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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见胤祥半响不讲话,也不再为难他了,“起吧。”胤禛声音里没有半分恼怒,他知道胤祥一定会失态为若曦求情的,如果他不求情,反倒不是他认识的真性情的十三了。
无关风月,只为真心。一个在御花园冒雨长跪,一个直接在殿上反抗当今皇上,当真是拼命十三啊!有知己如此,夫复何求!友谊到如此境界,实在难得。
胤祥面红耳赤,仍跪着道:“臣弟有罪。”
胤禛面色柔和,“就为了你那三声‘胤祥’,你有天大的过错我也原谅你。”
胤祥这才起身,抬头对上胤禛温和的目光,心中暖流涌动。这么温暖的皇兄,久违了。记得小时候,圣祖爷特别命胤禛教胤祥算数,自此二人结下长达三十多年的身后兄弟情谊。论语有道“兄弟怡怡”,在皇家兄弟之间能如此和悦相亲,实属不易,胤禛也因此特别将胤祥取为“怡亲王”,与雍正之雍,有“雍雍怡怡”之意。
胤祥动情道:“皇兄。刚才皇兄真是惊吓到臣弟了!”胤祥掏出帕子,擦擦满头的汗。
胤禛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之前是你帮若曦传信给老十四的,我一直恼你,今日算是解了口气。”
胤祥笑笑,再拜道:“臣弟知罪。”
胤禛点点头,忽的眉头微皱,话锋一转,“不过你刚才说得没错,我本是打算要将若曦的孩子除掉。我命太医备了两份药。几天,我看着药方辗转反侧,总感觉眼前有个小婴儿的样子在冲我笑,搅得我不能入眠。最终还是下不了手,更何况还是在她身子里。”胤禛的脸色亦红亦白。
胤祥趁势劝道:“其实若曦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还未定论,难道皇兄不相信若曦吗?”
“相信?”胤禛嘴角是浅浅的嘲笑,“我之前是多么相信她,我将我的事毫无坦白地一一向她袒露,有些体己话儿,连你我都不曾提起。可她呢?和老八瞒得我好苦!”想到老八,胤禛的表情又僵硬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胤禛重复着老八的话,变得咬牙切齿,“他插在朕心中的刀,朕会一刀一刀回赠给他的!”
看着胤禛不停得自伤,胤祥于心不忍,内心纠结着自己早就知道的事要不要告诉皇兄。当时,若曦曾请求自己绝对不能把她和八爷的事情告诉胤禛,自己也已经应允了若曦。但今日皇兄早已知情,自己也不算失信于若曦。
胤禛每每讲到老八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自顾自的愤懑着,“最让我生气的,并不是她和老八的过去,我不是心气儿小的人。但她始终不肯告诉我,哪怕我们被老八他们如此打击,她也不肯坦然相对。我原来以为我赌赢了她的心,没想到她把我当外人防着。我如此待她,但在她心里我却是不堪的。”胤禛严峻的脸上露出凄然地表情,木然地望着门外的一团漆黑。
“皇兄,臣弟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胤祥终还是忍不住了。
胤禛点点头。
“其实老八和若曦的事情,臣弟很早就看出端倪,但臣弟一直没有跟皇兄坦白。”这件事应该是胤祥至今唯一瞒着胤禛的事情了。胤禛浓眉横挑,讶异不已,原来胤祥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胤祥起身跪倒,“请皇兄恕罪,但天地可鉴,臣弟只有这件事是刻意隐瞒了皇兄。”
谁能没有一些秘密呢。而对于胤禛和胤祥,秘密就是心都懂但口不言,眉眼神色间便可会意,从未刻意隐瞒。
“你奔波劳累,还是坐下吧。”胤祥今天一会子站,一会子跪,胤禛担心地看了看他的腿。“十三弟,你不必如此。”胤禛不相信胤祥会刻意隐瞒,只道他是为了若曦劝说自己,把他自己也搬了出来。
胤祥摇摇头,坚定的说:“皇兄可还记得我被囚禁的那年中秋节吗?那晚我便是和若曦在一起的。那晚上我拿老八的事试探若曦,若曦也倒坦然。但若曦嘱咐我她和老八一定不能够让皇兄知道,我问她原因,她也不明言,只道冒不起这个险。”
胤禛静静地盯着胤祥,发现胤祥神色坦率镇静,看来胤祥的确早就知道了。胤禛垂下目光,侧头沉思。
胤祥见有点说动皇兄,接着道:“臣弟猜测若曦心里知道皇兄和八哥都在为皇位暗自打算,虽没有明着摆在台面上,但捅破这层窗户纸是迟早的事情。八哥是若曦的姐夫,曾经又和若曦有过感情,她夹在中间也左右为难,她已负八哥,若失信于皇兄,只怕里外都没法做人啊!”
胤祥见胤禛的面色有所缓和,暗吁口气。若曦啊若曦,我只能帮你和皇兄到这儿了,我已经黔驴技穷了。
胤禛拿起青花瓷的茶杯,不禁回想起若曦命人做的木兰茶杯。胤禛想象着若曦一次次改动图纸时蹙着眉,嘟着嘴认真可爱的模样。当木兰茶杯制成,一脸骄傲调皮地端给自己,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红袖馨香。杯上留有她的香气,茶中有她的温度。胤禛不由得情荡涟漪,全身镀上柔和的光。胤禛押了口茶水,茶水已凉,猛地冰到心底,将胤禛忽的惊醒。就算她对自己千般柔情,无法抹去的是她握着老八的尖刀刺向自己和胤祥。寸寸刀刃,滴滴血泪,背叛是如此触目惊心。胤禛脸色突变,将茶杯重重的摔在台子上。
“即使这样又能说明什么?阿灵阿、揆叙当年栽赃朕散布谣言的事情怎么解释?这个局不是几年的功夫是布不成的,那时候朕做事低调,潜心于佛道,老八他们本应对朕毫无防备的。朕有意争仁位的事,除你我之外只告诉了若曦,但终究是赌错了人!”胤禛拳头紧握,青筋暴露。时隔多月,胤禛心中仍清晰地记得若曦似笑非笑地表情和句句痛刺心扉的真相,“多多提防四王爷,还有隆科多、年庚尧等人。”胤禛重复着若曦的话,嘴角带着不屑的冷笑,“她倒查的清楚。真不知道她待朕有几分真心!”
胤祥没想到胤禛变脸的似翻书般快,一时也想不出对策。而且对于若曦怎么知道隆科多,年羹尧的事情他也一直想不明白。胤禛拉拢隆科多、年羹尧是极其秘密的事情,若曦一直在宫里与外世隔绝,老八都没有察觉若曦肯定不会知道的。难道是皇兄说的?不可能,在宫里谈论如此秘密的事情,皇兄没有那么大意。想来想去,胤祥也想不通若曦的小脑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她做事半明半暗,讲话也往往话外有音。但不管怎样,若曦一定不是背叛皇兄的人,这点胤祥可以肯定。但友谊有别于爱情,喝酒谈天的蓝颜怎能与同床同眠的爱人相比呢?纵然坚固的爱情,有时也脆弱的经不起一个眼神,一句谎言,更何况是在在这一步一惊心的宫中,人心难测。但胤祥仍坚持道:“臣弟相信若曦不是这种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臣弟已经没有怨恨了。这就是命运中的坎儿,但皇兄和臣弟都过来了,又何必再争个明白呢?”
“宁可要丑陋的真相,也不要漂亮的谎言!”胤禛沉着一字一顿,似乎要把字字句句钉在石上一般。
“那,孩子怎么办?”
胤禛脸色微动,深吸一口气,看着胤祥,“留着!”
胤禛的话简洁,简洁的让胤祥都没有回过神儿来,只是看着胤禛。过了半响,胤祥才发现胤禛是承认了若曦肚子里的孩子,大喜:“恭喜皇兄!”
胤禛故作不关心得低头摩挲着玉扳指,淡淡得道:“十四弟性子急躁,易意气用事。但自从得知若曦有孕囚禁在寿皇殿后,并未见他情绪有多大起伏。”
原来皇兄暗中一直在观察十四弟。但现在碍于若曦是侧福晋这个身份,不便有什么照顾,故而依然让她待在浣衣局。胤祥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
胤禛见胤祥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心下宽慰,“另外也趁此磨磨她的乖戾的性子,那么莽撞将来怎么当额娘。”说罢,胤禛一副小得意的样子,嘴角泛着笑意。
胤祥默然无言,这两个人,彼此伤着却念着,恨着又爱着,不停地在感情的漩涡里打转。爱恨氤氲纠缠,无非是朱砂痣旧伤疤。怎奈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这时图理琛进殿觐见。
“参见皇上!怡亲王吉祥。”
胤祥之前对图理琛没有什么印象,这次是他将若曦押去浣衣局的,胤祥不禁多大量了图理琛几眼。只见他神色沉静如水,声音不容置疑。
“起身回话吧。”
“喳。”图理琛遂起身,上身微微前倾,目光镇静地向下望去,“回禀皇上,侧福晋身边的宫女日尧病重,臣已经请了太医,但不见好转反而情况直转而下。”
“尽力医治。若……”胤禛突然咳了咳,抬眼看了看胤祥,半响才开腔:“若曦身体可还好?吃了多少饭?”
胤祥浅浅一笑,皇兄还是没有避讳。
“姑姑今天吃了整整一碗饭,似乎食欲还不错。” 图理琛声音平淡,目光坚定不移。
胤祥暗自称赞图理琛反应迅速,沉着冷静。皇兄的眼光不错,图理琛必定会是皇兄的左膀右臂。
胤禛满意地点点头,“她有什么要求,你看着办。”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图理琛。
图理琛自知“看着办”里面带着的分量,皇上是要顺着若曦的意思,又要封住悠悠之口。
“皇上,今天臣偶然经过姑姑院子时,听到姑姑提到希望能看望病重的宫女日尧,臣不敢擅自做主,请皇上定夺。” 图理琛讲得轻描淡写,语调却平稳坚定。
“偶然?”胤禛心中了然,图理琛性子谨慎,而若曦又好管事,打抱不平,不过两人都是聪明人,匆匆一面却有如此默契,以后的事也好办了。“病重”?图理琛怎么可能将日尧病重的消息透露给若曦?他连合理的借口都替朕想好了,倒省了不少事。
“准奏!退下吧。”
等图理琛退下,胤祥微拜,朗声道:“恭喜皇兄又得皇子又得能臣!”
胤禛肃着的脸也松弛了下来,笑着回道:“不过还有一关没有过,但朕一定会过的!”
温暖的烛光映着两人的笑颜,之前的清冷一扫而去。
氤氲淡去,拨云见日。河漫堤坝,冬天则会水落而石出;雪披原上,总有冰融春回的一天。只是期待那一天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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