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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死王皇后与萧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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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知道,我已立于其上,终有一日,我会站在最高处,拥有至高无上的荣华。那时,能令我侧目的,再不是狭隘的深宫,而是更加广阔的天地。

我转身,徐徐步向他,走入那个无数粉黛勾心斗角却终究梦想成空的帝王怀里。

“从此,你便是朕的皇后了。”李治执起我的手,在群臣复杂的眸光里,他朗声说道。

我心中明白,这是他对我昭示天下的信誓旦旦之诺。

狂风涌起,我似飘摇欲飞,花雨纷落,竟有一瓣淡白纤细的花掉在我的衣襟上。

用手轻轻拈起落花,我觉得这花像是一柄久悬在墙上已落尘的剑,瞬间就能从鞘中破身而出,一时寒光四起,杀机暗伏。

眼红了,血热了,久远的理想未完,已不必隐藏,明日是该执剑仰天长啸出门去了。

于是信手一弹,花瓣便随风卷起,再不复见,满眼冬风百事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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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鎏金熏炉中淡淡地焚着银丝炭,细微跳跃的火焰闪出了扑朔迷离的光亮,隐约散出暖香,在这温暖的殿中迁延曲折。

我半倚在厚软的绒毯上,好整以暇地喝着茶,望着坐在对面,略显惶恐的感业寺主持。

“如何?”我漫不经心地问道。

“啊?”主持神色茫然,捧着茶盅的手一颤,盅盖杯沿清脆地磕碰了一声。

我的唇角漫出一丝笑意:“我是问师太觉得这茶如何?”

“哦,哦……”主持这才回过神来,她顿了顿方才说道,“出家人不谓好坏,日子过得久了,旁观了人情冷暖,就像那三滚后的茶叶, 慢慢地沉入杯底,只剩表象而已。”

我微挑眉,亦不答话,只轻轻晃动手中的杯盅。淡绿茶叶悠然浮沉,在杯中变换着不同的位置,固执地不肯沉入杯顶,仿佛正竭力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最佳平衡点。

“无论是何人,若经不起世情冷暖,浮浮沉沉, 怕是也品不到这其中浓香。”主持见我并未发难,便垂首恭敬而平稳地继续说道,“而那温软的茶水也似我们的内心, 足以接纳世间一切爱恨嗔痴。”

“佛说四大皆空,其实也就无所谓爱恨嗔痴。”我目光微动,唇角的弧度并未褪去,只添了些许嘲弄的意味,“品茶,品的只是一种心境,感觉身心被净化,滤去浮躁,沉淀下的深思。师太,我说的对不对呢?”

主持原本低头细听,冷不防被我反问一句,一时惊诧莫名,她仓促地抬头,却又被我眸中的犀利扫了回去,随即又垂下了脖子,不停捻着手中的佛珠,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师太佛法精深,慧眼如炬,赐予妙慧仙师,翻修感业寺庙宇,重塑金身。”我放下茶盅,发出一声轻笑。

主持浑身一颤,慌忙起身:“镜空…不,贫尼该死。皇后娘娘,您,您方才说什么?”

“师太,还是叫我镜空吧!”我犹带笑意,直了身子向前略欠了欠,“时过境迁,当年我初到感业寺的情形,如今想来,仍是历历在目。您那时也是这样站着,手捻佛珠。一晃四年了,而您面容未见丝毫苍老,仍是神采不凡……”

主持见我忽提起往事,吓得全身抖颤,随即跪伏于地:“这一切都托福于菩萨保佑,以及皇后娘娘的庇护!感业寺能扶持过娘娘,也算是修来的洪福!”

“呵……师太,此乃喜事,何必惊慌?”我起身亲手将主持扶了起来,“真要说起来,若不是有了感业寺一段,也不会有我的今日。”

主持愕然半晌,细细打量我的神色,眸子里的忧光才渐渐安定,而后颤声道:“皇后娘娘大恩,贫尼感激不尽!”

“今日我也乏了,你先退去吧。”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重又坐回椅上,微眯起眼,摆了摆手。

“是。贫尼告退。”主持施礼告退。

林锦为我换了杯茶水,这才说道:“皇后娘娘,这主持当年在寺中那般刁难您,您不责罚她已是仁德,为何还要对她封赏有加?”

“你知道韩信么?”我侧目望她,不置可否,反问道。

林锦被我问得一头雾水,却仍答道:“嗯?我也读过几日书,韩信我还是知道的,他忍跨下之辱,方才有日后的成就。”

“韩信裂土封王,荣归故里,找到了当年给他胯下之辱的市井无赖,韩信非但没有杀他,反将他封为中尉。”我舒出一口气,惬意地品着手中的香茗,“《史记》淮阴侯列传道:‘方辱我时,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于此。’只有如此,韩信才能真正洗刷当日的耻辱,我亦是如此。”

“我……”林锦一怔,仍是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

我搁下手中的茶盏,悠然笑道:“你不懂啊……如此也好,懂得少些,活得也会欢喜些……”

“皇后娘娘……”有内侍在殿外求见。

“进来吧。”我懒懒道。

这个年轻的内侍显得有些惶恐:“皇后娘娘,我有要事禀报。”

“说。”我轻拂衣袖,示意他不必惊慌。

内侍怯怯地说道:“今日陛下去了囚禁王皇后、萧淑妃的别院……”

“住口!”林锦随即打断他的话,“世间只有一个皇后,那便是武皇后,哪里还有什么王皇后?!”

内侍被林锦一喝,愈加害怕:“是,是,小的该死!小的失言!”

“你莫怕,将当时情形细细说来。”我侧目白了林锦一眼,柔声劝慰道。

内侍定了定神才说道:“那时我离得远,也看不真切,只是听那二人一直苦苦哀求陛下,陛下最后哀伤地说道:‘朕即有处置……’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

“我知道了。林锦,带他下去,不可怠慢。”我淡然道,冲林锦一施眼色,她立即心领神会,带了那内侍退下了。

宫城上下,谁没有得过我的好处,我身后多的是守口如瓶的宫人与臣子,人总是要向权与财低头的,这点,我比谁看得都分明,都透彻。

李治的性子我太清楚了,他软弱而又多情,若他真对那两人起了恻隐之心,恐怕就是后患无穷了,因为皇后的废立说到底也只在他的一道诏书间。而我此时立足未稳,绝不能有丝毫偏差。

我不及细想,立即起身向正殿走去。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暗淡,风意陡寒,瞬时浓云影日,簌簌地下起雪来。

李治独自一人站在殿中,临窗而立,衣袂飘然。

我缓步上前,没有掩饰,张口便问:“陛下,你今日见过王皇后与萧淑妃么?”

“啊?不,不,没有……”李治见我劈头就问,一脸慌乱,竟失口否认。

我深深地看着他:“去便去了,毕竟你们夫妻一场。”

“朕……”李治倒吸一口气,苦笑道,“朕见她们二人确实凄苦……朕想……”

“陛下此举,亦是人之常情。”我连眉头都不皱,只淡淡说着,“只是陛下乃天子,并非常人。若如此多情,恐怕会招来大祸。”

“大祸?媚娘你言下之意?”李治被我说得一愣。

“陛下立我为后,险些与顾命大臣们翻脸,我虽做了皇后,但他们仍对此事不满,所有的政敌,只是暂时逼退,并未被击溃。”我微微蹙眉,侧首迎上李治的目光,“陛下此时若对废后礼遇有加,恐怕那些大臣寻得了把柄,变本加厉,再次上表,到那时,局势亦会大变,望陛下三思。”

李治听我如此说,不觉脸色煞白,怔怔地问:“你说的有理,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我见李治瞬间变了脸色,想来方才王皇后与萧淑妃催人泪下的可怜模样已被他丢之脑后,变得毫无意义,他如今担忧的恐怕只是他的王权是否牢固。长安城中,宫闱之内,从未有过真正的温情脉脉,所有的一切都只为留住那高高在上的地位。

我不着痕迹地观察他的神色,却再也无法寻得一丝软弱的情绪:“陛下英明,想来心中早已有数,臣妾便不妄语了。”我的微笑仍是无懈可击,“陛下累了,早些歇息吧。臣妾告退。”

我施礼后离去,李治也未做挽留,他静静地凭窗而立,目光萧索却又犀利。

我与李治相交近二十年,他性子懦弱,为人仁厚,这点从他仁孝长孙皇后与恭敬先帝便可看出。但他亦赐死自己的手足——李恪、高阳公主,下一刻他便要赐死毫无过错的发妻,如此冷血的诏书样样都是他亲手所下,手段又是何等残酷!他似内心厌恶纷繁的厮杀,手中却又握有绝命的利器。如此一个矛盾的男人,却是我要相守一世的夫君。

我冷眼旁观,只是利用了人性的贪婪与人心的阴暗,无需挑拨与离间,只要适时适地地让某些人知道某些事,所有的一切便能如我预想般顺利地进行下去。

暮色渐落,庭中薄雪满地,踏上却轻软无声。晚冬梅花,遥遥映着寒风飞雪,涟漪顿生。

我伸手折了一枝白梅,放在鼻下轻嗅,冷香沁了满怀,我缓步前行,蓦然回首,身后的天却倏地暗了下来。

我不禁了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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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我犹在睡梦中,便听林锦在榻旁轻唤。

“恩?”我半梦半醒,含糊地问了句,“何事?”

“陛下下诏了……”林锦有些吞吐,但其中的意思我瞬时便明白过来。

“哦……”我起身披衣,平静地颔首。我昨日只轻描淡写地与李治商议,却是注定了王皇后、萧淑妃的万劫不复,今日便颁下了处死王萧二人的敕书。在此事上,我不知该责李治薄情寡义,还是该赞他的果敢雷厉。

林锦为我梳发,神情甚是古怪:“还有一事,那感业寺的主持,今晨也死了……”

“她?”我略顿了下,双眉微皱,“细细说来。”

“昨日皇后娘娘封赏她,她自是欢喜异常,回到寺中,经过池塘,一个不慎,竟失足落入池中,”林锦嘴上说着,手上也未闲着,熟练地为我挽了个髻,“等来人将她捞上来,却已断了气。可惜啊,本是得了封赏,该享福了,却是命浅福薄,受用不得。”

我扯唇冷笑,即使我想饶她,天亦留不得她。冥冥之中,果有天定,恍如一梦。

“皇后娘娘,我还有一事禀报。”林锦一丝不苟地为我绾发,“皇后殿中人手不足,我便私自从内侍省那边又拨调了些人过来。”

“这等小事,你做主便是了,不必回我。”我并不在意,只对着铜镜细细地照着。

林锦收声敛容:“其中有一人,想请皇后娘娘一见。”

“带进来吧。”我见林锦神色凝重,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也不多问。

很快进来一个瘦小的宫女,她清瘦的脸上有几颗雀斑,生得并不美丽,看着却很伶俐,她恭敬地向我行礼:“奴婢香桂,参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起来吧。”我收回目光,随意一摆手。

“皇后娘娘可曾记得梅苑?”香桂轻轻地问道。

“你知道些什么?”抚着发鬓的手一顿,我故作无意地问道。

“奴婢在先帝时,曾是梅苑的宫女。”香桂仍不紧不慢地说道,“当日梅苑大火,却将一切烧得一干二净。”

这次我不再多问,只是停了动作,侧首望着她。

香桂被我凌厉的目光望得微微一颤,但很快她便淡然说道:“奴婢知道那火是何人所为。”

“是长孙无忌对么?”我停了一停,缓缓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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