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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坐在龙椅上,认真地看着什么,时而蹙眉,时而叹气,连胤祥来了都没发现。
“参见皇上。”胤祥跪在地上叩拜。
胤禛见是胤祥,表情才舒展开:“赐坐!”待胤祥坐定,胤禛道:“你我兄弟私下见面就不用跪拜了。” 胤禛特地用了我,然后目光盯着胤祥即使坐着时都微颤的腿,满是关切和自责。
胤祥明白胤禛的目光,微微颔首道:“是!”
胤禛浅浅地笑了一下,这笑容不易察觉,外人看来仍是一张冰块脸,但在胤祥眼里却亲切温柔,想必只有他和她能懂吧。胤祥暗自想着。
“朕这次派你去勘察直隶水利,这事极为辛劳繁琐,朕本考虑你的身体想另派他人,但水利是事关大清命脉的大事,朕不相信别人,只相信你。” 胤禛谈起正事,便敛住表情,语调也变得严厉。
胤祥抬手微拜道:“圣祖在世时,曾带臣弟巡幸各地,视察河工水利,此次勘察直隶水利,臣弟还是有经验的。臣弟一定凡事亲力亲为,为皇兄排忧解难。今天别了皇兄,臣弟就立刻启程,绝不耽搁!”
胤禛点头道:“胤祥深知我心。”然后话锋斗转,皱眉道:“允禵虽为朕一母同胞,但从来不让朕省心,现在被囚禁了还变着法儿得让朕心里添堵。”
胤祥心想允禵怕又是写了什么歪诗故意气皇兄了吧,从遵化斗气到紫禁城,这两兄弟!胤祥表面仍不动声色道:“皇兄息怒。”然后想了想道:“刚进来的时候臣弟见皇兄心无旁骛的样子似乎在看什么重要的东西,臣弟妄自猜测是有关若曦的。”
胤禛泄气的瘪瘪嘴,虽然自己曾一时气急下旨不再奏有关马尔泰若曦的一切事宜,但仍心有不甘。若曦被囚禁在紫禁城,想着自己深爱的人身居咫尺之处,心却相隔千里一般,自己终忍不住,派人随时监视,每日上书回禀。不过这一切还瞒着胤祥,这倒不是刻意隐瞒,而是胤禛觉得自己金口已开,现在反悔有些难以启齿而已。但胤禛心里明白,胤祥这么懂自己,自己虽不明说,想必他也能猜到吧。但没想到的是,自己几个表情就马上出卖了自己的内心。冰块脸遇上马尔泰若曦也便不淡定了。
胤禛故作淡定看了看胤祥道:“朕下旨让允禵闭门思过,他倒好,大半夜跑到小院儿围墙边思过去了。唱歌说笑到天明?存心跟朕过不去,哼!”
听到唱歌两字,胤祥不禁好笑,虽然没有听过允禵的歌声,但皇兄的歌声还是有幸听过一次。胤祥一直觉得皇兄外冷内热,在他身边从来都是温暖备至,舒服自在。唯有一次,圣祖大寿,戏班进宫唱戏。胤禛颇为痴迷,跟着在下面不自觉得哼唱,但这却苦了坐在一边的胤祥。允禵和皇兄乃一个娘胎出来的,歌声怕是差不到哪去。皇兄根本不用担心允禵用歌声迷惑若曦,反倒应该担心若曦被惊到。胤祥想笑又不敢明笑,便端起茶杯,用杯盖挡住嘴巴,躲在后面偷笑。
都说胤祥深知胤禛的心,胤祥的一举一动在胤禛眼里也是明了的。胤禛不理胤祥自顾自地念着信函:“……侧福晋近来身子颇为沉重,很少出门……”胤禛不停重复这句话,声音越来越轻,陷入沉思状。
想来皇兄就是读这句话不停叹气的吧!胤祥对若曦也很担心,但鉴于皇兄之前的态度也不敢明说,便旁敲侧击道:“皇兄还是关心若曦的!”
胤禛抬头看了看胤祥,也不表态。过了半响,将信函折了折放在一边,面似随意地说:“过几天,找个太医给她去瞧瞧吧!”
胤祥点点头。
就在此时,高无庸进门叩拜:“参见皇上,怡亲王吉祥。”
“何事?”
“刚才十四爷那里来禀报,说是侧福晋马尔泰若曦在院子里昏倒了。”
胤禛猛地站起来,双拳紧握却不说话。胤祥看了看皇兄,心中已会意几分,忙道:“快去请太医!”
“是!”高无庸趴在地上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说:“十四爷当时在练剑,听闻以后上身赤膊得就赶了过去。侍卫来不及阻挡就被十四爷打伤,冲进院子把侧福晋抱到床上,现在想来应该在侧福晋的……屋里守着。”高无庸低着头听到纸张一点一点揉捏的声音,暗道不妙,心里猜想皇上已经生气,心下紧张,后面的话说得些许犹豫。
“混账,你们这帮奴才是怎么做事的!朕清清楚楚讲得是没有朕的旨意不需任何人进小院,你们是把朕的话当儿戏吗?”胤禛脸色铁青,声音阴沉冷酷至极。“上身赤膊……抱到床上……屋里”胤禛反复着高无庸的话,咬牙切齿。“滚!”胤禛哑着声音道。
高无庸哆哆嗦嗦地爬起来,退了出去。
胤祥立在一边,不知道如何劝慰皇兄。允禵啊允禵,你真是不坏事不罢休啊,皇兄和若曦刚有些许缓和,你偏要进来乱搅一通,若曦被你连累苦了!现在让我如何劝啊?胤祥暗自犹豫,琢磨半响,最后仍下定决心上前拜道:“皇兄,想来允禵也是一时情急,紧张若曦才如此的,虽有不妥,但仍能……”
胤禛打断胤祥,冷冷地说:“原谅吗?”
胤禛很少如此冰冷得跟胤祥说话,胤祥暗自叫苦,心想皇兄啊,你这原谅的究竟是十四还是若曦啊!
门外一阵脚步声和低低私语声,胤禛本已经盛怒至极,看到晃动的人影和听到若隐若现的声音更如火上浇油,大吼道:“高无庸,滚进来回话!”
即使是胤禛初登基,每天面对允禵等人的冷言冷语,亲生额娘的刁难也从未如此盛怒过。高无庸心中忐忑,连滚带爬地进门趴倒在地。
“有话当着朕的面说!”胤禛威势摄人,全身冷意逼人。
高无庸心中打鼓,刚才是小太监领着太医来回话,说是侧福晋马尔泰若曦是中暑晕倒,没有大碍。但要命的是她怀孕了。太医刚回话到这里,就被皇上叫了回来。这下让自己怎么回话,就算怡亲王在,怕也……
高无庸哆哆嗦嗦地回话:“侧福晋是中暑了,没有大碍,只不过……只不过……”高无庸声音越来越低。
“只不过什么!非得要朕把你们的脑袋一个个砍了你们才知道什么叫皇命如天吗!”胤禛气极,将手边的奏折甩在高无庸的身上。
高无庸不敢再犹豫,便索性一口气说完,要死也死个痛快:“只不过侧福晋马尔泰若曦已经有孕在身!”
胤禛的眼前一黑,等回过神来,桌上的奏折,笔墨纸砚都被胤禛砸到了地上。碎茶杯的瓷片在地上打着转,却在胤禛心里面割出了血。
“十四爷允禵夜宿于侧福晋马尔泰氏屋中,时闻欢娱笑声……十四爷允禵深夜与侧福晋马尔泰若曦私会围墙边,十四爷唱歌逗笑……到天明……马尔泰若曦近来身子沉重……马尔泰若曦晕倒……十四爷赤膊上身……。抱侧福晋上床……有孕在身……”胤禛双眼无神,嘴里喃喃地重复着。没想到胤禛竟然将每封密函都烂熟于心,怕是反复看了百遍了吧。
此时,万物沉静,沉静到可怕。
“传朕的口谕,允禵忤逆朕的旨意,以下犯上,将他和家眷囚禁在寿皇殿,每日跪拜神像,没朕的旨意不得起身!看守侍卫增加两倍。侧福晋马尔泰若曦不知悔改,不守妇德,从今日起逐到浣衣局,给太监洗衣,没朕的旨意,不得任何人探望!”
胤禛的声音没有起伏,没有感情。什么,都没有。就这样讲完,转身,离开。孤独的背影,蹒跚的脚步。
得了天下,却也失了天下。人生似梦,往事如烟。刚才的一切在胤禛的脑海里成了空白,回忆则层层叠叠环环绕绕地如藤蔓蛮纠缠,最终全都化成她的笑语盈盈,人面桃花。不知不觉,胤禛竟踱步到若曦曾经的住处。窗明几净,伊人已去。胤禛一个踉跄,扶住桌子,但仍没站稳,倒在地上。
他,曾企图抓住幸福的曼珠,怎奈自己是是岁月的沙华。往事绚烂,却是荒凉的前奏;芙蓉艳丽,不敌长路漫漫。异地身离,咫尺心异,忧伤以终老。
胤禛伏在冰冷的地上,任泪水迷离着眸子。一声何满子,声音嘶哑:“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美梦易醒,流水落花。
彼岸花开彼岸,韶华胜极,终化作荼蘼凋零,尘烟过,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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