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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被李恪擒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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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天微凉,阳光斜照,风柔缓地吹着,园中桂花盛放,恍如琼英缀树,开得一树金灿,映得人满目金粟,馥馥香气钻窍入鼻,其香亦清亦浓,清可荡涤,浓可致远。

一连数日,我在园中凉亭摆了清桂酒独坐,若有所思。

萧淑妃失宠,我的升迁,王皇后却不动声色。太过平静的日子,反倒使人不安,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轻缓脚步声传来,我只道是林锦,仍是半卧着一动不动,直至那人走近,爽朗地笑出了声:“春困秋乏,媚娘早早地便乏了?”

竟是李治。我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心一横,索性扯紧了身上的毛毯,并未起身,甚至连头都不抬,仍是紧蹙着眉头。

李治见我如此神情,便坐到我身边,伸手抚着我的发,柔声道:“怎么了?为何闷闷不乐?”

“我……”我迟疑了片刻,却只摇了摇头,吐出一个字。

李治摸着我的眉头,轻轻抹平:“朕知你近来总是愁眉不展,所以今日特意为你带来一样礼物。”

“不,不必了。陛下给予我的金银珠宝已数之不尽,”我料想李治必定又是从何处得来媳的珍宝,拿来逗我开心,立即便摇头拒绝。

“媚娘不要急着推拒,朕担保此次的礼物你看了定会喜欢。”李治见我仍是一脸疑惑的神情,便轻唤一旁的内侍,吩咐道:“带她们进来。”

我意兴阑珊地抬头,却立即怔住了,来的人居然是我的奶娘福嫂!她身后还立着一个少妇,正是我的大姊!

“福嫂!”我心中茫然,脑中空白,只是凭着本能起身,撩起裙摆,飞快地奔上前去,扑入她的怀中。

“小主人,小主人……”福嫂将我拥进怀中,抚着我的发髻,她颤抖着双唇,似要说什么,却终一句也说不出来。

“媚娘,看你平日冷静异常,还道你薄情寡性,如今却是如此失态,可惜却不是对朕,朕还真是有些吃味……”李治在旁望着我,似笑非笑,语气中尽是宠溺。

“陛下!”我侧过头去,羞恼地瞪了李治一眼。其实我心中明白,方才我会失控地扑过去,只是因为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与母亲一起在并州的那段岁月。福嫂虽不是我记忆中的主角,但在那些最美好的岁月里,处处有她不经意的留影。

李治没有再取笑我,他亦不顾还有外人在场,牵起我的手放在他的掌中:“朕只是希望能看见你露出真心的笑颜,只要能使你欢愉,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朕不愿去做的呢?”

我深深地看着李治,这个男人,他尽一切可能纵容我,只是想看我的笑容。我的心在不停地拉扯,愁肠百结,诸多的忧虑仍是无法对他明言,我竭力将这矛盾撕裂的痛苦压下,藏在心中深处:“陛下,陛下待臣妾体贴入微,臣妾万死不足以报……”

“呵……什么万死不足以报,媚娘说得如此严重,倒使朕不安了。既然她们能使你欢喜,朕便准她们留在宫内陪你。”李治面带笑意,他再看我一眼,轻声说道,“你们今日重逢,想来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朕尚有政事还未处理,这就去了。”说罢,他便转身离去了。

“小主人,陛下当真十分宠爱你呢!”福嫂见李治已走出很远,这才说道,“如此我便也放心了。”

“大姊。”我轻笑回应,而后缓缓走到大姊身前,轻轻执起她的手,“许久不见了,过得可好?路上颠簸,想来必是疲累不堪,早些去休息吧。对了,你的夫君呢?没有同来么?”我虽与这个大姊无血缘关系,但她自小便十分疼爱我,所以我亦心念旧情。

“我,我……”大姊见我如此问,面色发白,她支吾片刻,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美眸中尽是泪水。

我顿时怔住,福嫂赶忙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她嫁于越王府功曹贺兰越石为妻,不幸新寡,三日前才到长安。”

原来如此……我心中难过,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正尴尬着,抬眼却见她身后跟着一个女孩,伸出半个小脑袋,正偷偷地拿眼看我。

大姊看我诧异,便强笑着解释道:“这是我的女儿——兰儿。来,来,兰儿,见过你的姨娘。”

兰儿慢慢地从大姊身后走出,怯怯地跪下,用稚嫩的童声道:“兰儿见过姨娘。”

这孩子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似的,煞是可爱,我一看便很喜欢,将她轻轻扶起,抚着她的发辫赞道:“我从位见过如此漂亮的孩子,我的弘儿长大若能有她半分模样,我也就知足了。”

大姊听我如此说,神情却愈发暗淡:“兰儿模样生得倒是好,只是却命薄……”

我微怔,这才想起兰儿的父亲贺兰越石已死去,只余下眼前这孤儿寡母。我心中一酸,悠悠缓缓说道:“如今我在陛下面前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大姊若不嫌弃,便可与兰儿常住宫中,我们姊妹俩还能有个照应,媚娘力薄,只能做到如此,还请大姊不要推却。”

“这……怕是不……”大姊先是满面犹豫之色,而后她偏头看了眼兰儿,又与福嫂对望了一眼,终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那此事便如此说定了,大姊一路舟车劳顿,想来定是乏了,先去休息吧。”我唤来宫女,嘱咐了几句,便让她们领着大姊与兰儿先行离去。

大姊知我必定还有些话要单独与福嫂说,便也不推辞,施礼后便带着兰儿去了。

“小主人,阿真他……”福嫂飞快地望了我一眼,见我并无不悦之色,才又说道,“其实,他会如此对你,是有难言之隐的……”

我踏前几步,看着一树桂花,笑意疏离:“难言之隐?是因为我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么?”

“小主人,阿真这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一直恋慕你,若不是因为夫人的事,他定不会如此……”福嫂见我如此平静,反倒怔住了。

我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截下她的话,避过这个话题:“福嫂,你看那桂花好看么?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比起我与母亲在并州种下的那一株,仍是缺了点什么。”

“小主人,那是因为有夫人陪在你身边,所以任何事物在你眼中,都是绝色。”福嫂长叹一声,不无惋惜地说道,“不知夫人如今在何处……”

母亲已不在了,一个人的繁华奢侈,原来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百般滋味上心头,我只觉眼角湿润。我仿佛看见那层层花影间,飘然而过的一角雪色衣影。那样莹透的白色,空灵绰约,仿佛幽潭淤泥中开出的皎洁白莲,那样的色泽,只有母亲,才配得上。初秋之风,犹带暖意,我的心却触手成冰,只因为那一抹我永远再也无法触及的白,而轻易牵动心中疼痛。

天若有情,天亦老,日月有恨,却不得相见……不得相见,我与母亲,恐怕此生都不得相见……

“小主人,别哭,别哭……夫人最疼你,若看见你如此,想必她也不会欢欣的……想当年,夫人为了你的出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福嫂将我拥进怀中,拍着我的背轻抚道,“别人有孕,三百日便可降生孩子,你却在夫人腹中待了四百多日,才险险出世。你出生时,绿瞳黑发,双唇紧闭,不见啼哭。我倒提着你,用力掌掴三下,你才大声哭了出来。哭声嘹亮,震耳欲聋,竟唤出满天红光,一时间电闪雷鸣,全府为之震动……”

我出生之时绿瞳黑发?我心中一颤,心中有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慌乱,似有一抹幽霜落在心间,冷到极处。

但下一刻,我便神色寂淡,平静地推开福嫂,望着远处。

秋风拂面,我只觉轻寒如霜。

耳畔,依稀响起母亲曾经的话语,犹如预言:“媚娘,从来没有什么宿命,只有不认命,相信没有人力之不至。你将来的路途注定孤独,永无歧路,永无回程。这世间再无另一条路,可与之相交。我最后能给你的,只剩祝福了。”

空中流淌着舒卷的树影,还有漫过天际的云影,阳光薄绸般映着湖面,奇异的蓝紫色,微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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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植着一排杨柳,光秃的枝叶随风飘荡,反倒映得世间水远山长。风过,薄命的花便从枝头纷扬而下。恰有一瓣落于我的衣襟,我伸手轻轻拈起,抬眼望去,暮色铺开,高远旷达,那是丝绸一样凉滑闪烁的黑。

我正从正殿回自己的住处,身后跟着林锦,忽听得不远处传来悠悠的琴声。

琴声空远,乐清如水,明是遥遥传来,却节韵清晰,声声如在耳畔,有着身怀绝技的优雅,早早令人沉醉。

我却听得浑浑噩噩,听过数遍的起始仍觉茫然。直到听到那如同分袂永别的悲声,才突然被那凄楚惊醒。

是他!

青石小路细致蜿蜒地伸进幽深的花丛中去,几级石阶上,斑驳一地,秋风半卷。他跪坐在石桌前,垂首抚琴。仍是雪白长衣,仿佛永远一尘不染,宽大的袖袍轻覆着手背,修长的手指轻捻慢弄着冰冷的弦,月光微明,映着他完美的侧脸。如莲如雪,似很近,又似很远。

果然是李恪。我皱了皱眉,转身便离去。

“昭仪,你仍恨吴王殿下么?”身后的林锦忽然开口,“其实,他亦是有苦衷的……”

“你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我心中大骇,猛地停住步履,转身漠然地望着林锦,在等她的解释。

“奴婢在宫中,看得比谁都清楚。殿下,他,其实这些年一直都过得很苦。殿下的母亲,是前朝隋帝之女,她是前朝公主的高贵身份,是她们母子获罪的第一条件。”林锦见我如此,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似察觉到我的怒气,生怕惹出我的不快,所以小心谨慎地说着,“长孙无忌大人不知为何一直对殿下十分敌视,处处寻他不是,殿下如今是如履薄冰,一个不慎,不止是王位不保,恐还有杀身之祸。先皇驾崩后,昭仪去感业寺出家,殿下当即就去寺中找寻,却被陛下拦住了。陛下说,如今能救得了昭仪的,只有他,吴王若去了,恐怕只会带给昭仪更多的灾难,如此殿下才作罢了……各中曲折奴婢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隐约知道个大概……”

我的手微微颤抖,内心剧烈震荡,无法言语。耳边忽响起李恪曾对我说的话:“母亲本不该嫁入宫门,而我的出生,更是错上加错。恪是谨慎的之意,而愔则是安静的意思,母亲只是想让自己儿子们能在纷乱的皇族纠纷中明哲保身罢了……”

近处琴声宛若流水,高到极处,拽出最后一个瑟音,便嘎然而止。

“媚娘……”他缓缓起身,轻笑望着我,那一笑如天边的流云,双眸似池中被风吹破的月影,泛出迷离的光芒。

月光静静洒落,四周寂静,夜色如一幅半染的轻质软布,披于树梢,在风中静静拂卷。

林锦早识趣地转身先行,只余我一人呆立原地。一瓣落花飞掠过我的鬓角,坠于他的掌中。

我却倏地醒悟过来,记起如今自己的身份,猛地一跺脚,狠心抽身而去。

手腕一紧,温凉的触觉袭上我身,我愕然,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竟是被李恪擒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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