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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微凉，吹拂着云雾山高小徐桂英老师黑油油的长发。
因为眼下学校停课不要上课，她将平常的两条长辫子解散了。所以当她长发及腰，袅袅婷婷地走过操坪篮球架后的蔷薇花下时，正从菜园里掐了一大把菜薹回来的老校工高老头见了色迷迷夸道：“徐老师，你不扎长辫子更漂亮了。”
他殷勤地分了一把鲜嫩的菜薹给她。
徐老师笑了下，接过他的菜薹，“谢谢高师傅。”
“谢什么？学堂停了课，老师都回了家，菜园里的菜吃也吃不完。”
“是呀，空荡荡的学堂就我们两个人留校，真是寂寞啊。”徐老师倚着青石大门抱怨，“也不知什么时候复课，整天听不到山里娃娃的念书声，觉得好无聊。”
“别人身上的肉永远贴不到自己的身上的。莫看鬼子猖狂，我看迟早会滚出雪峰山。”老校工安慰道，“——到那时，老师和学生就都回校了。”
老校工进屋后，长发飘逸的徐老师就听得对面乱葬岗的暮鸦叫了起来。
徐老师仔细听了一会，心中有了数，也走回了教员的宿舍。不一会，寂寥的学堂里便想起了懒洋洋的风琴声。风琴声时断时续，散发着都市男女在春天里蠢蠢欲动的暧昧而冲动的情绪。
黄昏的风琴响了一会就没了声响。接着，学堂后面阴暗的木栅栏前闪出一条人影，静静地沿着上山的小路走去，不久就被茂密的灌木和茅草吞没了。
坐落在云雾山山顶的青岩大王庙前，那条幽深的山湾里有一口水塘。水塘的周围芳草鲜美，一头老黄牛正低头贪婪地啃着青草。
老牛吃嫩草，暮山归寒鸦。看牛的老头眼见日色已暮，正准备将吃饱喝足的黄牛往山下赶，就看见一条人影从古庙那边飞快地走了下来。
待那人下到山湾里，老头认出了是学堂里的徐老师。
“徐老师，你怎么一个人上庙来了？”老头走到路边打招呼。
徐老师以前上山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非常隐蔽，这回突然被人认出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同时也认出了老头是一个学生的家长。但她随即镇定下来。
“你老是三年级许三多同学的爷爷？”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和蔼可亲地说：“学堂停了课，我上庙向青岩大王许一个愿心，希望国军早日打败日本人，让学堂早日复课。”
看牛的老头将信将疑，善意提醒说：“徐老师，这世道兵荒马乱的不太平啊，你一个没出阁的妹子家，今后一个人可要少上山。”
“谢谢你老提醒。”徐老师冲老头嫣然一笑，突然一指水塘，“你老看看，那是不是一条鱼？捉了回去正好可以做夜饭菜。”
老头走到塘坎边，老眼昏花地朝塘面望去。昏浊的水面上，倒影着模糊的树影和开始变得黯淡的天光，哪里有什么鱼？
他努力睁大眼睛搜索着。突然，他看见水面上出现了一张笑靥如花的美丽面容。
老头惊恐地张开了嘴，意识还在糊糊涂涂间，就被后面的人推倒在水塘里，接着，那人用手死死地摁住了他的脑壳。
“咕噜噜……”水面上冒出了一串串的气泡……
那头老牛晃动着尾巴驱赶着山蚊子，望着那条人影揩了揩水淋淋的双手，沿着齐腰深的茅草路从容往云雾山下奔去，不解地仰起脑壳“哞”了一声……
离云雾山不到五十华里的黑龙镇一家客栈里，美惠子小姐慵懒地扫了一眼那张发自清溪镇刚刚译出的密电，皱了皱好看的柳叶眉。
黑乌鸦什么时候能弄到102师的布防图呢？这个问题她已想了好几遍了。战场上瞬息万变，龟田四大佐给她下达了必须在三天内搞到情报的死命令。
黑乌鸦是她手下的得力干将，美惠子相信他们的能力。
是的，他们是她安排在清溪国统区收集军事情报的双保险。但时间这样紧迫，就是双保险也不一定会很快完成任务。她又望了电报一眼，决定就近启用潜伏在洪江的渡边麻子情报组，协助黑乌鸦他们窃取布防图。
密电发出后，美惠子心情轻松一些了，自言自语道：“黑龙镇，黑龙会，这难道是巧合吗？”
她在国内念书时，父亲告诉她，他就是黑龙会的人，以生意人的身份作掩护专门潜往支那为帝国刺探情报。他说，黑龙会和特高课，是帝国潜往敌对国家的两只隐藏的利爪，作用抵得上无数个精锐师团。
那时，美惠子根据父亲浅野一郎的意见上了陆军军部的情报学校。在她即将毕业分配时，父亲浅野一郎以寻找她失踪在支那的孪生妹妹美信子的名义，以一个生意人的身份又一次去了那个遥远的国度。
但父亲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听军部的熟人说，父亲早就为帝国殉职了，——他死在了军统的前身蓝衣社的手上。
军部的熟人还告诉她，她的父亲临死前竖起了一个指头晃了晃，同伴问他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但他已说不出话来，只是叹气一声后就咽了气。
夫亲死不瞑目的原因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是要她长大后替他报仇，还是要她了却寻找妹妹美信子的心愿？
因为美惠子小时候，曾经经常要求父亲去支那寻回她的孪生妹妹。
美惠子想到这里，握紧了拳头，毒毒地点了点头。在这崇山峻岭的残酷暗战中，只有彻底击败军统组织，才是对父亲的最好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