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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曲》这个故事的意念最早浮过我脑海时,我想写的是童年和命运。当时,还没有韩坡、李瑶、夏薇和顾青这些角色,我只是想写一段植根于童年的爱:两个孝因为一次钢琴比赛的胜负,从此有了不一样的命运。当他们长大之后,命运也造成了两个人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
有了这个意念之后,人物角色才一个个出现,而且跟我原先的构想不一样。把韩坡和李瑶连在一起的夏绿萍,是我后来才想到的。夏薇所占的比重,原本也没这么多,徐幸玉和杜青林、胡桑和林孟如,还有顾青,都是自己慢慢在故事中活出来的。
构思一个小说的时候,作者是上帝,他喜欢写什么题材都可以。小说开始以后,作者便成了局外人,他以抽离的身分去看这个故事和里面的人,一切都有了自己的生命,情节会逐渐形成,所有的人物都好像真有其人。
以前我会投入我写的小说里,变成一分子,有时甚至会因为某段情节而感到鼻酸。这一次写《离别曲》,我冷静了许多,让自己客观一点去看整个故事。惟其如此,我才能够更了解我笔下的人物。
爱情是人生最荒凉的期待与渴求。明白了这种荒凉,反而帮助我从自己的小说跳开来,去看故事里的悲欢离合,去看韩坡、李瑶、夏薇、顾青、徐幸玉、杜青林这几个当时年少的人,如何在动荡不安的爱情里寻找自己的出路。
在小说里出现的“铜烟囱”餐厅其实早已经不存在了。儿时,我的确去过这家餐厅,而且是我老师带我去的,她就住在餐厅旁边的一幢公寓里。那天,她告诉我,餐厅附近有个龙虎山,龙虎山发生过一宗情杀案,很多年前的事了……
写小说的人,往往可以将时光倒转,重新安排人与地。我的老师并不是钢琴老师。然而,任何我梦想的事情都可以由我的小说去代我完成。现实却又是另一回事。
也许我们都同情韩坡和夏薇,但是我们或许更想成为李瑶、顾青,甚至是杜青林。我们怜悯弱者,却希望成为强者,在一段关系里,成为最幸福的那个人,能要求一切,也能把欲望变成真实。要是能够这样,该有多好。
罗洛·梅的《自由与命运》是我非常心爱的一本书。第一次看的时候,简直是惊心动魄。每一次看看,我都会有一番新的领悟。命运并不等同于宿命,不是塔罗牌,也不是早已注定。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生于那里或死在何处,但是还有许多事情是我们可以自己选择的。比如说:爱或不爱一个人。命运限制了我们的渴求,自由就是能够超越这些限制。
这部小说里的几个主角都太年轻了,还没能超越自身种种的限制,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有悲剧,待到一天,当他们成熟了,累积了更多的智慧,回顾以往的岁月时,或许会有觉醒。
去爱,本来就是一件百般艰难的事。爱里有天堂,爱里也有地狱。爱里有荣美,爱里也有痛楚。我是个害怕离别的人,却无可奈何地要面对离别。我不是夏娃,却相信自己被逐出了伊甸园,总是在寻觅我的天堂。
天堂何处?也许正如韩坡所想的,那不过是一种天生的醉梦。
从前,每完一部小说,我会问自己:“我是哪一个角色?”也许每个都有一点吧。这一次,我不是任何一个角色,我只是个读者,带着同情的目光去看这场青春的祭祀。
小说里那枚10法郎的铜板,到底是揭示命运还是宿命,便要留待韩坡自己去发掘了。
二OO二年七月十日
于香港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