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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隐决心无论死活,这次一定要带走冯君石。可是他全力发出的掌力忽然遭到另一股强力袭击,因有过上次在九重天的经历,他知道冼百合来了,不由得立刻撤掌,企图先将她压住,哪怕两败俱伤,他仍有余力对付冯君石。因此当两方相撞,他双臂发麻,胸口犹如被万马践踏般剧痛时,他也没放弃对冼百合的进攻。
百合虽然出手缓解了悟隐击向冯君石的掌力,但并未能完全阻止他,因此看到冯君石倒在草地上时,她又怒又气,对悟隐不再手下留情。
悟隐本身修练的是上乘武功,加上内力丰厚,功力自然不弱,因此当他的绵绵掌力袭来时,百合不得不全力以赴。
只见她分开双腿站定在山坡上,双掌一拓一迭,做出个太极图的阴阳鱼状,先往后拉,再往前推,借力使力,将一阵阵滚滚而来的掌力引回对方身上。
只听悟隐惨叫一身,跌坐地上,双臂彷佛断了筋骨似的、无力地垂在身侧。
“你——八卦掌!”他惊骇地看着百合。
“算你识货。”百合收掌,匆匆跑向冯君石。
“你居然练成了八卦掌!”他心窝剧痛,但双目仍露出贪婪的目光。“无极太君……逍遥道长……你是……”
百合回头怒视着他。“就你这等假僧假道,不配提我师傅老人家的名讳!”
“师傅?原来你是他们的高徒……”悟隐面色惨白,形同死人。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当年将冼百合带走、传其一身武艺的高人,竟是天下盛传的两位武功几人仙境的武林泰斗!
“法师一错再错,真不怕万劫不复吗?”
冯君石缓缓坐起,声音不大但吐词清晰地说,悟隐在他毫无内力的声音里听到了威严和警告,错愕地看着他。
见他面色苍白,百合赶紧扶着他,替他擦拭嘴角的血。但他拉开她的手,继续对悟隐说:“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杀人嗜凶,屡犯戒律,如不早早悔过自新,只怕因果循环,早晚害人害己,永沉孽海。”
悟隐本就佛心未泯,又因震慑于百合师傅的威名,此刻已有几分悔意,再听到他的劝导不由得心神俱震。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终于醒悟,双手合十闭目忏悔道:“人在江湖走,是非不由人,贫僧所为,并非自愿……”
百合不容他找借口,义正词严地说:“法师错了。对于修行的人来说,守护佛法精神的利器,就是对佛的坚信和在崇尚佛法中修炼出来的慈悲之心。佛道善恶分明,报应不爽,我辈修身习武不是为特强凌弱、助纣为虐,而是自保防身、施惠于人,如果你好自为之,又怎能被人利用?”
“阿弥陀佛!”悟隐惭愧地说:“多谢两位施主指点迷津,我皈依佛门多年却孽障未除,犯了佛门戒律,从此以后,定潜心修行,不再过问江湖是非。”
冯君石紧接着他的话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法师能约束自己,定能功德圆满,立地成佛。然而在下仍须法师解惑,是谁想取不才小命?”
听到这里,百合明白他之所以不急着让她疗伤,除了想要劝说悟隐回归正途,还想顺藤摸瓜,查明谁是幕后主使。
悟隐听到他的问题,茫然若失的眼睛望着远方不语。
冯君石看出他在犹豫,打铁趁热道:“阿弥陀佛在成佛之前,曾是妙喜国的国王,人称世饶王。在被佛法点化后,他放弃了王位和荣华富贵出家为僧,从此专心修行悟道,普渡众生,终于成佛。愿法师也能早日明白舍我得我之奥妙。”
说完,他扶着百合的手想站起来,不料胸前一阵气血翻涌,身子往前一倾,口中吐出浑浊的浓血。
“大人不能再动,快点坐好!”百合又急又气,来不及替他擦拭,先将他按坐在身前,再盘腿坐下运功为他打通脉道。
这次,冯君石不再拒绝。
悟隐也盘腿闭目运气疗伤,俄顷,当他再次张开眼晴时,惊讶地发现,虽然他输给了两个年轻人,却心境平和宁静,多年来困扰着他的焦虑暴躁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他明白自己真的醒悟了。
为此他感谢眼前这两个青年。
当看到冯君石张开双眼时,他起身道:“贫僧自知罪孽深重,谢两位施主给我侍佛改过的机会。因师门戒律,贫僧不可多说,只希望两位谨防身边异姓熟人,谨防宝剑再次被夺……他日再相逢,只论佛法,不谈是非!”
言毕,他诵了声长长的佛号,沿着河岸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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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冯君石靠在河畔柳树上眺望着前方,经过百合的治疗和几天的休息,他的内伤已经痊愈。
一轮明月从远处的山峰升起,银白月色笼罩天地。风静了,水白了,大地一片皎洁。天穹下,连绵不绝的山林似一片泛着白光的海,在银色光华下,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在茫茫苍苍的天地间起伏喧哗、闪烁跳跃。
他喜欢在夜色中思考,宁静的月光能解除肉体的疲劳,启动思想的空间。
百越人的葬礼神圣庄严,为了主持今天的葬礼,并调查事件起因,他与百合已经在龙溪停留了三天。此刻,鸡卜仪式仍在进行,那是一种直系亲人和部落酋长才能参加的聚会,因此他没有出席。
他与百合分析过那日悟隐法师觉悟后所说的话,虽然两个“谨防”说得含糊,“异姓熟人”的范围也太大,难以界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操纵一切的人是他或她身边的熟人,而宝剑则指“一剑平天”。
现在,他们毫不怀疑悟隐及其弟子,还有“那个人”早已知道他们从秘洞取走宝剑的事,因此悟隐才会有“谨防宝剑再次被夺”的警告。
再次被夺?
这无疑是告诉他们,当年从百合袓先手中夺走宝剑的人将剑藏于水洞中,如今因自己和百合无意间取得宝剑,因此那个人——当年夺走宝剑者的后代想再夺回宝剑!
当年夺走宝剑者应该就是打伤并导致冼氏先袓死亡的人,那么他的后代究竟是谁?
答案似乎非常明显:骆越族酋长和他的后人。
被俘的骆越人说,搜索山洞是为了寻找酋长遗失的兵器,攻击龙溪是奉酋长之令。可是昨天,当他们带着俘虏去杜陵郡找骆越族酋长时,他一口否认那些族人是奉他的命令攻击龙溪,对搜索山洞的事也表示一无所知。
回忆起昨天与那位年轻酋长的会面,冯君石竟有点同情他。那个男人显然因百合的忽然降临而备感受宠若惊,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呈现给她看,以证明清白。只是在百合问起他“兵器”何以遗失在龙溪山洞时,那位阮氏酋长才失去了讨好她的热情,惶恐地说他从未遗失过兵器,也没去过龙溪村的山洞。
所有龙溪人都认为他在说谎,就连百合似乎也相信骆越人是这些事情的幕后操纵者。可该死的是,他却持相反意见。他相信阮酋长的话,虽然也认定他有没说出口的秘密,但关于烧杀龙溪村和石洞寻兵器的事,那位酋长没有说谎。
可是——
一种神奇的感觉驱使他回头。
百合正站在他身后的柳枝下,安静美丽得像月光下娉婷屹立的莲花。
他伸出手臂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搂着。“你的事办完了?”
“是的。”她的双臂抱住了他的后背。这种顺从的响应使他忍不住将唇贴在她的额头,随即飞快地滑过她的面庞,在她那丝绒般的眉毛、如雕刻出来的颧骨、小巧玲珑的鼻子和线条精妙的下巴落下一串串灼热的吻,最后滑向他渴望已久的唇,而她微微分开的唇瓣欢迎着他——热情的、没有保留的。
她甜蜜的回应将他的烦闷和困惑一扫而空,他狂热地掬饮着她赐予的甘霖。这么多天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独处。当他们呼吸相合,心跳相应时,两人都有了相同的冲动。
“百合,我希望我们已经成亲了……”他艰难地离开她的嘴,喃喃地说。
她被陌生的激情烧灼着,无法响应他,但在心底,她有着同样的想法,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男人竟会让她如此爱恋。
月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蒙眬而深情,她的头发如丝般覆着她的额头,冰冷的月光衬托出她火热的双眼,那么情湛美丽的双眼,带着无比的暖意和迷惑望着他,竟让他感到一阵心痛,他无言地将她拥入怀中。
两人拥抱着站在柳树下,让那份激情缓缓沉入心底。
良久后,她依偎在他怀里问:“你累吗?”
“不累。”
“如果我要你跟我连夜翻山越岭,你愿意吗?”她埋在他肩窝的头抬起。
他看着她。“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愿意。”
“那好,我们走。”她挣脱了他的拥抱。他因此明白,如果不是她自愿,任何人都不可能抱住她。
想到自己有那份荣幸能拥她入怀,他感到高兴,笑道:“去哪儿?”
“赤铜峰。”
他眉头一挑。“找法师解惑?”
她展颜一笑。“你真的很聪明。”
他戏谑地看着她。“别给我戴高帽,答应我这次让我的双脚落在地上。”
想起她曾带着他飞奔,百合笑了。“我答应。不过有大半路程你的双脚恐怕得落在木筏上。”
他看了看河边,明白她笑了,对她伸出手。“那么走吧。”
她潇酒地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上。
“不用跟廖老大辞行吗?”走下河堤时,他问。
“不用,他知道我们要离开。”
看到河边的小舟,他想起那日落水的事,难免有点担心。“深山夏夜冷如冬,如果落水了可不好玩。”
她安慰他。“别担心,有我在,保证你不会出事。”
见她那么镇定,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咕哝道:“但愿这话出自我的嘴。”
她笑了。“我的冯大人,别那么大男人行不行?”
“行,当然行,反正被夫人保护也没什么丢人的。”他再次嘟嚷。
听他称呼她为“夫人”,百合心里甜滋滋的,一面帮助他上舟,一面惊讶自己的改变。若在几个月前,谁要是敢称她为夫人,她一定给他一顿好打,不过现在,她只有满足感和幸褔感。
冯君石背对船头,与坐在船尾手持双桨的百合面对面。因为小舟是顺流而下,因此百合并不须费力控制舟身,只要小心不被卷入激流就行。
“夜上赤铜峰,你是想避开‘那个人’,对吗?”等舟行至河心时,他问。
“没错,上山只有一条路,白天太引人注意。”
看了眼渐渐远去的龙溪村,他赞赏道:“你决定去赤铜峰是对的,我总觉得那里才是秘密的关键,杜陵郡充其量是替人打前锋。”
“我知道你与我的看法有点不同,可是我敢肯定他们大肆搜索石洞,并非为了寻找兵器……”
他打断她。“是在寻找‘一剑平天’!”
“你也这样想?”她惊讶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相信阮老大的话。”
他对她皱了皱眉。“你应该要再多了解我。我确实相信他说的话,相信他不是龙溪村惨案的幕后主使,相信他并没有下令搜索山洞,但是……”他加重语气。“那并不代表我相信那些男人真的是在找没用的‘兵器’。”
确实应该多了解他。百合想。她轻摇着桨对他说:“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寻求我的忠告?”他咧嘴一笑。“你早该如此。”
波光粼粼的水面在他身上反照出一轮轮光圈,他俊秀的脸上那顽皮的笑意,让她的心一阵乱跳,她转开粯线淡笑。“我一直需要你的忠告。”
他略收笑意认真地说:“你因与骆越族是世仇,因此有时看问题难免主观。在我看来,就算两百多年前盗取宝剑、杀害你族人的是骆越族酋长,但那不能证明现在这位酋长有那样的胆量。你应该能看出,他是个蠢才,没有能力去布这么复杂的局,更不可能操纵悟隐法师那样的出家人,所以他不会是‘那个人’。”
“他也许蠢,但他有军师。我对他的怀疑并非毫无根据。”百合将七年前两个哥哥死于族人出卖,三哥从阮老大口中证实出卖者为骆越人,及她与父兄调查的结果告诉了他,还告诉了他几天前,她拦截了一艘骆越粮船的事。
“我们承诺过要彼此配合,可是你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事。”等她说完后,他不满意地指出。
“这不能怪我,我们一直没有时间好好谈这些事。”她委屈地说。
他想想果真如此,神情随即放缓,倾身向前轻轻摸摸她的脸。“别生气,是我不对。”随即小心地坐正身子,继续问她。“虽然你查出那船粮食是骆越酋长的,可是你还是没收了它,为什么?”
“因为装食物的筐子与我们封存在石洞内的完全一样。”
“那说明什么?”他困惑地问。
“说明他们是由同一群人在同一个地方包装的。”见他仍不明白,她进一步补充道:“外人看不出来,但我们能分辨,不同的部落有不同的编织方法,而且选料也有所不同。”
“喔,原来是这样。”他明白了,看着河岸夜光下朦胧的竹林。“智者千虑总有一失,如果你能由此判断出是哪个部落的,那可就抓住他的尾巴了。”
她的脸上出现困惑不解的表情。“可惜我只能断定竹子出自西岭,因为那里靠近赤铜峰,竹子呈青红色略带斑点。但我无法看出是哪个部落的人编织的竹筐,那手法很特别。”
听她说完,冯君石望着河水凝思,忽然说:“也许我们该问问阮酋长。”
“你问不出什么的,他是个滑头又没用的笨蛋。”
“我说的不是像昨天那样的问,而是单独地、技巧地问。”他目光闪闪地说。
“不可能。”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说:“从出生起他就被保护得像稀世珍宝似的,三年前接替他病死的爹做酋长后,更是护卫贴身。那次如果不是他过于好奇贪玩,伪装成山民跑去阳春逛集市,我哥根本没机会抓住他并套出他的话。他的族人发现他失踪时一定会闹事,此刻我们得全力防孙、卢,内部不可出乱子。”
冯君石自信地说:“不会有乱子,我会以荣耀的方式请他进太守府。”
“你当真有把握跟他单独见面?”百合充满疑虑地看着他。
“你等着瞧,我一定要跟那个窝囊酋长单独见次面,但绝不会引发战争。”他神采飞扬地对着河水挥挥手。“不战而屈人之兵者,善之善者也。”
他的自信,他的风采,他遇事不乱的大将之风无一不让她喜爱。她暗自想,父亲确实眼光独到,很早就知道他是自己的“命中真人”。
当独木舟缓缓进入岸边的柳树下时,为避免夜静声速,他们两人极有默契地停止了交谈,连划水的桨都摆动得十分轻巧。
当百合将独木舟停靠在一个浅弯后,两人迅即上岸,沿着稀疏的树林上山。
光秃秃的赤铜峰难有掩蔽物,好在头顶的月亮将他们的身影缩到最小。
蹲伏在山脚下一块凸起的岩石阴影里,百合屏息聆听四周,然后拉住冯君石的手,靠近他,在他耳边低语:“如果等会儿你感觉双脚没有踩在地面上时,千万不要惊慌,抓住我!”
他转过脸,在她嘴上轻啄一下。“我会闭上眼睛跟随你,但是你得保证永远不会扔下我。”
“我保证。”她微笑,这就是她自信的男人!
随即,她拉着他起身,他果真闭上眼睛——半睁半闭,随她跃起。
脚下的路时实时虚,耳边的风时起时平,若有若无的景色在眼前浮光掠影地闪过,他不在乎,只要她紧握着他的手,那就够了。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又彷佛只是一瞬间,他耳边传来她的轻语:“好啦,我们到了。”
他睁大眼睛,看清他们已置身在西佛寺佛殿前。
百合放开他,走到廊檐下查看,他则仔细打量着四周的景色。除了那天与百合逃离秘洞时匆匆看过这座庙宇外,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明亮的月光将四周照得恍如白昼,佛殿前是块开阔平地,显然是祭祀时举行聚会的场所,地面平展,中有立柱。身边的佛殿台阶上有巨大的供台,上面的香炉内插着几炷没点燃的香,也许是等待天明时拜佛的香客。
转身面对的是一座小瓦屋面、方梁巨柱的大殿,它的装饰很美,四壁绘有祥云图案,窗棂为木质雕花。由那鲜艳的色彩和完整的图画可以看出,这里维护得很不错,只是紧闭的大门上那闪闪发亮的狮头门环,给人一种森然可怖的感觉。
“我们从哪儿进去?”他走近百合问。
“后面,我知道那里有道不上锁的门。”她再次拉起他的手。“随我来。”
他们绕到殿后,从一道虚掩的窄小木门进去,穿过凌乱的厨房,步入殿内。
看着她轻盈如风、落地无尘的脚步,他只能抓紧她的手,蹑手蹑脚地跟随,好遗憾自己幼年时没机会跟随高人练就一身武艺。也许,等娶她进门后,可以让她教导自己些许……
“这儿就是法师的禅房。”在他胡思乱想时,她的手离开了他的掌心,让他一阵失落。不过等就着月光看清屋内的摆设时,他的失落感消失,被惊讶取代。
“这么晚了,怎么没有人呢?”
空空的床铺、冷清的香炉和整洁的案桌显示,这里已多日无人居住。
“我也好奇。”她四处看了看。“到别处找找。”
他们走出禅房,顺着走廊查看其他房间,竟然发现每间禅房内都空无一人,念经用的大殿里虽然点着灯烛,却与其他地方一样不见人影。
“这真是件怪事,半夜三更,和尚们不睡觉,不念经,点着灯去哪里了?”站在佛殿内,看着地上排列整齐的蒲团,百合凝神思考。
“也许他们出去了,很快会回来,所以留了灯。”冯君石看着没锁的大门说。
“喔,不对!”忽然,她鼻翼翕张。
“怎么了?”他立刻敏感地问。
“我闻到熟悉的味道……竹筐……还有……”她边说边往大殿神龛后走去,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股困扰她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走回大殿,她再用力嗅了嗅,肯定地说:“这里一定有房间,就在这里。”
“那我们分头找找看,也许是间密室。”冯君石立刻说,虽然他没闻到什么,但他相信百合的嗅觉。
“等等。”见他要走,百合不放心。“也许有危险,还是跟我在一起吧。”
冯君石咧咧嘴。“你可真懂得如何伤害一个男人的自尊,不过还是谢谢关怀,天很快就要亮了,分开搜寻能节省时间。”
百合笑了笑,也觉得自己担心太多了。“好吧,有事就大声喊。”
看着她在大殿前的佛像下搜索,冯君石绕到了神龛后。凭他的经验和知识,寺院内如果有密道密室,那么出入口一定会设在隐密却又宽敞的地方,既然百合在前殿搜索,他自然就往后殿来。
这里很黑,他摸索着点燃了百龛上的灯蜡,立刻发现神龛下躺着一捆新竹。抽出一根凑近灯火看看,心头一凛,因为这赫然正是百合说过的,表面呈青红色、略带斑点的西岭竹,也正是用来编织那些竹筐的同类竹子!
看来这间佛殿果真有密室,无论如何,他得试着找出来。
他蹲下用手顺着墙壁摸索,寻找活门或松动的石头。从气味上判断竹子是新砍来的,估计正准备交给加工竹条、编制竹筐的同伙,因此秘洞应该就在附近。
前面大殿上的百合正在墙两边的佛像之间,以脚步丈量着、推敲着……突然,大殿门被推开,她倏地转身,震惊地瞪着面前的人。
“韦檠?你怎么会在这里?!”
“百合?你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显然都被对方的意外出现吓了一跳,问出问题的同时,又不约而同地掩饰着自己的震惊。
“我来找悟隐法师。”两人再次同时回答。
一语之后,两人楞住,随后韦檠大笑。“瞧我们……你先说吧。”
这是她熟悉的笑容和语气,百合也笑了,紧绷的双肩放松。“龙溪村死了几个族人,我想请悟隐法师明晨葬礼时替他们作法。”虽然韦檠是她的朋友,但她出于本能,并没有告诉他实情,尤其发现冯君石并未现身时,她担心他那边发现了什么东西,于是决定还是保持沉默得好。
“找悟隐法师啊?”他喃喃地说着,转过身关上门,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你呢?你深夜不睡,来此做什么?”百合反问。
他的目光在她娇美的脸上盘旋,脸上的笑容也有点诡异。“我是来找法师讨一剂药的!”
“什么药非急得半夜来讨?”
他用暧昧的眼神看着她,邪气地说:“那是男人需要吃的灵药,至于那个男人有多急,你不会想知道。”
百合本不该在听到他的话时感到受窘,因为这类言语是韦檠和山里的男人们最常用来挑逗女人的,在日常生活中,她早已听习惯了。可是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况且,思及冯君石正在一墙之后,肯定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不由得满脸发烫,羞涩地转开脸,默不作声。
韦檠说那话后还有点担心自己太大胆,不料见她听到后竟罕见地失去往日的威严,不仅没有训斥他,反而羞红了脸,逃避他的目光,他兴奋起来了。
他肆无忌惮地走近她,用手指轻触她的脸,嘻笑道:“哈哈,我的百合大酋长是在害羞吗?”
百合虽然双颊仍在发烫,却被他异于往常的放肆言行所激怒。她一掌拍开他的手,瞪着他严厉斥责道:“你给我放规矩点!永远不许对我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否则别怪我无情!”
见她生气时更加艳光四射,韦檠色心大起。这个美丽强悍的女人已经诱惑了他很多年,如果不是为了长远大计,他早就对她下手了。今天老天有眼,在他以为无力阻止她嫁入,发誓就算她嫁了人,也要将她弄到手时,竟让她不请自来。
瞧这美妙的月光、寂静的深夜、无人的殿堂、柔软的蒲团、摇曳的烛火……
哦,这是上天赐予他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他对她的怒气视而不见,踢开地上的蒲团嘻笑着走近她。“你这种火爆脾气的女人怎能嫁给冯君石那等文弱书生?我敢保证他只有吃了我的灵药,才能让你飘飘欲仙。嫁给我吧,只有我能带给你极致的快乐!”
说话间,他忽然出手抓住她的双腕,将其反剪在她身后。
受惊于他下流的神情和言语,再加上从不知他会武功,百合并未防范,直到被他反扣双手后,才立刻反击,但当即被他粗暴强悍的力量压制住。
“韦檠,你干什么?”看到他充满肉欲的笑容,她厉声喝问。
“干我早就想干的事。”他淫笑着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用身体的重量将她压制在佛像前的护栏上,迫使她仰面向上,身体向后弯曲成一个对他有利的幅度,而他狂笑着俯下身,对着她的嘴亲下去。
可突然,一种怪异感令他猛地回头,迎上一对放射着噬人光芒的怒目。尚来不及躲避,面上撕裂般的剧痛立刻令他眼冒金星。
可那携带着万丈怒火的抽打并未就此停止,仍如狂风骤雨般地落在他脸上、身上,他不得不放开被禁锢在身下的女人,而这是他最糟的命运。
才挣脱双手,百合先以一记猛拳砸向他的腮帮,再十指飞弹点向他几处大穴。
韦檠浑身力道顿散,哀号一声,在剧痛中像团希泥般瘫倒在地上。最后出现在他记忆里的是“文弱书生”冯大人手中扭曲的竹棍和震天怒吼——
“狗杂碎,到了阴间也别忘了文弱书生的愤怒,谁媳你的狗屁灵药……”
“别打了,他是重要线索,你不能打死他!”见韦檠早已失去知觉,冯君石仍不停地抽打他,百合将他手中早已经变形的竹棍夺走。
他一把搂过她,瞪着充血的眼睛说:“我得杀了他,这混蛋竟敢那样对你,竟敢侮辱我的男性尊严。我保证没有他的狗屁灵药,我也能……”
“我知道!”她急忙掩住他的口,害怕他再重复那令人难堪的话。“因为你是我最爱的男人!”她用一个缠绵的吻,终于让他安静。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他陶醉地望着她。“你真的相信我能……”
看来韦檠的话真的让他深受刺激,她赶紧用最具说服力的目光看着他,坚定地说:“是的,我相信你能。”
她的话终于让激动不已的他恢复了平静。他看了看地上鼻青脸肿的韦檠和四分五裂的竹棍,再搓搓发红的手心,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很疯狂,是不是?听到他那样跟你说话,再看到他那样压着你,我简直气疯了。”
她捧起他的手,轻轻揉着发红的地方,柔柔地说:“我理解,谢谢你。”
这正是她所爱的人——有火焰般的热情,泉水般的温柔,现在她还知道,他也有风暴般的脾气!
“他对你那么粗暴。”他抚摸她的脸,想起韦檠压着她、企图强吻她的那一幕时,头顶又在冒火了。“我该再去踢他几脚出出气的。”
她劝阻他。“踢一个晕死的人能出气吗?况且我也没受伤。”
听她这么说,冯君石也泄了气。“是啊,这时候去踢他胜之不武。呃——”忽然,他往自己脑袋上一拍。“差点儿忘了,我找到密室入口了。”
“密室?真的吗?”
“没错,等把这家伙绑起来后我带你去。”
“不用费事,我点了他的几处大穴,他就算醒来也动不了。”
百合走到韦檠身边,将他提起,放到佛像与大殿墙壁之间的缝隙里。
“你真有眼光,竟跟那种淫鬼做朋友。”冯君石厌恶地说。
百合面露愧色。“唉,人非完人,孰能无过?况且七年前他救过我爹。”
冯君石不再怪她,带她来到神龛后,指着那捆竹子和不远处的一块石头。“我顺着这捆竹子找到那个石头,转动它,石洞就会出现。”
百合蹲下旋转那块石头,果真,旁边的石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洞口。
“喔,你真厉害,居然找到了它,我们快下去!”百合兴奋地跳下去,为即将解开一个谜团感到高兴。
“下面情势不明,带灯吧?”看着黑乎乎的地洞,冯君石有点担心。
“黑暗有时是很好的保护。”知道他长黑,她鼓励道:“来吧,我保证不让你被捕兽夹夹到。”
他握住她伸出的手跳了下去,感觉脚下是坚硬冰冷的石头。当头顶的石板被关闭后,眼前一片漆黑。洞很窄,他一手抓着百合,一手摸索着石壁前进。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越来越浓的混合了竹子、稻米、干果和海产鱼腥的气味充斥于鼻息间,这让他们益发相信这里正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脚下的路呈下坡的趋势,那意味着他们越来越深入到地底。
“前面有人。”冯君石的手忽然被握紧,耳边传来百合吐气如兰的声音。
灯火和人群的出现是那么突然。就在百合的话刚被他吸收,他们已经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堆满食物与竹筐的大洞穴,明亮的灯火同时将他们暴露在对方的眼前。
“百合酋长?!”
正在安静干活的人们随着这声惊呼,全部抬起头来,灯火中,那一颗颗亮光光的秃头混杂在成堆的杂物间,让冯君石有种怪诞的感觉。
“你们在忙什么?”百合的声音在洞内震响,两个沙弥跳起想从另一头逃跑,她厉声道:“站住!悟隐法师已迷途知返,你等想跑往何方?”
冯君石及时补充一句:“韦檠被抓,你们是否想与他同进官府大牢?”
“不想。”一个中年和尚立刻起身作揖。“贫僧慧明乃法师弟子,师傅云游四海不再问俗世,临去前要弟子守护本寺,从善如流。无奈韦檠以天雷掌相迫,小僧与众师弟不得不从。如今韦檠被抓,我等愿据实相告,只求从此安心侍佛。”
“天雷掌?”瞪着那个叫慧明的和尚,百合面色疾变。“谁会使天雷掌?”
“韦檠,师傅悟隐也因压他不住,只得屈从……”
“糟了!”他的话未说完,只听百合惊呼一声转身往来路跑去。
冯君石心知不妙,立刻摘下墙上灯笼,尾随而去。
大殿上,门庭洞开;佛像后,被百合点了穴的韦檠已失去踪影。
百合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自责地说:“我一直当他是爹的救命恩人,却不料他心怀叵测,身怀绝技。”
冯君石安慰她:“那是他太善于伪装,今天揭露了他的底细还不算晚。”
破晓的晨曦中,天地朦胧而安静。然而,面对四周的宁静和美丽,他们却感到一场新的风暴即将袭击这片古老的山岭。
【上册完】
*欲知冯君石与冼百合精采动人的后续发展,请看【牝鸡司晨之一】绝世风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