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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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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对于申烽火的毛遂自荐实在叫小女子怕怕。

巴菲想不透向来视课本为毒蝎,能躲多远就逃多远的人怎么反常的认真嗑起书来?

这……太不像了,难道真有外星人附身这回事?

当他大言不惭的开口说要顶替班长的辅导,她想自己一定是遭天谴了。

课后辅导的效果其实是看得见效果的,真要一点用也没有,那绝对不是黄晓的问题,是她太笨。

理科耶,她最怕的科目,进步十几分,已经是可歌可泣值得在史书上记上一笔的大事了。

利用完人家,就要一脚把人踢开,这太不近人情、太不厚道了。

当然,申烽火那头牛哪肯给她辩解的时间,横柴入灶的他威胁要是继续跟班长厮混,后果自担!

这是人话吗?厮混?像他这种人哪会知道她牺牲全部玩乐时间耗在功课上为的是什么?她也想像其他人那样去玩去疯去玩耍,他居然连这么难听的字眼都出来了,就因为她没有满足他的要求?

她笑不出来。

两天后她委婉的回绝了黄晓,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那人见人爱的班长安全,当然她也没看见他被拒后失望的表情。

后来,的确有那么几个月,申烽火变了个人似的,天天在她眼前晃。

他认真起来还满叫入耳目一新的,不仅没有以前那种一问三不知,再多问老子赏你拳头的恼羞成怒,只要她提出问题绝对解释得详详细细,一丝不苟,这种态度总算稍稍平衡了她一些不满。

“真是搞不懂你,国中生而已,干么那么拚,就算成绩上不了好大学,以后找不到像样的工作,还有我跟大哥们会养你不是?”两人头对着头埋在书堆里,一盏枱灯偎暖,申烽火忽然抬起头来用笔敲了敲巴菲的手背。

巴菲用笔壳戳回去,“要你管!”

“哈,”他怪叫一声。“你就归我管。”

“我跟你不一样。”这人想抬杠啊,她奉陪!

“什么意思?我知道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生理构造是一样。”

晕倒,老大,男人女人的生理构造哪里一样了?

不是上生物课,不实行解剖,不讨论、不研究。

“我不想一直当你们申家的米虫,再说,大哥们也许会是你的靠山,却从来都不是我的。”

“老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清楚,讲明白。”他是家里的祸害,锅中的一粒屎,小菲可不是,一堆臭男人的屋子里就她这么个独苗苗的一朵花,她被谁洗了脑,居然有这种见外的想法。

“申烽火,不要吵我,我明天有英文、国文小考,单字都快背不完了啦。”高中生活都像他这么好混吗?如果是,她真希望可以赶快上高中。

“小菲,我只是要你知道,你永远是我们的家人,我会永远照顾你的。”硬邦邦的男人说起这么温情的话来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我知道我们会一直是家人。”巴菲的眼终于离开了英文片语,她看着向来大老粗似的申烽火,老半天才回了那么一句。

他们是一家人,一直以来不就是这样?

不是家人,她在这里做什么?

“我记得你才十几岁,这么小就开始想这些沉重的问题,不辛苦吗?”

跟她同样年纪的国中生不就该跟朋友去看电影、唱歌、吃冰、逛街,她硬是跟那群嫩呆的国中生不一样,青春的滋味是这么美好,却统统浪费在嗑书这档子事上,真是悲惨。

“我跟你不一样。”

申烽火眯起了眼。

这话,她说过两遍了。

“哪里不一样?你今天最好说明白。”一直想撇清跟他们家的关系吗?他不允许!

“你到底是来帮我读书还是妨碍我的?我很忙,不要吵啦。”

申烽火大概永远不会明白,她想往上爬并不仅仅是母亲的关系,她那么努力,为的也是不要太丢他们的脸。

“马的,要读书是吗?我也不会输你的,大家走着瞧!”

他狠话撂得漂亮,不过几分钟后他接到少爷的电话,飞也似的冲出门去,说出口的话很显然只是一个屁。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唉。

巴菲把他的课本挪到一边放着,心想他也许会在熄灯睡觉之前赶回来吧?

想归想,事实是那一晚申烽火彻夜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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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有功,嬉无益。

这六个字很快的印证在申烽火身上。

从来没把学校考试放在眼里的人被退学了。

他在校的战绩太过辉煌,严重的考验着老师们的心脏,申诫、记过不断,大错小错都犯,小庙决定容不下他这尊大神,放牛去吃草请他另谋高就。

申无敌回来得那么快,在风雨欲来的某天。

那天有课外活动的巴菲比乎常晚了些时间放学,打开大门敲听到申烽火提到她的名字。

“……我不要,我不能让小菲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要,我的意思本来就带着她走,是你在闹别扭。”申无敌不疾不徐的声音还是同样悦耳,但是听在她耳里却是意外的严厉。

“谁说我闹别扭,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申无敌很难得的彰显了他的怒气。“我给你自由,你当成了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有脸讨价还价?”

“我们是在讨论小菲……”

“这不关她的事,不要把她扯进来。”申无敌断然打断他的话。

听得出来申烽火在力挽狂澜,为的不是他的命运,而是她。

这很奇怪,他都自顾不暇了不是?

申烽火一眼就发现门外的她,快步走过来。

“都几点了,现在才回来,老李没去接你下课吗?”

“我有课外活动,让他不用接。”从来都不是婆妈的人,今天一反常态计较起她回家的时间。

“大哥,你回来了。”她坚持喊申无敌大哥,他们差得多,年纪上总不能喊大叔吧。

看见她,申无敌露出笑容。

“你们谈你们的,我上楼。”他们有家庭会议要开,她回来得不是时候。

“巴菲,别走,这件事你也有份。”申无敌喊住她。

“这样啊,那我去放书包换衣服,立刻下来。”

“乖。”

踩上阶梯两步,她回头,“妈妈没有回来吗?”

申无敌眼中有着某种温暖和歉疚。

“对不起,我请她留在公司坐镇,本来她也想回来看你的。”

“没关系。”她说。很淡的口气,杵在楼梯上的背影寂寥得让人心疼。

反正,很习惯了。

想不出有多久没看过母亲了,定期接到的传真信也没有太多温情的字眼,但是有比没有好,妈妈还是关心她的,对吧?

慢吞吞的把学生制服换成家居服,舒服的棉料总能安定她的精神。

她在紧张什么,就因为申无敌的出现表示她的生活型态又将面临改变吗?

她自顾的沉溺在自己的小宇宙里,敲门声和申无敌柔和稳定的声音无预警的响了起来——

“如果弄好了,出来一下吧。”

“我就来了。”空空的脑袋很慢的接受到讯息,她也回应得很迟钝。

“巴菲,你还好吗?”申无敌不确定的问。

回过神来,她连忙去开门。

“我好了。”

刻意上楼来接她,想必有话要说。

她等着他开口。

“作业呢?”

“在学校就写完了。”

“你想跟我们一起回法国吗?”

她低着脑袋,食指无意识的随着脚步画着壁上白灰。

原来他要来问的是这个。

从楼上到楼下,她始终安静得如一只闷葫芦。

拿着火钳子胡乱搅动火炉灰烬的申烽火显然非常烦躁,看见他们两人粗暴的丢了钳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拣了离开巴菲远远的位子坐下。

向来坐没坐相的他这次出乎意料的规矩,两条长腿并得死紧,像在压抑着什么。

申无敌瞅了瞅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开门见山。

他说,台湾的高中多如牛毛,就算高中三年都在转学里度过,凭申氏的能力要让申烽火把高中念完一点都不难。

但是,最好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把闯祸精拎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管束着,大家都心安,任他孙猴子七十二变,也变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被枉顾意愿的申烽火连做垂死的挣扎都不必了。

巴菲安安静静的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巴菲,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替你申请到那边读书没有问题的。”

“我的英文不好,更别提法文了。”她绞着自己的手指。

“这不是问题,可以先去念语言学校。”

“我想待在台湾,我不想离开这个城市。”毕竟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家乡。

“我不放心。”把她丢在深似海的大宅里,虽然有能干的佣人可以使唤,却绝对不是适合一个小女生生长的优良环境。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你不用怕给我增加负担,公司已经上了轨道,我有能力跟充裕的时间照顾你们。”他还是想说服她。

“谁要你这大叔照顾,我们已经脱离包尿片的时间很久了好吗?”申烽火气超大。

申无敌刮了他的脑袋一记。

两个兄弟用眼神你来我往的互砍,“你这被猪油蒙了心的笨蛋,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意思。”

“我是笨蛋,你有个笨蛋弟弟就很光荣吗?”对象要不是申无敌,他大概早就抡着拳头扑上来了。

“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我想在台湾上大学,就这样。”巴菲跺脚。如果她聪明就应该远离两门重炮轰炸的战区,但她得冒着脱层皮的危机来缓颊。

“巴菲!”

“小菲!”

两兄弟异口同声。

“过了暑假我就要升高一了,我保证我会平安把高中念完的。”她勾起唇,这一笑极是温润,就连一直拿她是小妹妹看待的申无敌都傻了眼。

“重点不在这里!”申烽火吼。

“谁说不是?”她把脸转向事主。“本来……要是你肯安分守己的读书不要到处打架、惹是生非,我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的,可是你从来不听劝,我很早就想脱离你的魔掌,现在你选择走开,我选择留下来,刚刚好,你跟我都得到自由了。”她越说越快,最后几乎是吼着说完。

谁以为没有申烽火的她是不行的,这年头,谁没有谁都可以活得很好,她……也一样。

没有什么打击比巴菲说的这番话更重了。

之前申无敌碎碎念了一大堆,申烽火压根有听没有进,此时却被巴菲狠狠的打倒了。

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她很生气?那为什么要红着眼眶,看她眼泪要掉不掉的,她究竟是喜欢还是讨厌他?

女人,他一直没了解过,尤其是她。

凝重的沉默笼罩,很不舒服。

申烽火离开的那晚,来敲了她的房门。

“干么?”

“我明天要走了。”

“我知道。”

“要想我。”

“你美的咧,谁要想你!”

“别再咬笔壳发愁了,功课这种东西需要天份。”

她只要一有压力,笔盒里的笔壳都会遭殃,留下深浅不一的咬痕,令人不忍猝睹。

“要你管!”

他居然只温柔的揉乱她的发,什么都没说。

就那么几句话也值得专程来叮咛,这是巴菲头一次看到申烽火倔强的脸露出那种脆弱。

那一夜她的心口一直觉得堵堵的,整个人被泡进冰水里,盖了两条蚕丝被都暖不起来。

她好想无所顾忌的扑进他的怀里撒泼,大吼大叫告诉他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他走!他去参加过她的母姊会,那不就代表他是她的家人?

可是她从来没有任性过的机会。

听到没有?!要回来,我要你回来!你非回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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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烽火走了,巴菲失去了死皮赖脸住在这大宅的最后一个理由。

房子空洞得像要吃人,又不能一走了之。

她迫切的需要另一个生命的出口,可是她能往哪里去?

“小妹妹,要买花,还是迷路了?”

难怪人家出来关切,她好像在人家店门口站上好久了。

“我不是小妹妹了,我看见你们要征人,我来应征助理。”她提起勇气。店里的花好香,有各种的香味,像是能抚慰人的心灵。

女子脸上出现些许的为难。

“小妹妹,我们要请的助理虽然男女不拘,不过要满十八岁才可以喔。”这种条件总能吓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开花店的女生通常气质都一流的,这个很像老板娘的女人也不遑多让。

“姊姊别看我这样,我力气很大的,我什么事都能做,只要你肯教我。”巴菲试图放大自己的优点。

女子摇头,很没有人情味的进店里去了。

巴菲几天后又来,这回她背着书包,穿着学生制服,白袜黑皮鞋,清纯的招来了许多路人眼光。

毕业典礼结束,开始漫长的暑假了。

她眼巴巴的在外面站了一会,推开门,进了花香四溢的花店。

“姊姊。”

在柜台敲计算机的女子摸着头痛的额,请童工是犯法的欸。

“乖,这里不是游乐园,我要做生意。”

“我想在这里打工。”不是巴菲要为难别人,她只是纯粹的喜欢这边的环境。

“家里真的那么缺钱用吗?”

请了这种小不点只会自讨苦吃,她想请的是助理,打杂的,不是奶娃娃。

她可以直接忽略小女生,也可以请人把她拎出去,不过……“如果你以为在这里工作轻松浪漫可就错了,不是我恐吓你,我这里工时长,又辛苦,不分男女都要搬重物,你可以吗?”

花店的浪漫只给出钱的大爷跟小姐,她可不要那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对植物没有热情的人。

“我可以。”

老板娘托着腮,“小妹妹,你能了解身为老板的我一直换员工的困扰吗?”

“我不是小妹妹,暑假过后,我高一了。”

还真是诚实得叫人汗颜。

“而且我看你们到现在还没请到人。”

这鬼灵精!“得了,两个月试用期,要是客人问,就说你是我妹妹。”

巴菲弯着唇笑了,眼睛清灵如秋水明亮,她低低的喊,“姊姊。”

“我叫韩茗,叫我茗姊。”女子哀叫,粗鲁的抹脸,认了。

她也是女人好吗?人家不是说同性相斥,她居然也被美色诱惑,呃,是一双明眸诱惑,她老了吗?老到抵挡不住天真?

“茗姊。”巴菲喊,很顺口。“我不缺钱,也不要薪水。”

她的学杂费妈妈会出,也有零用钱,吃喝申家都有准备,就算老板娘不给薪水只要愿意收留她,她就够雀跃的了。

韩茗像猫似的脸有些不高兴。

“我这里可不是非法工作诚,你有多少能力,我就给你多少钱,先说好,我不喜欢混水摸鱼的孝。”

“那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我们每天十一点开店,店员要在十点以前到,可以吗?”

巴菲点头,她找到了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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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平安的过去,巴菲直升隔壁的高中部。

高中采男女分班制,国中看熟的老面孔有很多不见了,在人高马大的新同学中,维持着十四岁身高的巴菲显得非常稚嫩幼小。

尤其以她身边这个改变得最多——

“巴菲,想不到我们上了高中还在同一班,我的座位在你后面,孽缘啦~~”舒灿哇啦哇啦叫,抬头挺着应该有32D的胸部。

大家都改变得那么明显,就她一点长进也没有,明明她该吃、该动的一点也没少。

难道……先天不良?

“从今天开始,我们一直做好朋友吧!”舒灿勾着她的手,觉得不顺手,改搭她肩膀,高人一等的感觉真不错。

做贼心虚的打舒灿漂亮的胸形收回眼光,却对上楼梯下眼巴巴直往上瞄的黄晓。

糟糕!他看见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变态?

“咦,黄晓,你的新班级不是在勤学楼?你们干部都遴选完了吗?有没有连任班长?”隔壁幢耶,有够勤劳的痴情男。

呛声还不够,舒灿咚咚咚滑着水泥石子磨就的扶梯,翘翘的臀部差点撞上目瞪口呆的男生。

想去扶又不敢,干脆闪边去,眼不见为净。

舒灿大声抱怨他缺乏绅士风度。

他气不过。“耶耶耶,你就不能有点女生的样子吗?好歹学一下人家巴菲,你如果有她十分之一的优点就好。”窄裙耶,已经不是国中时代的百褶裙,这女人,下面有多少眼睛在看,真是耸搁有力。

“就知道你情人眼中出西施,我再美再好也不比上人家一根指头,这样可以了吧。”

“讲话干么酸溜溜的?”

“我这东施闪边去,把人留给你了要好好送人家回去啊。”舒灿随便找了借口酸了。

搞笑女王走了,少了润滑剂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她跟黄晓有很久没聊天了。

黄晓也不在意舒灿的存在与否。“第一天开学好吗?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还好,都是熟面孔,有几个转学生。”班级上的浮躁跟新鲜好像都跟她无关。

“以后,呃,我是说假如啦,如果有人欺负你就来告诉我,虽然你那个哥哥不在了,我……会照顾你!”心里打了老半天的草稿很蹩脚的吐露,希望可以得到相同的回应。

老实说每回看到那个老是到学校来接走巴菲的“哥哥”,他心里满不屑的,这是好学生看坏学生的眼光,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一个名声坏到顶港有名声,下港会出名的坏学生却有着如雪纯净的妹妹,嗳,这可以用歹竹出好笋来形容吗?

也许这就是他的魔考,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天才是不被世间允许的。

乍然听到他提申烽火,巴菲心里涌上说不出的感觉。

几乎都是她在联络他,这是他们之前的约东。

那个恶霸规定她每天要定时报平安,可是他自己咧,却像断了线的纸鹞,每次用MSN敲他,十次有八次人不在,难得看见他上线却爱应不应的,好像多打几个字会要他的命似的,最后被逼急才说他的中打本来就烂,法文她又懂个屁,有回应就应该偷笑了。

好吧,勉强接受他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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