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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武昭仪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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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怪李治如此宠爱她,每日下朝后必定来我这探望她,他将她抱在怀中,爱不释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媚娘,将这汤药趁热喝了吧。”大姊不知何时入屋来,她手中托着雕漆梨木茶盘,盘中的小碗盛着温热的药汤。药浓如墨汁,散着悠悠的苦涩药香。

我伸手接了,垂首欲饮,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轻闪过去。大姊与李治两人相距咫尺,他们有片刻的静默,相望对方,他们几乎都停住手中的动作,只是这么一眼。大姊面色绯红,她微微侧首,眼眸微含笑意,潋滟生光,自成一段写意风流。

他们是温情的,然而底子下却藏着一张地狱的面孔。他们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皆似片片利刃,在我心间疾速划过,不见血的伤痛。但我能说什么呢?他是帝王。后宫之中,新人终将成为旧人,永远有更美艳更温柔的女子在等待垂青。我移开目光,看着漆黑的药汤,一口饮尽,苦涩不堪,直达心底,我仰首,笑意疏离:“这药好苦……”

“我已为你备好了蜂蜜,喝下它,便不会那么苦了。”大姊体贴地送上一勺蜂蜜。

我眸光一闪,笑意加深,伸手推拒:“不,御医吩咐,服药后切不可食用蜂蜜,否则,这药效可要减半了。”

门外有内侍禀道:“陛下,长孙无忌等人已在大殿等候。”

“朕知道了,一会便去。”李治不悦地皱起眉头,他垂首深吻小公主的额头,这才将她交给一旁的奶娘,他伏下身,抚了抚我的长发,“媚娘,朕尚有政事要办,晚时再来探你。”

“陛下,国事为重。”我无异议地颔首。

“你如今身子也弱,好生休养,需要什么,直管去内侍省那里取。”李治摸着我的额头,轻声嘱咐,而后便回身去了。

大姊与我闲聊片刻,便也离去了。

淡薄纱幔内,我侧头望着窗外出神。这次不足月产下小公主,我虽性命无忧,却也伤了元气,血亏体弱,数十日都只能卧于榻上,静静休养。

斜阳余晖投下班驳的影子,仿佛篆刻着光阴,一丝丝黯淡,一寸寸拉长。鎏金香炉内升起的轻烟,摇曳飘渺,无所依凭,很快便吹散在空中,不留一丝一毫。

“唉……”冬日的寒冷如利刃刮挫着我的心,我长长地叹了一声,扯过被裘翻身蜷在榻上一角。

“昭仪,睡不着么?”夏莲入内掀起纱帐,轻声问道。

我轻咳,随口说道:“夏莲,你可有什么法子安神养眠?”的

夏莲一拧娥眉,想了想道:“我一向都安眠好睡,并无此烦恼。倘若汤药无效,或许去庙里进香,是个好法子。”

“求神问卜,不会有太大用处。”我摇头,而后说道,“让我去寺庙进香?想必是你自己想出去解闷吧?”

夏莲被我拆穿了心思,脸上微红:“我看昭仪这几日闷闷不乐,身子又虚弱,或许出去走走,病便能好些,人也会欢喜点。”

“欢喜?”我自嘲一笑,“夏莲,你欢喜的事有哪些呢?”

“我?”夏莲抿嘴笑道,靥生两颊,明艳照人,“不瞒昭仪,我就想着每日能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那我便欢喜了。”

“呵……你呀……”我失笑,夏莲的愿望十分简单,所以她容易满足,或许这也是真正的欢喜,“你不怪我当日抽你那顿鞭子么?我仍记得你那时的话,如今你不想获得陛下的宠幸了么?”

“不,不想了。昭仪你的那顿鞭子将我打醒了。后宫多少嫔妃,为了得到陛下的宠幸,争得头破血流,我看的太多,心寒了,便再也不想了。”夏莲低低一叹,口吻淡淡,“夏莲无父无母,只有昭仪对我最好,如今我只想陪在昭仪身边,一辈子侍侯你……”

“我……”我听了有些动容,方想开口,林锦惊慌地冲入屋内,她惶恐地说道:“昭仪,有宫人来报,皇后领了一队侍卫,他们气势汹汹,正往我们这来!”

“皇后?”我一怔,这些日子我身心皆疲,无心去思索后宫之事,王皇后今日前来,只怕是来者不善!是我疏忽大意了,心中隐约有丝不安,我强撑着坐起身来,“夏莲,扶我起来。”

夏莲立即上前:“是。”

我方才下榻,便随即吩咐林锦:“快,立刻到大殿请陛下过来!就说皇后娘娘要杀我!”

“是!”林锦虽是一脸惊诧,但得了我的命令,却不敢有丝毫犹豫,她迅疾地奔出门去。林锦才走不久,便听得门外内侍禀道:“皇后娘娘驾到!”

我身子依然虚弱,步子一慢,但仍立即跪了下去:“叩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款款而来,她一袭凤羽金锦裙袍,绚丽光彩,令人不敢逼视:“我是来寻皇后玉玺的。”

“皇后玉玺?”我悚然一惊,自知已落入了王皇后的陷阱中,“回皇后娘娘,近来我身子虚弱,不曾出过房门。娘娘要寻皇后玉玺怎会到我这来呢?”

“有没有在你这里,搜一搜便知了。”王皇后眼波流转,冷冷一笑,“来人,给我搜!”

“且慢……”我才想开口,眼前却忽然一阵发黑,险些栽倒于地,幸而夏莲在旁眼疾手快地将我扶住。

“皇后娘娘!”内侍很快便从我屋中捧了玉玺出来,呈于王皇后。

“武昭仪,人脏并获,你不必再抵赖了!”王皇后眸光一厉,立即下令,“偷盗玉玺,罪无可赦,立即依法仗毙!”

我默然,香炉中仍有香料在焚烧,缕缕幽香,弥散风中,泠然如水,浸没我跪得麻木的身体。静水藏深流,树大却招风。小公主的降生、李治对我日益加深的宠爱、萧淑妃被贬……这一切的一切,王皇后早对我怀恨在心,此次便是趁我养病疏于防范之机,随便寻个罪名要将我处死。我苦心谋划、机关算尽又能如何?她是皇后,是后宫之主,掌管凤印,只需我一次失足、一个懈怠,她便可轻易结束我这如蝼蚁般脆弱如丝的生命。

“是!”立即有两个如虎似狼的内侍上前来。

夏莲忽地高声叫道:“慢着,皇后娘娘,这玉玺是奴婢偷的!”

“什么?!”王皇后一愣,这时屋外有内侍通报:“陛下驾到!”

李治大步入内,立即将我从地上扶起,紧紧搂在怀中,他沉声问道:“皇后,你这是在做什么?”

“武昭仪偷盗玉玺,人脏并获,罪无可赦,依法仗毙!”王皇后柳眉倒竖,咬牙说道,“陛下,我是皇后,后宫之事,我应是可以做得了主。”

“这……”李治皱眉,我明白他的难处,此事确是不好判定。

夏莲急叫道:“不,陛下,偷盗玉玺的人是奴婢,与昭仪无关!”

“陛下,莫要听这宫女胡言乱语。她是武昭仪的心腹,对她忠心耿耿,自然愿为她顶罪。”王皇后秀丽的脸狰狞地冷笑着。

“不,陛下,奴婢如今虽是武昭仪的宫女,但曾在皇后娘娘宫中担任女宫之职,一年多前,皇后娘娘却亲自下令,将奴婢调拨给了昭仪,此事内侍省中必定可查得到。”夏莲神情平淡,口中却说出石破天惊的话语来,“皇后娘娘命奴婢将昭仪每日的言行举止全数上报于她,不可有任何疏漏。奴婢虽未读圣贤书,却也懂知恩图报。奴婢是一时起了贪念才会偷盗玉玺,昭仪对奴婢如同亲姊妹,奴婢绝不能眼看她无辜获罪。此事确是奴婢所为,与昭仪无关,请陛下降罪!”

王皇后白玉般的面容刷地蒙了寒霜,冷厉地道:“你,你血口喷人!陛下,她分明就是想为武昭仪顶罪,她……”

“陛下……”原来我所料不差,夏莲果然是王皇后的眼线。眼前似有微微晕眩,我的思绪却从未如此清醒过,我不胜倦怠地合上双眸,脚下虚浮,顺势便倒在李治怀里,“陛下……”

“媚娘,媚娘J后,住口!”李治见我似要昏厥,眉头深锁,他厉声说道,“此事朕心中再清楚不过!来人,将这个宫女拉出去杖毙!从此不许任何人再提起今夜之事!”

“昭仪……”夏莲面容平静地任侍卫拖走,这个二八芳龄的少女,姿容秀美,微笑淡然,她那一双清澈无垢的眼眸,竟看不出一丝阴霾的痕迹。

“夏莲……”我紧紧依偎在李治怀中,身子微微颤抖,内心剧烈震荡,无法言语。此事只能如此了结,李治不能撼动皇后,他亦不忍伤我半分,只能牺牲夏莲。

最后,我仍救不了她,我辜负了她的信任……眼角一片湿润,我仰起头,皎皎明月升上夜空,一束淡漠的月光照了进来,我只觉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致不住地椅。

“媚娘!”耳边传来李治焦灼的呼唤声,心中藏了深深的厌倦,我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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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愈深,冬风乍起,吹破冰封下的湖水,飘飘拂拂,夜色浸足染衣。

纱帘外,药香淡淡。林锦挑开纱帐,捧了药碗进来。

“媚娘,好些了么?”李治坐在榻边,他接了汤碗,垂首吹散了热气,才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不,我不想喝。”

“媚娘,朕知你心里难受,但她是皇后,你就不能让着她么?”李治也不勉强我,他抚着我的脸颊,微笑无懈可击,“媚娘,皇后那日也只是一时误会,朕已说过她了。她答应不再生事,还说明日会来探望小公主。她明日若来,你……”

“臣妾明白,臣妾绝不会令陛下为难。”我目光清冷,低声说道。

这便是帝王了。一边是自己喜爱的女子,一边是出身名门、身后拥有庞大家族的皇后,在权力与情感之间,他并不想为儿女私情放弃太多。

纵然他再珍惜我,一旦我陷入鸡毛蒜皮的琐事,庸脂俗粉的纠缠,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将我抛弃吧。我孑然一身,除了倚仗李治对我的宠幸,一无所有。若连他都鄙弃我,这宫中恐怕就真的再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那今夜,朕便在此陪你。”李治温和一笑,拢了拢我的长发,拥着我躺下。

“陛下……”我浅笑嫣然,心中蛰伏的猛兽却悄然竖起利爪,藏于冷峻的眉梢眼角之间。

过往那些扎挣与犹疑,那些隔阂与尖锐刺痛,那些诱惑与背背叛……曾经,我是谁,而如今,我是谁?

高高的宫阙不是囚禁我的牢笼,从今夜起,我必要做个主宰自己命运的女子。从此,我将不会疼痛亦不懂得眷恋。

今夜,我乖顺地溺在他的怀中,金刚怒目般地睁着双眼,一夜无眠。

天边清冷的星辰敛去微光,淡红的日光倾落,粼粼闪动。

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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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宫阕充满了寥落意味,寒风未停,积雪未消,天又飘起了细雪,如零落的泪,一颗颗在空中悠悠旋转,仿佛天地都在哀伤。天寒地冻,宫人们都寻空打盹,他们守在温暖的炉火旁,贪恋地蜷缩在肆虐寒风下那一片宁静的栖息地。

香炉内燃的是麟和香,香气略浓,微微的闷。

我走到后院中,轻拭石凳上的雪,缓缓坐下,凉意袭人,呼吸间似有一丝凉意直透心底,凝为雪霜。

究竟要历过怎样的寒冬,才能心寂如死?

“昭仪,皇后娘娘来了!”林锦慌张地跑来,“她过了前厅,已至内室了!”

“她?”我微怔,一个时辰前,王皇后曾遣人来说,今日雪大,她明日才来探小公主,所以我便将迎接的仪仗尽数撤去,如今她又忽然来访,恐怕就是要令我措手不及,给我难堪,看我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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