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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在墙根下听到哭声忽然大了起来,他立即站起身趴在窗口下侧着耳朵听,可只听到呜呜哇哇地在哭诉着,却听不清到底哭诉些什么。
老刀登上木墩往里看,梅子还是裹在被子里一个劲地哭,并没有下床的意思。老刀终于失望了。他对着窗口大骂起来:“你个小骚货,一翻眼就不认我了,你等着,我要不让你跪着求我,我就是狗养的!”老刀骂着,下了窗,转过身真地走开了。
屋里的哭声嘎然而止。
梅子急翻身下床跑过来,握紧拳头对着门“咚咚”地擂了两下,然后回转身进了房间,没了魂似地从梳妆桌的抽屉里拿出钥匙,走到门边,从缝口扔了出去……
她闭起眼,木偶似的定在那里了……
……
邪兴正浓的老刀,忽然听到狗的叫声,他的动作与形体顿时定了格。他屏住气,听了听,狗还在叫——像是从前边的庄上传过来的。他急翻身下床,慌乱地穿上衣服,走出院子,站定。他四下看看,听听,狗还在叫,可看不到人。
“狗xx的,连个鬼影也没有,真他娘吃饱了撑的!”他在恨恨地骂狗。因为好管闲事的狗搅了他正浓的兴致,徒添了未能尽兴的遗憾。
他想返身回去,又一想:“算了,来日方长,下一回……下一回我可要好好过足瘾——‘不获全胜,决不收兵!’”他忽又自嘲地笑了:“嘻嘻,怎么不经意间又用上了批判的口号了……”
老刀怀着未能满足的遗憾,沿着庄上的路向东走,刚要转身踏上南北公路去大队部,一抬眼,忽然发现从前边庄上的巷口里跑过来一个女人,老刀惊愕地僵住了腿——“是她!她怎么从工地上溜回来了?……”
当梅娘一眼看到老刀从庄子的西边走过来的身影时,她的心“忑”地一沉:“晚了……晚了……”与此同时,那愤恨的怒火“腾”地蹿了上来。她止了步,叉开双腿,伸长脖颈,昂起头,两肩耸起,两只胳膊向内弯,手指曲成勾状,两眼喷火,呼吸急促……似乎准备随时抓拍什么东西并决一死战。
这架势使人联想起另外一个场面:一只老母鸡领带着一群小鸡仔觅食,忽遇一只狼狗正欲抓拍小雏鸡。老母鸡顿时伸长脖子,刺起长喙,乍开双翅,根根羽毛立起——蓄积了全身的力气……那以死相拼的气势,最大限度地凸显了弱者不可辱的坚强与勇气。那比老母鸡不知凶猛多少倍的狼狗,居然心虚胆怯,失趣地低头溜开了,似乎还流露几分失了体面的尴尬。
老刀和梅娘足足对峙了喝一碗水的功夫。双方无语,但似乎已默默地作了心力的交锋与胆气的较量。
一向信奉“胜者为王”的老刀,居然像那条心虚的狼狗,十分不甘地败下阵来,扭过头转身向北走去。
“看来是凶多吉少了——也许他去了……没能进门……”梅娘看着老刀败北的背影,一边想一边急忙往家赶。在此之前,尽管她近乎绝望了,但那仍是怀疑与猜测;即便眼下,她仍还怀存一丝侥幸,巴望那把铁锁仍尽职地为女儿牢牢地把着门。
梅娘气喘吁吁地刚跨到自家的院门前,那急切的目光便扑了过去——门已洞开了……
顿时,梅娘全身的力气,瞬间耗尽了,她绝望而凄切地喊了一声:“我的孩子……”话音未落,“咚”地一声,彻底绝望地倒在了地上……
梅子忽然听到娘的喊声,哭着跑出了门,见娘倒在地上,她被吓得又叫又喊:“娘,你怎么啦,你怎么了啊?”
梅子一下扑到娘身上“……这衣服怎么全湿透了啊,娘,你这是怎么了啊……”
过了一会,娘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女儿,极力地掩饰着,坚强地支撑着,说:“娘……娘没事……快……快去舀碗水来……”
梅子将水端到娘跟前,一只手将娘的头轻轻托起,娘半侧着身子,接过碗,“咕咚咕咚……”一口气把碗里的水喝干了。
梅子忽然瞥见娘的裤裆……又一次惊呼起来:“娘,你……你……到底怎么了啊?……”
“娘……娘的身上来了……不小心,弄脏了裤子……傻闺女,看把你吓的……”
梅子半信半疑。
娘坐直了身子,梅子赶紧拿来湿毛巾,轻轻地擦着娘满头满脸的汗水。
娘坐着,张着嘴喘着气,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娘默默地在心里想:“那老狗日的,看来是‘锁’不住的啦……”
唉,她原先多余的担心,现在变成担心的多余了。她临出门决定把门锁上时,还犹豫了一下:上了锁,女儿出来洗把脸或上厕所,可就不方便了——可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一转念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未免有些多余:那个老淫鬼昨儿午后才……该不会今儿又……最终,她还是把门锁好后才离开。可担心有什么用呢?就是上了锁又有什么用呢?
过了一会,待心神平静了些,缓过些精力,娘撑起了身子,走进东屋,从墙角的柴草肚里摸出一把长柄大砍刀来——这是娘天快亮时,就悄悄地从院子的旮旯里找了出来,又悄悄地藏好了的。
梅子见了,“哇”地一声惊哭起来,边哭边抱着娘:“娘,你不能……不能啊……”
娘用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强装起笑脸,说:“你真是个傻闺女,你以为娘要去干什么?去杀人?娘有这么大的胆儿吗?你不是不知道,娘杀只鸡手都抖哩。我拿出来磨磨,准备把后沟边的乱树枝砍砍,家里快要没柴禾了……”
娘拿着大砍刀,在水缸旁边那当着磨刀石的半片残断的麻石盘上,愤愤地霍霍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