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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幢坐落在山区的私人别墅。
它采用了地中海式的造型建筑,和世界各国的有钱人一样,它地处偏僻,位在罕见人迹的深山里,反正有钱人从来不担心进出不便,他们图的只是个安静。
几幢相连的三层楼宇全漆成白色,看起来明朗清爽,室内面积超过一千坪,里头的家具摆设亦走的是地中海的风格,时尚摩登,就连一个最简单的放伞筒,也都有着特殊的图案造型,看得出是出自于名家的手笔。
至于那宽阔得约有八百坪的庭园则是走着南洋风。
几排迎风摇曳的椰子树,环簇着青青草地,不时还可以看见飞鸟,甚至是可爱的小松鼠跑到草地上玩耍。
时已入夜,椰子树下一一点上了火把,为夜色更增添几分艳色。
火把融入了大自然的美景,显得并不突兀,更和在院子里举行的野宴,相得益彰。
野宴?!
是的,没错,在游泳池畔架高的烤炉里,是已然烧红了的木炭。
而在烤炉旁的几张长木桌上,分别摆放着霜降牛肉、松阪牛肉、墨西哥辣鸡翅、深海大章鱼、北海道秋刀鱼、南极冰鱼、大头鲍、象拔蚌,以及各色各样的野菜拼盘。
除了这些以外,精致美味的日式麻糬茶点以及昂贵的红酒,毫不吝啬地摆放在触目可见的地方,此外还有着南洋风味的民谣音乐,透过院子里隐蔽于各处树丛后方的环绕喇叭,悠扬地播放出来。
豪门野宴,果不其然!
那些受邀而来的学苑学生有的开车,有的是搭便车,才刚进别墅大门,就已经尖叫了不下百回了。
先前尚晰笑咪咪地说为了感谢大家的合作,让他安然地度过两个礼拜的代课时光,说是要请大家到他朋友家中烤肉聚餐时,大家也没多想,只是欣然点头,却没想到,不愧是豪门子弟出身,连朋友也是一样的大宅大院大户人家。
几个女同学的矫揉造作尖叫声让乔舞听得厌烦,索性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窝坐着,摆明对于这间房子或者是待会儿要进行的野宴兴趣不高。
她本来是不想来的,却因为尚晰说不来的人,他可是会扣分的,给逼得不得不低头。
她来日本进修虽是住在金姊家,但还是花了姊姊不少钱,如果这家伙当真公报私仇,硬是给她一张上头孵着几颗鸭蛋的成绩单,届时她有何颜面回台湾去面对江东父老?
反正最难熬的两个礼拜她都撑过去了,就不信还有什么捱不过的。
整整两个礼拜,尚晰不曾跟她说过任何与课业无关的话,就连一记特殊的眼神都没有,她之于他,不过是个毫不出奇的女学生,仅此而已。
看来上回她在金阁寺将他推到湖里的举动,是真的让他对她死心了,甚至还有可能想乘机挟怨报复。
毕竟对个情场老手而言,千里迢迢追来却领受了个难堪的拒绝,总是挺窝囊的,所以,他是真心地想要和她泾渭分明,划清界线了吗?
很好!如果他做得到,那么她当然也办得到!
就让大家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吧!
心里说得硬,但乔舞却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间,总爱用眼角余光探索着他的存在,竖起双耳寻找着他的声音,就连现下眼前来了个端着食物想找她聊天的男同学,她都没有看到。
“乔……”
男同学才想开口就让她以指嘘停了。别吵别吵,她正听到重要地方。
“尚老师呀!”是上回坐在她后面的牙套妹,火光映射到她的牙套上,带来了银光闪闪。“你不教我们了之后,还会留在日本吗?”
“会!”
尚晰点头微笑,斯文得体,就像他在课堂上给人的感觉一样。
虚伪!乔舞在心底轻蔑冷哼。情人节那晚在山上飙车飙得不要命了,不择手段的逼供,那个才是他最真实的面目。
“为什么?”牙套妹笑容变大,牙套也更亮了些。
“是呀!为什么呢?”
这是其他挤过来的女学生问的,大家的眼睛闪闪发亮──会不会、是不是、可不可能……是为了我呢?
“因为我还有点私人的事情要处理。”
尚晰魅笑着回答。清楚地感受到他准备要处理的“私人事情”,正躲在暗处偷瞧他,就同这阵子她常在课堂上做出的举动一样。
她很不开心,不相信他竟能对她视若无睹,却不知道他忍得有多苦,若非庆太军师一再耳提面命以及严格洗脑,他早就对她弃械投降了。
就像这会儿他的人虽然在这边,眼神也没有看向她,但心却早已飞到了她身旁。
“尚老师,来,这是我特地为您烤的大虾!”
“大虾胆固醇过高,先吃吃我帮您烤的辣鸡翅吧!”
“呿!鸡翅就没有胆固醇吗?还有你确定尚老师是吃辣的吗?”
左右环簇着一群女孩,尚晰仿佛又回到了过往那风流浪子的浪荡时光。
食物被争先恐后地送到他眼前,为了安抚妥当,他只得暂时先收起对于乔舞的注意力,他吃了虾也喝了酒,然后说了一些他在世界各地时装展览会场上所看见或听见的笑话,还有在名模走秀时,后台的兵荒马乱。
“哈哈C有趣呀!”
那群女学生都让他生动的描述给逗笑成了一团。
但……真的有趣吗?
他突然很是怀疑了。
虽然他也在笑,却是笑不入心,愈笑愈累,因为他突然察觉到,原来他之前的生活竟是如此地……乏味,他也突然领悟到了这世上的一切,都已经难以再多吸引他了,除了乔舞。
他不想再和她斗了,也不想再尔虞我诈耍心机了,他要告诉她,他好爱她,且这辈子真的就只要她的……
一边想着,尚晰一边抬眸,那双再也不想费神遮掩的热切眸光,投往乔舞窝坐着的角落,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可能?!尚晰伸长脖子四处搜寻,却仍是一无所获。
乒乒乓乓匡当当,急着起身的尚晰不留神地将那些装盛着食物的银盘都打翻了,但没有抱歉也没有解释,他那仿佛在瞬间布满霜雪的脸色让人吓了一跳,无法将这神情冷峻的男人,和那向来潇洒不羁的“尚老师”给联想在一起。
“有没有人看见乔舞?”
没在意众人怪异的审视目光,他只是冷着嗓音问道。
乔舞?!
那只台湾来的花蝴蝶?!
那最近怪异地转了性情,连对男生也都不笑不睬,搞自闭的花蝴蝶?!
尚老师找她做什么?他们两个除了课堂上压根就不曾有过交集的呀……
纵然心里满满的疑惑,但在接收到那双锐利霸冷的目光时,几个坐在他身旁的女学生赶紧摇头,回说不知道。
“佐太郎,那你呢?”尚晰问着方才曾经坐到乔舞身旁的男学生,“你刚刚不是还拿了红酒和烤生蚝去给她吗?”
哇赛!佐太郎吓了一大跳,尚老师的眼神也太尖了吧?刚刚明明就没见他曾经往那边瞄过去的,他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佐太郎搔搔头,神情有些窘,“我是曾拿东西去给她啦,但她只是喝酒没吃东西……”而且从头到尾眼睛都不曾瞟过他一眼,当他是送酒的服务生一样。“所以我就离开了。”是呀,没戏可唱,他干嘛还赖着不走?
尚晰还想要再发飙,却陡然听见后方传来清懒懒的嗓音──
“她走了。”
尚晰回过头,看见一身率性家居服,手持着高脚杯,半个身子探出二楼阳台栏杆的别墅主人──板本庆太。
“走了?”他傻傻重复。
“是呀!”板本庆太边笑边喝了口酒,帅气地以拿着杯子的手向前指了指,“她叫管家帮她打开大门,然后就走了,人家可不是偷偷摸摸溜走的,是你自己‘聊’得太开心了,所以才会没看到。”
“用脚……走的?”尚晰傻傻再问。
听见这问话,板本庆太嘴里一口酒顿时喷洒出来,害他边狼狈抹嘴边没好气地翻白眼,“不用脚,难道尚大少还指望她用手走?”
“我的意思是……”尚晰咬牙切齿追问,“既然你在上头都看见了,为什么不去阻止她?就算你阻止不了,也可以开车送她一程呀!外头天色那么黑,你这别墅又在这该死的深山里,你明明知道她在生气,又喝了点酒,你怎么能放任她一个柔弱的女人,负气地走在山里呢?”
板本庆太懒洋洋地将下巴枕搁在栏杆上,笑容一点愧疚也没有,“因为那该死的柔弱的女人,又不是我的,我何必要自找麻烦?”
尚晰气结,冷冷地朝上伸长了手,“车钥匙。”
一道银线由二楼阳台落入尚晰的掌心,毫不犹豫地,他转身就走。
“尚老师,你……”
牙套妹企图开口挽留,却让阳台上那笑咪咪的男人给打断了。
“小妹妹,如果你是嫌活得不耐烦了,我倒是不介意你这个时候去吵他。”
“可是……”牙套妹仍然舍不得将视线转走,“尚老师根本就还没有吃饱。”
板本庆太哼笑,“放心吧,你们的尚老师早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不会让自己饿着的,更何况……”俊目中闪烁着玩味星芒,“他之所以会去当你们的尚老师,从头到尾,就只是为了那个女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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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车子都快飙到半山腰了,尚晰一路上只看见几只野鹿、野兔,就是没有见着乔舞的人影。
他当然不会以为她来到日本后,就学会了隐者忍术,或是会飞天还是遁地的跑了,所以,他应该是错过她了。
他毫不犹豫地在陡峻的山路上急转掉头,煞车皮和高速轮胎在他的凌迟下发出哀号,尚晰理都没理,且还因为对于它们主人的恼恨,而更想要折磨它们了。
下山只有一条路,在到山腰之前并无其他人家,所以她一定还在路上。
回头后他减慢了车速,不想再次错过,他打开车头雾灯,声声叫唤着。
“乔舞!乔舞!你在哪里?”
他的呼唤惊动了不少林中夜鸭,却就是没有听到他想要的声音。
他放缓车速,一边在心底研判她的脚程及时间,一边定睛细细梭巡着。
二十分钟之后,他突然眼睛一亮,连忙停车翻身跃下,快速奔往路旁。
他蹲下身,拾起一只绑绳断裂的细跟高跟鞋,并发现一旁的草丛有物体往下滑坠,所造成的痕迹。
“乔舞!”尚晰双手圈住嘴大声喊着,但在声声呼唤却不得回应后,他开始心慌了。
鞋子是她的,他知道,别以为他没留意她,事实上她每天上课时所穿的任何一套洋装、任何一双鞋子,甚至是任何一款首饰,他闭着眼睛都能形容得出来。
她滑了下去却没出声,难道是跌晕了?或者更惨,一路滑到底……
情况太惨,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转身回到车上,从车上的工具箱里翻出手电筒和一组备用的绳索,然后再次回到路边。
他先将绳子一端紧紧绑在树干上,捉牢了手电筒,循着那道滑落的痕迹往下降。
几分钟之后,藉着手电筒的光他终于看见了她,在一块突出的坡地上,有个全身脏兮兮,蜷缩成球,躲藏在树洞旁的小女人。
手电筒的光虽然不是很强,却已足够让他瞧清楚她的狼狈了。
她的另一只鞋可怜兮兮地落在一旁,她发上身上的脏,显然是刚刚滚落下来时弄到的。
她缩躲着的树洞其实离路面并不远,换言之他刚刚在上头的声声呼唤,显然她都听到了,只是没有回应他。
“乔舞!”
尚晰试图再喊,却看见她仍是一动也不动。
很怪,他想着,如果是摔晕了头,那也该是瘫倒在地,而不该是缩蹲着的,她的姿势摆明了她意识很清楚,只是不想理他,也不想让他发现她的存在。
眼前所见让尚晰想起曾在动物频道上看过的片段,有许多昆虫在遇到比它们更强的外敌时,都会以不动来装死,或改变体色配合周遭环境或是伪装变体,不管怎么做,反正就是别让敌人看见就是了。
所以……他不禁失笑,她现在的白痴动作,是在企图伪装?
所以……他突然又笑不出来了,她把他视作了敌人?
尚晰不动声色地潜近她身旁,语带玩味地开口,“如果你是想和大野狼玩躲猫猫,那么徐帽小姐……Icatchyou!”
“啊!”
乔舞尖叫的抬头,才想跑开就让他用力地钳牢了。
“放开我啦!”
她一边叫,一边伸脚狠狠踹他。
为了不让两人一块坠落山谷成尸泥,尚晰只好用自己的身子压住她的妄动,一只大掌钳握住一双小手。
“放开我!放开我!”
身子和手虽然都被制伏住了,乔舞的嘴依旧是顽抗不降的。
“乔舞!”尚晰也生气了。“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无论你是想骂人或是想踢人,想玩什么都可以,但前提是,你好歹先看清楚一下我们目前的情况,再来决定怎么做吧!莫非你真的想让你亲爱的姊姊和奶奶,飘洋过海来为你收尸?”
乔舞依言往下方瞟了一眼,虽没敢再妄动,却也没打算要降,她将视线转向他,眼底怒火腾腾。
“不管我想怎么做,都与你无关。”
“是吗?”他巡了一眼两人目前的处境,没好气的说:“我却不这么认为,你不觉得依我们现在的险境,实在是应该放下旧帐,同心协力来为生存奋斗的吗?”
她咬咬牙,美眸喷火。
“你的生存不干我事,我的生存也不劳你费心,还有,要不是你,我才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方来。”
所以,她的意思是,她是在听见车声,担心他追过来,才会拔腿就跑,却不小心扭了脚、掉了鞋,然后仓卒滚下来?
即便脑海里浮现的画面着实好笑,尚晰也不敢当真笑出声来,他很明白她的脾气,若真是将她给惹毛了,她可不会介意和他一块跌入山谷,再劳烦别人来为他们制作出人骨拼图的。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他深吸口气,柔声地问道。
虽说眼前的女人有张脏兮兮的小脸蛋,一头原本显得妩媚的鬈发变得乱七八糟,额角甚至是鼻头上,都添了几道微渗血丝的擦伤,娇艳不再,狼狈替上,但他依旧真心地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庆太说他没救了,他真的是。
“谁说我怕你的?”乔舞的眼神起了憎恶及防备,“我只是讨厌你!”
“讨厌我?”
在阔别了这么久后终于能再度将她压在身下,这种感觉真的太棒了,尚晰心情转好,是以即便处境有些危险,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是因为我故意在上课时不看你?不喊你?不将你单独叫去问问题?甚至……”他一句话惹红了她的粉颊,每说一句多添一分红艳。“还在你面前喊别人是‘漂亮的女同学’?”
乔舞轻啐了声,却不愿将眼神投给他,“干我屁事呀?我会在乎才怪!”
“如果真的不在乎……”他慢条斯理地魅笑着,“那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那是因为……”她的眼神游移不定,“我突然想起了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办。”
“重要到你宁可步行几个小时,可能要耗到明天天亮才能走到山脚下?”
“我没那么笨的!”她终于肯抬眸看他了。“在搭佐太郎他们的车上山时,我就看到山腰处有几户人家,我不会去向他们求援吗?”
“求援?”尚晰眼神倏地一沉,语气也跟着变得冰冷,“乔小姐,别告诉我你没有听过台湾女子跟团来日本观光,却因为没找人结伴独自行动,最后陈尸山野的新闻。”
她一脸的不服气,“那只是一宗个案,并不代表天底下的陌生人都是坏人的。”
“是呀,那只是一宗个案……”
他缓缓咬牙,眼神燃烈喷火。
“但如果当这宗个案,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你身边人的身上呢?”更甚的是发生在心爱的人身上呢?
“就算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那又怎么样?”乔舞突然失控大吼,怒不可遏地恨瞪着尚晰,“你为什么要管我?我们不是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吗?你根本就已经不在乎我、不在意我、不看我,也不……不喜欢我了吗?你管我……”压抑太久的委屈泪水突然爆发,溃堤之后就再也收不住了,“是要死还是要活呀!”
尚晰瞪着她,瞪着她布满憎恨的眼神,瞪着她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乔舞,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的爱你吗?你的死活,怎么可能不关我的事?”
他一边低吼,一边低头倾身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