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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让风歇会儿
为我撷取此刻风景——
空中撒落透明琉璃宛转成片片光莹
你的笑就染上了蓝色的味道
于是
凭他时光流转兴替
你平和满足的欢颜
便将在我生生世世的梦里
翩
然
翻
飞
如这一季暖冬
如这般记忆
by严开
一月底,寒流接连来袭,怕冷的梁善善总是不嫌重地裹了好几斤衣物在身上,毛帽、耳罩、面罩、围巾、雪霓、手套、毛袜、皮靴……她个子小身形瘦,这样穿戴总让人觉得不胜负荷,走起路来一摇一摆——
像只小兔子,严开想。
“好冷、好冷、好冷、好……哈、哈啾——冷!”梁善善擤着因为喷嚏不断而发肿的可怜鼻子。
“糟了!严大哥……”红着眼睛告急,不为伤心难过,只因眼鼻相通的连锁效应,“你还有没有……哈啾——面纸?”
“呶……”严开从背包里掏出整包抽取式卫生纸。“早叫你带这种出门了不听,现在还不是用到了?”
“被人看到不丢脸死了?”梁善善嘟哝,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背着就不让你丢脸了啊。”严开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模样,语音却是宠溺的。
梁善善忙着抽取卫生纸,没空理他,但因为带着毛手套,动作显得迟缓。
“来,”严开索性好人做到底,像带孝一样,把卫生纸按在梁善善的鼻头:“一、二……擤……”
她仰着被卫生纸遮掉大半只剩一对睁圆大眼的粉脸惊异看他。
“干嘛?”严开把用过的卫生纸丢进自己一路提着的塑胶袋中,都是梁善善一早上的招凉成果。“我是缺了眼睛还是多了鼻子?为什么这样看我?”
“严大哥,”梁善善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连掉了半边的口罩也忘了带回去。“你、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九,呃,过了年就三十了,怎么?突然对我年龄有兴趣?”
“喔,你早衰喔!”她伸长手,撩了撩严开垂落额前的头发,“我看到好几根白头发耶!”
“啊?”严开看着梁善善表情,不觉气恼,她蛮不在乎他的年龄或外貌,分明没把他当成对象!“我早衰你很开心吗?笑得那么高兴!”
他伸出大手,使出梁善善最怕的手段——搔痒。
“啊!救命啊!”梁善善连跑带躲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声告饶:“对不起啦!严大哥,对不起啦!”
严开住了手,梁善善就伏在他胸前喘气,因为怕他再度攻击,小手索性将他抓得牢牢,紧扣掌心;他也乐得让她吃豆腐,就这么站着当她休息站。
“严大哥,我帮你拔白头发好不好?你长得这么好看,把白头发拔掉就没人发现你的年龄了。”梁善善突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些话。
他低头看她,好生奇怪。
梁善善浑然未觉,继续自言自语。“林栗说,因为你一天到晚都是一副皱着眉头的‘欧吉桑’脸,所以才没有女孩子……啊,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严开看着梁善善低垂的脑袋发笑,因为运动,她连原本冻得发白的耳垂都泛起血色,想必粉脸一定出落得更加动人。
他扳起她肩,认真问道:“那你呢?你觉得我老吗?”
梁善善用力摇头,像个波浪鼓,“不会,严大哥一点都不老,即使是‘欧吉桑’脸也很帅……呃……”
严开忍俊不禁,假装生气瞪着自觉失言的梁善善。
她一脸做错事的讨饶模样,嗫嚅道:“对、对不起啦!我……那,让你处罚嘛!只要不要呵痒,什么都可以。”
“这是你说的,”严开轻轻抬起小脸,深情款款注视着她,“不后悔?”
“嗯。”梁善善先是迟疑,然后用力点头。
犯了错就要受罚。而且,她相信她的严大哥,即使要打屁股,也应该是——
小小力的吧?
家门前,梁善善踌躇再三。
“怎么还不进去?又忘了什么吗?”严开催促着,刚才两人忘情在外头乱闹一阵,梁善善的感冒好像又严重许多。
他熨了熨她额际,嗯,有点微烫,该不是发烧了吧!
“严大哥……”
“哪里不舒服?”严开焦急探问。
“没有啦!我……”梁善善鼓起全部勇气,“严大哥,不要再拖了,你想罚我什么?快说吧!”
碍着梁善善一脸认真,严开差点没因暗笑而岔气,难不成他的宝贝善善至今还奉行着“今日事今日毕”的童子军教条?
“好吧!我再问一次,”严开低下头,盯着梁善善的眼,“你不后悔?”
梁善善摇头,但不禁有些轻颤;眼前的严开虽然笑着,可她总觉得他在看她的眼光下藏着一抹诡谲。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把眼睛闭起来,”严开扳转着她的身子,让她正正相对。
“啊,果然!”梁善善惨叫,但还是乖乖闭眼,只是带着哭音哀求着,“严大哥,你是要捏鼻子还是拧耳朵?我、我怕痛,小力一点好不好?”
“我啊……”严开轻轻将她搂近身侧,大手从她发间滑落,顺势捧住了她的脸。“耳朵或鼻子,我都要处罚。”
他的气息吐在她的脸颊,渐渐移至她的耳际,“你自己选,先要哪一个?”
梁善善的鼓膜几乎快被他魅惑般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给震破了。
她的理智知道严开正对她意图“非礼”,但她的双脚就像生了根,僵在他温柔臂弯里动也不想动。
于是她也只有紧闭双眼、臊红了脸,任由严开呢喃啃啮过她细巧耳垂、粉颊、鼻尖,跟着顺势——
将她埋进怀里?
“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陌生人的声音?!
梁善善羞得不敢见人,下意识抓揉严开胸前衣裳,鸵鸟地保持闭眼姿势。
因为看见来人而停下亲昵动作的严开暗暗掩去愠怼,却掩不住脸上欣喜柔情,抱着梁善善半转了身,帮她开启铁门,他的身形挡住了她向外的视线,让她得以继续充当鸵鸟。
“善善,你发烧了,乖乖去睡个午觉。”严开松开梁善善因紧张而死抓不放的手,吻了吻她额头,“今天处罚到此结束。但,如果晚点我来你还没退烧,我一定给你更严厉的惩罚!听到没,嗯?”
是发烧的关系吗?梁善善捂着自己激跳的心口,怔怔望着严开笑意盈盈地帮她带上家门,她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脸一定红得像熟透番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庆幸着林栗刚好不在;或者,她正需要一人独处,好好把严开对梁善善的种种行径……
仔细……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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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大楼附近的小公园,严开坐在翘翘板的支点上,隔了一段距离,静静望着面前轻荡秋千的罗起。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说点别的吧!”他打断,瞥眼望了望一直站在两人左近的大男孩。“你气色看来好了很多,有什么好事情吗?”
大男孩尴尬对严开笑笑,转头对罗起说:“我、我去买饮料。”几乎以逃跑的方式避出两人视线,但看得出来,他对罗起充满柔情。
罗起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抹微笑,严开看着这似曾相识的表情,不禁也些许怅惘。
“那男孩……看来不错。”平淡说着,连自己也无法相信的云淡风轻。
罗起笑了,笑的有点苦涩、有些只有自己知道的酸楚,“他叫小万,是那个人的侄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每次那个人发酒疯要揍我时就跑出来帮我挡拳头;后来我决心戒毒和那人分手,也是因为小万有一次被打得几乎送命,却还是……唉……”轻摇头。
“我这个人,一辈子没做过几件有意义的事,到头来却要个孩子为我牺牲?呵呵,我想开了,人嘛!干干净净地来,就干干净净的去,我不想欠人情债,所以,我带着小万跑了。”罗起点起一只烟,顺便递给严开,“凉烟可以吗?”
“不,我戒烟了!”严开摇摇手,看着罗起美丽如昔的脸庞,只是不到三十的年纪,眉宇间竟浓浓结着明显沧桑,“那个人没找过你?”
“哈!”吞吐烟圈,“我又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他才不会在乎我呢,不过,毕竟我给他戴了绿帽子,让他在道上失了面子,所以……”
罗起解下她的手套,露出去了半截小指的左手。
严开大惊失色,“小绮,你……天呐,这……”哑口无言。
抬眼看他,心底感激他无所掩饰的关切。“我当它是个印记,如果我可以重生,就从这里开始。严开,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来,只有你始终不曾真正离弃我,我今天来,是想请求你的原谅,为以前种种、全部、所有……”
“对不起,我、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回到从前,小罗绮每回受到母亲无缘故地出气责打,总是这般喊着;她的生命,往往先学会告饶的姿势,然后许久后才能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别说抱歉!我没怪过你。”严开轻轻搂着罗起,像呵护自己的小妹妹,罗起起先僵着,不敢相信严开的温暖是给她的。
直到严开浓浓喟叹,“我们之间永远都有一条线,断不掉的。”她才痛哭失声,哭得悲切,哭得酣然。
“我现在正在戒毒,和小万还有爸爸住在一起,”罗起说:“爸爸的病是好不了了,他说,想再看看我站在舞台上的风光模样!”
“公司愿意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自己也写了曲,虽然不是很好,但这次真的是我自己写的。帮我填词好吗?开,我想完成爸爸的心愿,就只这样。”
严开想起罗起那当了一辈子三流演员的父亲,这些年他偶会觉得,年轻的罗绮执意想在演艺圈成名,或许是要为最疼她的父亲出口怨气!
他回给罗起一个久违笑容。“好!你什么时候要?”
深夜,严开来到许久不曾停驻的工作室,轻开灯,点亮了这明该熟悉又忽觉陌生的场域。
虽然答应了罗起,但一时间还没有灵感,随手翻起架上的古典唱片,不自觉便放起当年母亲病中最爱的旋律:莫札特的“安魂曲”。
沉浸乐音,严开蓦然想起日间与罗起的最后对话。
“开,身体还好吗?有空去医院检查检查,胃的老毛病总不能老拖着……”
“放心吧!我身边有个超级管家婆,担心我的衣食比她自己还紧张,现在我三餐正常,怎么还会有毛病?”
“那就好!”罗起似乎吁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祝你幸福,永远。”
“你也是,要幸福的好好活着喔!”他对她,也对自己说。
“安魂曲”沉沉作响,激动不失高昂,不似生命终结,倒似巅峰盛处,瞬间凝住;然后日久弥新,簌簌回荡。
他想起梁善善,想起生与死,想起世纪之末与新的交替……
写歌十年,他重新确认当年不被认可的自我;现在的他终于勇于承认,他写的是情,是爱——
是呕心沥血也是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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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廖太太现在情况怎样?”
梁善善上前向一名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护士探询。
三个小时前,她接到一通来自廖喜儿哭啼啼的电话,然后就随着载了廖家母女的救护车来到医院。
“刚才洗了胃,现在正在加护病房里观察,如果没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转送普通病房,你们……是她的家人吗?”
“不,只有那睡着的孩子是,我是那孩子的老师,至于另一位……呃……他是来帮忙的朋友。”
严开铁青着脸,坐在医院长椅上瞪她,果真是旧恨未平、新仇又起,看来他若不好好“处罚”梁善善一下,她永远都会像今天一样忽视他的存在。
“嗯,其实病人情况已经稳定,你们可以先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再来就可以了。放心吧!如果有特殊情况,医院会马上通知家属的。”
护士小姐交代完毕走了。长廊上,只留下睡得昏沉沉的廖喜儿、怒得气鼓鼓的严开,和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怯得怔怜怜的梁善善。
两人四目对峙了好一会儿,严开终于站起身来——
“赫!”梁善善直觉性地往后一跳,不小心便撞上走廊另一侧的长椅;又因为重心不稳,整个人往长椅侧面,倒栽葱似地直翻过去……
“善善!”严开吓得魂都飞了,当下三步并两步,连中学时代打棒球的滑垒工夫都搬出来。
咚。啊!哎哟……
接连几下奇妙的声响是因为惊魂未定的梁善善发现救了自己一命的居然是严开软中带硬的胸膛,羞得弹跳起身,却不慎撞到严开下巴,两人一起呼痛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忍痛的梁善善重复着一百零一次相同的台词。
她不再逃了,人要勇于认错;而且,先前她是搞不清楚状况才想跑,现在她确确实实是恩将仇报,她得留下来,乖乖接受惩罚。
“严大哥,这里是公共场所,我们回家再……咦……”闭着眼睛认错,却感到严开强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箍得死紧。
“善善,你把我吓死了!”严开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上,像是东西失而复得的心情,恋恋不肯松开梁善善半分;他吻着她额角、脸颊……像是确定她的真实存在。“林栗只说你在医院,我那时还以为你又……”
“严、严大哥,”梁善善好感动好感动,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为自己如此担心?她枕着严开胸口,听着他逐渐沉稳的心跳,泪水不知不觉花了眼,然后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对不起,谢谢……我……”
应该抱歉或道谢,到这时候,连一向恩怨分明的梁善善也混乱了。
她只知道,她欠了严开好多好多,多到让她“宁人负我、我不负人”的信念摇摇欲坠,多到让她再也理不清和严开的关系。
除了死去的妈妈、哥哥和容姨,她的生命中,从没有这么一个陌生人如此介入她的感情世界,这么小心的呵护她,甚至超过自己。
然而严开只是一个邻居啊?或者足以称得上是真正朋友?
她确实迷惘了,陷在他柔情万丈的怀里,耽溺于他温暖的体温和气息。
“不要把我当外人,善善,”严开的声音低低在她耳边诉说:“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关于你的,只要你需要……如果你没有想到我,或者不敢麻烦我,我会很难过的,这里——”
他抓着梁善善的手,抵着自己的心口。“这里,会痛,很痛!”
才止住的泪再度迷蒙了梁善善的眼,迷蒙了她的思绪、迷蒙了她的感情;可以吗?梁善善可以把从容姨那收回来的心重新安置在严开身上吗?可以吗?
他会珍重承受?并且小心呵藏吗?
然而,如果有一天,他必须离去,像她生命中其他重要或不重要,来来去去的人;他会记得吗?即便死亡也跟她郑重道别——像容姨?
或者,她根本不敢想像他将飘然远走?
如果梁善善真的把自己的心交了出去……她望着严开诚挚深情的眼眸,这一次,她是否还有能力将自己找回来?
而这般感情,又该如何归属?不是血脉相连的血亲、不是朝夕相处的家人,也不只像是相濡以沫的知己……
乱了,全、乱了!
梁善善按着严开的胸口,觉得自己的心也揪得隐隐作痛;听得自己逐渐与严开合而为一的心跳,恍然明白。
这世界上不是每件事情都能条理清楚,不是每段关系都能分明理析。
而这次,似乎她也心甘情愿,如此混乱……
并且迷离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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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
严开背着睡得沉沉的廖喜儿,梁善善行在身侧,三人一起穿过急诊室大门准备向停车场走去,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他们停下脚步。
“请问,你是姜瑾人吗?”
回头,一个实习医生模样的男子露着兴奋笑容直直对着梁善善。
“小瑾,是我啊!小时候住你家隔壁,常和你哥哥一起玩的,陈维钧。记得吗?”
严开察觉身边的梁善善颤动了一下,护卫似的站到她身后,不发一言紧盯那陌生男子;陈维钧感觉到姜瑾人身后称不上友善的目光,却也无所畏惧的抬起眼来回望严开。
除了好梦正酣的廖喜儿,余下清醒明白的三人,各自有不同的心意思绪。
萦萦纠结,不完全吻合的交相缠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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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走!小瑾不要走!”
陈维钧追着养护之家来接姜瑾人的车子,一路跑到街口。
“钧钧别跑,小心车子!”陈母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一把抓住儿子。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小瑾不能住在我们家?她刚刚一直在看我,她不想走啊!”陈维钧哭着问母亲。
“钧钧乖。”陈母为难地搂着儿子,她明白陈维钧和姜家兄妹两小无猜的感情,尤其自从姜达人死后,他就自诩为姜瑾人的代理哥哥,跟前跟后保护她。
她想着该如何措词,毕竟,要一个八岁孩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完全明白所谓生离死别并非容易的事。
“嗯……钧钧,小瑾很可爱,妈妈也很喜欢她,可是,我们家已经有姐姐和你了啊!而且,小瑾生病了,我们没有办法照顾她。”
“妈妈,我会帮忙啊!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的!”
“嗯,我知道钧钧很乖,可以当好哥哥,可是小瑾的餐你平常的感冒不一样,她太害怕太难过了,所以心理生病了,我们必须要让专门的医生来治疗她。”
“专门的医生?”陈维钧仰着小小的脑袋看着妈妈。
“是啊!”陈母牵起他的手,慢慢往家门方向走去,“和钧钧平常看的医生不一样,是专门治疗心理疾病的!”
“妈妈……”小男孩抹去眼泪。
“嗯?”
“我长大以后,要当心理医生,我要把小瑾的病治好,让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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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吗?”陈维钧问。
梁善善看着陈家阳台上一只打盹儿的老狗,它真的很老了,毛色灰败,眉毛和胡须都已是银白,耳朵无力下垂,但十分清洁干净,显然被照顾的很好。
迎上陈维钧一脸期待的神色,她歉赧地摇摇头。
“哈、哈哈,哎呀,我真迷糊,”陈维钧尴尬讪笑,“我忘了,当年你捡它的时候,它还是一只未满月的狗宝宝呢!现在都已经是条超级老狗了,呵呵!”
“它?它是那只小狗狗?”梁善善惊异的蹲下身,摸了摸狗儿毛皮,它被惊动地抬起眼来,看着来者何人。
“它一定还记得你,因为你一点都没变,那天在医院,我一眼就认出是你!”陈维钧兴奋的说。
可老狗只朝着主人方向抬了抬尾巴,然后垂下眼皮继续养神。
“陈大哥,我想它大概从来没有记得过我吧!”梁善善对着他微笑,“事实上,我也差点忘记它了。”
“不会的,那时你住在我们家的时候,每天都抱着它,一步都不肯离开它的,它一定知道你的!”
“就算那时知道,过了那么久,记忆还是会被取代的,”梁善善拍着狗狗背脊,若有所思道。
“小……不,善善,”陈维钧适应着用她现在的名唤她,“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想到难过的回忆了?”
“唔……”梁善善摇头,“回忆没有快乐或难过之分,所有的过去,都是一种力量。”
“力量?”
“对啊!”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有些绉褶的衣服,很自然接口,“我现在站在这里,背后是我所有过去,就因为有那些过程,人才开始有重量,才能走得稳稳的,一步一步,向未来前进。”
她向他露齿微笑,“这是我养母告诉我的,很棒吧!”
恍然,在陈维钧的视线中,五岁的姜瑾人和二十三岁的梁善善交相重叠,一样的甜美笑容,一样无心机的天使表情,但是,有些东西改变了。
是啊!都过了十八年了,小女孩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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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瑾人?啊!”圆圆脸蛋的女人惊异尖叫。“你是以前住在我们家隔壁,后来家里失火得神经病的那个小瑾?呃……”
“老姐!”陈维钧瞪着自觉失言而住口的陈维珍。
“没关系,”梁善善笑着伸手。“珍姐,好久不见,听说你下个月要结婚了,恭喜你啦!”
“啊?”陈维珍还是沉在惊愕中,“你记得我?”
“嗯,本来已经许久没想起了,但,上礼拜巧遇陈大哥后,小时候的回忆就全跑回来了。”梁善善还是笑着,看不出情绪波动。“珍姐,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教我帮洋娃娃绑辫子呢!”
“哇,你记性真好!”陈维珍热络的拉起梁善善的手。“来来来,快来给我爸妈看看,他们一定很高兴。”
她兴奋说着,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郑重的问道:“我们……呃……会不会让你想到难过的回忆呢?”
这回连一直板着脸的陈维钧都笑了,果然是姐弟,连问句都差不多。
“不,因为过去就是力量!”两人异口同声,然后相视一笑。
陈维珍看着平日严肃的弟弟难得欢欣,突然觉得好像嗅到八卦的味道。
“对不起,我老姐总是说话不经大脑,让你尴尬了!”陈维钧送梁善善到公车站的路上,一脸歉疚的说。
“不……没关系……”
梁善善沉吟,脑中却不禁想起方才和陈维珍在饭席上的一段对话——
“小瑾,你现在有没有要好的男朋友?”
“呃……没、没有……”脑海间突然冒出一张严开生气中的脸,梁善善有些迷惘。
“那,你觉得我老弟怎样?×大医学院,将来的准医生,这些年来对你念念不忘,还特别为了你专研精神分析科喔!”
那段对话因为陈维钧的恼羞成怒和陈母跳出来打圆场而不了了之。但,他现在又自己提了起来。
“善善,那个严开……不是你男朋友吗?”
“啊?!”面对这直接诘问,梁善善有些不知所措,“严大哥他,他是……”
“算了!”陈维钧笑了笑,“如果他是你男朋友的话,应该会来接你吧?我想,是我多虑了。”
呃……梁善善不敢说严开会在她下车的地方等她。
自从那次掉车大病一丑,严开就不再让她有机会以肉包铁的危险姿态在马路上龟步,自告奋勇充当起接送司机,后来梁善善总算以卖掉机车当作保证,换得以公车代步的自由路权。
“我很惊讶,和一般女孩子不同,你居然坚持不让我送,宁愿自己搭公车回家。”陈维钧转头看她,眼光中隐约含有深意,“你很特别,善善!”
“我家那么远,怎么好意思让你穿过大半个台北市送我呢?更何况,公车很方便,一班车就到了呀!”梁善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是吗?”陈维钧伸手,拉起梁善善掉落的围巾,轻轻为她拢好。“那你一定在不知不觉间伤了许多男孩子的心。”
“谢、谢谢。”梁善善尽量不留痕地避开了陈维钧的耽恋,以及,他那炽热温存的眼光。
然而,陈维钧敏感地注意到了!
“善善,”他说:“这样问或许突兀,但是,请你一定要回答我。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梁善善怔怔看他,不知不觉又想起另个人的身影,是吗?那个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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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善,我等了十八年了,可以吗?给我一个机会!”上公车前,陈维钧突然抓住她的手,天外飞来一笔。
“啊!”有些惊吓的梁善善不自觉甩开他的手,甚至不敢看那认真的眼。“我、我要走了。”
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方式坐定,她捂着胸口急跳,偷瞄车外的陈维钧。
渐行渐远,她突然觉得陈维钧拉长的影子好忧伤、好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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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严开对着她的耳边大叫。
“啊!”心神不宁的梁善善吓得往后一仰,眼看就要撞到水塔厚实的泥墙。
被训练多次的严开早有准备,抢了一步做肉垫,没让墙壁有机会和梁善善相依相亲。
“笨蛋!神游到哪国去了?叫了你这么多次都没听到?”严开敲着她劫后余生的小脑袋。
“唔,”梁善善揉着其实不算痛的脑袋瓜子,“你叫我什么事?”
严开简直傻眼,用力摇了摇梁善善的肩膀。“喂,你该不是还在做白日梦吧?是你自己找我来看这只笨狗的喔!”他指着水塔边恹恹无生气的球球。
“对喔!”梁善善终于想起自己和严开爬到顶楼来的目的了,温柔抱起小白狗,总算回魂。“球球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吃东西呢!”
“我想,不是吃撑、就是怀孕了吧?你看它,肚子那么大一个!”严开说。
“到底是什么嘛?这两种答案差很多耶!”梁善善嘟起小嘴。
“我怎么会知道?我学的是医人,可没学过怎么对付小狗喔!”严开半开玩笑,却也注意到梁善善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抑郁。
“对不起啦,”她问:“那,是不是要送到兽医那去?”
“小姐,今天礼拜天,兽医院没有门诊。”他看着梁善善着急的神情,有些不忍。“不过,这只笨狗看来鼻头湿湿的,呼吸也还正常,只是比平常懒了一点罢了。放心吧!动物都有自我疗伤的本能,我们观察一天,明天情形还是不对的话,我们再送它去,嗯?”
“喔,好吧……”梁善善同意着;脚步却自顾自的往女儿墙边走去。
她的手肘靠着墙头,双手拄着粉颊,似乎在幽幽叹气。
“心情不好是因为担心吗?”严开走到梁善善身边,注意着她的表情。
她摇头,抬起眼来看着严开好一会儿,然后,出乎意料地,“我、我不懂爱情……严大哥,你谈过恋爱,你能告诉我吗?爱情是什么?”
咦?梁善善终于开窍了吗?他暗喜。
然而,之前多次自作多情的记忆提醒了他。
轻敛笑容,严开戒慎压抑心头怦跳的感觉,试探着,带着认真严肃的口吻:“嗯,老实说,我也还不太能定义爱情,但我们一定可以一起找出答案的,善善。”
他简直太佩服自己了,居然能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如此漂亮情话;善善,这已经不是暗示,很露骨了,你快觉醒吧!
严开等着梁善善的反应,七上八下。
宛如一世纪这么长(事实上只有三秒钟),只听得她轻轻叹气。“严大哥你真好,不过来不及了,我明天带喜儿去看妈妈时就会遇到他了……唉……”
似乎是不小的烦恼,连他的明示都听不懂!
唉……?她刚刚说了什么?谁是他?他是谁!
“善善,你给我说清楚!”严开急了,有些粗鲁地抓起她手腕,瞅着,目光熠熠,“昨天晚上你去陈家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他是我哥哥最好的朋友,小时候我也常去他家玩,可是,隔了这么久,陈大哥对我而言,就好像是一个刚认识的朋友……”梁善善继续烦恼地说,没注意严开脸上青白交替的不寻常神色。
“我没谈过恋爱,但我也知道陈大哥的那番话就是所谓的‘试探’!可是严大哥,我该怎么拒绝他才好?这样会不会伤了他?啊,我不敢去医院了!”
Ohgosh!他那样恶心的话才叫“试探”,那自己这些日子无数次肺腑之言不就只是“闲话家常”了吗?
严开悲喜交集,任由黑天使和白天使在脑中交战;说真的,以他被梁善善信任的程度,他大可暗踹陈维钧一脚,让他永远飞出梁善善的思考外,但,他是个成熟、宽厚、雍容大度的有为青年,所以,即使此刻心内已是暗潮汹涌——
“善善,你的问题很难回答,对于爱情,每个人有不同的认知态度,投入程度也因人而异……如果你真想拒绝他,最好不要拖延,自己去说或者找个朋友帮忙都好,毕竟,他暗恋你十几年了,这份诚意很令人感动的!”他忍着内伤说。
“唉,如果我哥哥还在就好了!”梁善善还是揪着眉头。“他们是死党,我哥一定有办法安慰他!”
严开不置可否,但梁善善接下来的话终于让他箭眉倒竖。“严大哥,虽然你跟我哥哥很像,可是你毕竟不是我哥哥!”
他咬牙切齿,“我·和·你·哥·哥……很·像?”
“对啊,一些小习惯啊,骂人的方式啦,”梁善善浑然未觉,“我哥哥也常骂我笨蛋,就像你一样喔G呵,即使到现在,有时候看到你,我都还会恍惚觉得是哥哥回来了!”
“梁善善!”严开撑着最后理智抓住她肩,直勾勾盯着。“你看清楚,我是严开,不是你哥哥!我是严开、严开、严开……”
“我知道啊,”梁善善抵着严开,不觉有些颤然,他的眼神闪烁着和那日“处罚”她时一样的光芒,同时又隐约带着仿佛控诉的悲怆?
“严大哥,你、你怎么了?”怯怯地。
“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严开的手臂向外挡开梁善善的抗拒,顺势握住她纤纤柔荑,跟着往身后一带,强迫梁善善环住他腰身,“哥哥不会这样!”
“更不会这样!”
双手滑至她的颈项,严开捧起梁善善的脸,起先是带着愠怒的报复,但同时也感觉了她的惊慌和迷乱……于焉,他低头继续吻她,变得温柔而缠绵——
“这样你懂了吗?懂了吗?小笨蛋……”他问,声音凄楚。
梁善善的惊噫全被含吮至两人的口舌间,她的喘息无力抵挡严开的攻城掠地;该懂了吗?她问着自己……不由得眼眶微润……
面对这个总是为她失常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