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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金光照亮了被水淹没的空间,它高高地插在摇摇欲坠的门榄上,嵌进被水泡得膨胀的木头里。
幸之雾只觉得腰间一紧,身体脱离了水忽然变得很轻,她低头望去,水全都退了吗?为什么都在她的脚下?脚……脚依旧触不到底,再看四周,闹了半天她整个人腾空跃过水面,跃过小楼,跳进了更大面积的水域里。
光,消失了。
黑暗、阴冷的水依旧是幸之雾要面对的死亡。
平日里的水或是蔚蓝或是碧绿,清澈得闪着熠熠光辉,美得人睁不开眼睛。深夜里被洪水吞噬的大地是黑暗的,连同身体四周的水都摇曳着死亡的黑影,她不敢睁开眼睛,生怕看到的是地狱的阴森和张牙舞爪的鬼魅。
好累!她不想摆动双腿了。
“之雾,动起来,你的手,你的腿统统都要动起来。连你的手指和脚趾都不能歇着,动!快给我动。”只有动才能不沉到水底,只有动才能保持清醒,只有动才能让她活下去。否则,就算活着回到陆地,她的手脚也会因为在低温状态下血液不循环而废了。
他要健康的幸之雾,不要一个少了手脚活在地狱里的废物。
可是不行,她动不起来,好像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的腾空一跃中丢掉了,她沉重的身体不自觉地向下沉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赶紧带她回到陆地上。再泡在水里,她就完了。
卓远之只是一个闪神,就觉得手臂的力量彻底轻了,他低头望去幸之雾慢慢向水下沉去,她甚至连基本的挣扎都没有。
“之雾!”
他游到水下,很快就抓住了幸之雾的手臂,水波荡漾,只是轻松一摆,她的手指就脱离他的掌握,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再度向下沉去。
你以为已经抓住了,谁知就在交错的瞬间已经失去所有。好好把握,好好把握,要把握的不只是交接的那一瞬间。
在未来的两年里,卓远之总是与他的命定之人失之交臂。别怪命运捉弄,怪只怪珍惜得不够。
这一次卓远之潜到水下,抱住幸之雾的腰像海豚一般跃起,这才将她托到水面上。她的意识显然已经开始涣散,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猪头,我……我睁不开眼睛,我是不是要死了?”
还能判断自己离死不远,起码还有救。卓远之想了个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之雾,我们来玩说真话的游戏。你先来问我一个问题,我回答,然后问你。你回答之后,再来问我。谁问到没有问题可问,或者不愿回答谁就算输。输掉的人就要被打一巴掌,你要是怕疼,你乖乖回答问题,努力问倒我,听见了没?”
幸之雾满脑子都被水吞没了,哪里还能想得到问题。随便问一个吧!
“你喜欢我吗?”
“喜欢。”这句是实话,不能称之为爱,起码她在他心中的分量非同一般。“你呢?”对她的回答,他竟有些焦急——只是喜欢吗?在生死存亡间,这个问题清醒地刻在他的心间。
她打了个哈欠,很困的样子。“还好。”又轮到她想问题了吗?真累!“如果我不是你的命定之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不会。”太诚实或许会伤人,但卓远之已没有选择。“你想啊!如果不是八卦先生占卜出你是我的命定之人,我根本不会去黑色风情找你,也不会因为一时兴趣跟你去孟袁读高中。不会有这一系列的相处,我又怎么会喜欢你呢?”
“所以朵猫猫说我只不过沾了‘命定之人’这个头衔的光而已,我承认。”
可是,就算她不是他的命定之人。谁又知道他们不会在下一个街角遇见,再因为种种机缘巧合而相爱呢!
上天的安排永远有无数种版本,而每个版本里都包含着拥有的机会和失去的可能。版本的纂写和升级全由故事的主人翁自己动手,旁人改变不了,也代替不了。
只会骂老天的人很没用,也很不公平。
“该谁问问题了?”卓远之想了想,好像是自己。“你想成为我的命定之人吗?我是说如果没有这个预言的话。”
他真傻,“没有这个预言,就没有‘命定之人’这个说法,还想什么想?”她懂他的意思,他想问她是不是会喜欢上他这个人。好吧!她主动交代。“你的确很出色,有让女生喜欢上的资本。要不然秦彬彬也不会为了你杀我,朵猫猫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恨我。”全是男人惹的祸啊!
“猫猫?”卓远之努力承载两个人的重量游泳的同时还不忘想问题,“猫猫恨你跟我有关吗?”
这下给幸之雾逮到了,“现在轮到我问,不是你问——该打!”她抬手便打,完全不留情面。
以卓远之的功夫,原本是可以让开的。可是为了护住幸之雾的身体,为了不让她沉到水底。他硬是捱了下来,第一次被女人打,还是这种软趴趴的女人,他着实有些气愤难当。当那巴掌落在他的脸上,气愤被担心湮灭。她用尽全力的一巴掌竟轻飘飘地落下,她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吗?
低头望去,卓远之只看见幸之雾耷拉着头。她已经放弃了吗?对生命完全放弃了吗?
幸之雾,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听见了没有?
你必须活着,阎王不要你死,因为我不许。
☆☆☆
没有水的坡地!
卓远之从未像现在这样期盼过看见陆地,夜太黑,他亮出乾坤剑,借助它所散发的金色光芒照亮四周。草丛频生,看不见出路。以他的经验判断,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脱离夜色的包围绝非易事,而且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醒醒!之雾,你快点醒醒,别再睡了。”
他先是轻拍她的脸颊,随即加重。在冷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又没有进食,再加上四肢冰冷,身体消耗过大,这样昏睡下去,她很有可能就此不醒,所以无论如何他先要将她弄醒,已经顾不得用什么手段了。
她的身体太冰,像是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的手从她的脸颊移到她的周身,习惯拿枪的双手反复摩擦着她的身体,一遍又一遍,他不管粗糙的手茧会不会磨伤少女细嫩的肌肤,也不管她不时发出嘤嘤的低吟,让她暖和起来,尽快让她的身体暖和起来,他不惜用尽一切手段。
包括,侵犯她的身体。
他做了。
梅非斯特强健的身体覆盖她冰冷的躯体,那一刻他没有设想任何后果,只要她能够活下来,任何后果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黎明慢慢吸收黑夜,他的阳刚吞噬她的柔软,到底是光吸收黑夜的温度变得暖和,还是夜征服了光,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她在他的怀里慢慢温暖,也在他的怀里睁开双眼。
“我……我是……”卓远之十六年的生命里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哑口无言,有一种情境让你不得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而这种情境不期然地正降落在他的身上。
梅非斯特,你也有今天!
幸之雾在露水中眨巴眨巴眼睛,全明白了。别开脸,最尴尬的情景莫过于此,而她甚至没有一件可以用来遮羞的衣物。“我们找条路离开这里吧!”
“好。”他没了主张,沉黑的眼睛不由自主盯着她的身体,黑色死潭竟也泛起了波光点点。
比旺仔小馒头大一些,比豆沙包不足——他的判断。
天杀的,此刻他竟然会有这种判断,他果然是猪头。
他跟着她站起身,两人背着水朝反方向走。尴尬的气氛像身后的水一样维系着,丝毫没有退的痕迹。
总得说些什么啊!谁让他是男人呢!
“我……你……我们……”卓远之尚未找到话题的突破口,就听见一阵轰鸣的汽车马达声,他直觉拿出乾坤剑准备应敌。
“少堂主,可找到你……们了。”朵猫猫从窗户里探出头,看见少堂主的笑脸在碰撞到幸之雾穿着裸露的小衣服时全线崩溃。
朵猫猫竟然会在这时候出现,卓远之不知是喜是忧。第一次,他对着朵猫猫的眼神是虚的。
“快点上车吧!我刚才开车找你……们的时候,看见有警车在这里搜捕,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朵猫猫说话间已经用一只手开动车,另一只手指指后备箱,“后面有衬衫,男士的。”
卓远之拿了一件白色衬衫丢给幸之雾,自己抓过一件黑色套上,牛仔裤也不用分大小了,无论哪条对幸之雾来说都太大了。这个时候也管不了其他,起码能遮羞。
身体渐渐温暖起来,肚子就显得特别饿。长年处于惊险状态下,朵猫猫的车上备足了储备粮。一瓶水,一块面包,卓远之将它们弄好了,递到幸之雾手上。
“快点吃吧!”说这话的时候,卓远之压根不敢看幸之雾的眼睛。
朵猫猫从后视镜里看透两人间的尴尬,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这两人间有某种情愫正在悄悄转变。
少堂主抓过手机,迅速对堂内的情况做出指示:“阿土,把镇雨堂分堂主控制起来,盯紧他下属的一举一动。见着秦彬彬,直接将她带到总堂。闯尾帮的余孽抓住了没有?逮到后不要动刑,将犯罪证据和一干人等全部送交警署。”
简单几句话交代了全部问题,卓远之绝对不会让这两天发生的事就此烟消云散。敢得罪梅非斯特就要付出相对的代价,这是黑道生存的根本。
一切处理妥当,车内的气氛凝固到了顶点。
越是安静,越觉得车里的三个人之间正窜动着某种奇怪的氛围。好在这种气氛没能维持多久,远处嘈杂的声音惊醒了他们。
“有警察。”卓远之闻到了白道的味道。
“是战来。”朵猫猫刹那间洞悉了领头人的身份,“领头的是警署反黑组组长战来的车。”
幸之雾觉得奇怪,朵猫猫怎么会对战来了解得如此清楚,“你认识他啊?”
朵猫猫不搭腔,开车的路线直接抄向战来。卓远之眼见不对,把过方向盘,“猫猫,你怎么回事?我们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跟警察硬碰硬,绕道走吧!”
“不,我要直接闯过去。”
“你……想证明什么?”
幸之雾伸出头望着朵猫猫的双眼,锐利的眼神照亮她的一切,“莫非你跟这位战来有什么关系?”她用力寻找警车的影子,想知道那个叫战来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居然能将朵猫猫从卓远之手里抢过来。
朵猫猫眼神飘渺,幸之雾说的话被她丢在风中,她的眼里只有前方的警车。
“猫猫,你到底想干什么?”
绕过另一道坎,朵猫猫已经将车开进了警察的势力范围。
卓远之握住方向盘,想要力挽狂澜,“别干傻事,猫猫,别用三条命来证明战来对你的感情。”
幸之雾的好奇全面被调动起来,“这么说来,你也知道朵猫猫跟那个叫战来的男人的关系?”
“闭嘴!”
“闭嘴——”
朵猫猫用尽全身的力气抓过方向盘,她向她的远之哥发出惟一的要求:“你就让我证明一次吧!他见过我,他对我应该有印象。我在警署门前等了他十几个小时,我们见过一面,虽然只是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但毕竟……毕竟我们有那层关系,他应该对我有……有印象。”
那层是哪层?幸之雾的脑筋起了疙瘩,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正在慢慢靠近。
卓远之和朵猫猫的手分别放在方向盘相反的两端,用力拉扯着。终于,卓远之投降了。手上的力道慢慢放松,他冷静地望着幸之雾,“把安全带系好。”
她听话地系上安全带,回望着卓远之的眼神是信任,完全的信任,彻底的臣服。
警署的喇叭发出刺耳的声响,震得幸之雾不自觉地捂上耳朵,却还是无法阻挡那声音钻进耳中。
“这里正在进行搜捕行动,请前方车辆慢行渐止,请前方车辆慢行渐止……”
车没有停,反倒加速行进中,它冒险地开到战来面前,最紧张的时刻到来了——
战来在见到朵猫猫之后,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向开车的她。子弹射了出来,她却连躲的力量都没有,脑海中辗转着的思绪只有一个:他开了枪,他对我开了枪。
最后关头,卓远之用身体撞开了猫猫,他以回天之力拉过方向盘,子弹在他的手臂上擦出一道血痕,而他推开的动作使得方向盘失去了控制,车撞上了草丛中杂生出的石柱。
他……最重要的人——他的命定之人被反弹力推到了车门边,防弹车坚固的制材在幸之雾的身上造成伤痕,她痛叫了一声,倒在后排座位上,再也没了声息。
“之雾!之雾!”
卓远之握着方向盘不断地呼喊她的名字,他想让朵猫猫帮他检视之雾的身体状况。撇过头却发现猫猫目瞪口呆地僵坐在一边,车里的三人只剩下他一个还保有正常的脑筋。
☆☆☆
卓远之高超的驾车技术迅速突破了警察的追捕,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车尽快开到安全地带。
车随着夜幕停在卓冠堂势力范围内,卓远之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检查幸之雾的状况,“之雾……”
她昏迷不醒,体温偏高。根据卓远之的经验,这是受内伤的表现。现在只有将她送到医生手里才有救,他需要朵猫猫的帮忙。“猫猫,你帮我扶住之雾的身体,我看她好像有内伤,不能移动,你抱紧她,别让她的身体挪动。”
没有回答,朵猫猫维持着几个小时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动也不动。什么叫活死人,卓远之总算领悟到了。
被挑战到了极限,卓远之也顾不得其他了。开足马力,他正准备将车以最高时速开进卓冠堂总堂,远处一辆白色的医用救急车快速驶来,他认得那是卓冠堂专用的救急车辆。
果然,来人正是阿土。
“少堂主,八卦先生算出您会出现在这里,特意让我们开急救车过来。”左看右看,虽说少堂主神色差了点,可没瞧出哪里受伤啊!难道八卦先生算错了?不可能啊!
“开门。”卓远之抱起幸之雾,迅速上了车。绑固定带,接氧气,打点滴。他以最快速度完成了急救的一切手续,下面就看她的命了。
阿土守在一旁静观,闹了半天是之雾小姐受伤了。不对,车里还有一个人,“猫猫,上车。”
她不可能听不到他的话,可为什么不答话,也不动呢?
“猫猫……”
“不用喊了。”卓远之用湿毛巾擦拭着幸之雾脸上的水渍,动作很轻、很慢、很小心,像精心呵护着他的宝贝。“她也受伤了,你抱她坐到前面位子上吧!”
朵猫猫居然也受伤了?这么说这次遇到的敌人很强?那为什么堂主不允许他随朵猫猫一起跟在少堂主后面呢?
阿土有些搞不懂了,堂主在听完八卦先生的占卜以后,神秘莫测地让朵猫猫尾随少堂主一同前往。如果当真担心少堂主的安危,派他这个专业保镖不是比派朵猫猫这样的小女生来得妥当,再不然索性派出大部队随少堂主一同前往。
据说八卦先生每日三卦,卦卦必准,若八卦先生其中一卦算出少堂主有危险,那另外两卦又是什么?阿土算不出,而堂主……
堂主的布局到底有何目的?
为了让他能看清心底最深沉的感情——卓远之望着幸之雾阖上的双眼,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人觉得孤单,并非身边的亲人朋友都不在了。而是,将自己的心封在了黑暗的深潭,不允许任何人碰触,也不让它有接近阳光的机会。
明明是命定之人,当你关上心门不让她走近,再灿烂的太阳花也会枯萎的。
黑色,注定吸收一切光明,想要照亮它,除非你是永远不灭的明灯。否则,你只会放尽所有的色彩,归于黑暗一片。
而她,梅非斯特的命定之人,似乎注定要用自己微薄的明亮照出一片色彩。
等到光明不够了,就让她来温暖黑暗吧!
卓远之,你不需要改变,你不需要褪下这层黑暗,你只要做原原本本的你就好了。
白色衬衫的领口越来越低,透出她粉色的肌肤,他仿佛看见血色从她的身体里褪去,她变得越来越苍白。
他的孤独是自己造成的,与命运无关。
“她肋骨断了两根,需要休息。”
这一刻,保健医生津庭叔也站到了一边,权威的外科医生发下的话没人敢不听,幸之雾小姐进入全面休息状态。
津庭拉拉卓英冠的衣服,“我想进去看看。”
“合适吗?”卓英冠揉揉他的金发,反问道。
远之陪着幸之雾完成整个手术,医生都出来了,他还是没有露面。显然这次的事对他的打击非同小可,他一定想单独和幸之雾待在一起,他们做父亲的这样露面,合适吗?
津庭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就是放心不下之雾,想看看她。
“有远之呢!她没事的。”
卓英冠硬是把津庭拉走了,远之现在的心情他能体会,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初初认识津庭的时候,这个金发小子第一次因为他而受伤的时候,那种心情跟现在的远之应该极其相似吧!
卓英冠记得津庭第一次受伤倒在他怀里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在场。
杜蘅——幸之雾那个爱非洲野生动物远胜过自己女儿的妈妈。
在女儿受到危险的时候,妈妈本应该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可之雾的床前却只有远之、津庭叔和她妈妈深爱着的男人。
前尘往事扯成一团凌乱的线,解不开,理还乱。
☆☆☆
“吃药了。”
还是这个时间,还是面对这副表情,卓远之拿着药站在床前,不知如何是好。
“放那儿吧!我一会儿自己吃。”她用杂志挡着脸,跟前几次见到他一样。
卓远之火大地扯开她的杂志,也不管这样大幅度的举措会不会伤到她尚未愈合的身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她装糊涂,还想发挥杂志挡脸的功能,却在他虎视眈眈的威胁眼神下放弃了。
憋了这么久,卓远之不想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你到底想躲到我什么时候?”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性子这么急,居然也有憋不住的时候。为了让镇雨堂分堂主主动将管教不严的责任担下来,就算他气得想将秦彬彬五马分尸,他也足足忍了两周的时间。为什么面对她……面对一个生病在床的她,他却一分钟也忍不了?
相比他紧绷的情绪,幸之雾却显得轻松许多。接过药,她乖乖往嘴巴里丢,“吃药!吃药!我这就吃药。”我这么乖,你总该没话可说了吧?
她正要将药片往嘴巴里送,不期然地,她的下巴被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抬起,被迫得用眼睛直视着梅非斯特。
就算被逼得不得不看着他,她的眼睛珠子也四下瞟着,就是不看他。卓远之气愤地松开手,索性站到一边,眼不见心净。
知道自己的举措惹恼了他,可幸之雾真的不想看到他,她也很无奈啊!
“你……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看见你会很不自在,卓远之。”
她叫他“卓远之”?猪头这个称呼都改了?还什么什么……看见他会很不自在?卓远之快气成脑溢血了,在她没有因为他而遭绑架的那阵子,她每天追在他身后不知道多勤快,一旦发现跟他在一起随时都会有危险,她就不自在了。
好好好!他卓远之刚准备敞开心摆脱孤单,幸福就不要他了。那重新锁上门,回到地狱深处不就结了嘛!反正他是梅非斯特,习惯了孤独的黑暗深渊。
“如果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不安全,等你伤好后,我马上把你送回封千里那儿。我发誓不会再靠近你三公里以内,你大可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猪头怎么这么小心眼啊!她随便说说,他居然想歪了,“我不是因为那个觉得不自在,我是因为那个我才觉得不自在。”
那个是哪个?卓远之听不懂。蓦然回首,他撞上她望着他背影的眸光,柔和中镶嵌着带着韵味的粉红色,湿濡了如影随形的黑影。
他静待着她公布答案。
“那个……就是那个那个……”你还听不懂吗,猪头?
管他听懂听不懂,幸之雾无法说得太露骨,只能用自己的语言宣告着她的心事。“虽然那天你是为了救我才和我那个那个的,但一想起我们之间竟然那个那个了,我就觉得非常那个。每每看到你,我的脑海里就会不自觉地出现那天晚上那个那个的情景。虽说我是你的命定之人,可我们才十六岁啊!未来会怎样,尚不可知。忽然就那个那个了,不是很那个嘛!我虽然也说过喜欢你的话,但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万一日后我再碰到喜欢的人,可我已经和你那个那个了,不是总有些遗憾吗?再说了,你也没说过你爱我,你就和我那个那个了,也许你觉得无所谓,但我真的觉得有点那个……”
“喀!”卓远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再听下去,他的心结是解开了,但新的疙瘩会直接勒住他的喉结,让他缺氧而死。
“什么叫万一日后你再碰到喜欢的人,可你已经和我那个那个了,总有些遗憾?”卓远之恨不得把那个可能出现跟她那个那个的人给掐死——虽然那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出现,他也不允许他出现,更不允许他们那个那个。
他的目光透着凶恶,好像要掐死她似的。幸之雾害怕地瑟缩了一下,他从不曾用这样的眸光对着她。“我……我我我我我我说得不对吗?未来……未来总会有无数种可能。你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会怎样对不对?万一你不要我了,我我我我我找另一个男人也是很正常的事啊!那个那个是早晚的事。”
她想得还真远呢!连那个那个都考虑到了。卓远之蹙眉警告她,“你是我的命定之人,除了死……不!即使是死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因为我是梅非斯特,没有我的允许,就算是死神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开。你认为这世上还有男人能把你从我手中抢走吗?”
他话说得太早了,梅非斯特也无法预料,在这之后的几年里,他频繁从别的男人手里将她抢回来。甚至走过二十岁,到了三十岁,在他即将成为第三个孩子父亲的时候,他仍然要努力地、拼命地、奋勇地、不惜余力地、奋不顾身地、坚持不懈地跟别的男人抢自己的老婆。
还能说什么?这都是命啊!
未来难以估料,现实已让卓远之来不及反应,他甚至错过幸之雾眼底一闪而过的亮光。
“猪头,你不是不愿意我跟着你吗!你一定在想,这个女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做少堂主夫人,凭什么当我的命定之人?”
“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了,用不着你会一身功夫,多余。”
“可我是大律师的女儿嗳!跟你相比,我是白道的。”
“你嫌弃我是黑道分子?”他扯眉,更有扯她头发的意思。
幸之雾连忙打哈哈,“我哪儿敢啊?而且我爸都不要我了。可猫猫说……”
“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总之你是我卓远之的命定之人,谁能改变天意?”
即使天意转变,他的心意也难变。
最难定的是心,最易变的也是心。
不消两个月,幸之雾就体会了这一点。
☆☆☆
“朵猫猫洗猫——不错的命题。”休息了差不多一个月,幸之雾总算能下床了。邀海轩里寂静一片,惟一的水声居然来自朵猫猫替阿猫洗澡的哗啦声,弄得她好不尴尬。
“今天天气真好啊!”
好你的头!秉持着“我是黑道我就要将粗鲁进行到底”的原则,朵猫猫看都不看她一眼。
无所谓,幸之雾蹲下身子找她说话:“帮这个大东西洗澡很好玩吗?”
“你可以试试啊!”幸之雾对阿猫有多畏惧,朵猫猫心知肚明,明知道对方害怕却不出手,一定不是她的风格。
幸之雾的脚尖不自觉地向后移,嘴上却不饶她:“你不就试了试警察的子弹嘛!结果证明猪头的皮肉没有子弹硬,我的骨头也没有车门厚。”
她这是故意在刺激朵猫猫的愧疚心理,要不是她硬逞强,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更不会让幸之雾借这次的受伤事件增进与少堂主的感情。
全都是她的错,全都是战来惹的祸。
她不会原谅他的,即使他们在血缘上是父女。
愤恨的心情让朵猫猫清洗阿猫的手稍稍用力,痛得黑豹子“嗷”的一声冲了出去。急得她大声喊了起来,“阿猫!阿猫,你回来!”
“连阿猫都不要你了,你看你怎么办吧!”
“用不到你插嘴。”朵猫猫恨不得将幸之雾撕成碎片,“不要仗着你是少堂主的命定之人,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给我搞清楚,我从小跟少堂主一起长大,我不会买你的账,除非,你让我看到你的实力,证明你有足够的资本做少堂主夫人。”
她一句话惹毛了幸之雾,住在卓冠堂的这些日子里,每个人都说她是白道人士,不会武功,没资格做少堂主夫人。她就不懂,凭她的智慧,凭她的胆色,凭她的才能,哪点不够了?
“我不够资格,你够?”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你跟那个警察不知道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那天我明明看到你在警署门口。我顾全你的声誉没有告诉猪头,你还襥起来了是不是?你勾结警察更可恶,不管白道黑道,我最恨那种出卖朋友,背叛兄弟,无情无义,毫无道德的叛徒。你这个叛……”
“什么叛徒?他是我爸!”
朵猫猫喝出声的那一刹那,连她自己都呆了。她不想说的,可面对幸之雾的指控,她竟无法忍受,喊了出来。
是憋了太久吧!她需要一个输出口,可是不能跟堂主说,不能让津庭叔知道,以前她还能跟少堂主唠叨两句,现在连少堂主也不是她的远之哥了。她还能跟谁说?
“你满意了吧?你霸占了远之哥,霸占了堂主,霸占了津庭叔,你生病这段日子每个人都围着你转,你开心了?你得意了?你成了大家的焦点,所有人都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原本整个堂只有我一个女生,现在你霸占了我的全部。你甚至害得我被少堂主再三警告,不准再做出任何伤害你的行为,全部都是因为你,你烦不烦?你烦不烦?”
小猫在意的,只是被之雾小姐抢走的爱。
幸之雾被她骂得连退几步,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眨巴眨巴眼睛,她吞下口水,这才有力气跟她开口:“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你刚刚说什么?你说那个警察是你的爸爸?我不是听说那是反黑组组长吗?你的爸爸是反黑组组长,你这个女儿却加入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反叛少女,在青春期加入黑帮,是不是?”
她以为这是黑道题材的小说吗?还有这种蹩脚情节?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给我闭嘴。”朵猫猫不想跟她解释,也不屑于跟这种女人说自己的私事,可是除了她,这个堂里还有人愿意听她说话吗?
黑道的生存原则只有两个字:活着。
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意义,为了活着,可以不惜一切手段。于是,为了生存下去,每个人都谨言慎行,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细,最后会死得难看。
她不敢跟人提起,加上堂主、津庭叔和远之哥又瞒着她,朵猫猫一直没有机会弄清这一切。终于,她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爸爸,可是他却不认识她,甚至想将她灭在枪口之下。
她要赌,赌血缘关系连起的心心相印,代价是少堂主手臂上的枪伤和幸之雾的两根肋骨,还有她的一段青涩恋情。
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全都和我妈妈有关,她叫朵爱,是一个杀手,她的一生很悲惨——出生不久就被人丢了,她在孤儿院长大,被培养成一个杀人工具。她的悲哀还不仅于此,最惨的事发生了,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出生于警察世家的男人。我不知道他们如何相爱,也不知道我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来到这个世上。但我知道,从我出生起就没见过父亲。我从小被人欺负,说我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没想到盛气凌人的朵猫猫也有这么悲惨的过往,幸之雾眼里看到的她永远都是冷冰冰的胜利者模样,原来她也有被欺负的过往,“那后来呢?你又是怎么来到卓冠堂的?你不是说你跟猪头从小一起长大,那你妈妈呢?她不管你了吗?”
“她死了。”朵猫猫收藏的记忆不多,“我只记得我在孤儿院被少堂主他们带了回来,理由是我很像他刚死的那只黑猫——阿猫也是这个原因被少堂主收养的。”
一人一猫因为同一个原因被猪头收养,幸之雾很有兴趣听听这其中的故事。
☆☆☆
难得朵猫猫有情绪跟幸之雾说故事。柔和的蓝色铺满卓冠堂的天空,没有云,却有丝丝清风窜过脑后,撩起两个女孩的世界。
“那一次堂主抓捕了一批贩卖野生动物的兄弟,顺道解救出一只美洲黑豹,它就是后来的阿猫。它的妈妈已经在长途押解过程中死去了,但它却浑然不知,瑟缩在妈妈的怀里拼命地吸吮着奶汁。妈妈没有反应,它无论怎么用力也没有吸出奶水,它不断地嘶叫,可是天地都听不到,它的妈妈无法给它回答。”
“好……可怜。”幸之雾眼泪汪汪,看在朵猫猫眼里又是一阵鄙夷。连听个故事都能感动成这样,她怎么够格做少堂主夫人?
还是继续说下去吧!“堂主将奄奄一息的它抱到少堂主面前,其实少堂主小的时候也养过一只堂主送他的汹猫。历经沧桑的阿猫那时候的体型就跟少堂主的汹猫差不多大,少堂主只看了一眼就再没过问。”
“为什么?”猪头不是这么没人情吧!
“因为害怕阿猫也会向汹猫那样死掉。”朵猫猫大致听津庭叔说过,“少堂主虽然表面上看去冷冰冰的,其实他难动情,更难忘情。汹猫死了以后,他再没养过其他猫,怕会再次失去。阿猫到他面前的时候已经离死不远,他怕投入感情后又要面对失去。”
“其实他是不敢承受失去的痛苦。”这种男人——果真如幸之雾所料最专情,“可是后来他还是救活了阿猫。”
哪有她想得那么容易?“他没有救阿猫,是阿猫拼着力气爬到他面前撕心裂肺地嚎叫,它不吃不喝,足足叫了两天两夜,它惊人的生命力让少堂主叹服。他觉得能在死亡边缘挣扎到这一步,就算死,这只黑豹子也不枉来世一朝。”
所以,他出手了。
如他所愿,阿猫长长久久活了下来,只为了感谢主人给他的那盆鲜奶。
幸之雾笑嘻嘻地听着故事,霎时间觉得今天的阳光特别明媚。“啊!没想到猪头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啊!看他这个人整天冷冰冰的,往死里装酷,原来他还这么感性,有这么多故事。”
朵猫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大通,居然还将少堂主鲜为人知的老底都给揭了出来,还引得幸之雾起了兴趣,真是糟糕。现在收回那些话已经太迟了,她白了幸之雾一眼,选择缄默不语,没想到幸之雾还得寸进尺了起来。
“谢谢你啊,猫猫。如果你下次还有什么关于猪头的故事,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告诉你个头啊!朵猫猫已经后悔不已了。
幸之雾还不知死活地唠叨着:“没想到你这个人还真不错,看你平时对我凶巴巴的,甚至还联络秦彬彬,要她杀了我……”
“你说什么?”朵猫猫一听这话立刻急了,一双眉毛竖成两把刀直接砍向幸之雾,“你胡说什么?我警告你哦!你要是再乱说,用不着联络任何人,我直接将你杀了。”
幸之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还一团和气的一对亲密小女生,怎么转眼间就红眉毛绿眼睛起来?“我哪有乱说?你以为我是傻瓜,什么都不知道啊!要不是你通知秦彬彬,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
朵猫猫憋着一股气,带着危险的气息慢慢向她靠近。
笨蛋才会感觉不出,幸之雾不自觉地向后退,嘴巴却丝毫不让:“还有还有啊!上次在孟袁中学,你看到她要杀我,我拼命向你求救,你不仅不理,还让她把我杀了。你不是在开玩笑,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希望她杀了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卓远之,可我是他的命定之人,你恨我,恨不得杀了我,又碍于卓远之的面子,于是想出借刀杀人的办法。一切都是一个情字嘛!你要是爱他,你就去争取,你就向他表白啊!你竟然想杀了我,这算什么……”
“我这就杀了你!”
朵猫猫提着拳头就向她挥来,幸之雾自知功夫不如人,只好使出宇宙天地无敌最高深莫测的内功——跑。
逃命要紧,赶紧跑啊!
朵猫猫最痛恨这种无胆鼠辈,“有胆你就停下来,跟我打。”
“我又不会武功,停下来跟你打就等于白送上门让你打,你以为我长着猪脑子啊?我这么笨?”
幸之雾在逃跑的同时不断转头察看自己和朵猫猫之间的距离,好选择更加有利的逃命路线,拯救自己。
卓远之刚走进后堂就听见幸之雾大呼小叫的声音——能叫得底气十足,看来伤好得差不多了。
再看朵猫猫穷追猛打的背影,他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幸之雾上辈子是不是跟名字中有“猫”的东西有仇。刚来卓冠堂就被阿猫扑伤,再来无缘无故招惹上朵猫猫,弄得自己成天又跑又躲的,狼狈不堪。
要出手相助吗?
梅非斯特跨出的左腿与反剪在背后的双手形成强烈反差,二比一,手赢了,他还是作壁上观吧!想来朵猫猫V.S幸之雾等于猫捉耗子,宠物猫对耗子的情趣不在食用,只在玩耍。
哦!不消五分钟,猫便扑倒了耗子。
朵猫猫揪着幸之雾的衣服,这才有些解恨,“在卓冠堂你也敢乱说话?有本事你就把我打败啊!打败了我,你说什么都行。真不懂,所谓的命定之人就是嘴巴说什么都行,其他一切都不行。有没有搞错?要是我……喂!你怎么不说话?你闭着嘴巴算什么?说话啊!你快点说话啊!”
她用力地拍打幸之雾的脸颊,却依旧得不到她的回答,紧闭的双眸不肯泄露半丝心绪。
装死!朵猫猫拿手推推她,“喂!起来。”
什么东西?她的手无意中触到幸之雾的下身,湿濡濡的……血?
“血!流血了!流血……”朵猫猫吓得大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察觉不对劲卓远之立刻奔了过来,“怎么回事?”他深触的眉头瞪着朵猫猫,无形中成了一种责问。
这是远之哥第二次用这种眼神审视着她,上一次是幸之雾断了两根肋骨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朵猫猫慌张地摇着手,想摆脱这种无奈的情绪。“不是我,我没有对她怎么样,是她自己摔倒在地上,然后……然后就流血了。真的不是我,远之哥哥,你相信我,不是我……”
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卓远之双手打横抱起幸之雾向邀海轩走去。
“我这就去把津庭叔请来,让他帮幸之雾看看。”朵猫猫掏出手机打算给津庭叔打电话。
下面卓远之一句话将她打入冰潭湖底——
“不用你操心,我会让别的兄弟去请。”
☆☆☆
卧室的外面照例是卓英冠、卓远之父子俩面面相觑,每次幸之雾受伤,他们俩就显得十分无能,除了呆望着好像什么也不能做。
“别担心,断了两根肋骨,她都能这么快复原,相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这些安慰远之的台词,卓英冠已经说得轻车熟路、倒背如流,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自从幸之雾认识远之,一直是小灾不断,大灾乱窜。每一次都像要应验八卦先生的占卜,让卓远之重新回归孤单。可是每一次,她都能化险为夷,重新转危为安。不知道是她跟猫一样有九条命,还是远之命太硬,克着幸之雾的生命力,不让她结束。
这样一次接着一次,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个头又会是怎样的色彩?是充满生命力的金色,还是吸收所有能量的黑暗。连卓英冠遇事多年,也不敢枉下判断。
仿佛事先预知父亲的心事,卓远之什么也不问,一双手心彼此相对。他的心意坚决如斯,不容丝毫反悔。
怎么样都可以!不管你是神还是鬼,总之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要将之雾从我的身边夺走。
我可以不爱她,不要她,不接近她,我甚至可以忘记她,只要你让她活着,只要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就好,只要——
“远之!”
津庭走出房门,一声呐喊,喊掉了卓远之所有的自信。“是不是之雾她发生什么……”
“她的确发生了很重大的问题,但这个问题我要问你。”津庭一双墨绿色的眸子泛着重重杀气,这些年来卓英冠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他。
“怎么回事?别慌发火,慢慢说。”
津庭一头金黄色的发在微微颤抖,显然他气得不轻。“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问远之,你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卓远之被骂得神志错乱,“津庭叔,是不是之雾生命有危险?”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还不清楚吗?”
津庭叔不说正题,竟说些莫名其妙让人听不懂的话,卓远之走向之雾的卧室,想自己弄个清楚。“我去看她……”
“不准进去。”津庭以自己的身体挡在门前,坚绝不让卓远之踏进房门半步,“我不会再让你碰她了。”
“津庭叔,你讲讲理好不好?你又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多年,这还是卓远之第一次跟津庭叔犯冲。卓英冠可以体谅他此刻情难自禁,赶紧打起圆场来,“津庭,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再吞吞吐吐了,马上说清楚。”
“他!就是他!”津庭指着卓远之的鼻子,话到嘴边又吞到肚子里,“他做过什么他自己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不想再纠缠下去,津庭透过门缝望着床上昏睡中的幸之雾,尽可能以医生的平静回答他们,“之雾怀孕了。”
“怀……怀孕?”多少年来,多少大风大浪卓英冠都经历过了,多少生死关头他都能以一颗平常心对待。这也是他第一次被自己的心情打败——之雾怀孕?八卦先生的占卜里没有这一道啊!
卓远之跌坐在沙发上,不停地与耳鸣对抗。他多希望自己听错了,可是他连最起码的判断力都随着震惊一同被蒸发。
守在门外想探知幸之雾病情的朵猫猫用发直的视线扫视周遭,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连阿猫都阖上绿眼睛,像只老狗似的喘着粗气,它已经被吓得忘记自己是什么物种了。
而床上面色苍白的幸之雾缓缓睁开眼睛,她的手探上自己的小腹,温热的感觉让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静寂着。
她出乎意料的平静,就这样静默着静默着,好想就这样静默着看待世界,可惜上天是个妒妇,总见不得人微笑。
她只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