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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南山湖的湖畔,苏文娟和江心雯就这样默默前行着。走了很远,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半天,江心雯才回过头,柔声对文娟说:“短短的半年多时间,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那一阵子,我真担心你会挺不住的。”文娟微微地点了点头,不言语,她的脸上有一种历练之后的淡定与从容。
心雯说:“含之的事算是过了吧?只是对于你来说真的是太不公平。”
文娟瞟了瞟辽阔的南山湖,平静地说:“也许,在婚姻的字典里根本就找不到公平‘这两个字。”
停了一会儿,心雯又问:“子翔那边也就这样了?”
文娟微微低下了头,半晌才怅然地说:“听说他正在和一个女主播在谈,应该是挺适合他。我真心希望他能幸福。最近看了一部韩国的片子,叫《我脑中的橡皮擦》,又读了几米的一、两本书,挺有感触的。几米说:昨日的悲伤我已遗忘,可以遗忘的都不再重要。说得真好!可以遗忘的都不再重要。”
“但是爱,真的可以遗忘吗?”心雯忧伤地说。
文娟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那浩淼无边的水面。远处,三、两只孤独的水鸟蜻蜓点水般高高飞起又低低栖息在水面,不时还发出呼唤同伴的哀鸣。不远处,几个年轻的身影矫健如飞,他们玩的是动感十足的沙滩排球。身旁的录音机里却轻轻递送过来张雨生年轻、忧伤而无奈的歌声:
……
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
就让我用一生去等待
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
就让它随风飘远
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
就像带走每条河流
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
我的爱
请全部带走……
苏文娟的眼圈红了,她把脸朝向了风大的一面,为的是让风把泪花逼退到眼眶里。片刻,她回过头,轻声对心雯说:“冬天过后就是春天了,真的是春天了!”但是春寒料峭,极少有人能感受到它的温暖与可爱。
停了一会儿,文娟又抬起头,幽幽地说:“心雯,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会再坐那趟列车走完全程,不为别的,只为了心中的一份祭奠。”
“那又何苦呢?”心雯啼笑皆非地问。
“不知道。”文娟的声音有些哽塞,脸上的神情十分寥落。
心雯怜惜地说:“爱固然难以忘却,但生活中真的不要作茧自缚了。不要相信这世界上真有什么永远,世界上不会有永远的固定,一切都随时随地在变更。比如若桐,说不结婚,后来结了;比如我,说不要孩子,最终还是要了。要学着去适应这种改变。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这是放过自己救自己的最好办法。”
“我明白。谢谢你,心雯。”文娟勉强地微笑了一下,领悟地点了点头。一阵凛冽的江风吹来,她感到了寒冷。于是,脱下自己的黑色风衣,轻轻地披在心雯身上,然后拉着她说:“走吧,心雯。你已经有了身孕,江边风大,不要吹得太久了。”她们紧紧地挽着胳膊,相携着走向了回家的路。
然后就是购置年货,给孩子买新衣服、新书包。心雯呢,也在抓紧准备新生儿的衣服、纸尿片和五彩斑斓的玩具。日子过得平淡而琐碎。
含之呢,还是老样子,忙于公务,忙于应酬,照旧很少呆在家里。外面的世界对于他来说依然精彩。他还是那么自信而开朗地笑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对于曾经发生的事情,在他看来可能也只能算是不该有但又阻挡不了的极“偶然的事件”而已。只是较以前来讲好象变得更细腻而浪漫一些了。对于这一年的春节,也似乎特别的在意。亲自到家俱店添置了两张小张的皮沙发,又换上了崭新的沙发套。在苏文娟梳妆镜前的花瓶中,不时还可以看到三、五枝银白的栀子花和粉红的百合。含之动情地说:“给你的房间带一点春天的气息来!”这让多愁善感的苏文娟内心时时也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
转眼,除夕就到了。这天中午,章含之早早就宣布了:“今天下午,我不去上班了。我们一家子好好过一个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大年!”
中午午休起来,父子俩就嘻嘻哈哈地忙着贴春联。
在门口,站在凳子上,含之认真地比划着,问儿子:“亮亮,看好了,是太高了,还是太低了?”
小家伙噘着小嘴,摇头晃脑地说:“太高了,不,是太低了。”半天拿不定主意。最后,索性大声地叫起来:“妈妈,妈妈,快来帮我看看!”
文娟慢慢走过来,瞥了一眼含之手中的对联,上面写着:“爆竹两三声人间是岁,梅花四五点天下皆春。”横批:辞旧迎新。确实是一幅满是喜气的对联,但她只淡淡地说:“其实,高一点低一点都无所谓,这不过是形式罢了。”
“那怎么行?贴春联是代表着喜气,辞旧迎新,福气临门,代表着新年新运气,一切将重新开始!”说话的时候,他一脸的认真严肃状,还意味深长地、深情款款地望着苏文娟。
英姐忙忽了一整天,张罗了一桌极丰盛的晚餐。她是一个非常善良淳朴的女人。考虑到他们家目前的处境,五年来,第一次主动提出不回家过年,这让苏文娟非常非常地感动。席间,章含之的情绪显得异常亢奋,他急切地向每个人祝福,祝快乐健康,祝美丽聪慧,祝事业成功,祝学习进步,世间所有美好的祝愿似乎在这个晚上都可以实现。
吃过晚饭,收拾好碗筷后,文娟帮着英姐简单做了一下卫生。含之则抱着亮亮在大厅里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除夕,一年只有一次,这是举国上下万人瞩目的日子。银屏上下,自然是欢声一片。
苏文娟独自一人默默走到阳台上。又是一个月明之夜。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她曾倚窗独立,长久地凝望着一轮明月出神。一年又将过去了,这是苏文娟生命中漫长而又极不寻常的一年。这一年中,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章含之,是离她身体最近的那个男人,但是他背叛了她;程子翔,是离她心灵最近的那个男人,但是他最终亵渎了她。这是怎样彻心的苦、切肤的疼痛啊!若桐来信说,希望总是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春来了,但她的希望又在哪里呢?含之说,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但是从终点回到起点,不知道那个起点还是不是原来的起点?!想到这儿,苏文娟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花影树影月影,一切皆在她的泪海中浮动。
“妈妈快来,快来看哪!赵本山伯伯在演小品呢!”是亮亮欢快的喊声,依瞎可以听到含之鼓动儿子喊她的声音。
“哎。”文娟轻轻地答应着,却没有挪动脚步。
月色这样好,照得路边的棕榈树枝桠分明。阳台的丁香花那单薄的楔瓣在乍暖还寒的冷风中轻轻颤动。它那幽远的甜香和着朦胧的夜色传来,似乎也想把春天送到人们心底。
月亮还是那么圆,那么亮。记得十六年前,她曾天真地问子翔,天水的月亮是不是也一样的圆,一样的亮?天水的春天是否和故乡的一样美一样俏?而今,又一个春天来临了,不知道他又在哪里享受他的春天?!
她就这样长久地静静地站在那儿冥想着,守望着春天的来临。新年的钟声很快就要敲响了,这时她的手机在轻轻振动,打开一看,是子翔的短信:
文娟,我以为距离可以使我们产生阻隔,我以为就这样可以忘却你,但是我不能,真的不能。如果现在我说,我想去普贤,你还愿意陪我去吗?
穿过手机明亮的显示屏,穿过婆娑的泪眼,穿过长长的时光隧道,苏文娟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拥有一双如梦的眼睛、穿着一袭白衣黑裙的小女孩,还有那个清瘦的踌躇满志的穿着绿T恤的少年正款款向自己走来,他们正屏气敛声,一起凝神谛听:“旅客朋友们,请注意,请注意,46次列车马上就要出发……”那是他们生命的绝响……结束了,一切真的都结束了!
所有的人都坠入了欢乐的海洋中,所有的人都屏佐吸在倒计时:5、4、3、2、1……钟声响了,新年的钟声响了!
亮亮一下子从房间蹦到了阳台上。他扯着文娟的衣服,激动地大声喊叫着:“妈妈,看哪,看哪!烟花,多美,多美,那片象菊花,那片象桃花,还有那片……”
烟花璀璨,发出了夺目的光彩,红的像霞,白的如雪,绿的似翡翠,将天空映成了亮如白昼,又在人们的欢呼与感叹声中化为灰烬。泪眼朦胧中,苏文娟微微低下头,最后又看了一眼那条短信,然后缓缓地按动了手机的删除键。
有温热的东西从眼中轻轻滑落,如灿如流星的烟花,如渐渐凋零的花瓣,一片、两片、三片……无声又无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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