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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分,汪晓静并没有去食堂打饭,空荡荡的车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摘下胶皮手套,汪晓静连忙走到墙角处的水池前,拧开水龙头反复冲洗着被泡得有些发白的双手,一遍一遍地打着肥皂。洗了很久,汪晓静仔细地看了看双手,直到确信真得洗干净了,汪晓静才关了水龙头。汪晓静站直了身子,透过隔断门向车间里面望了望,她的目光停在了灌装机上。
汪晓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机器,刚才就觉得好奇,但是因为有人在机器前工作,也担心引起张姐的不满,汪晓静没敢走到近前看个究竟。现在,人都去吃饭了,没有人会看到。汪晓静的胆子大了起来,她走到灌装机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转动起来有些像旋转木马的机器。
看了一会儿,汪晓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机器上的一根根黄色的塑料管,心里很奇怪通过这个塑料管流到瓶子里的酒怎么没有一瓶酒溢到瓶外的呢?汪晓静越想越觉得奇怪,探头向机器的后面看去。
“今年刚毕业的吧?以前没见过这机器吗?”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汪晓静吓了一跳,慌忙回过头来。说话的是邵班长,汪晓静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他已经站在身后了。汪晓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连忙说道:“我今年毕业。以前听我父亲说起过机器灌装这样的事情,但是,机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邵班长笑着说道:“看你的样子就像个学生,朴朴素素很单纯的样子。怎么样,刷瓶组的工作还行吧,能适应吧?”邵班长脸上的笑容很温暖,看起来像个和气的兄长。
“班长,我”汪晓静迟疑了一下,本想说出自己忍受不了水槽子里的脏水散发出的那呛人的气味,但想到父亲临走前说的话儿,她还是改变了想法,说道:“车间的气味有些难闻,不过我还可以,适应几天,应该会好的。”
“你很懂事,也很会说话。”邵班长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情,说道:“你先在刷瓶组干几天,等前面的流水线上缺人的话,我便把你调到包装组来。包装组的工作虽说节奏快些,但却很干净。”
“谢谢邵班长,我会努力的。”汪晓静脸上露出了笑容,赶紧说着客气话。
邵班长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下午的工作会更累一些儿,时间也长,吃过饭后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吧。”
“我知道,班长。”汪晓静连忙答应着,心里很是感动。望着向车间那边走过去的邵班长,汪晓静的心里很是感激。邵班长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减轻了聚集在她心头的胆怯和不安。汪晓静暗暗地说道:“邵班长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我如果真得不能适应刷瓶组的工作的话儿,跟他说一下,他也许会帮我换个工作的。”汪晓静心里这样想着,目光一直追随着邵班长,她以为邵班长一定是回到阁楼上的办公室。
邵班长却没有走上阁楼。他径直走到靠墙角堆放的一大摞纸壳前,从最上层拽下来一捆,拿起旁边的一把剪刀,剪断了上面的打包绳后,拎起一个纸壳叠了起来。眨眼的功夫,一个纸箱便从他的手里飞了出去,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邵班长又弯腰拎起另一个纸壳,利索地叠起来。就像变戏法一样,叠好的纸箱一个接一个地从邵班长的手里飞了出去。
汪晓静看得眼花缭乱,不知不觉走到了邵班长的跟前。这时,邵班长正往叠好的纸箱里放纸壳垫。
汪晓静连忙说道:“班长,我来帮你放纸垫吧。”
邵班长直起了腰,看着汪晓静说道:“你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吧。下午还有很多工作,你第一天来上班,总会有些不适应的。”
“我没事。反正我现在也是闲着,往纸箱里放纸垫也不是什么累活儿,就让我来做吧。”汪晓静边说边拎起一沓纸壳垫,一个一个地放进每一个纸箱里。
“那就辛苦你了。”邵班长没有再坚持,微笑着说道。“倒是个很勤快的女孩。”在心里,他对汪晓静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一双大眼睛纯净无邪,带着一股机灵劲,让人瞧着心里就舒服。等有机会,就把她从刷瓶组调出来。否则,时间久了,再好的孩子也让她们带坏了。”邵班长边想着边继续叠着纸壳箱,叠好的纸壳箱堆满了地面。
汪晓静则把纸壳垫一一放进纸箱里。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们的周围堆满了纸壳,两人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了。“差不多了,这些纸箱应该够包装组用两个小时的了。”邵班长把手里的纸箱勉强放进了一个空儿里,站直了,对汪晓静说道:“谢谢你了,汪晓静,有你帮忙,我可轻巧了不少啊。你也歇一会儿吧,马上就要开工了。”
“好的,班长,那我回后面去了。”汪晓静放下手里的纸壳垫,说道。
“去吧,工作的时候小心一些。水槽子里有很多破损的瓶子,注意不要划到手。”邵班长关切地说道。
“谢谢班长,我知道。我走了。”汪晓静说完,冲着邵班长笑了一下,转身向后面的刷瓶组走过去。
时候不大,午休的工人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车间,车间里顿时热闹起来。“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这些女工个个都是大嗓门。“张姐,刚才吃饭的时候,大老焦怎么又跑到你旁边坐着去了?这次,他又是因为什么事跟你黏糊个没玩没了的?我可看你们两人咬了半天的耳朵,都说什么了?”站在灌装机前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冲着张姐大声地说道。
“哈哈哈……”众人是一阵大笑,纷纷跟着起哄。
“这事儿,我也看到了。快说说吧,大老焦究竟找你什么事,不会是又给你送来一块布料吧?这次是让你做件衣服还是裁条裤子啊?”
“这大老焦的姑娘幸亏是在毛织厂上班,时不时地给他弄块儿布料回来。如果他姑娘是在兵工厂上班,咱们的张姐岂不是早就变成‘双枪老太婆’了。哈哈哈……”
张姐也不生气,边系着胶皮围裙边笑着说道:“你们这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二十多年前,我和大老焦一起进的厂,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间比两口子都多。让你们说,我们的感情能浅得了吗?那真是比亲兄妹还亲的感情。”
“你们俩关系铁儿,这在厂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能不能给大伙儿说点新鲜的,叫俺们也分享分享你的幸福。”一个手里抓着一把儿瓶盖的黑瘦女人笑着插了一句,黝黑的脸上,鲜红的嘴唇格外扎眼。
“老孟太太,这个时候你保准是和胖梅穿一条裤子的。不是我说你,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总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难不成你也想出轨啊?”张姐仍然是满脸笑容,甩了甩胶皮手套上的水,说道:“你老头一宿儿折腾你好几次,再勾搭上一个,你能受得了吗?”张姐的嘴皮子也不饶人,说出的话儿就跟蹦豆一样,噼啦啪啦的,还没有多余的废话。
胖梅的话儿更快,那也跟机关枪似的:“再怎么折腾那也是老夫老妻了,没什么感觉了,大家伙儿不是想听点儿新鲜的嘛。东家的‘长’,西家的‘短’,你不是都亲自检查过了嘛,结果出来了吗,到底是哪杆‘枪’最合手呢?张姐,你就别藏着掖着的了,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吧。”胖梅毫不掩饰自己豪放粗犷的性格,大声地调侃着。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张姐也跟着大笑起来。
汪晓静听得面红耳赤,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邵班长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打断了众人的说笑。“大家都别开玩笑了,到点儿了,赶紧干活吧。今天下班前,还有四百箱的任务要完成。大家都利索点儿吧,灌装组,动作麻利点儿,不要让机器总是空转,把瓶子都扶直了;压盖组,你们上午的时候怎么压碎了那么多瓶子啊?那碎瓶子就收拾出去两车。都想什么呢,流到地沟里的酒可都是算咱班的损失。到了月底,拿不到奖金,你们可别乱嚷嚷;还有那包装组,你们怎么搞的,一上午的时间才完成二百多箱,就这速度还想拿超额奖嘛,做梦呢吧?”邵班长的神情有些严肃,声音也大了很多。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机器却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大家各司其职,忙活起来。
汪晓静这才敢抬起头来,透过隔断墙上的玻璃向邵班长投去感激的目光,却不想正碰到邵班长的目光,她一时竟忘了该收回自己的目光。
邵班长只是稍一迟疑,便走了过来。“张姐,旧瓶子刷不过来的话儿就往里面掺几袋新瓶子吧,一定要供上灌装组的需要。灌装机总是跑空儿,耽误的都是大家的时间。大家别偷懒,动作快点儿。但也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伤到手。”邵班长说到这儿,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了汪晓静一眼。随后,他又走回了前面的流水线。
“干活了,干活了。瓶子供不上,前面就窝工。主任问起来,那责任可全在咱们刷瓶组。这赔本的买卖咱们可不做,大伙儿别唠了,都干活吧。”张姐马上招呼道:“小祈,先倒两袋子新瓶子。小李子,再多放些热气,把这槽子里的温度弄高点儿。小汪啊,你到前面去,把瓶子摆到传送带上。记着,新、旧瓶子穿插着摆,一定要供上前面灌装组的需要。”
汪晓静一听,连忙走到了水槽子和刷瓶机的中间,忍着难闻的气味,捞起刷过的瓶子摆在了传送带上。这时的她忽然之间感到了一种紧迫感,心里很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耽误了大家的工作。
小祈推过来两麻袋的新瓶子,倒在了汪晓静面前的水里。这让汪晓静一伸手便可以拿到瓶子,摆放起来更加方便了。
汪晓静感激地看了小祈一眼,心里对这个言语不多的男青年有了一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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