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喂？艾琳吗？你要的混色珠炼我手上刚好有三条……OK，两点见喽！」杜颖瞳耳边夹着电话，手里记下行事历。「吴小姐您好，我今天会经过您店里附近，顺道带点珍珠过去给您看好吗？大约四点钟左右，好，没问题，拜拜！」

为了拚业绩，这两星期以来，杜颖瞳忙碌穿梭在合作的客户间，每天几乎中午过后就出去，晚上超过八、九点才回公司。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小猫没两、三只，她出去买了牛肉面和饮料回来，正巧在电梯口碰上准备离开公司的关行默。

「关经理……午安。」她顿了一下，敷衍地打声招呼，然后快速擦身而过。

「午安。」看着她飞快离去的背影，关行默不禁莞尔一笑。

初掌台湾公司的业务，为了能快速进入状况、重新整顿公司业务，他原本就安排了许多工作，现在再加上与杜颖瞳的竞争，始料未及的忙碌更让他分身乏术。

不同于杜颖瞳专攻珠宝店与设计师，他选择联络的多是珠宝加工厂及下游公司，打算以数量取胜，在有限的时间内达到最大效益。

由于跑的是外地业务，所以他经常两、三天不在公司，也因此，他与这位杜主任几乎如同陌生人一般，不曾进一步认识彼此。

皇秀彦曾说过要为两人重新做介绍，但日子一忙，竟也忘了这件事。

无所谓，反正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那夜赤脚跳过马路的特别女子，虽然他曾再去「幻夜」试图找她，可惜一无所获，看来再见面的机会渺茫。

关行默耸耸肩，踏进电梯里，继续他忙碌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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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八点半，关行默回到公司，发现保全尚未设定。

「这时间还有人在？」关行默走近一看，瞧见杜颖瞳弯着腰正在忙碌的背影。

杜颖瞳专心为珍珠穿孔，仪器的噪音使她没有听见背后的声响。

关行默退至柱后静静观察着，见她动作熟练流畅又细心，不禁暗自点头，为她的表现留下肯定的印象。

就在他露出赞扬微笑时，前头的杜颖瞳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噢！喷到眼睛了啦９有我的衣服……」杜颖瞳哀嚎着死命擦去脸上的污水，一股恶心气味弥漫在四周。

所谓的变形珠，即是在珠质形成时，意外包入海水导致形状变异。而存封在珍珠里的海水一旦「破茧而出」──将会奇臭无比。

关行默难得露出孩子般的窃笑，这种事情他也经历过，当年狼狈得差点没将珍珠狠狠摔在地上。

哦！看她似乎要去洗手间冲洗，为免尴尬，他还是先进办公室再说。

关行默打算避开杜颖瞳，但突然，眼前的景象令他震惊得忘了该有的动作。

杜颖瞳微微转了个方向，没有黑框眼镜遮掩的侧面，似曾相识的秀丽面孔映入眼中。

一瞬间，脑海中有个影子与眼前女子迭合了。

有可能会是她吗？他半信半疑，决定再仔细观察一下。

视线扫过隐藏在保守套装里的曼妙身材，还有盘在发网内的缎黑乌丝，再想起第一次见到杜主任时，她那十分不自然的走路姿势……

不需太久，杜颖瞳的正面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虽无那夜艳丽的装扮，但那难忘的精致五官使他百分之百确定──

果真是她！他终于明白杜颖瞳不友善的原因，原来是怕自己被认出来呀！

杜颖瞳的演技堪称一流，将「没人要的老姑婆」角色诠释得很彻底，那副俗到该死的粗框眼镜遮掩得更是成功，平时他根本不会对她多注意两眼，要不是今晚偶然瞥见，打死他都不会相信她们是同一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公司里居然也没人看出她的真面目。

见杜颖瞳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关行默猛然回神，往柱子侧边惊险闪避，幸好没被发现，直到确认她进了洗手间，他才快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打开办公室的电灯，平日这时间还满脑子工作的他，今天整颗心却反常地被杜颖瞳的倩影萦绕。

他不解，她为何要隐藏身为女人的优势？见她对工作认真执着的一面，令他更想去解开谜团。

无心处理手边工作，关行默走至窗前，掀开百叶窗一角，瞧见由洗手间走出的杜颖瞳，他猜想，那份未经矫饰的稚气模样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吧！

放下百叶窗，脑海里一个主意已成形。

他毕竟是经理，这段日子必须全心放在与杜颖瞳的竞争上，不能故意放水或稍有疏忽大意，胜负可不是只有杜颖瞳一个人看而已。

何况现在知道她的真面目，他更不想错失赢得美人助理的机会。

总之，先让她适应他的存在，不立刻拆穿她，等之后公司事务能熟悉掌握，业务方面也已步上轨道，届时，就轮到他展开猛攻了。

不知被人窥视，杜颖瞳灰头土脸地自洗手间走回工作桌前，突然发现经理室的灯已亮起。

「咦？关经理回来啦？」幸好他没瞧见刚才的情形，不然丢脸就丢大了。

她没多想，继续与恐怖的变形珠缠斗，没一会儿，刚刚的惨况又再度上演。

晚间十点，杜颖瞳手边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而关行默也走出经理室准备离开。

「杜主任，这么晚了还没下班？」他扬起笑容试探她。

突然传来的声音令杜颖瞳吓了一跳，她赶紧摸起丢在一旁的眼镜戴上。

他应该没有看见她未戴眼镜的模样吧？！

为了怕被认出来，她还特地拜托皇总不要将有关她的一切告诉关行默，包括两人曾经交往过的事情。

她打定主意这段时间要和关行默保持距离，只要皇总不露口风，关行默势必难察觉她的真实面目，时间一久，他自然会淡忘那夜的一面之缘，纵使露出破绽，她也可以死不承认，说他看错了就行。

她故作镇定地回头，干笑一声。「是啊，关经理也还没下班？」

疲惫不堪让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关行默察觉她似乎太过劳累了。

「我正要走，你呢？」

「我也……」不对，如果跟他一起离开，不是增加了被认出的危险吗？「我还没收拾完，等一下才要离开。」她马上改口。

「是这样啊！那我先下班，公司的保全就麻烦你设定了。」

「好的，你先走吧。」她推了推黑色粗框眼镜，故意摆出傲慢的神色。

关行默点点头，径自走向门口，杜颖瞳松了口气，看来她这身装扮及态度有达到效果，不会有人愿意与她拉近距离。

「对了，单身女子在晚上回家很危险，要注意安全。」然而关行默突然去而复返，吓了她一跳。「我还是等你收拾完，一起下班好了。」

「这……」他口中的「单身女子」令她迟疑，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她？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不方便吗？」他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没有。」她摸了摸发髻，确认自己没有露出破绽。「关经理想留就留吧！」不如表现得大方些，免得启人疑窦。

但想归想，在关行默的视线下，她一举一动都相当不自然，因为疲倦，她无法完美地掩饰自己。

「杜……小姐。」关行默刻意改个称呼，刺探她的反应。

果然，杜颖瞳浑身一僵。

「什么事！」她转过身，努力装出严肃模样。

「哦，没什么，既然是下班时间，我想应该不需要用职称来互相称呼。」他忍住笑意，继续没事样地说着：「你也可以不必称呼我经理，直呼名字就行。」

「嗯，我知道了。」杜颖瞳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恶梦没有成真。

趁着等待的空档，关行默随处看看，他拿起某位职员桌上的舞团广告传单，故作漫不经心地问着：「杜小姐，你喜欢跳舞吗？」

杜颖瞳又倒抽了一口气。「我……我最讨厌跳舞了，身体在不认识的人面前扭来扭去，是件非常奇怪的事。」她故意扯谎，努力坚守古板守旧的老处女形象。

「哦。」关行默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舞团传单。

杜颖瞳收拾物品的动作越来越俐落，恨不得拔腿就跑。

「你好像很不喜欢说话。」他摆出无聊的样子。

「对！」你最好别再找我说话！杜颖瞳直接给他大钉子碰，希望他别再理她，免得她真的露出马脚。

好不容易，她终于结束工作，抓起包包准备闪人，今晚的心情就像坐云霄飞车般惊险。

关行默没再说话，安静地跟在后头，陪同她坐电梯下停车场。

「杜主任，明天见了。」到了停车场，他与她道别，语气又恢复了原来的疏离。

听见他的称呼又改回主任，她整个人才总算松懈下来，看来关行默只是想拉近同事关系才与她闲聊，并不是真的认出她来。

也许是累，她懒得想太多，杜颖瞳朝他敷衍地挥挥手，没有说再见就离开，因为她疲倦得不想再发出声音。

关行默笑着目送杜颖瞳，确认她安全的离开停车丑，他才转身驱车离去。

确定了身分，接下来就看情势怎么发展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

母亲节过后不久，早出晚归的奋战，终于到了胜负揭晓时刻。

「这……这怎么可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业绩报表。关行默的业绩是一百三十二万，比自己多出二十八万多。

她居然输了！她那么努力地冲出百万业绩，结果轻易被关行默追过去，甚至赢了将近三十万的差距。

「小瞳，这下你没话说了吧？」皇秀彦嘴边挂着微笑。「愿赌就要服输喔！」

这个月来，皇秀彦一直观察着两人。杜颖瞳为了业绩，填鸭似地将货品塞给客户，忽略了商家饱和度。商家虽然看在交情上买她的帐，不过私下都曾致电向他稍微表示意见。

而关行默虽面对强大的工作压力，却还是能冷静分析客户需求量，采取量大批发的作法，弥补时间上的不足，此点正是杜颖瞳所忽略的部分。

可见她处理业务的经验还不够纯熟，趁此机会挫挫她的锐气，或许也是个让她成长的方式。

「事实上是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她咬着牙根，强忍着沸腾的情绪。

「那好，收拾东西吧。」虽然小瞳难过的模样让他感到不舍，但管理公司不是光看数字成绩而已，希望有朝一日她能理解。

很快的，下午皇秀彦就召开业务会议，宣布新的人事命令。

「各位业务部的同仁，自明日起，杜主任将转任关经理的业务助理，而原本的空缺我会另找适当人选递补。」

杜颖瞳仰着惨白的脸，听着自己转为助理的事实。

关行默前往香港洽谈合作进货事宜，估计今日傍晚才会回到公司，也因此，减轻了杜颖瞳的尴尬与无地自容。

台下的人听到皇总发布的消息，无不目瞪口呆。没有人知道杜颖瞳与关行默之间的较劲，只知道杜颖瞳被降职了，而且是由堂堂的主任沦为助理。

之后众人根本无心上班，办公室内不断流传着「降职内幕」以及「老处女主任自贬身价计诱帅哥经理」等八卦。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关上办公室最后一盏灯，杜颖瞳走至大门口，锁上门并设定公司的保全系统。

所有人暗中的嘲笑与讽刺，她已忍耐一整天。唯有现在，对着空无一人的走道，她才能表现出真正的情绪。

「唉……」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他们眼中，她真的是咎由自取的失败者吗？

难掩失落的情绪，她捂着唇，难过地走向电梯，一边不断按着下楼的按键，一边不停擦去眼角偷偷溢出的眼泪。

电梯门开，她准备踏入电梯，孰料，刚跨出步伐，便撞上一个高大的物体。

「不好意思。」关行默礼貌地道歉，低下头却发现是杜颖瞳。

杜颖瞳没有回答，也不理会来人是谁，甚至连头都没抬，直接就与关行默擦身而过，进入电梯里头，按下关门键。

电梯门即将关上，但被关行默硬生生挡下，电梯门受到阻力又再度开启，他趁势倚在门边，阻止它再度关闭。

「你做什么？！」杜颖瞳抬起眼来，才赫然发现眼前的人是关行默。「是你……」

「杜主任，你好像欠我一个道歉。」他从容地微笑，同时捕捉到她眼角隐藏不住的泪光。

「我已经不是主任了。」杜颖瞳颤抖地说，声音挟带着一丝不屑。「关于刚才撞到关经理的事，十分对不起。现在，可以让我离开了吗？」

关行默立即领会她的意思，原来是为这件事在难过。

不过……她讲话一定要夹枪带棍的吗？

「好吧！」他站直身子，索性走进电梯里，按下关门键。

「你进来做什么？」杜颖瞳皱起眉头，不悦地望着关行默。

「别这么大的敌意，我只想和我未来的助理好好相处。」他耸耸肩，纯粹想安慰她，希望她不要太介意得失。

「若关经理打算费心思开导下属，我想是不用了。」她不需要他的安慰，不服输也只是一时之气，在面对工作时，她不会因为情绪而扯上司后腿。「该怎么做，我非常清楚。」

他不语，用笑容表达对她的认同。

「现在是下班时间，同时也是我的私人时间，希望关经理不要扯上公事。」

「那好，就当我想与杜小姐聊些私事。」他邪气地笑着。同样是拒绝，他比较喜欢那日在Pub内她微笑的模样。

「我们有什么私事可聊？」板起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一向是她保护自己的最佳方式。他走近，眼神透过黑框镜片锁定她。「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迷人吗？」

「没有。」沈声应答，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他发现了吗？都过了一个多月，他应该不记得那件事情才对。而且她装扮差这么多，Pub内的萍水相逢怎么可能铭记在心！

轻轻拿下她的眼镜，密闭空间里的呼吸声变得特别明显。

「不戴眼镜的你，比较好看。」他笑着，眼里沈淀着危险。

「是吗？可惜我近视很深，不戴眼镜等于瞎子。」她心跳抢了一拍，故作镇定地伸手拿回他手中的眼镜。

「有人说过你的嗓音很甜美吗？」挑着剑眉，他的声音更加低沈且富有磁性。

「这样的声音，能使我的客户感到亲切。」她再度挡下对方的攻势。「关经理，太过私人的问题，我可以将它视为是一种骚扰。」

「哦哦，看来是我太过逾越了。」关行默耸耸肩，似笑非笑地停下所有动作。

「当──」电梯门打开，已到了地下停车场。

杜颖瞳赶紧离开电梯，不敢再与他同处于狭小的空间中，只怕他会认出自己。

她走向自己的粉红色小轿车，突然间又犹豫了一下。

他要是看到她的车……管他的，同款车种满街都是，也不能证明什么。

「杜小姐。」关行默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开门呼唤。

她猛然吓到，瞬间回头瞪他。「什么事？！」

「我们之前有见过面吧！」他勾起唇，宣布了答案。「在幻夜。」

她心惊，迅速否认。「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会认出来的。

「是吗？」趁她来不及防备，他一手快速地解下她的发髻，如瀑布般的黑发倾泻而下，刚好止在腰际位置。「眼睛、声音、头发、曲线，你的美丽全部巧妙的被隐藏了，真教人替它们感到可惜。」

他的神情优雅又带了点无辜，还有相当多的邪恶。

「你这人真无礼！」身分被揭穿，她冒出恼羞成怒的火焰。「就算我和你见过面又怎样？」

「先别发火，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请你吃顿晚饭。」他笑容满面地举起手，优雅地邀请杜颖瞳。

「我拒绝！」她拍开他的手，直截了当回绝。

「就算明天全公司都知道你原来是个妙龄女子也无所谓？这是天大的八卦消息，相信大家会非常乐意讨论的。」

「你──」真是恶劣到了极点。杜颖瞳瞪着他，怨恨自己的把柄被捉到。

这只笑面虎！原来他是外表斯文有礼、骨子里却阴险卑鄙的小人。

想起今天下午的流言，要是明天公司的人知道她是故意扮丑装老，不知又会传出什么样难听的话来。

天呀！她该怎么办……

他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我不爱道人是非的，除非……」说实在的，这么宝贵的秘密，他也不打算太早跟人分享。

「你想怎样？」骄傲地抬起头，眸子里却泄漏出不得不屈服的怒意。

关行默眼中写上了胜利，俯下头轻声说道：「明天起，我们即将是拍档，没有默契的搭档怎能创造出优秀的成绩？所以，我们是否应该先培养一下感情？」他看穿她心中的疙瘩，一针刺中她绝对会屈服的要害。

「这……」她认真忖度。「好吧，只有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