀑布飞悬,可以说集湖、石、林、瀑于一身,融奇、险、幽、雄为一体。

当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百合时,冯君石的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期侍。经过几天的辛苦奔波,他对她设计逃婚的事已不再那么生气,唯一的希望是赶快见到她。

转入峡谷,路边的树林里突然跳出几个村民打扮的光头男子挡在前面。冯君石正要问话时,却听身后有人说:“冯大人难道不会累吗?”

他转身,见面色发红,双眼发亮的悟隐法师站在五步之外的树下。若不是那身衣裳和秃头上醒目的戒疤,他看起来真不像僧人。

看到自己和阿宏已被人围住,他知道这次难以脱身,便冷笑道:“悟隐法师带着这群佯装族人的沙弥,苦苦追着在下跑了这几日,到底是为什么呢?”

悟隐面色不改地说:“想请大人到小寺暂住几日。”

冯君石话里藏针地说:“我是朝廷命官,怎能去寺庙暂住?”

“大人误会了,贫僧是想邀请大人入寺协助本僧核实几件小事。”他的威胁正中悟隐的心结,他并不想对朝廷命官动手,只希望将他好言骗人手中交差。

冯君石哪有那么好骗?不冷不热地说:“那么请法师改日到太守府去,本府自会恭候大驾,今日本府有要事缠身,恕不能奉陪。”说完,他示意阿宏快走。

但悟隐自己不动手,并非他不会指使别人动手。只见他比了个手势,那七、八个沙弥立刻向冯君石扑来。

“阿宏快跑!”冯君石抓起地上他早已看中的木桩,迎上第一个扑来的人。

可看到他被围困,阿宏如何肯走?抱起一块大石头又叫又喊地往那些人砸去。

他平时不大开口,就连冯君石也从来不知他的嗓门如此大,再加上以那一身蛮力砸下的巨石,砰然震响,很有气势,小沙弥们被吓得纷纷退后。

利用这个机会,阿宏拉起冯君石要跑,不料一道迅猛的掌风从身后袭来,他一把推开冯召石大喊:“大人小心哪!”

冯君石被他推出数步之外,眼睁睁看着悟隐双掌猛推,将阿宏打得痛呼一声飞了出去,倒在大树下。

受此暴行的刺激,冯君石双手紧握木桩,奋力衡向暗施掌力的悟隐。

刚发出掌力还未来得及调匀气息的悟隐,被他全无章法地一顿缠身乱打弄得顾此失彼,又不敢伤了他,只能冲着弟子们喊:“过来,抓住他!”

众沙弥醒悟,纷纷涌上前,冯君石握紧木桩准备拚死拒敌。

正在这时,纷乱的脚步声中传来冼崇梃远甚阿宏的粗大嗓门。“悟隐和尚,你造反了?敢抓我的妹夫?!”

围着冯君石的沙弥们立刻被冼崇梃的手下打败,四处逃窜。冯君石本想感谢他的及时出现,却见他额头缠着绷带,不由得好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在追人,听到这里有吵闹声就赶来了。”冼崇梃嘴里说着,手里没停,挥着拳头扑向功夫最好的悟隐。

冼崇梃的突然出现,让悟隐心中发怵,他并不想与大都老结仇。因此与冼崇梃敷衍几掌后,他觑得个空档往树林后逃窜。

“站住!你爷爷还没打够,竟敢逃跑?”冼崇梃很不甘心地追了过去。

冯君石则跑到树下,小心地扶起阿宏。“阿宏!”

阿宏张开眼睛,看到是他时,脸上露出笑容。“大人没事就好……”

话没说完,他又晕过去了。冯君石连声呼喊:“阿宏!阿宏!”

阿宏没有反应,可是阳光将一只伸向他的手反射到了阿宏的身上。

他抱起阿宏就地一滚,再回头时,见打伤阿宏的悟隐去而复返,就站在他刚才跪着的地方,不由怒火填膺,放下阿宏挺身站起斥责道:“你是佛门弟子,怎可如此凶残?阿宏与你何仇?我与你何怨?为何下此重手?”

悟隐本想逃走,可又不甘因空手而回再受韦檠的奚落,便利用弟子缠住冼崇梃的机会溜回来,不料这一击又被对方躲过,因此十分懊恼。“我没尽全力,他死不了。就算他死了,也是你的错,如果你老老实实跟我走,谁也不会受伤。”

说着他再次扑来,因为这次他志在必得,因此出手相当迅速果断。

正怒气勃发的冯君石一心只想为阿宏报仇,况且此刻既无退路,也无援兵,他当即聚集了全身力量迎敌。

面对强敌,他先避其锋芒,再双掌向前,以身体的力量向他撞去。

悟隐没想到他会以这种不要命的方式反击,因而忙不迭地挥出一拳,打在他的头上。因怕用力太大打死他,因此这一拳的力量并不大。

挨了一拳的冯君石眼前金星四溅,除了刺目的白色闪光外什么也看不见。

抓住这机会,悟隐又给他太阳穴一掌。虽说他自认那仍是“轻击”,但对毫无武功的冯君石来说郄似万钧之力。他当即耳朵轰鸣,头痛得彷佛要裂开来,眼前刺目的光在扩大,他踉跄跪地,双手抱着头想逼走那阵剧痛。

见他倒下,悟隐得意地出手抓他。

然而一道强劲的锐气直击双掌,剧痛钻心,他猛地缩回手,惊骇地看到冼百合正从树林里飞扑而来,不由惊得抓起冯君石,想以他为盾牌。但他永远不知道冼百合是如何做到的,就在他以为抓住人质时,冯君石竟到了她的手里。

知道对方功夫远胜于自己,他二话不说,转身逃进了树林里。

见他逃逸,百合无心追赶,她转向双手抱头,双目紧闭的冯君石。

“大人?”她扶他坐下,见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立刻盘膝坐在他的正前方,双手搭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摩,并逐一按压他头颈部的穴位。

疼痛终于开始消退,冯君石不确定已经过了多久,当他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茫然,再过了一会儿,他看到百合坐在他的面前。

百合?!难道他是在做梦?他有片刻的恍惚,紧闭起双眼,再睁开,她还在那里,他不是在做梦!又花了一点儿时间,他才确信她真的在他眼前。

她开着双眼,神情严肃地端坐着,她温暖的双手正在他的脸上、头上、脖子上按压,就像那次在石洞里那样,她手过之处疼痛顿减。

“百合!”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他抬起手,握住她的双手将她拉进怀里。

她张开眼睛,轻轻将他推开,但并未离得太远,审视着他饱含情感的眼睛,随即轻声问:“你好点儿了吗?”

“是,我很好,你又救了我……”他因激动而哽咽。

她凝望着他,思绪回到他被悟隐击中的那一幕,想到如果她没有及时赶到,他也许已经遭遇不测,就让她心有余悸。可是他好像已经忘了刚才头部受伤的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回握他的手,再轻轻放开。“我去看看阿宏。”

冯君石仍难以相信她真的来了。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下,清新如晨露,挺拔似秀竹,他的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敬重和爱。

“哥哥!”

树林边传来快乐的呼唤,冯君石和冼百合都不约而同看过去。

只见冯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直奔冯君石,笑嘻嘻地攀上了他的肩。

“媛媛,你怎么在这里?﹂冯君石同样惊喜地拉住她。

“我听邓叔说婚礼有变,就想来看看你……”冯媛坐在他身边,将自己如何离家,半途如何被山贼抓去,又如何逃出,最后遇到百合的经过一一告诉了他。

“这样莽撞行事可不像你。”没等妹妹说完,冯君石就已经很生气,强抑下怒气听完后,立刻对她太过大胆的行为严加指责,冯媛因此备感委屈。

“我还不是因为关心你吗?”她低声的辩解。

在他们兄妹说话时,已将阿宏唤醒的百合此刻插话为冯媛解围。“我不是让你在那边等着,我会过去找你吗?”

冯媛转向她,委屈地说:“我等了好久都不见你来,所以过来看看。”

“好啦,别说了,跟我回去!”冯君石拉着妹妹站起来。等看清她身上穿的衣服,立刻皱起眉头。“瞧你穿的是什么?把肚皮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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