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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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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尤振雄被周永福强拉着找许书记说情,在书记那儿漫天阔地的吹了许久,比原计划迟了两个小时才又到了李家。

李明波显得很有些不快,讲话也无精打采,时不时还冒出一两句尖酸刻薄的成语或歇后语挖苦对方。还是新婚的老婆知情明礼,给陌生的客人端上了香茶烟卷,还将一盒糖果放在桌上,才让尤振雄不至于感到难堪。坐了好久李明波也没有把围棋摆出来,他觉得下棋要在心绪好的时候才能玩得开心,如果这种时候心有别念,注意力就很难集中在棋盘上,常容易在不经意时走些臭子、混着,导致满盘皆输。连他自己也不过才学的,随便动乱一步就无法挽回。所以不动真格的,后来,听来人介绍了四车队所谓“三秀才”的事,主人不禁转怒为快,兴奋异常,这正是他之所需。

李明波所在的宣传科,是他回来后新组建的。原先这个部门直属于党委办公室,因全站工作的迅猛发展,办公室决定在站内出一份以“扬善惩恶,解释政策,连结大理,先进活泼”为准则,专为数千职工服务的周日小报。为了组稿、排版、修改、发行一体化,专门从基层车间和机关抽调了些稍有点能力的人们组成集采访、编写、定稿、印制一条龙的相对独立的新科室负此责任。正当缺少一名合适的牵头人全面组织调动之时,李明波学成归来。现任的领导对他过去的情况不甚了解,只看到眼前的是刚从高等学府毕业的青年,几人稍加商议,干脆把他推上这个岗位。

因为各方面都是才起步的,工作不得力,编辑不果断,他尚可理解,一切技巧和经验都可以从生活中学习和总结。最让人烦恼的是,科里缺乏几个真正象样的助手。周围的所谓“笔杆子”,无非是些文革过来的文者墨士,写个千百字的短文,也要这推敲,那斟酌,动辄就是请示汇报,什么都要由科长拍板定调。加上一天的实地采访,一天的体验生活,三天能拿出一篇稿就很不错。这等速度,简直就不比街头那些雕章刻印的快上几分。听到尤振雄的“三秀才”之说,他欣喜万分,立刻许下大愿。“好极了,好极了。三个我都要,我马上向党委汇报,叫组织科办手续。你不知道,我如今正为此事头疼。不管出于哪方面的情理,你都该激流勇进过来帮我一把。哈哈,真是上苍有眼,天目有灵。”

不料尤振雄竟没有痛快地答应他。说来也是人各有志,人家更有高于此境的执着追求。同他讲了许多大道理也未能动其心。然而,尤振雄到底不是叫人失望的朋友,他表示能够理解李明波的心意。虽说自己不来,又详细地介绍了另外两人的情况,积极建议李科长恰当使用。后来,李明波和新婚的妻子——这是他身边最知心最同道的帮手——商量了一回,决定按尤振雄的举荐,先调一名进来。

过后的两天里,李明波亲自出马,四处奔忙,办理调动手续。好在总站领导对他的工作都很支持,没有哪个部门以何种借口为由阻止此行动。这天一大早,早广播的乐曲声还未断,上班的钟声还未敲响,他就迫不及待地怀揣着调令来车队要人了。

四队书记许进山一到,就被堵在办公室里,反客为主地让主人坐,急急地要交涉什么。

“马上要学习了,有啥事学习完再谈不行?”许进山看着眼前这位比家里的儿子还要小几岁的年轻人,大咧咧地对自己指手画脚,说这道那,有点不高兴。“全队人都到了,做书记的不到场。这象什么?”在他看来,政治学习是车队最尖端的工作,其它统统排后。

“我的许书记,没有大事,也不敢来找你这尊大佛。正因为比你的学习还重要,才要求你在学习前就迅速办完。”酗子很健谈,笑嘻嘻地说着。

经过简单的自我介绍,许进山才明白这是新任的宣传科长。怪不得几回在总站的干部会上见面,先前只以为是党办新来的秘书或干事,想不到竟然还是和自己同级的干部。听他说总站自办的《运输报》,刚在启步之端,需要从各单位抽调一批有能力有专长的人员充实加强。他就是为队上的于新民而来的。“这是为了整个总站的学习,你以为如何?当然,象你这样有政治责任感的老书记,我是一点不会怀疑你还有什么理由不与我们密切合作的。办好小报,也是四队对全站工作的贡献,也是你们的光荣嘛。”他的话语说的很婉转,条件却很苛刻,没有回旋的余地。无论说什么,人是非要带走的。

于新民?就是那个个头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人品不好不坏,长相不帅不丑的酗子?他到车队有三年了吧,许书记从未发现过此人有何特别的能耐。他是怎么被看中的呢?许进山大惑不解。

关于队上有“三秀才”的说法,许进山很早就听说过。不过,他从不以为然。首先,一提到秀才这个名称,就会让人自然而然地想起同刘三姐对歌的那三块笑料,那也能称“秀才”吗?简直是亵渎文明。其次,他也不相信如今会有真材实学的青年人存在。对于队上的小青年,他的唯一要求就是:学好技术,完成任务,人车平安,不出事故。其它的从不过问。

但是,客观事物的存在并不以个人的主观意念所左右。驾驶员中的趣事,尤其是富有奇光异彩的趣事,不管你愿不愿听,自然有人在你耳边念叨,在人丛中间如风如水般广泛流传,没有什么能阻拦。有关于新民的传说,许进山也听了不少。

于新民在下乡时遇上一个省城高等学府流放下来的老画家。从此,他放弃了一切爱好,专心致志地开始学画画。老教授学识相当渊博,两年多的交往,他学到了许多作画的技巧和知识,也感到了这门高深艺术的内涵和初衷,更悟出了老画家高尚的情操和一辈子为之奋斗的理想。刚起步时,整个集体户的男女青年或出于猎奇,或无奈于农村的业余文化生活太单调,全都拿纸拿笔聚到老教授的跟前。学了没三个月,有人又觉得这般练习更比唱样板戏还乏味,准时来上课的人就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一老一少面对面了。老画家返城时拉着他的手,深沉地说:“孩子,你的天资很好,只要刻苦用功,一定会成功的。最要紧的是长练不衰,熬上十年八年都不算长。我等着看你的作品,不要叫老师失望。到那时候,你真愿意继续深造,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会帮助你的。”

参加工作后,当上了驾驶员,于新民一直坚持练习,上车下车都少不了带块大画板。这事曾有人向许进山反映过,说不象个开车的司机,倒象个游山玩水的纨绔子弟。只因为人家从不拖欠任务,车上车下也无啥大差错,连节油光荣榜上也漏不了,尽管只排在最后几名,可到底节了十来公升,因此他就没说什么。后来倒是于新民自认为大画板携带不方便,换了个折叠式画夹。再后来,连画夹也解雇了,只随身带个笔记本,走到哪儿画到哪儿。许进山还替他想不通,求的什么呢?又苦又累又麻烦,要是有钱,买个照相机带着,见哪儿景好就来一张,不是又简单又标准。

其中还有一段韵味十足的喜剧呢。一次,于新民在加油站排着队等加油,靠在驾驶室内闭目小憩,远远盯看着数十米外在车头旁正繁忙的加油女郎。注意了有几分钟,心内忽然萌发几点创作灵感,似乎看到了一种以前从未发现过的特殊的美,他想立刻把这一草图画下来,急切间找不到大些的纸张,随手将加油卡翻过来就画开了。没过多大一会儿,就把全部的情爱和想象投入了其中。直到后面有人敲打着车门催促他驱车前移才懵懵罢笔,慌慌张张把车子开上前去,稀里糊涂地把手边的加油卡递上,这时他的脑子还陷在先前的创作思维中,眼前做的什么根本没有想。

“这是什么?”外边那位严谨有余,柔情不足的中年女子一声大喝,他才知道出了大错,所有偷画的内容都展现无遗,令他一时间手足无措。“再拿一张来,快。”听着人家的指令,他才跟着过了关,加完了油,心情也平静下来了。他强做笑脸婉言向女郎陪情,想讨回那张惹事之作。不料对方另有所思,早把画收了起来,微笑着说道:“我还没认真看呢。去吧,以后别来给我找麻烦了。”天幸她没发火。

女人有三十五岁,模样长得挺周正。可惜命运蹇拙,青年失身,在社会的冷眼和家庭的唾弃下,万般无奈,与一浪荡之徒草草完婚。后实在难忍夫家的无端欺凌,带着两岁的儿子,毅然离婚。从此,她憎恨世间所有男人。一过十年,从不与人调笑作情。不想在这意外的诚,那颗已倦怠的芳心竟被一个比她小十岁的酗子唤醒。从此以后,只要于新民一来油库,她就显出少有的轻松愉快,即使来人毕恭毕敬,唯唯诺诺,她也要主动上前打趣取乐:“又给谁画了像啦?”“敢画在纸上还不敢拿出来看吗?”一回生两回熟,于新民渐渐也随和了,常把小笔记本给人家看,一起点评画稿的得失,讨论修改的方案。没多久就成为至交,时不时还应邀到家里去走一走坐一坐,方便时还帮大人带点香水发夹珍珠膏,给孩子捎点玩具铅笔小人书什么的。这个长期不完整不合谐的家庭,因他的出现而逐步趋于完美。最喜欢他的要属那从小没有父爱的孩子了,过惯了低三下四任人欺辱的小女孩,一转身昂首挺胸谁也不怕了,调皮的男孩再敢挑衅,她恶狠狠地说一句:“我告诉于叔去。”众人只得逃窜。别看小于人长得文弱秀气,谁惹了他就等着挨耳光吧。学生们起初不知事,挨打就报告老师,报告家长,但是没有人能讨回点便宜,只好认白打。很快整个学校的男生都惧怕这位秀才了。

还没等于新民意识到其中的所有涵义时,此事已在众多好事乐于嚼舌之辈中风流传播开来。“千金买笑古人曾,九年回颜实未闻。百情竞争撞南墙,不料开门是画人。”

许进山真正认识队上的这位“画秀才”,还是在今年初。一天早晨的学习,依照惯例,书记念报纸,众人不吭声。听进听不进,反正一点钟。那天正念得口干舌燥之时,他发觉旁边的气氛有些不对,抬头看了一眼,是有人在说笑。他制止了,继续读报。可没过几分钟,周围的形势再度恶化,连那些平时不哼不哈的老司机们也不知啥原因一个个捂着嘴偷偷的乐,喝茶的呛了水,吸烟的岔了气,都在无所顾忌地吭哧吭哧地放声咳嗽。许进山放下报纸,认真观察,才发现在人们的手里流传着一张小纸片,看见的人都在相互悄悄说道,压低声音嬉笑。他走了过去,从一人手中夺下,定睛一看,不由得顿时怒发冲冠。纸片上竟然画的是现场书记读报图。说不象吧,那分头,那皱纹,高鼻子,厚嘴唇,一看就知道笔头所描是谁。说象吧,看那眼睛瞪得苹果大小,那门牙快占了半个脸。要是放在平时说不定他也会被逗笑,但现在不行。他两把撕碎了,扔在地上,喝道:“是谁干的,给我站出来。”看来今天学习的重点只能转到这上头了,不把这个小插曲解决好,以后还会重复出现。正好这一段学习的重要性又降到低谷,多数是人到心不定,或闭目养神,或筹划晚餐,自己每天辛苦几乎无人理解。早想严厉说上几句,可又找不到借口,人人都准时正点,来去有秩。何不趁此天赐的机会,借题发挥,杀鸡吓猴,把这个倒霉蛋狠狠整一下,来个敲山镇虎。“是男子汉就站出来。”

接连叫了几声,于新民终于在书记的威严逼迫下迟疑地从一群不起眼的人丛中站了起来。“走到中间来,叫全队的师傅们也认识认识。把你的笔也交出来,快。”许进山真想把画笔撅了。当然,画师的笔就如同战士的枪,除非要他的命,否则怎肯轻易交出。“许书记,我错了。怪我没有改造好世界观。怪我的资产阶级思想又泛滥。怪我……”他可怜希希地认错,想说几句有分量的深层语言,表达此时内心的深刻认识,无奈平时听得太少,这会儿现编现造是难成正果。

许进山大声训斥道:“错了,什么错了?你们刚到队上,我就要求你们学习要认真,要谦虚,要尊重师傅。可是你们这些小年轻呢,一个比一个糟糕,仗着有点文化,自己不学好不说,还要破坏全队的学习。这是什么性质的错误,该不该重责?看来,还是古人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娃不打不成材。不严格一点,你们真要上天了。”任随他或是用正理教训,还是用粗话辱骂,小秀才诚惶诚恐,俯首聆听,任凭凶悍,一无反应。训了有七八分钟,骂的人懈怠了,听得人腻味了。满屋子的人都希望快些结束,而当事人又苦于未正风气,难下台阶之际,一直不出声的于新民不知受到背后何人的指点授意,灵机一动,突然换了个笑脸,几步跳到了书记的座位上,清了清嗓音,学着许进山的腔调,大声说道:“请不要说话了,现在继续学习。”随手展开一张报纸,咿咿呀呀地念开了。这一下倒把许进山给晾在了中央,弄得怪不好意思的。他只好就近找个座坐下,参加学习。过后本想抓紧不放,树个反面典型。不承想老队长老态龙钟,万事和为贵;而副队长又讲求实效,认车不认人,几个秀才的能耐他都挺赞赏的,也不同意添油加醋大肆批驳。车队党支部的小办公室会议就没通过,这事只得不了了之。

对这样不出人众的小青年,许进山并不多注意。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过后也没让他正视一眼。只是现在有人点着名要将此人调走,才使他产生了犹豫。有道是:糟糠之妻千般好,破烂家什金不换。别看平时对他没多大好感,真到出门时不免又让人想到,逢年过节的,队上出个黑板报,叫他写写画画的倒是挺合适的。这会儿又觉得象个人才了。最后经不住李明波软硬兼施,多方相劝,不很情愿地收下了调令。“你来的不是时候,他跟着接车去了。”许进山向他解释道。所有接车人员昨天已集中培训,准备启程了。

“不要紧,都在为总站工作嘛。等他一回来你就让他过去。”李明波倒满大度的。

好不容易把小科长打发走了,许进山一看表,已过了半小时了。他赶紧出了办公室,一手抱着准备学习的报纸文件,一手托着大号的大茶缸,用脚尖带上门,快步来到旁边的大会议室里。

车队大厅里烟雾腾腾。因各种理由没捞上接车的,又没有出车的都在这里。有二十多人,差不多个个人嘴里都叼着根烟,没精打采地闲聊着。

开车的人大多嗜烟。有的在车上长期形单影只而聊以为寄托,有的整天开车为解途中的愁烦而用以提神。且在外见亲会友,异地相交时众人又有相互敬烟的习惯。一人吸,必须给在场的人通发一遭,谁要只顾自己而不顾周围,是会被他人鄙视的。你有情,我有义,手上的一支将完,很快又有人拿出一盒烟来分发,谁也不肯落后。一个让完又一个,没有见过停顿。云南的烟草业非常发达,就是在世界也属一流,在这里要拿出不带过滤嘴的劣质烟待客是会受人讥笑的。这样,屋里总是飘溢着名牌香烟的气味。偶尔有人跑到边境附近,也喜欢带几筒外国大雪笳来尝尝新,那味道就更怪了。

在千里运输线上奔波的人,由于工作的性质和身边的环境等等原因的局限,他们有许多的生活习惯难以同正常人保持一致。最明显的就是三个少:一是讲话少;二是走动少;三是睡眠少。到了早上学习,不必象车上那样高度紧张,有人懒洋洋地吸着烟,有人干脆闭眼小憩,也有几个人象要补回行车时误去的饶舌之损失,这阵子,争先抢后,挑逗插嘴,闲聊着大千世界的无穷废话。

队上的人分坐在沿四面墙壁排放的长条椅上,或按年龄,或依秉性,围作几个小集团,各自谈论着相互感兴趣的事。接车人的名单已公布,现在任何努力都属无效。该走的早兴高采烈收拾行囊准备启程了,剩下的不是快退休的就是刚毕业的,或者不久前才肇事下岗的,没有被排上。这点每个人的心情大致一样,多少有点隐痛,各自心照不宣,在谈天说地之中,绝不提及那件事。

进门处有几个青年,正与刘正荣高声打诨调笑。

“副书记,听说你在部队上还立过功,有这回事没有?”

车队的编制不设专职的副书记。支部的副书记一般由队长兼任或党员民主选举,平时也不直接称呼。刘正荣是去年部队转业下来的同志,年轻精干,思维敏捷,为人热情,无私正义,路上爱管管旁人的闲杂事,并且也有几分能耐,常能解决一些为难的问题。因此人们互相传言,说他比队上的书记还顶用,三传四倒,这个称呼就做为绰号叫开了。

“说起来不好意思,让你们笑话了。象我这样的稀拉兵,竟然还能立个三等功。惭愧。”刘正荣也大大方方,谈笑自若。他上个月回家乡探亲去了,前两天才回来,没赶上这次接车大行动。今天一到队上,见人们情绪不对,而车队领导又不在场,为了稳住众人不要随便散去,他朗朗地向各处的老师傅小师傅们聊开了各种话题。再过十分钟还不见领导出现,他就该挺身而出,主持今天的学习了。

“那你的军功章是什么样的?能让我们看看吗?”

“这容易。等哪天没事,上去看就是了。”他抬手朝楼上指指,满不在乎地答应下来。他还没成家,就住在这些单身宿舍里。

“我听过的‘标兵’、‘模范’可真是楼砖路石,车载斗量。连我这样的老才也曾捞到过一次,你们不用嘲笑,说实在的确实也没多少荣耀值得卖弄。真正国家级的,只有老易的那一个,你们说是不是?别的就不敢恭维了。”一位老气横秋的老头,无聊至极也来凑热闹。

“呵,你还不信我?”

“什么信不信的,小人之见。”坐在一旁的周永福也插进来。他没捞着去接车,心里本有几分不爽快,趁此时机也发泄些烦怨。“其实,你开头就说立过三次大功,八次二等功,肯定没人敢吭一句。这些人都是典型的势利眼,见不得大世面。一说大了,他们立马没气。”

几个青年人放荡无忌地大笑起来。

刘正荣听出他们是冲自己来的,先做出无可奈何的模样跟着笑了笑,等狂笑渐弱。他闪电般的从腰间亮出一把七寸长的匕首,对他们晃了晃。还没等在场的人们明白是什么意思,又“嗖”的从鞘中抽出寒光闪闪的利刃,拿在眼前,自我欣赏似的翻过来倒过去地玩弄着。然后傲慢地抬起头,四下一看,见对面有一块大黑板,上面没写什么,就一用力,扬手抛了出去。随着一道白光,“当”的一声,钢刀深深钉在黑板上,把众人都震住了。几个打趣玩耍的小青年目瞪口呆。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说话,看着这边,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刚进来坐下要宣布学习的许书记,也没开口,看他们是怎么了。

静了有两分钟,还是刘正荣先出了声。他淡淡地笑道:“哈哈,怎么样?这个不假吧?”他高傲地做个手势,示意黑板一侧的青年把刀蓉来。“我立功得的奖品,中央军委发的。”他故作得意之色解释道。

有个青年过去把刀摘下来,细品锋刃,赞道:“哇!果然是把好刀。”于是,小刀立刻被旁边的人接下,从这边慢慢传过来。

周永福一时等不得小刀到手,就注意起刘正荣手中那小巧玲珑的刀鞘。“我看这鞘也许更值钱。”接着,精美的刀鞘也传开了,跟在后面追赶。

过了好一阵,刀和鞘才合到一处,回到刘正荣的手中。

周永福见他要把刀子收起来了,不舍地说道:“给我吧。你要什么我可以跟你换。”

“嘿嘿,你想得太轻松了。这是我在喀拉昆仑山拼了三条命换来的,一伸手就拿去啦?你有什么抵得命的宝贝,也拿出来亮亮相,或许可能。”刘正荣带点报复的口气不依不饶的讥笑道。

“哎,副书记,我只听说昆仑山上如何艰苦,就没真实领教过。你给我们讲讲吧。”

“就是,讲段没人知晓的精彩故事,不要那种照章编篡的老套式。”全体人无不赞同。

刘正荣见大家乐意听,就稳了稳神,说道:“好吧,就给你们说一段。我先声明,所述全属事实,不信可以调查。我这人还没学会夸张造假。”他收起手中的刀子,拿腔作调的学着说书人叫板:“呀!有个电影叫《冰山上的来客》,想来都看过了吧?我们所处之处,正是那样一个要命的冰雪世界。不过有一点需要说明,如今没有那么多的特务间谍进来搞颠覆活动。现在跟我们捣乱的,多是些私商小贩,从外边搞些小玩意,蒙混过关,谁要逃了进口税,进来就可以卖大价钱。你们知道,那一带边境全是雪山冰峰,交通困难。我们的汽车,可是唯一的运货载人的大宝贝。还有一说,谁要搭上军车,途中再多的关口,兴许有一半的直接就放行了,减少多少麻烦。好了,该介绍的都介绍了,下面书归正传。

“话说这一趟,在边境的一个小店里,店老板介绍一伙人上我们连的车。我的车上来俩人,一个本地的,一个是苏联人。我们在那儿常跟苏联人打交道,就象这边同越南人来往一般,全不当回事。他们之间有不少还沾亲带故的,能讲双方语言的也不在少数。当然,现在不叫苏联了,但是叫惯了也没啥。我说任务紧,赶快装了马上走。他们抬出来两大袋东西,说是葡萄干,还给我有两三斤的一小包,算是对我的酬谢。一般来说,搭上军车还可以免送现款,又是一个好处。我一声不吭,吃着干果,一袋葡萄干有多重我心里有数,看那两人被压得那熊样,我料想里面藏着什么违法的物品。再说,两个身高马大的壮汉,折腾上千里,耗费半个月,就作这百十斤的小买卖,谁信?不过咱到底不是头一回了,经验多少有一点,只是一个劲地催着快点,好象没啥怀疑,光想着赶路程。其实自家心里有算计,一是不要拂了老板的面子,二是人家两个对你一个,得当心点。你们不晓得,苏联人生性好斗,从小就练拳击,挨一下非打两个滚。再加上他们那付体格,又高又大,站着任我用力,我恐怕也没法把他弄翻。但有一点,苏联人特别好糊弄,似乎他们脑子里少根弦,就象我们常说的傻大个一样。于是,我决定在路上治服他们……”

人们都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全都集中到这边来,等着更精彩的下文。这时,刘正荣却将口气一转,换了个声调,“哟,书记来了,你来坐主位吧。”

众人听性正浓,很不愿书记此时出现。好奇的青年们争相发问:“后来呢?后来呢?”

周永福沮丧地说道:“哎,一到关键处,就来个‘且听下回分解。’”

“哈哈哈哈。”

“好了。请不要说话了。现在开始学习。”许进山坐下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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