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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 神迹·银色灵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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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匹神驹啊!

当黑色骏马迈开蹄子,甩头开始狂奔后,骑在马背上的黑父就在心里惊叹道。

他对马儿的了解超乎寻常,只要搭眼一瞧,再骑试片刻,感受到马儿全身肌肉拉伸、紧缩的频率,听过马儿心跳的强度和节奏,就能当即判断出一匹坐骑的优良与粗劣。

如此勇猛、敏捷的马儿,真令他大开眼界!

被它驮着,奔驰在夜雨凄迷的古驿道上,恍惚间,黑父竟觉得自己也化身为了一股风,迅猛、强悍、所向披靡。

即便十六岁前就已游猎过欧非两片大陆的各处丛林、荒野,骑过的良驹更是不计其数,可令黑父一听到飞踏起来的蹄音就兴奋到忘乎所以,恨不能高声欢叫的马儿,在他竟也是第一次遇到。

真是难以置信,原本是新大陆发现之初,被西班牙人带到美洲来充作代步工具的异域生物,竟在印第安土着的手里被驯养、调教得如此出类拔萃。

“埃尔南#8226;科尔蒂斯若是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为自己1519年由古巴发起的那次远征墨西哥的壮举深感自豪的!”

就是那一次几乎将阿兹特克人灭族的血腥征战,为了使手下的骑兵发挥出令土着民闻风丧胆的刺杀绝技,那位名叫“科尔蒂斯”的殖民先驱将领才命令他的战船,为当时蛮荒、闭塞如伊甸园般的尤卡坦半岛带来了第一批,总计多达百余匹的安达卢西亚品种的高大良驹。

当然,他也一并带来了传说中的末日。

“明天就该是我的末日了吧?”

转念之间,再次想起警卫长对自己讲过的圣井祭典,黑父就感到心口作痛。不知玛雅人手中的利刃刺进胸膛的那一刻,会比这会儿忍耐着的疼痛强烈多少?

迎着冷箭般的片片雨滴,在完全昏暗下来的古驿道上奔驰得越久,黑父越觉得自己仿佛正置身在癫狂、混乱的梦境里。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又太过意外和惊险,反倒让亲身经历的一切都失了真似的。

他偏过头,看着身前那个姑娘美艳的侧面,她好像也在拿眼角的余光不时地窥视自己,只是未露任何声色。

她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看了不禁叫人心疼。承受着马背的颠簸,和冷雨的浇袭,一定痛得厉害。可她却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更不见丝毫的慌乱和惧怕。瞧她满面镇定自若的神色,尤其是那松驰的眉头和微微上挑的嘴角,似乎正含着一抹难以琢磨的笑意,那样子倒像是她在带着黑父游览圣城风光。

真是个烈性女子,不知比黑父之前见过的那些欧洲名媛佳丽诱人又迷人几多!

“如果真能与她一同赴死,我倒也无憾了!”

可就这样死去,真的甘心嘛?想到这儿,黑父不禁狠命甩了甩头,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我当然不能死,帕萨还被丢在那片林子里,我是叫奥兰多把他丢得远远的,也深信罗兰总督等不到我们,心急之下一定会派人去找……可那一枪到底打得太狠了,真不知帕萨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

还有护送他长途跋涉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抵达了圣城的那五十几个警卫,他们更是无辜的,只要还有一丝生机,他就不能代替他们轻易放过。

“是我连累了那群酗子,虽然我实在没法儿喜欢那个呆头呆脑的警卫长,甚至相处了这么多天,都懒得去问他的名字……可他跟那些并不真心拥戴他的手下一样,都太年轻了,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推上玛雅人的祭坛,之后再被血淋淋地残杀!”

尤其是奥兰多,一想到他,黑父就感到整个闷热又悲愤的胸膛仿佛要炸开了。

这会儿,他肯定已落入了那些武士之手,凭他的机智和冷静,黑父倒不担心那些蛮子会为难他。可就这样丢下他跟其余的人马,怎么看都像是只顾着自己逃命,想一想就够叫人心寒的。

“帕萨说我们的交情是烈酒浇出来的,因为头一次碰面,我跟奥兰多就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直喝到酩酊大醉!可到了生死关头,我却这么不仗义,又跟往他心上捅了一刀有什么区别?”

要知道,不久前他还使眼色,让奥兰多替他去冒死搭救帕萨,当时一听到召唤,他就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而那之后,为了提醒黑父附近有埋伏,他又差点儿丢了性命……

一时间,羞愧如滚滚狂潮般涌上心头,催逼得黑父真想用手里的黑曜石短刀也抹一次自己的脖子。

但马上,他就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因为跟那把短刀一样,此刻被他死死握在手里,丝毫不敢放松或懈怠的,还有仅剩的一丁点儿救活众人的希望。

这也正是他刚才突然驱赶骏马,挟持姑娘逃脱的真正原因。

前方的一处林荫看起来不那么浓密,应该是不久前刚被砍倒了边缘的几株老树,从树根上新生的枝杈在烈日没完没了的炙烤下已忘记生长,倒被丛丛倒插的巨大团扇似的蒲葵占得了先机。

跑到那里,黑父将黑曜石刀飞快地换到另一只手里,然后向那片算得上是空地的林间缺口扯过缰绳,骏马顺势甩过披风般又长又密的鬃毛,鼻孔里喷出两团在初降的夜色里如莲花般绽放的柔白气息,不等黑父闻到饱含在其中的青草芬芳,它瘦削的身子已插入了密林。

“带我去一个地方,到了那儿就放了你。”黑父贴着姑娘的耳朵,轻声说。

姑娘回给他一个冷笑,比之前更加鄙夷。

其实不用想黑父也知道,他根本跑不掉。一头钻进这片林子,更无异于自投进了罗网。

“你知道圣井在何处?”

姑娘“唰”地扭头,怔怔看住了他。

“原来你听得懂,”黑父坏笑着,又往前凑去,让喷吐着温热气息的嘴只离姑娘的双唇咫尺之遥。“那我倒要问问你,为何要帮我脱身?”

姑娘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以你的身手,想挣脱我的怀抱并不是难,而你却不惜伤害自己,也要让埋伏在林子里的武士们相信,我是真的能置你于死地……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又怎会一直没对我下手?”

惊异转为了恐慌,黑父还隐约看到了闪动在姑娘眼底的泪光。

“或者说……我的生死本来就掌握在你的手里,而你刚才恰恰是以默认的方式搭救了我?”说到这儿,黑父用鼻尖去碰了碰姑娘的,亲昵而又温存。“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

姑娘隐忍地咬了咬嘴唇,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开口道:“那为什么要我带你去圣井?”

她的西班牙语说得好极了,一点儿都不带土语的腔调。

“也许我该先向你表达一下敬意,绝美的雨神新娘。”

“你……”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了你是,虽然这个神秘的称呼我才刚刚听说……看来今晚这场姗姗来迟的新雨还真是恰克神普降的恩泽呢,不仅对这座圣城,对我也是……!”

“你不怕……”

“我怕了,就能逃出生天?”说着,黑父回给姑娘刻薄的一笑,但他分明是在嘲讽自己。“明知无济于事,我又何必犯蠢,还会给你们落下笑柄。而且最不能让我饶恕自己的是……”他反过来怔怔地看住了姑娘,满眼的一往情深。

“是什么?”姑娘的声音有些发抖,就像她此刻的眼神,也正在止不住地发慌。

“那样也会让你觉得丢脸,更会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我又怎能……”

“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日送死的是你!”

“真的无关?”说着,黑父又在姑娘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你……”

“我让你脸红心跳得好厉害啊!”

“好可恶!”

“可你怎么就舍不得让我受罪呢?”

“恰克神会将你碎尸万段的!”

“哈,我不正紧赶慢赶着去向他请罪嘛!”

冲入林子的一瞬间,黑父只觉得仿佛迎头跌进了炼狱,白天的酷热全都囤积在了铺天盖地的浓荫里,自行生了根一般。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要瞪大了双眼才能看到紧跟前的东西。

太多的声息、太多的气味沉淀在密度过大的空间里,犹如一面面无形的坚墙,令每一步的前行都成为了铤而走险。

要不是这匹在密林里穿行惯了的骏马,任谁走进来都将寸步难行。

它当然认得路,尽管什么也看不见,藏在黑暗里的罗织成网的藤蔓跟盘绕错结的树根一样可怕,不小心绊到哪一样上,都无异于栽入了难以脱身的陷阱。

好一会儿,黑父都没再开口。这让那姑娘暗生出些许不安,她几次偏过头,想看一看那个邪笑盈面的男子,不知他眼下是怎样的脸色,莫名的懊恼和倔强的矜持却又挡在那里,叫她怎么也摆脱不掉。

最让姑娘悬心的还是黑父腹部和背后的抓伤,还有他跌下轿椅时那一声令他痛得都没能叫出声来的闷响。自己那头神兽向来蛮力惊人,它的爪子更是锋利得可怕。一条碗口粗的巨蟒片刻间就能被它撕碎、踏烂,就跟猫儿玩弄一只老鼠似的。

也不知是血水还是汗水沾满了那男子的衬衣,湿呼呼的好大一片,因为被他紧紧揽在怀里,当然也蹭了姑娘满腰。

他却始终没吭一声,还能抽空跟自己云淡风轻地调情,好像把周遭的杀机和暗藏的凶险都置身到了世外,这真叫姑娘既惊诧,又不禁提起了满心防备。

她的坐骑不仅通人性,更通人语。这一点那男子或许也察觉了,不然他怎会不做声了,就任由马儿把他带向黑暗的更深处,那个看似未知更无着的所在。

圣井就在他们的正前方,相距五六里开外。可要抵达那里,马儿还要绕过许多阻碍——要知道在密林里行进哪里会有坦途可言?

马儿突然嘶鸣了一声,短促而尖利,接着姑娘就感到那两只异常灵敏的马耳朵在她的手边抖了抖,那是听到利箭撑满蛇皮弓的“吱嘎”声后,马儿会立刻向她发出的预警。

哪怕是再遥远、再轻微的威胁之声都逃不过神驹“魅影”的捕捉,要知道它耳内,紧贴着边缘的那一片虽短小,却洁白似雪的绒毛可是大祭司亲手一根根刺入的“灵犀毛”,不光灵异无比,能截获百里之外的风声,更与刺在姑娘耳后的一根长长的,却隐秘地编入了发辫的银色毛发是灵犀相通的。

姑娘马上意识到,埋伏在密林里的蛮族武士已经心急如焚了。

如果听得到马蹄声,他们当然能分辨出被挟持的“雨神新娘”所在的方位,可林子里到处是肥沃如厚厚毛毯的腐殖质,再有力的足音也能被吸入进去,化为虚无。

她竟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一阵子了,除了耳边令自己心跳脱缰的脉脉情话,和看不见任何踪迹的林荫里狂野的兽啸和杂乱的蛙鸣,她的耳中便再无其它声响了。

“魅影”被调教得精明而又狡黠,一旦进入密林,它就会尽可能屏息敛气,为的是不要无意间暴露了任何行踪。

它的身子每天都要早晚被负责驯马的女奴清洗数次,之后再以新鲜的青草和甜美的玉米粒喂养,啜饮岩层深处的地下清泉,或从花蕊里收集来的甘露,所以即便狂奔到大汗淋漓,那清新如晨风般的汗味竟也是极好闻的,是能于无意无碍间就与密林里的气息融为一体的。

这也正是它的名号“魅影”的由来。

“放开我。”姑娘稍显不耐地轻声嚷道。

黑父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开了紧箍在她腰上的双臂。

随后,姑娘伸手到腰上抹了一把,豹皮短裙的内侧缝着一连串小巧的口袋,打火石就装在里面。姑娘把它们掏出来,“叭叭”击打两下,擦出一片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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