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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可以用那样温柔的表情,说这么冷淡的话?

她退了数步。

忽然之间,感到彼此的距离,已不是仅仅那数步而已。

「这几日,我不会打扰你。」他承诺,凝淡的眼色,却用温柔锁住她。

「婚礼可以延迟,直到你考虑清楚,点头同意。」

她苍白地凝视他。

男人转身走开。

她怔立半晌,终于有了动作……

伸手,颤抖地抹掉泪……

她跌坐在床上。

自那日回到自己的屋苑,已过三日。他果然不再来打扰她,平儿代主人转告:「主人说,会给您时间,什么时候您想通了,可以唤平儿请主人过来。」

织云没有表情,仅沉静地对平儿说:「好,我知道了。」

平儿退下。

她坐在窗前,考虑的,是回到织云城的可能。

如果因为爱留下,那么,她也可以因为爱而离开。

「我可以,真的可以。」织云喃喃对自己说。

晚上,她唤来平儿。「平儿,所谓贴身女奴,凡是主人的衣食住行,都必须伺候着,就像你平日伺候着我一样,是吗?」

平儿愣了愣,然后回答:「是。」

她凝望平儿,沉静的眸,幽深空洞。「主人入浴时,女奴也伺候主人,对吗?」

「对。」平儿答。

织云垂眸,轻声对平儿说:「我明白了。」

平儿站在原地,却不明白,这些问话,是为了什么?

「平儿,请你去告诉你的主人,我想见他。」

平儿露出笑容。「小姐,您想通了?」

「对,我想通了。」织云淡淡回答。

「平儿立即去告诉主人。」她退去。

织云凝视地面,许久许久,没有抬起头来。

她的心很痛。

她没有办法,安抚自己,不去在意这些现实。

她做不到。

一个时辰后,障月来见她。

织云坐在床边,她靠在帷帐后,听着男人接近自己的脚步声。

「你想见我?」他沉嗓问。

她从帐后出来,看到他冷静的眼神。

他凝立在门前,未走向她。

她也没有。

她坐在床前,远远地对他说:「不让我给她许婚配,那么,就让她到我身边来伺候我。」她对他说。

「龙儿从小到大一直伺候我,没有任何理由,我不能这么做。」他声调徐淡。

「你只是不愿意,让她离开你,是吗?」她说。

「是你亲口对我说,女奴也是人,何况龙儿一向善尽本分,你不该如此要求。」他沉声说。

她脸色凝白。

对,是她说的,是她作茧自缚。

「往后,你能给我多少?」她问,声调淡得飘忽。

「什么意思?」

「你的心,能给我多少位置?」她在问的,是他的爱。

他沉眼凝视她,徐声道:「只要你不针对龙儿,我给你的,可以比你想象得更多。」

她的心被这话伤到。

「她对你说了多少?」她颤声问。

他眯眼。

「她说的,必定比我说的更多,是吗?所以你如此维护她,认为是我针对她,对吗?」她的话几近于苛薄,她知道。但是她已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在乎、不去倾诉自己的委屈。

他凝视她半晌。「你心情不好,我可以送你出别苑,独居一阵子,待你心情好些再回来。」话说完,他抬步走到门前。

「我不走,走的人该是她,不是我。」她决然的脸色凝白。

他停下,长指搁在门扇上,回头看她。

她脸色苍白,却平静。

「你的心太小。」半晌,他淡声对她道:「龙儿,其实什么都没说,话,是辛儿告诉我的。」

话落,他离开她的屋子。

那刻,织云的心裂了。

她失去力气,滑倒在门边,坐在冷凉的地板上,再也站不起来。

靠在门边,她没有啜泣,只是安静地掉眼泪,流不止的泪,湿了她的衣襟。

她可以为了他,不顾生命危险,抛下爹爹与织云城,来到索罗国,进入王卫城。

然到头来,却换来他说:你的心太小。这伤人的五个字。

他已经对她太特别。到此为止,是他设下的底限。宫苑后墙,四伏的黑色铁骑,遍布在王城古老的石板道上,只待主上一声令下,即隐入巷内,开始这一夜的宵禁。

百年前,王城就开始施行宵禁。

当时王城天际的焰火,已转为白热化,那是天火将灭前的征兆。

马车已备妥。

他要将她送出别苑那夜,王卫城上妖异的焰光,已几乎熄灭了。

戌时,他到她的屋里接她。

「马车在外头等着,我送你出去。」他说。

她已不能不走。

缓慢地由自己的床沿站起来,她转身走向屋外,木然、沉默地越过他身边,不看他一眼。简单的行李,她已经在昨夜自己整妥,甚至未劳驾平儿。

她没有带走任何一件,属于这里的东西。

屋外,他的女奴,垂首安静地守在廊下,看来身上的伤与病,皆已康复。织云凝立在屋前没动,眸色木然没有表情。

听见主人走出屋外的声响,龙儿抬头,看到织云,她的神情立即变得忐忑,害怕与敬畏全写在脸上。

「走吧。」障月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马车就停在苑后,正在等着。」

「怕我吓到她吗?」她问他,开口对他说第一句话。

他俊脸沉下。「云儿——」

「无论是什么身分,能留在你身边的女人,是她。」她说,无畏他警告的神色。

「至少记住你自己的身分。」他沉声道:「你不该说这种话。」

「我该说哪种话?说我妒嫉吗?」她反而失笑了。

他眼色一沉。

龙儿悄悄抬起眼角,不安地观视她的主人……

「我不会妒嫉。」织云却这么告诉他:「如果你要我离开这里,我会走。如果你要我离开王卫城,我也会听从。」她说。

「我未说过,要你离开王卫城。」

「是吗?」她说,透水的泪色,悄悄氲满她的眸。「希望真的没有这一日。」

转身,她决然离开他身边。

她决心不让眼眶里的泪水,在他眼前掉下。

离开别苑,她被送往王卫城西区的牡丹庄。牡丹庄内遍植牡丹,春月来了,牡丹花季已临,庄内的牡丹花开,粉、紫、白、金各色娇花益既艳,美不胜收。织云坐园中,却无心赏花。

见过比牡丹更美更娇的锦缨,她又岂会为牡丹的风韵流连。

但男人呢?

男人的天性是摘花,而不是养花。

再美再娇的花,只要得到了,男人就会另觅花朵,在其它花丛中流连。

她握着他送给她的血玉,想着他的承诺,想着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加倍心酸。

「小姐,花匠来了,请您离开花园,回到屋子暂且避一避。」平儿道。

她与辛儿奉主人之命,跟随织云一起来到牡丹庄伺候小姐。

「我坐在花亭里,花匠在园中工作,应当无碍。」她轻声答。屋子里太闷,一个人太寂寥,她不想回屋。

她看到数名男丁进园内,还有几名妇女,众人一起翻土栽花。

出了别苑,织云才留意到,索罗国的女子,皆有一身蜜色肌肤,容貌虽非天香国色,却都生得十分美艳,先前在王卫城郊外图谋诱害她的妇人,还有今天她看见的栽花妇女,皆是如此。

在这样的国都,美艳女子比比皆是,恐怕集结中土三国与各城邦的美人,加起来也比不过索罗一国的美女数目。

在索罗国,美妇可嫁与粗鄙的猎户,美妇农作栽花,美妇为人奴仆……

在这样的国家里,美色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俯拾皆是。

爹爹认为织云女最重要的美貌,对索罗国的男人来说,如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那么,障月到底喜欢她什么?

如果他根本就不爱她,只是短暂浅薄的喜欢,那么当障月得到她那日……

她会死。他知道她会死,如果他不爱她。她对他说过。他很清楚。花亭旁传来悉索声,唤回织云的注意力。

她收回心神,放下愁伤,回眸寻找平儿。

平儿走回廊下,正在交代小丫头工作,亭中只剩下她一人,她看到一名男子接近花亭,悄声朝自己走来。

「小姐?」男人唤她。

织云略一迟疑。「您有事吗?」随后大方应答,温婉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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