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磊，你好点了没？"风远翼带着一脸笑意地走进病房。

"只是背部被砸伤而已，不需要到住院吧？"佟御磊叹了口气，坐起身子。

"被你这么一安排，好像很严重一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风远翼拉了张椅子，坐到他身旁。"以防万一。再说，要是有什么内伤的话可就糟糕了，到设备完善的医院来检查，总是比较安心。"他笑道："反正也正好是周末，你就不必担心公司的事，再多休息一天吧！"

对于风远冀的关心，他是很感激没错，只是要他整天待在这边也挺闷的。

"对了，关于你说的凶手一事，是真的吗？"他突然一问。

风远翼点头，脸色有些凝重。

"那时我的确看到盆栽是从大楼四楼的窗口处被丢下来的。"

之所以会事先注意，是因为那凶手的手腕处带了一条银链，在反光之下被他发现，再加上他极好的视力及与生俱来对事物的警觉性，让他及时察觉到危险，才能事先警告他们。但也因为那耀眼的银光，让他没能见到凶手的长相。

"说不定是不小心的吧？"佟御磊皱眉。

"不，绝对是蓄意的。"风远翼肯定地说："公司的盆栽为避免掉落砸伤人，早在好几年前就通知全员由窗口移至地上，况且当时距离下班已有一段时间，再加上公司一向体谅员工工作辛苦，规定周休二日的前一天不准加班，更不可能还会有人留在那边打扫，而我也可以肯定当时那一层楼的电灯并没有点亮。"

这说明了什么？

有人为了不让大家发现，故意等到众人都下班后，偷偷摸摸地躲在那边吗？

"可是当时站在大楼外的只有我们三个人而已。"佟御磊疑惑。"难道是公司里的人对我们不满，才想趁机教训我们？"

"其实，我觉得犯人并不是针对我们两个而来的。"关于这件事，风远翼有话要说。

"怎么说？"

"记得吗？我当时离你们有段距离，我看得很清楚，盆栽根本就是直接朝千美的方向砸落，若不是你及时扑上前，现下受伤的会是干美。"风远翼皱眉。

"不可能吧！千美的个性不像是会得罪人的人？"佟御磊根本就不相信。

"这事很难说，毕竟人在无意中若去招惹到任何人，谁也不知道。"风远翼深思了下。"磊，我记得你之前曾跟我提过被干美无故怨恨的事吧？"

佟御磊很无奈地点头。"当时不知为何她对我的严厉批评泄漏了出去，使我无故被"轰"。"他怎么可能会忘？

"而你也说过当时除了她的同事之外并没有别人在场，所以比不是她同事泄漏的。"

"嗯。"

"不觉得很可疑吗？"风远翼眼露犀利之光。

佟御磊面带忧色。"经你这么一提，我似乎也有这种感觉。"

"注意一下总是比较好——"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不过风远翼的脸上却没有愠色。"楼下来就没我的事了，先走了。"暧昧地笑了声，不理会佟御磊的白眼，他对来者挥了挥手之后便离开了。

真是的，就爱乱想！不过见到千美，佟御磊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高兴的。

他掀开棉被正打算下床，柳千美见状立刻放下手上的鸡汤，慌张地上前阻止。

"总经理，你不要下床！"她连忙将他推了回去。"还是躺在床上休息会比较好。"

"唉，怎么连你也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病人看待。我是背部受伤又不是脚？"

不过说归说，不忍拂逆她的好意，他仍旧乖乖地坐回原位。

"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她内疚地道歉。

"你又来了？"他皱眉。"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你就别放在心上好吗？"

他就是这么好，好到让她管不住自己的心……突然，她直视着他，眸带柔光。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心念一动，想也没想地便脱口问出。

佟御磊似是没预料到她会这么问，倏地愣了愣。

是啊，为什么要救她？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就扑了过去，只因为他不想让她受伤、不想让自己担心，却没意识到让自己身处危险当中——也许心里早已隐隐约约地察觉自己是有些在意她的，但他却拒绝承认。

如果他真的老实说出口，她恐怕会更加讨厌他吧！他在心里苦笑着。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他说出了最不伤人的借口。"朋友有危险，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朋友吗？"低喃地复述，她的眼神黯淡了下。

是吗？只是朋友吗？原来他也只当她是朋友而已……

算了，当朋友也好，就当朋友好了，最起码这样可以让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柳千美神色一整，随即想开地微笑起来。

她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落寞是什么？是为了他的话吗？

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让他捕捉到了！不知为何，他竟有点在意！

"总经理，我炖了些鸡汤，你快趁热喝吧！"她盛了一碗送到他面前，本想端给他，随即又想到他的双手为了护住她的身子而擦伤，现在缠上了绷带。"你的手不方便，我喂你好了。"很自然地说道，她改以汤匙舀了一勺送到他面前，没想到却让他抢了过去。

"没那么严重吧？"她把他当小学生吗？让他有些哭笑不得。"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说完，不让她有再度开口阻止的机会便自己动手，不一会儿，那一小锅鸡汤已喝到见底。

"很好喝，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他满足地笑，让她收拾餐具。

她不好意思地赧道："没有总经理说得那么好啦！"

平时对她的称呼很习惯，但现下听久了倒有股怪异的感觉，他皱眉。"下了班就不必再称呼我总经理了，叫我御磊或磊就可以了。"

她有些讶异。怔了半晌，只是佟御磊却把她的犹豫解释成另一种意思。

"不愿意吗？"没忘记她讨厌他的事，他的口气显得有丝苦涩。"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不是不愿意，只是不习惯而已……"他的表情让她有些不忍，她连忙说道，继而微笑。"御磊。"反正只是朋友而已，应该没关系的！她在心底叮咛自己。

很好，佟御磊这才满意地点头，忽然想到了件事。

"你这样整天来照顾我好吗？假日时面摊不是最忙的时候吗？"

"我的室友向柔……你应该还记得她吧？就是她代替我去帮忙的！"她说道。

虽然很不放心，但也没办法，她实在无法放下佟御磊不管，因此向柔便自告奋勇说要代替她去帮忙——唉，只好事后再想办法补救了！向柔的"帮忙"一向令人不敢恭维。

"我记得，就是那个幼稚园老师嘛！"虽然她的举止一点都不像。

提到舒向柔，佟御磊实在提不起劲，只能说，对那种女人他没辙吧！

"她……很漂亮吧？"不知为何，柳千美竟有些在意他的感受，没多想便脱口问出。

"嗯。"他应付地道。事实上，那女人长什么样子他已经快记不得了。

"只要是男人应该都会喜欢吧？"她的笑容垮了下来。

回想初见面时的第一印象。"这点我承认。"前提是必须除去个性问题。

"你呢？你也喜欢像向柔那样的女人吗？"她紧张地问……

柳千美本来打算把"漂亮"两个字放上去，但又怕太明显。便临时删除。

嗄？怎么会问到这边来了？佟御磊疑惑地看着她，不解她的用意。

如果他答"有"的话，岂不变成违心之论；但如果他答"没有"的话，被舒向柔知道后，会不会被整得很惨？

突然想起那次他照她的吩咐把东西送到会计部，只不过是被会计部的经理稍稍耽搁了一下，再赶回去时，就在走廊被涨红脸并怒气冲冲的舒向柔用语言"炮轰"得无招架之力……蓦地，一股冷颤自背脊窜过！

"应该是喜欢的吧！"他心虚地道。

两害相权取其轻，相信这个善意的谎言会被原谅吧！

他的意思是"应该"还是"喜欢"？听了这模糊的话后，让柳千美更加紧张。

"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他转了个话题，不想再把重点放在舒向柔身上。

看他一脸正经的模样，她也不由得抛开方才的疑惑，跟着严肃了起来。"什么事？"

"你在公司曾得罪什么人吗？"

虽不解他问话的用意。她仍老实地摇头。"没有啊！"

"那你机车坏了的原因是……"

"哦，那是向柔弄坏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

"那就好。"他还以为是有人故意弄坏的！

"怎么了吗？"她不解。

"不，没什么事！就当我随便问问。"他欲盖弥彰地摇头。

这件事还是先不要让她知道比较好，省得她担心，也说不定是冀想错了！

在事情还未真相大白之前，没必要弄得人心惶惶吧？

六楼的走廊处放置两部影愈，每天总有许多人到这里影印资料。

有些资料量较大，因此在等待的过程中为了排遣无聊，同事们或不同部门的员工总会闲话家常，谈谈办公室的八卦消息。

柳千美极度不喜欢来到这里，她总觉得这里是继厕所后的八卦新闻发布中心。

真的很讨厌啦！她不喜欢探入隐私，因为她老觉得在探入隐私的同时，等于也将自己赤裸裸地呈现在对方眼前，这样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

只是上厕所，可以逃避，但在这边可就没办法躲藏了！

再说，她手捧着一堆副理下班前要的资料，她也只能乖乖地排队等待影印。

影印的人不多，加上她一共三个，但会到这边影印的资料量都很大，然而偏偏距离最近的影愈只有这一层楼有，另外就要到更上面的楼层才会有了。

其实柳千美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但又怕万一大老远搭电梯上楼，却发现仍是大排长龙，这一耽搁恐怕就赶不及下班前交给副理了！

反正就快轮到她了，再等一下吧！

在等待的过程，那两个正在影印的女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柳千美不得已，只得听着她们的谈话。

"说到我们公司那两个黄金单身汉的董事长和总经理啊，哇……那可真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呢！"

"就是啊，我真的好庆幸自己能进这间公司，一想到他们……我就觉得自己好幸福哦！"

"虽然两个都长得很帅，不过我个人是总经理的拥护者啦！偷偷告诉你可别泄漏啊……因为我总觉得董事长有点邪魅……呃，说白话一点，就是有种奸臣的感觉啦！所以我比较喜欢随和又风度翩翩的总经理！跟你说哦，上次我在送文件的路上碰到总经理，他还跟我打招呼耶！哦，那一天晚上我简直兴奋到睡不着觉呢！"

"我也一样耶！"语气兴奋得像是找到知己一般。"有一次下班时我的东西掉在地上，总经理路过还帮我捡起来呢！你说这么俊帅又温柔的好男人哪里找呢？"

幸好她们聊的不是什么八卦，只是在互相倾吐对佟御磊的爱意。

虽然柳千美听得有点不是滋味，但他是为了她受伤而住院，她在照顾他的那两天，让她对佟御磊原本的坏印象彻底改观，也似乎不那么怨恨他了，反倒还有种更加喜欢的感觉。

她想，也许她跟他也是有可能的，听到女性职员那么称赞他，让她觉得与有荣焉。

这时有个着急的声音插入。

"拜托拜托，我在赶时间，可不可以先让我插个队！我只要印个四、五张就好了！"那名工读生模样的女子双手合十地求助着。

"嗯，请用吧！"正在影印的其中一名女子笑了笑。

"谢谢谢谢！大恩大德改天再报！"女子正要按下密码时，却突然尖叫了声。

"啊……完蛋了，我一时忘记密码了！大家同事一场——同在一间公司做事，拜托给个方便，告诉我密码让我使用一下好不好？"

她可不想再冲回自己的部门问经理影愈的密码，这样不只会惹来一顿骂，万一等一下来时又大排长龙，那可怎么办？再说现在经理和部门人员正在开内部会议，赶着要这一份资料，她这工读生万一没及时送过去可就糟了！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起来，谁也拿不定主意。

柳千美知道每个部门都有一个自己的密码及影印数字，千万不可泄漏出去，也不能让外人使用。但看在那小姐那么着急的模样，她心想，只是四、五张而已，应该没关系吧？

于是她主动在影愈上输入密码，让那位工读生使用。

而后那名工读生直向她道谢后，便带着感激的笑容离去。

柳千美很喜欢帮助别人，那会让她觉得心情很愉快，同时也让自己产生在这世界上是有用处的念头。

经由柳千美主动的举止，那两名女子瞬时注意起她来，再看了下她身上的制服后，其中一名女子不由得惊叫出声。

"咦，你是会计部门的啊！"其中一名女子问道。

因为不喜欢聊八卦的个性，令柳千美方才都刻意跟她们保持距离，不过或许是她们聊得太忘我，因此没有注意到她，现下已被她们发现，又开口询问……虽然不认识，但不搭理好像也不太好意思，反正等也是等，顺便交个朋友也好！

"嗯嗯，你们应该是行销部门的吧！"柳千美微笑。

"没错，公司设计不同部门有不一样的识别方式，还真独特啊！"另一名女子笑着说。

先前的女子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充满兴趣地问道："既然你是会计部门的，那你应该认识柳千美吧！听说她之前跟总经理的传闻闹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呢！"

她们也只是听说，没见过本人。

"认识啊……但不是很熟……"她打哈哈，故意将名牌遮住。

上天原谅她不是故意要说谎的，只是先前的经验让她觉得还是装傻比较好。

再说她们又是佟御磊的爱慕眷，那么她就更加不能承认。

"虽然我们都很爱慕总经理，也曾对她毁谤总经理的事感到非常不平，不过老实说我还真有点佩服她呢！最起码她敢接近总经理，不像我们只会偷偷在私底下暗恋而已，唉！"女子叹气。

"嗯嗯……"柳千美尴尬地笑着。

"不过我是觉得，她的作法如果是要引起总经理的注意的话，那么她此刻一定会非常后悔吧！"

"为什么？"柳千美感到疑惑。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你没听到最近的传闻吗？"她们新奇地盯着她瞧，好像她是什么怪物一样。

柳千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怎么可能会听到什么传闻嘛！毕竟最近工作忙得很，再加上她又不是个喜好听八卦的人，会忽视传闻也是正常的现象。

"最近大家都在盛传总经理之所以还没有对象的原因，是因为他一直都在寻找他的初恋情人呢９找了十多年耶！"

"是啊！真够痴情的！所以说会汁部的柳千美这么做不就是多余的吗？"

柳千美呆了半晌。"不……不可能吧！"她故作镇定。"应该是某些人乱说的吧！"毕竟传闻不都是经由口耳相传，才成为加油添醋后的浮夸之言吗？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只是几个人在说的话，那倒会让人怀疑话的可信度。"女子说道："不过这件事全公司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呢！"

"还听说有人不怕死地跑去找总经理证实呢！而总经理也没反驳。"

柳千美仍怔愣在原地，无法言语。

"我想，总经理的那个初恋情人一定是个超级美丽的美人吧！再不然就是有惹火的身材什么的，要不依总经理那么杰出的条件，怎么会痴痴地寻找那么久呢？"

说话的女子看柳千美一副失神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唉，看来你也是总经理的爱慕者吧？别伤心，像我们已经看开了！"迳自将她归类为和自己同一国的安慰着。

"不是你的再强求也没用啦！我们用了，换你用哕！"两人挥挥手离开。

留下一脸惆怅的柳千美，以及难以平复的心情。

记得那次她问他对向柔的感觉时，他也说他应该是喜欢像向柔那样的人，因为没有那么肯定，那时她还高兴了下，想说他应该不是注重外表的人！

但现下听了公司职员的话，以及知道他仍苦苦在寻找他的"初恋情人"的事之后，她就无法再自欺欺人了！这一个事实让她的心紧紧地揪痛着。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决定要不顾一切地喜欢他时，却又让她听到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