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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双喜不敢往下想的事,父亲老刀却天天在想,时时在想。梦里更是把白日里的痴想变成了活灵灵的“真实”了。有几回,都是从惊喜的艳梦里笑醒,尔后又迷迷糊糊地笑着入了春梦。
对老刀来说,梦不是梦——是未来的真实。
老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只几天时间。那是双喜和梅子从学校回家的第二天。天刚亮,老队长就挨门逐户地传了通知:“早一点吃早饭,早饭后到大队部开会。”并再三警告:“这可是批斗大会,谁要是不去,就说明跟阶级敌人有什么瓜葛。自个儿惦量惦量。要实在有什么特殊,得向老主任请假,只他一个人有审批的权利。”可一向起得早的梅娘,却怎么也起不来了。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觉得天旋地转,手紧紧地抓着床框,张大了嘴想吐却又吐不出什么来。无奈,梅子不得不准备去找老主任请假了。这可让梅子为难了。她很小就认识老主任,可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估计老主任并不认识她。再加上私下里她跟双喜的关系,心里便七上八下的。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拖着极不情愿的步子出了门。她决定到大队部门口等他。大队部一片空静。她左等右等,还是不见老主任的影子。她转过身面对着院墙,两只脚轮换着在地面上胡乱地划着道道。当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身的时候,老刀已离她很近了。她的心忽地怦怦急跳,粉嫩的脸蛋儿“唰”地溢出绯红。
“老主任……你好……”这柔柔细细的听着并不顺畅的声调,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头垂得更低了,下颏几乎抵着了胸口儿。
老刀止了步,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几眼,忽然眼睛里闪出古怪的神采来。不过,那鼓泡泡厚实实的眼皮子,像是遮挡着窗口的窗帘儿,只留了一条细细的缝隙,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给遮掩了。平日,当他眯着眼挤出笑的时候,乍一看,他送给你的是一副笑弥佛的慈善。
“老主任,我……我娘头晕得厉害,一直在吐……吐……起不了床,我来向您请假……”
这一刻,老刀的精力似乎太多地倾斜在了两只眼睛上,由刚才粗粗的打量变成细细地专注了。那粗大的喉结上下“咕噜”了一下……
“你……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老主任此刻的笑模样,用不着抬眼看——全听出来了。
“老主任,我娘……她病得很重……我特地来替娘……向您请假……”
“哦,好,好,好,官不差病人嘛,让你娘在家安心养病。你是……谁家的?叫什么名?你娘……?”
“我是后面柳庄的,我叫柳梅,我娘……乡邻都叫她‘梅娘’……”
“柳庄的……柳梅……梅娘……”老刀小声地咕噜着,那厚厚的眼帘后面藏着的心思便有些迷乱了。
梅子在老刀的咕噜声中,低着头俏俏走开了。
老刀定定地立着,两只眼睛紧紧地追着梅子的背影:“美,真美,太美啦!那两只眼睛——哎哟哟,这人世间怎么竟就能生出这样的眼睛!……再瞅瞅,这腰肢、屁股、长腿——咦呀,这垂到屁股上的大辫子,一扭一摆的,太撩人啦……
“哎呀呀,我的老天爷,这小丫头是从哪冒出来的?我怎么到现在……哦,一准是个学生——一看就像个学生,也像儿子那样,学校停了课,回乡——‘回乡闹革命’了,好,太好了……
“那柳庄的梅娘、柳五,他们两口子……那脸型、眉眼、嘴口——不像,没一点像的。这就日了怪了,他们两口子……莫非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竟就能造出这么个绝美的坯子来!那些自己上了心得了手的大大小小的女人,让她一比,简直就是‘老母鸡’、‘小草鸡’;这个小精灵,可是个‘金凤凰’啊!小乖乖,你怎么就落到了这地面上——可别想飞了哟……”
这一刻,老刀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也不知道这一大早来大队部要干什么了。
“柳梅——梅娘——‘富农’……”老刀看着想着,忽然,那已远去的仙姑似的小美人儿,渐渐地幻化成一只柔弱乖顺的小羊羔子,而他自己则是一只刚下山的饥饿的猛虎……他得意地“嘻嘻”笑了好半天,忍不坠想笑。
老刀笑着笑着,竟笑出个新主意:“小乖乖……我真得抖一抖虎威——这‘阶级斗争’要搞出个新花样!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