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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园里没了帮手,秀芝一个人显然无法应付,可是她也舍不得承包给别人。经营了将近二十年,她熟悉园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藤,那里不光是她经济收入的来源,也是她精神的寄托。
为了方便看管,她出钱让人在整个果园四周砌起了围墙,还盖了几间不大的房子,说是要带着小顺子搬过去。
村民们都劝她:“如今卜凡工作了,又不是没钱花,还费这个劲,图个啥子?”
秀芝却说:“孩子大了不由娘,奔他去了,早晚会成为他的累赘,还是守着这几亩园过得踏实。
卜凡见她不光没有进城的打算,还大动干戈起来,电话里头反对说:“妈,您没事找事不是,几亩果园有什么搞头嘛?你就住到我这里来,以后我们俩兄弟能养活你。”可是无论怎么劝说,秀芝就是不答应。卜凡只有叹气心疼的份。
有一天,可丰娘来秀芝家里串门,也劝她道:“能和孩子在一起,该是多大的福啊,还是去吧,不能学我,辛辛苦苦把可丰培养出来了,多少年连个人影子也见不着,还不如可依,能守在我跟前。”
秀芝笑了,说:“大娘,他肯定是在干大事,走不了,要是突然有一天他回来了,就在你面前守着,你又嫌他不干事业,没出息,要唠叨他了。”
说着话,看看到了新闻联播的时间,秀芝顺手打开了电视。
虽然是农村乡妇,秀芝却养成了看新闻联播的习惯。除此之外,她还喜欢看韩剧,看娱乐节目,这都是卜凡和秋才放假回家时经常看的。除了体育比赛,儿子看的节目,她都喜欢。开始只是为了陪他们,和他们一起看,看着看着,就真的喜欢上了。孩子们不在家时,她晚上睡不着,就先看会电视,有时一个人也会看得脸上泛起了笑意。
新闻联播里播放着天宫一号卫星发射成功的消息。“这是很有意义的大事啊!”秀芝一边看一边向大娘解释着。
接下来,中央领导向参与卫星发射的主要工作人员一一握手祝贺,忽然,秀芝的眼前一亮:“王可丰!”她不禁脱口喊了出来。
大娘被她一声喊,吓了一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屏幕上看时,上面早已经跳到了其他人身上。
“大娘,你看到了吗?是王可丰,我看电视里的就是他!”
“你这孩子,实在逗你大娘开心哪?他咋能跑电视里去。”大娘咧开门牙已经掉光了的嘴巴,笑了。
秀芝见她不信,急了,不让她走,留着她一起看后面的重播。
镜头再次出现时,一闪的瞬间,可丰娘指着电视屏幕的手哆嗦了:“可丰,可丰,我的儿,真的是他!”
此刻,秀芝的心里简直比可丰娘还兴奋!难怪,难怪卜凡说一直没见着他,难怪他连自己的亲娘也顾不上回来看一次,他竟然是在忙那么大的事!
“我值了,我值了,太值得了……”秀芝不顾大娘在,喃喃自语着,掩面而泣。
大娘却以为秀芝这是在为自己高兴,和她一起流着泪,高兴地说:“值了,真的值了,大娘没有白供养他,出息了,给娘争脸面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秀芝无法想象,自己曾经痴情而盲目的爱恋,会如何一辈子啃啮着她的懊悔。是电视中这瞬间的一闪,让她沉在心底的梦幻着了一层瑰丽而炫彩的光泽,逝去的青春,也有了丝丝安然的慰藉,她没有帮他什么,但是她没有拖她的后腿,没有成为他的累赘,这已经足够了。
最后,忽然因为无法向这个在自己生命里举足轻重的人当面表示恭贺而黯然神伤。“如果上天让我们再次重逢,我会非常感激,我需要用一句对他的祝贺,来弥补这些年来心灵的空缺。”
这样的梦想,居然很快就真的能得以实现。
卜凡在电话中兴奋地告诉她:“妈妈,我终于见到干爸了,他干的是很了不起的大事,现在休假了,在家呆几天还要走,特意邀请你到他家来做客。”
秀芝的心如一只被困了许久的蚕蛹,即将脱茧而出,欣然答应找人帮忙照看果园后马上过去。
两天后,正值星期六,为了早点到,秀芝特意买了高铁票。
这些年,她很少出远门,还是第一次坐高铁。上车前,她曾经忐忑地假想着高铁上的一切,会不会抖得厉害?会不会让人前俯后仰?车速他那么快,人坐上去会不会晕车?
然而,坐上去之后,她才认识到这一切担心都完全多余。二十年前的那次天津之行和现在相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两个小时以后,秀芝提着包,出了站台,卜凡已经等在了外面。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皮肤白皙、个头高挑、长相非常俊俏的十七八岁的女孩子。
“这是王冉,我干爸的女儿。”卜凡介绍说。
“阿姨好,叫我小冉好了,卜凡哥都是那样喊我的!”没等秀芝开口,王冉已经开朗地对秀芝开了口。
“小冉好,多漂亮的丫头,长得肯定像你妈。”秀芝随口夸赞道。
“我爸也很帅的。”没想到,王冉马上心直口快地接了一句。
“帅,是很帅!”秀芝重复了一边,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快走吧,我爸在家等着呢,我妈买了很多好吃的。”王冉催促说。
出租车很快开进了K大小区,在卜凡指定的一幢楼前停了下来。
门铃按响,打开的瞬间,王冉先钻了进去。
“贵客到--”她古灵精怪地喊了一声,并朝秀芝和卜凡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卜凡把妈妈让到了前面。
进门的瞬间,秀芝看到了门内站着的王可丰。
他正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手,说“欢迎贵客啊--”
秀芝的手伸了一半,看到他身后站着的妻子,收住了,顺势扶在门框上,微微一笑,说:“你那手,还是留着和中央领导握吧,别折了俺的阳寿。”
屋子的人马上笑了起来,竟然没有一点尴尬。
“快坐沙发上歇歇,你是个了不起的好妈妈啊,把卜凡培养得这么优秀,我这个做干爸的很高兴,特意请你来好好地感谢一下,还有,听他说你另一个儿子也考上了很好的大学,真不简单!”王可丰边说边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王可丰的妻子赶紧往两人被子里倒水。
“你们俩都是同一年的人,就互相直呼名字吧,一个叫刘秀芝,一个叫冉梨花。”王可丰趁机介绍道。
秀芝注意到,冉梨花优雅飘逸的身姿,一举手,一投足,看上去都很得体,让人很舒服,自己在她面前,竟像是一个从乡下进城来的保姆。
秀芝望着王可丰,想着那段曾经炽热的情谊,在巨大的差异面前,只能留置在从前,已经再也无从提起,无法移植到现实中。那句想好的祝贺,竟然也说不出口,因为她明白,祝贺的背后,是她心酸的痛苦和长久以来的隐忍。
她还记得他最后那次回去,看到她和大胜在一起恩爱的样子,是多么失望地离开的。这一断,就是好多年。这些年里,她经历了很多,可是一直都生活在他的影子。
王可丰谈起了那些相依相扶的年少时光。谈到最后,却忽然黯然神伤。卜凡和王冉像听天书一样听着他们的陈年旧事,感觉实在索然无味,躲到书房唧唧我我地私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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