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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又一声清浅的叹息飘散在未央宫里。
秋海棠听着这不知是墨惜颜今日的第几声叹息,不自觉蹙了蹙眉。
自从前日夜里与墨惜颜鸳鸯戏水之后,这两日,他一直陪伴在墨惜颜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当墨惜颜处理奏折时,他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或者直接无所事事地盯着她瞧,而这一瞧,往往便是一天。
墨惜颜,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分开许久,但闭上眼,他依然能在脑子里将她的一颦一笑清晰地描摹出来,不差分毫,他甚至清楚地记得,她身上所有的敏感点,和她情动时的妩媚风情。
从前,她何曾在人前这般“长吁短叹”?在他的印象里,墨惜颜从来都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脸色,除了关乎他们生死的情况。这样一个人,今日却频频叹气,甚至在他在场时走神,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不是在想着某个人又是什么?
这般思念,情深意重,那个西夏六皇子,在她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是否已经超过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秋海棠抑制不住地想,在听闻墨惜颜的又一声无意识的叹息后,在心里做了一番争斗,他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来到了墨惜颜的身旁。
“陛下,你和我说说西夏六皇子的事吧。”他开口,语声轻柔,全然不见质问的半分凌厉。
墨惜颜正走神地想着另一个风姿绰约的男子,不料秋海棠忽然靠近出声,小小的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秋海棠说了什么后,她面色一怔。
秋海棠睇着她,眼神澄澈,“陛下,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他,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和他之间的故事,便和我说吧,我想听。”
想听……
墨惜颜维持着呆滞的神情,脑海里的思维天崩地裂地想,她是幻听了么?若不是幻听,秋海棠怎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怎可能如此平静?还有,他是何时知道她与宫蓝锦的事的?又是谁告诉他的?他如何确定她心里在想着宫蓝锦?
转首,目光在秋海棠脸上来回扫描了几圈,待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秋海棠的表情,他确实正冷静地看着自己,双眸里写着等待,墨惜颜凝了凝眉,试探地问:“你想听?为什么?”
“我想知道陛下所有的事。”秋海棠平静地道,“我不想陛下心里藏着我不知道的心事。陛下或许不懂,当一个人明明在你眼前,与你近在咫尺,心里想着的却是别人,那种感觉有多难受。”
墨惜颜心头微微一颤,月眸里漾过一丝涟漪。
似乎,她在无意识间又做了伤害他人的事。而她,表现真有那么明显么?明显到秋海棠都能看出她心里在想着某个人?
心绪一时百转千回,墨惜颜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矢口否认,说自己没有想着某个人?她不能说谎骗身前的人,亦不能骗自己的心,那个人,自从她从襄阳回来,便会时不时跃入她的脑海里,一颦一笑牵动着她的心。
不曾分离,便不知想念,一旦分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心里,不知何时又装进了一个人,心里多了一份牵挂。
喜欢一个人,其实很平常,同时喜欢几个人,拥有很多夫侍,在这个世界也是平常之事,可她不懂,自己究竟是何时变的,变得与这个世界的女子一样,三心两意处处留情。
直接对秋海棠坦言,她心里确实在想着某个人?她又觉得,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再心胸宽广的人,大抵也不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当着自己的面说喜欢另一人吧?这不是心胸的一时狭隘,而是本性使然,因为爱,所以介意。
秋海棠静静地瞧着墨惜颜,等待着她的回应,见她只是迷惘地看着他,眸子里流淌着他读不懂的细碎光芒,他一时摸不准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她虽近在咫尺,却离他好像很遥远,不由再度出声:“陛下,你……不愿告诉我吗?我在你心里……当真及不上那个人?”
声音里,难掩失落。
墨惜颜闻言心头一震,霎时回神。
仔细地瞅了瞅秋海棠的脸,月眸里的光明灭变幻着,她在那双凤眸里寻找,寻找秋海棠心里的情绪,却只发现,那双眸里写满了哀凉。
她身子又是一颤,心想自己当真是混账的,处理什么都很干脆,却偏偏,在感情的事上一再伤人,总有那么几分拖泥带水之嫌,做不了那干脆利落之人,这习性,她当真要改,从今日便开始改!
打定了主意,眸光一动,她伸手拉住了秋海棠的手,双唇轻启:“过来坐吧,我从头与你细说。”
她语声柔软,带着切切诚恳,没有女帝的半分架子,那拉着秋海棠的手,释放着温软的温度,丝丝暖意顺着她的手传递到秋海棠的心里,秋海棠忽而便觉得,心中没那么冷了。
椅子宽大,她往左边挪了挪,示意秋海棠坐到她的右边,秋海棠看着她的举动,有些迟疑,她却道:“虽然是龙椅,却也只是一张椅子而已,左右是拿来坐的,你无需在意那些无聊的规矩。”
见她眼神温润,秋海棠沉吟片刻,就着她的“拉扯”坐了下来。
她拍了拍秋海棠的手,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自己与宫蓝锦初见时的情形,将所有过往娓娓道来,没有一丝隐瞒。
得知尊贵无比的西夏六皇子,竟然是曾经帮助过墨惜颜的酒商苏颜歌,秋海棠抑制不住地惊讶。
当初在襄阳城里,从墨惜颜的口中,他知道有苏颜歌这个人物存在,当时他对这个人物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却没想到,那竟然是一国皇子,而墨惜颜与宫蓝锦之间的纠葛,竟是从那时起便已经开始了。
得知宫蓝锦在墨惜颜“逃亡”途中相助,秋海棠心中的惊讶更盛。
那般巧合,怎么可能真的是巧合?只怕,六皇子从离开天竺后并未走远,而是一直关注着天竺的动静,在得知她领旨出京后,便一直悄悄尾随,只为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于危难。这份用心,何人能及?
宫蓝锦的良苦用心,墨惜颜也是在返回天竺的途中想明白的,正因为明白,所以每每想起那个人,她总是会觉得心痛,甚至有几分懊恼,恼怒自己的不近人情,恼怒自己的反应迟钝。
待故事的来龙去脉说完,将目光从殿外的蓝天白云里收回,扫向一旁的人,墨惜颜柔柔一笑,“现在,故事讲完了,你心里可有不痛快?”
听她讲有关她和另一个男人的故事,大抵是不痛快的……
秋海棠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
“呵!”墨惜颜轻笑出声,眸子里折射着几许柔光。
“即便你心里不痛快,如实说出来,我对你的感情,也不会因此减少半分,因为我明白,你是因何不痛快,若说错,那都在我,不在你。”
眸光微微一颤,秋海棠道:“我心里没有不痛快,真的。”
“我知道。”墨惜颜柔声接道,她知道秋海棠说的是真的,她方才之所以那么说,只是想让秋海棠明白,她不是那些个心胸狭隘的女子,会因为他们平时的直言便对他们冷淡疏远。
她不希望他们在她面前说话时小心翼翼,谨慎至极,每一句言语都思忖再三,就像古代宫廷里的那些个妃嫔们,在面对君王时总是战战兢兢,唯恐自己说错了话,久而久之,夫妻之间剩下的只有冷淡,没有真正的交心。
秋海棠怔了怔,被那双月眸里的温润光芒晃得有些失神,过了须臾,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墨惜颜方才所言是指何意,心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他垂眸,掩住心中的波澜,问:“那……陛下打算怎么做?”
陛下?这么生疏?
墨惜颜扬了扬眉,道:“从今往后,没有外人在时,就不用称呼什么‘陛下’了,平白拉远我们的距离。”
秋海棠心中一动,抬起头来,“那要叫什么?公主?王爷?”
“随你。”墨惜颜淡淡一笑,“你若喜欢,叫我名字也可以,比如惜颜啊,颜颜啊之类的,你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总之别叫我陛下就行了,我听着不习惯。”
秋海棠心中一震,莫说皇室贵族,就是寻常人家,男子也是不能唤自己的妻子的闺名的,因为礼数不合。除非是十分得宠,得到妻子允许的,才能唤妻子的名字,她却许他唤她的闺名,这代表什么?
秋海棠心中颤动着,眸光闪烁着,须臾,他抖着唇,轻唤出声:“颜颜……”
音落,心中不由升起一抹微妙的暖意,将他的心房包裹住,浑身暖融融的。
他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好似从他出生那刻起便已刻在了他的心上,虽是第一次唤,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无比顺口,好似前世里,他便已经这般唤过无数次那般。
墨惜颜莞尔一笑,恍惚间,她好似又回到了现代,回到了那个有她的血亲和朋友在的世界,亲人和朋友亲切地唤着她的名字,而不是只有拉远她与众人距离的“陛下”,一个冷冰冰的称呼。
微笑着,她道:“关于六皇子……我其实还没拿定主意。”
秋海棠双眸一闪,道:“颜颜,你既然心里有他,而他心里亦有你,你何须再犹豫?你该早些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迹才是,让他知道你心里有他。
这世上,真情难觅,情意无价,你这般拖下去,只怕……那六皇子会等到心灰意冷,你将来会后悔。”
心灰意冷么?墨惜颜眸光微动,心中有些触动,宫蓝锦会对她心灰意冷,她不是没想过,此刻秋海棠提起,她却是真的感觉到了浑身冰凉。
忽视袭上心头的那份寒意,想着秋海棠和她说话的语气那般平静,不见一丁点儿的醋意,她忍不住问:“我心里又多了个人,你难道就不介意?居然还让我早些表明心迹。”
“我……”双睫微颤,秋海棠目光清澈,似那天山之泉,漾着清幽光泽。“我……爱颜颜,只希望颜颜能快乐。”
短短数字,却如那惊雷闪电,狠狠地击中墨惜颜的心房,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一颤。眸光闪动着,她的眸中忽然蹿出几许湿意,喉咙有些发哽。
何为爱?她给不出确切的定义,却知道,身边的这些个男子,在她身上投注的情意有多重,有多真,而她之所以走到今天,也全是因为他们。
爱,区区一个字,说出来却是极不容易,他们爱她,她同样爱他们,但她却不知要怎么说出这个字,感觉,说出来,好似会玷污“爱”字的纯粹。
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最终,她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了秋海棠的手上,双手紧紧地将他的手包裹在其中。
有的人,相处一辈子,无数个夜的同床共枕,也未必能知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秋海棠却是全然明白墨惜颜的心思。
双眸望着她,他道:“其实,不只是这个六皇子,景墨的事,你也该考虑考虑了。他等了你这么久,一直毫无怨言,你该明白他的那份心意,该给他一个交待,不能让他一直这么等下去。
你不知道,当初我们躲起来时,他心里有多担心你。每日,他都在院子里站着,痴痴地望着路口的方向,期盼着那些送信的人能带回你的消息,从早站到晚。不论风雨,也不论我和万管家如何劝阻,他都不肯到屋子里歇歇。
我不确定你心里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情感,但我可以肯定,他很爱很爱你,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性命。也许,你心里也是喜欢他的,但你自己都未曾发现。若不喜欢,一个喜欢自己,但自己不喜欢的人在自己身边围绕那么久,岂非会心生厌烦?可你并没有厌烦他,这能说明什么?”
秋海棠觉得,有些事,分成两次讲也是讲,还不如一次性讲完,宫蓝锦的事,开了个头,景墨的事,他索性也趁着今日说出来的好。
从前,他是希望墨惜颜身边的人越少越好,但后来,尤其是经历逃亡一事后,每日将景墨的痴情和担忧看在眼里,他忽然发现,景墨这个人其实并不是那么讨厌,景墨的付出不输于他,对墨惜颜的情意也不输于他,景墨该有一个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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