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煞

皇上御用的黑衣禁卫无声无息地潜进琉璃宫，要把人给带走的时候，正在书房练字的楚策胸口突然抽痛起来，像是心脏被人生生给撕裂了一半。

剧烈的疼痛让他出现短暂地昏迷，身上冷汗密布，湿哒哒的浸染了内衫。

从剧痛中清醒过来，鼻息中全是墨汁苦涩的味道。晕厥来得突然，砚碟里的墨汁悉数洒在了楚策身上。

毛笔也直接坠在地上，在他狼狈的衣袍上又添了一墨。

楚策首先想到的是哥哥，哥哥与他同心同体，自己无缘无故痛成这般，一定是哥哥出了什么事情。

他急慌慌地爬起来，顾不得一身的狼狈，踉跄就往书房外跑。

“哥哥！哥哥！”楚策一边奔跑，一边焦急的呼喊。

琉璃宫这会儿静的出奇，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奴才出啦。就连巡逻的宫婢，也没遇见一个。

周围愈是安静，愈衬得这琉璃宫空荡瘆人，像一只吞人的巨兽，安静地窥伺静待着。

“母妃！奶娘！”楚策害怕起来，虚软的脚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找不到着力点，一路跌跌撞撞。

孩子嘶喊的声音变得凄厉，因为恐惧而沾染了哭腔。

“哥哥！母妃！你们在哪？在哪里！”楚策转过一个回廊，继续凄厉的哭喊。从书房到后寝，明明不远的距离，却让他感觉有一光年那么长。

“奶娘！奶娘！出来！给我出来！！”

楚策已经晕了头脑，他此时奔跑的方向已经不再是寝殿，而是通往外院的廊子。他明明也有意识，这不是通往后寝的路，这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前奔跑，似是急于要挽留什么。

穿过长长的回廊，楚策看见有小队黑衣禁卫正要迈出院子。大概是五个，或是六个，楚策反应不过来。他痴迷的哭唤着‘哥哥’，声声凄厉。

泪眼迷离之间，他好像看到了哥哥就走在那小队黑衣禁卫之间，回眸对他笑了一笑。

转瞬间那小队黑衣禁卫就拐出门外，消失在视线里，恍若幻觉。

楚策寸步不停的跌撞奔走过去，可门外哪里还有黑衣禁卫的影子，刚才那一瞥，好像真的就是幻觉一样。

扑朔的宫灯在晚风的捉弄下变得更加诡异，楚策呆呆的站在琉璃宫外，不觉已是泪流满面。胸腔里面空荡荡的，好像被人扯裂的那一半再也回不来了。

琉璃宫里的奴才们什么时候又开始出现的，楚策完全没有印象。他被宫门外巡逻的禁卫送回琉璃宫，守卫的奴才被惊得魂都丢了一半。

楚策泪沾满襟地被巡逻队伍送了回来，让奴才们惶恐不安，他们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位小主子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见小主子神色恍惚，守门的奴才们个个面面相觑，唯唯诺诺的把楚策护送会内院。

奶娘找不到人这会子正着急，接到奴才们的通报后立即迎了出来：“哎呦，我的小主子，您可到哪去了！都快急死奴婢了！”

奶娘把楚策左右打量一遍，确定人没大碍。这才安了心，抽出帕子，满目疼惜地要给楚策擦拭脸上的泪痕。

“奶娘，我哥哥现在何处？”楚策一把抓住了奶娘拿着丝帕给他擦泪的手腕，小小地手掌却有着惊人的力量，抓的奶娘都有些疼了。

楚策定定的看着奶娘，人似乎是清醒了一些。

他看见奶娘突然变得悲伤起来，氤湿的瞳眸里隔着挥不散的雾气。

“哥哥他现在何处？”楚策又问了一遍，手背上筋脉暴起，指掌间传来骨骼‘咯咯’的声响。

奶娘疼得蹙了下眉，转而又变得平静起来。

“奴婢听不懂三殿下再说什么。夜深了，殿下该睡了。”

奶娘的回答让楚策惊震，意识急速的旋转，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抓住了，却又在转瞬间溜走。

楚策呆怔的看着奶娘，似还没有消化完奶娘的答案。

“三殿下，”奶娘温淡平静的低唤一声，被楚策惊怒给推开了。

“你胡说得什么？！”楚策似有不信地惊怔着眼睛，直直地看着被自己推到在地的奶娘。

“呵呵。”

一道像极了母妃的低绵笑声突然出现，在这诡寂的夜里显得幽怨而绝望。

母妃就站在他的左面，隔着游廊与他对望，眼目凄凉。

她始终带着一抹凉薄似讽的诡笑，就那么动也不动的静静凝望着他。然后，她带着宫女转身离去了，一句言语也没有。

楚策几欲开口说话，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他在母妃身上只看到了绝望，母妃怨毒的目光堵住了他的嗓喉，让他丧失了言语。

月华惨淡，明晃晃地铺洒下来，似降了一层寒霜。

被带走的不是理应溺死的弟弟，而是更为优秀、更为健康的哥哥。

皇上的此番决定让元妃明白，她再无机会登上后位，她的父兄亦无机会参与储君之争。君储之位是不可能传给楚策的，他自开始就丧失了资格。

倘若最初两人只活了一个，哪怕留下来的是弟弟，这孩子亦有可能参与逐嫡之争，可偏偏俩个孩子都留了下来。

倘若被带走的是楚策，她还有机会搏上一搏。

可偏偏是楚策。

这一刻起，元妃就知道，她是彻底地败了。真正的战争尚未开始，她就被驱逐出局。

皇上下得一手好棋！这一招让她彻底再无翻身的机会。妙，实在是妙！

所以，元妃笑了，笑的满目凄凉。她笑自己信错了人，白白丧送了大好年华。她以为，那人多少会眷顾她的。

最是薄情负心人。这盘棋，她输得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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