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百货公司里，尽是过年应景的商品，虽然已经是除夕的中午了，但人潮依旧不断，似乎想抢在百货公司下午打烊前，来做最后的采购。

卓木齐直接带着黎璃来到孕妇及婴儿用品楼层。

黎璃看着价格不便宜的衣服，不禁想打退堂鼓，而销售小姐则不放弃的拚命推销。

「小姐，现在我们的折扣是五折起，是难得一见的折扣，你得好好把握……像这套高腰的衣服不是孕妇装，而是娃娃装，你可以试穿看看，穿了一点都不会显得臃肿。」

结果，在卓木齐的大力鼓吹下，黎璃当场就试穿了这套水蓝色的娃娃装。

第一次，她让自己显露出孕妇的模样，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天呀！穿上这件衣服，为什么她的小腹显得这么大？

她扭捏的想退回试衣间换回运动服，却被卓木齐拦下。

「不要换回去了，你这样穿很好看。」他从没看过她这么有女人味，浑身散发着柔美到不行的光彩。

「小姐，你先生说得对，你穿这样真的好可爱，一点都不像怀孕的样子。」销售小姐努力附和，就是想做成这笔生意。

「他……」不是我先生啦！黎璃很想否认，但又不好意思说。

之后她又试穿了几件衣服，不管她穿什么，卓木齐一律都说好看，然后强势地替她决定买下。

要不是她的劝阻，卓木齐恐怕想把所有适合她穿的衣服都买回去。

逛了一圈百货公司，回到车上之后，黎璃心里还是存在极大的恐慌和阴影，就怕爸爸会阴魂不散的骚扰她一辈子。她是不是该离开卓木齐比较好？

「在想什么？」卓木齐趁等红绿灯时看着她。

「没什么。」至少也要等过完年再做打算，因为她有好久不曾尝到过年的滋味了。

他侧脸，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

「你干什么？绿灯了啦！」她连忙推开他。

「吃我的口水，可以让你心情好一点。」他当然知道她闹别扭的原因，所以他一定不能让她想太多，得转移她恶劣的心情。

卓家父母一看到卓木齐带着已经怀有四个多月身孕的黎璃回家，都笑到阖不拢嘴，虽然早就听卓兰说过，但亲眼见到黎璃，他们还是大表欢迎之意。

毕竟卓木齐能重新振作，进而重回医院，这完全都是黎璃的功劳。

吃完一顿由饭店外送的年夜饭，黎璃陪着二老喝茶吃点心。

卓武威虽然话不多，但也没有表示反对之意，只要是乖巧的女孩，他绝对举双手同意，赞成弟弟和她在一起。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卓母终于忍不住问了。

「我们还没打算要结婚。」卓木齐干脆的回答。

黎璃也陪着点头。卓木齐没向她求婚，她也不打算结婚，但被卓母这么一问还是很尴尬。

「木齐，身为男人就得负起责任，既然是卓家的孩子，哪有不结婚的道理？」卓父严峻的说教。

「爸、妈，二哥和小璃自有打算，你们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吧！」卓兰赶紧打圆场。

卓母也拚命给卓父使眼色，管太多，怕那个自我主张太强的儿子又会有意见。

度过温馨的年夜饭，最后黎璃留在卓家过夜，因为在这团圆的日子，她也不好拉着卓木齐离开。

等到黎璃躺上柔软的大床时，已是半夜一点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然整只右小腿动都不能动，她知道自己又抽筋了。

她不敢叫出声，只能忍住痛苦，这种疼痛一下就过去了，可是痛起来却是会要人命。

卓木齐感觉到怀里的她僵了僵。「小鬼，你怎么了？」他连忙坐起来，扭开床头灯。

看她脸上带着痛苦，他急问：「是不是脚抽筋了？」

她点点头，没力气说话，比着自己的右脚。

「放轻松，我帮你按摩。」他轻轻推揉着她痉挛的小腿，并且把她的脚板往上扳，直到她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

「好了，我没事了。」她朝他微微一笑。

他仔细为她盖好棉被，而后才在她身边躺下。「要注意保暖，别让双脚冷着了，尤其是孕妇在缺乏钙的情形之下。」

以前她要是脚抽筋，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帮她，虽然只是个小动作，却令她很感动。

「嗯，我知道。」她缩进他的怀里。

「今天忘了帮你买毛袜，明天我就去帮你买几双。」

「阿齐，你对我真好。」

「我也只能对你好了，从你偷偷摸摸溜进我家，非得要我救你开始，我就不得不对你好。」他打趣道。

「嗯……」她是真的累了，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去。

「你是我一辈子的女人，我希望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不对你好，我对谁好呢？」他怕她又抽筋，将她冰冷的小腿搁上自己的腿肚，以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黎璃一夜好眠，再也没有抽筋。

在卓家待了一天，一直到初一晚上，卓木齐才带着黎璃回小套房。

趁着年假，他天天带她出门游山玩水、吃香喝辣的，两人享受着迟来的恋爱感觉，而他俩的感情也像慢慢煮沸的开水，几乎快要沸腾至百度。

过年后，黎璃自动辞去安亲班的工作，由于她的英文能力不错，在同学的介绍下，她接了小说翻译及打字工作，至少不用向卓木齐伸手拿钱，也可以赚些零用钱。

日子就在冬去春走夏又来时流逝，如今，黎璃已经挺着九个月大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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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让人昏昏欲睡，完全提不起劲，眼看卓木齐的下班时间快到了，黎俐还是强打起精神，进厨房准备晚餐。

那个贪吃的男人，非得每天吃到她亲手做的菜不可，不过他也很好养，就算只是一碗汤面，他也吃得津津有味，让她很有成就感。

黎璃才拿出鸡蛋，准备做一道鸡蛋蒸肉，门铃在此时响起。

是谁呢？卓木齐有钥匙，不会按电铃要她开门，总是怕吵到有时不小心睡着的她。

她打开大门，铁门外是快半年不见的爸爸。

「你……」她以为爸爸不会再来了。

「小璃，快点救爸爸。」黎忠仁的口气很可怜，他喘着气，苍白的脸上净是痛苦，而左手臂上竟有一道长达十公分的血痕。

黎璃看到爸爸受伤，心一慌，连忙将铁门打开。切不断的血缘呀！让她在这个时候心软了。

「你怎么了？」

黎璃让黎忠仁走进屋内，而黎忠仁左手臂上还不停地流着血，她赶紧拿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

黎忠仁接过毛巾，暂时绑在自己的伤口上。「没事，只是小伤。」

他的头发斑白许多，脸颊凹陷、面无血色，看得出日子过得不好。

「那你来做什么？」她警戒着，始终离爸爸三步远。

「小璃，肚子这么大了？快生了吧？怎么结婚也没通知爸爸一声。」黎忠仁不答反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要钱没有，我现在没有工作。」事实上，卓木齐不但办了张金卡给她，还在她身上摆了一张提款卡，让她经济不虞匮乏。

「小璃，你不会这么狠吧？我知道卓先生是个医生，家里还是开医院的，你跟他拿几万块给爸爸看医生，好不好？」黎忠仁还是开口了。

「要钱没有，要看医生的话，我打电话帮你叫救护车。」她拿起电话打算打给卓木齐，她实在很怕跟爸爸单独相处，尤其在发现爸爸另有所图后，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打开铁门。

「你是我的女儿，怎么都不问我的伤怎么来的？难道不怕爸爸被别人杀死吗？」黎忠仁慢慢靠近黎璃。

无奈小套房太小，黎璃已经退到了阳台边。「我先帮你叫救护车，等你的伤口处理好，我们再谈钱的事。」她开始按下卓木齐的手机号码。

电话号码才按完，她手上的无线话筒就被黎忠仁一把挥掉。

「啊……」她叫了声，因为害怕而胸口剧烈起伏。

「我不要去医院，我只要钱，你的提款卡呢？」黎忠仁脸色狰狞，大叫着。「我不相信卓木齐没给你钱用，快拿出来！」

黎忠仁开始动手在小套房里到处搜，把所有柜子里的抽屉全都翻出来。

「你干什么？不要动我的东西。」黎璃拉住黎忠仁的手臂，想要阻止他。

他拨开她的手。「那就把提款卡拿出来，否则我就把这里给砸了。」

黎忠仁没有注意到掉到地上的无线话筒已经拨通了，一心只想拿到提款卡。

「我没有提款卡，你若想要钱，我叫卓木齐拿钱回来。」她喘着气，因为怀孕而行动不便，更不敢太过用力的阻止爸爸。

「等他回来，我是不是只能拿到塞牙缝的小钱？」黎忠仁不停的翻找着，连厨房流理台上的瓶瓶罐罐也不放过，全被他给扫了下来。

黎璃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爸爸，只好移动着笨重的身体往大门口而去，她必须离开这里，再待下去，她怕……

她才走到门口，将大门打开，黎忠仁就发现她企图逃走，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给我进来，没拿到钱，我是不会走的。」黎忠仁恶狠狠的将她拖进屋内。

一个重心不稳，黎璃就这么重重跌坐在地上。

黎璃捧着肚子，脸上净是痛苦的表情。「我……我给你钱……」她已经痛到说不出话，额头沁出一滴滴汗珠，两道英眉纠结在一起。

黎忠仁也不是故意要把她推倒，见女儿跌倒，他一时心虚，急道：「提款卡在哪？」

她比了比茶几下面。

茶几下面有个隔子，里头放着她外出的包包，黎忠仁拿出包包，掏出里头的皮包，抽出一张金融卡。

终于让他找到了！他喜出望外的问：「密码？告诉我密码，我立刻就走。」

黎璃感到大腿处一阵湿，伸手去摸，竟然是鲜血！

「我肚子好痛，求求你打电话叫……救护车……」黎璃恳求道。

「快告诉我密码，我就帮你打电话。」黎忠仁完全失去了人性，一心只想着钱。

「三八一一……」好痛，怎么办？她的预产期还没到，孝才三十七周，千万不能出事啊！

黎忠仁一听到密码，根本顾不得打电话，立刻跑出小套房……

她挣扎着，移动到被扔在地上的无线电话旁，听见话筒那端短而急促的吼声。

「小璃，给他钱，别跟他争……你现在怎么样……」

「阿齐，我……」她痛到昏厥过去，什么事都无法想，什么话都无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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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综合医院离小套房只有五分钟的车程，然而对卓木齐而言，这短短五分钟却像一世纪这么长。

从他接到那无声的电话，隐约听到噼哩啪啦的碰撞声，和黎璃和黎忠仁的对话，最后又是一阵玻璃落地的碎裂声，他心惊不已，浑身冷汗直冒。

可无论他怎么吼叫，电话始终没有被接起。

他耳里听着电话，不顾自己正在开会，连忙冲到地下室，开车直奔小套房，一路上连闯两个红灯，到家时直接将车丢在大厦门口，然后飞奔上楼。

屋里触目所及是狼藉一片，之中躺着一个蜷曲的身影。

「小璃。」他急得将下半身已染成红色的黎璃抱起，双手发着抖。

不，他一定要镇定，不能心慌意乱、让旧事重演，他绝不能再失去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

他抱着她奔进电梯，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小璃，你醒醒啊！是我……」

黎璃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喃喃叫唤，努力睁开眼。「阿齐……别紧张，我没事。」朦胧中，她看见卓木齐眼角的泪水，明白他比她更害怕。

卓木齐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抱进车后座。「对，你会没事的。」

他以微抖的手拨电话给艾国，要艾国立刻准备手术室，也要卓兰在旁待命。

黎璃忍受着痛苦，下腹传来的痛楚让她咬紧牙关忍耐，痛到差一点又昏厥过去。

卓木齐开车到医院时，病床和医护人员已经在门口接应，艾国没有时间问事发经过，匆忙地将黎璃推进手术室。

接着一阵兵慌马乱，连卓天放都赶来关切。

艾国才进手术室一分钟，又走了出来。「阿齐，得紧急开刀，你同意吗？」

卓木齐正在换穿无菌的手术衣。「我要进去。」

「阿齐，你别进去，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小璃母女平安的。」艾国不同意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卓木齐进手术室。

「让我进去，我不会干涉你的手术，我只想握住小璃的手给她力量，如果有紧急状况，我也好应变。」卓木齐哀求着。

艾国看着卓天放。

「让他进去。」卓天放道，或许这样他才能真正重生。

艾国点点头，和卓木齐一同走进手术室。

手术台上躺着他心爱的女人，三年前的记忆再度浮现卓木齐的脑海，他很害怕，是那种深沉绝望的害怕。

手术台上，黎璃半身麻醉，一手吊着点滴瓶，感觉痛苦慢慢地减轻。

她神志清楚，反握紧卓木齐的大手，给他安慰。「阿齐，我不会有事的，你这样子以后怎么保护我和孝？」

「小鬼，你有力气说风凉话了？」卓木齐为了减轻自己的紧张，也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开始与她说笑，可是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发抖。

「孩子生下来之后，你一定要跟我求婚。」她苦笑着。

「没问题，我一定要想尽办法让你嫁给我。」

一切准备就绪，艾国拿起手术刀，在黎璃的肚皮划下一刀，卓木齐将注意力移转到手术刀上。

生命的生与死，就在这样的眨眼间，同样的手术台上，他清楚看见一个小生命的降临。

小家伙洪亮的哭声宛如天籁般动听，卓木齐整颗心都被撼动了，而他心里难以抹去的哀伤，也随着新生命的降临，逐渐被抚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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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小声点。」躺在病床上的黎璃，因为剖腹生产的伤口而疼痛难当，但她还是坚持亲自喂哺母乳。

虽然小女儿早产了两周，但身体一切健康，只在保温箱待了三天，就可以吸吮母亲的奶水。

卓木齐弯身看着婴儿床上的女儿，那比他的手掌还小的脸蛋，散发着红嫩光彩，让他怎么都看不腻。

「你还好吧？伤口还痛不痛？」他来到她身边，温柔地替她盖好被子。

「痛呀！在你肚皮上划一刀看你痛不痛。」她显得气虚又楚楚可怜。

「要是我能生，我也想替你生呀！你忍耐点，再过两天就比较好了。」

「你爸和你妈刚刚来过了，还带来一堆吃的。」她也终于放下不安的心，因为她可以确定卓家父母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家世背景，甚至还嘘寒问暖的照顾她。

「我知道，我刚才被我爸和我妈骂了一顿。」

她不用问，也知道他为什么被骂。「对了，我爸爸他……」

「我已经报警了，我们不能再纵容你爸爸，现在不是只有我们，还有我们的女儿。」他眼中有着难得的坚决，因为他被她浑身是血的那副画面给吓到了。

黎璃的大眼中带着晶莹的泪光。「我明白，其实我一直想这么做，只是始终狠不下心，谢谢你。」

经过这次的意外事故，她总算明白自己在卓木齐心里的分量，或许他当初是为了孩子才接受她的感情，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确定他现在一定非常爱她，如果她消失不见，这个爱她的男人铁定会撑不下去的。

「小鬼，等你坐完月子，我带你去买戒指。」他坐在床边，牵着她的小手。

「哪有人这样的？我看电视里的男主角都会自己偷偷去买戒指，给女主角一个意外的惊喜。」她不依的嘟囔着。

「我哪知道你的手指有多胖，当然是直接带你去买比较妥当。」他很实际的说，不懂浪漫那一套。

「可见你一点都不罗曼蒂克，你不会趁我睡着时偷量我的手指啊？」黎璃的眼皮渐渐沉重，刚刚喂女儿喝母乳，耗费太多的精力。

「罗曼蒂克又不能当饭吃。」他嗤了一声。

「我觉得很好吃呀……」她边睡边回应，已是牛头不对马嘴，深沉的睡意，让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我们干脆搬回我家住，这样也有人帮你坐月子，小宝贝也有人帮忙照顾。」

「嗯……」她无意识的应了声。

「还有，我们就选在女儿的满月酒时举行婚礼。」他再接再厉的提议道。

「嗯……」她嘤咛了声。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浪漫又温馨的婚礼。」

「嗯……」

「小鬼，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你知道吗？」他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

黎璃的唇角有着淡淡的笑痕，她听见了，终于听见他说爱她，她可是连作梦都会笑。

只不过，她还不想告诉他，她也好爱他，就让这个大熊般的笨男人去干着急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