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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差点把老魂儿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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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像是掉了魂儿似的……”

“他娘的,前几日自己像掉了魂,现在又轮到儿子……莫非这几十年的老宅潜进来什么勾魂鬼么?”对住宅的风水之道,老刀半信半疑;而对鬼魂之说,他压根就不信那个邪——显然那是他的气话。

老刀越来越觉得儿子有些反常:“前一天,儿子重感冒发高烧,茶饭不思精神萎靡,那是常人常道。可后来,虽然饭量不及以往,可一日三餐倒也没少吃一顿,怎么还是整天蔫头耷脑闷声不语铁榔头也砸不出个闷屁来?儿子好像跟自己生什么怨气,我在什么时候又做了什么事招了他惹了他?”尤其是儿子自学习班回来以后,天天晚上外出,更让老刀起了疑心:“莫非在学习班学习了几天,思想觉悟‘噌’地提高了?提得那么快?那么猛?不对!生病那一天几乎没吃什么饭,可晚上竟然还是出去了。难道真的因为什么调查报告而废寝忘食,甚至忘了自己的小命了?更不对!从学习班回来的当晚,他是一脸的兴奋,满身的精神。可自打那晚出去以后,整个儿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头两天还以为他是让病给缠的,可是后来……”究竟因为什么呢?老刀怎么也想不明白。

“有问题——问题还不小!”老刀有点警觉起来了。

今天午饭后,一个高中的同学来找双喜,两人在房间里说了一会儿话,就一起出了门。

待他们走远了,老刀进了双喜的房间。他想:“双喜从学习班回来已经是第四天了,按理说那份调查报告——即使篇幅再长,内容再多,也该写得差不多了……?”其实老刀不是关心调查报告的本身,而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但又希望是错误的。

三抽屉桌上放着一张报纸和一本杂志,桌子中间那个抽屉挂着打开的坠着钥匙的小锁,大概刚才走的时候忘了锁。老刀随手拉开抽屉,紧靠拉手一边斜放着一本书。那书名——《爱情箴言》,引起了老刀的兴趣。那个“箴”字老刀不知道该怎么读,但“爱情”两个字老刀已经认识几十年了,而且深悟其丰富而深刻的底蕴。

“莫非小东西和哪个姑娘搞上恋爱了?”老刀想。

再看看,那本书里夹着一张像是照片之类的东西——露出小小的“三角形”。从书的放置和那“三角形”上来看,像是刚才拿出来看时忽然那位同学来了而匆忙夹进去的。

老刀捏着那“三角形”把它从书里抽出来……

老刀这一抽,差点把他的老魂儿从他的躯体里抽出来——那正是梅子的照片!老刀被这一意外一下子震惊得目瞪口呆。

老刀呆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是她!——怎么会是她?——我的天啦……”接下来,老刀对儿子的疑问便就有了明确的答案:“他天天晚上出门,一准是去她家了……”老刀忽然想起自己曾潜伏几个夜晚企图捉拿的那个“蒙面人”了……

老刀把照片又夹进书里,仍旧露出跟原先差不多大小的“三角形”,推上了抽屉,然后两眼在房间里四下搜寻着。他走过去,打开那只樟木箱子……

这樟木可是好东西,里面存放着衣物,不管什么季节都不会生虫子。这只箱子还是赵神医在中医院被打成右x遣送回老家后,在一天的深夜里悄悄送来的。在当时就是现在仍然是个媳物件儿。可这一刻,老刀已没有心思去欣赏它的价值和功用了。

箱子里是洗得干净又叠得有边有角的春夏秋冬四季衣服——自然是双喜的。老刀的眼睛忽然在一个角上搜寻到一团黑绒绒的东西,像是随手塞进去的。塞得并不深。老刀扯出来抖开一看,原来是双喜上初中时冬天戴的那顶黑绒帽——留了两个洞眼……

老刀完全明白了。他没有一丝为自己的推想找到了“铁证”而兴奋,反而增添了恼恨。他把帽子重又塞回原处,盖上箱子,恹恹地出了门。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屁股瘫坐在了那把枣木椅上,叹了一口长气,接着点上了烟。那心思便像那喷吐出的烟雾在心头缭绕了。

“小东西既然去了她家,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丑行?那小骚精或是老女人会告诉他吗——能说得出口?可不是别的男人——是他的老子啊……

“假如小东西已知道了真相,怕不会只生着闷气这么简单。依着他的禀性,他如果真的知道了绝不会忍辱坐视,说不准能做出什么事来哩;甚至一时情急,就生了杀机——尽管是他的老子——情场上无父子啊!……”对于男人对女人的心思,老刀的体验要比其他的男人深切多了。

“他也许只是怀疑……”老刀根据儿子的表现,一边推想着,一边安慰着自己,“真他娘的晦气,那老女人眼看要摆平了,想不到忽又冒出个……”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老刀想着想着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不行”指谁?是自己,还是儿子?还是自己与儿子之间?老刀自己也没有想明白,而只是笼统而模糊的概念,没有具体而清晰的内容。老刀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好半天才把烦躁不安的心绪镇定下来。

“不行!”老刀首先想到了自己:“怎么也没想到这小东西整天不哼不哈的……居然和‘她’搞上了!这要是走漏了风声,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上告了公社,那还得了!你这全公社出了名的大红人——‘老主任’,是怎么搞的?你台上台下高喊阶级斗争,可你的儿子竟然跟‘黑五类’子女搞到了一起,你的阶级立场呢?你的阶级斗争观念呢?你批呀斗的怎么就把自己的儿子‘斗’到阶级敌人那一边去了?……自己就是满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末了,这‘一把手’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不行!到时候,即使自己跟小东西划清了界限,名义上解除了父子关系,自己的位置兴许还能勉强地维持着,可小东西这一辈子就给毁了啦,还能仰起脸做人?还敢放一个响屁?

“绝对不行!即使不考虑自己的名声地位和小东西的前途,那也绝对不行!——父子之间迟早是要出事的。他什么时候就和她搞上了?不管他和她什么时候恋上了,但到眼下,也只是搂搂抱抱,亲亲摸摸——说到底那是表皮,而并没有进入到实质性的实质里去。但如果任其发展下去,那两个小东西……都十八九岁年纪,一个血气方刚,一个柔情似火,干柴紧擦着烈火,这磨来擦去的,迟一天……”老刀的脑子里闪现出小东西和她x身x体绞缠在一起的影像……顿时,心底里那妒忌的火星儿“噌”地一下燃起了强烈的独占的欲火,并“呼”地一下在周身蔓延了……

老刀觉得周身冒火,他解开了上衣纽扣,一抬头无意中瞅见墙上日历后面的硬纸板上那“忍”字:“‘心 字头上一把刀’,乖乖,心头上的‘情’这把‘刀’可比什么刀都厉害哩——得 ‘忍’…… ‘忍’…… ‘忍’……”这一招还真灵,嘴里默念着“忍”,那从心底里直往上窜的欲火似就“忍”下一些了。

“‘忍’——‘忍让’?自己是不是该退一步,让三分?”老刀在心里问着自己。

“谦让,礼让,忍让,割让……这天底下似乎什么东西都可以让,唯独这女人——自己心爱着的女人——也能‘让’么?不过,还真就有把自己的女人‘让’给了我的男人,还不是一个两个……他奶奶的,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那号男人也能算男人?简直比狗多个人姓!”

老刀接下来又想:“假如那小骚精不是富农子女,而是贪下中农的后代,也许自己真该‘忍让’给儿子,让她成为儿子的老婆,自己的儿媳。可她是‘黑五类’子女,自己真的忍让了,那岂不是害了儿子,而且害了他一辈子。哪有做老子明知前面是火坑,自己‘忍让’着而把儿子往里推的?

“再说,要是自己没有上过身,忍也就忍了,但还是不能‘让’——现在就是想忍想让也实在忍不住了啦……

“罢了!不退则进,不让则争,二者必择其一,已没有第三条路了,一不做,二不休!……

“这样一进一争,自己把那小骚精牢牢地霸占了,那小东西……?他不外乎有两种可能:一是要忍受比死还难受的痛苦。不过,忍了一段时日,也就渐渐地放弃了——嫌弃了。时间一长,也就像做了一场恶梦。再恶的梦也不回长久地铭刻在心上的,慢慢儿就淡化了,最后给淡忘了。要是这样的话,倒不失为断了小东西情路的不是办法的办法。除此,还有什么妙招能拦得住他?尤其这种事,打骂都是收不住那野马似的心的。再说,论气力自己早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要是别人,那就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而当机立断痛下狠手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的亲骨肉啊。再说,你把他逼急了,他带着她私奔了,那……那说不准一辈子都见不着她了哩——这一招,还不得不防。

“最可怕的,他情急之下一激怒,对老子真的起了杀心!……”老刀这样想着,额头上瞬间爆出了一层冷汗。

这两种可能,到底会是哪一种呢?老刀实在难以把握得准了。老刀每每在重大的事情作出决断并开始实施的时候,往往是看准了后面的每一步之后,才迈出第一步的。可这一回,他竟然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即使明知有最可怕的可能,也是眼见悬崖却勒不住那放纵的马了。那老女人明晃晃的大砍刀都未能彻底断开他意念中的他与她的连体,何况是儿子。在既是情场又是赌场上,老刀已孤注一掷,把自己的老命儿给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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