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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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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丁龙江进山已有十多天了。看样子要到过小年才能恢复正常,他也初步计划一直坚持到十五前后。在林区参加了装车的行列,每天不要命的干着,只要派着他,总是跑在前边。象他这样文绉绉的酗子,竟然也能同旁人一样,不叫苦又能干,自然赢得众人的好感。既加深了同道上人的交流,又领悟了出车进山的真感。现在采访人,再不用象从前那样先得讲上半天道理,只要和他们一起干上一阵,然后就可无话不说,无情不问,用他们的话说,好象同一战壕里的战友。

有车来了,调度室分工时,人家都先问他干不干。几天来,贴身的衬衣小口袋越来越鼓了。这是他有生以来头回拥有那么多完全属于自己的钞票,真让人开心!到底有多少呢?他已经记不清了。大概不少于四百吧,可能将近五百了。没人时他有几次想拿出来细细数一数,但一个孩童式的念头总占据上风,使他的行为没有实现——越是不明实数,越发精神振奋。拿回去给妈妈数吧,他想象着,回到家里,怎样一把一把将杂乱的钞票撒在妈妈面前,抓了几次还没完,老人家那被生活折磨得满是皱纹的脸上泛出了从未见过的笑容,那样认真仔细地清点着象堆废纸般的属于儿子的财富,那是多么惬意的。

林区的生活是艰苦的,吃的全靠外边带进来。要是运送蔬菜的车没及时赶到,那就只有吃咸菜了。文化生活更谈不上,晚上没电,在昏暗的烛光下下棋打扑克,兴趣也减了一半。现在不搞夜战了,大家都愿凑在一块聊天唠呵。丁龙江出于职业习惯,不管哪方面的材料都想知道,什么都问。建站创业时如何举步维坚,文革十年时如何天下大乱,能人强者是如何追风赶月,肇事遭殃又如何命归黄泉,等等。说起来都挺有意思的,他不管谁的故事都要,哪个时代的事件都来者不拒,小小的笔记本己挤满了蝇头小字,粗粗整理一下,至少已有七八篇精彩文章了。若有时间认真编排加工一番,非让那些大学生们目瞪口呆。

这些天来大干了一回,彻底把车辆堵塞的问题解决了。现在进出流动顺畅,来多少,装多少。虽说天气已进入隆冬,滇西地带下了几场小雪,森林里一片白,但伫木场依然气象一新,到处欢声笑语,调度室里反倒冷清了。围着炭火盆烤火的只有几个老态龙钟的老司机,有力气的人都到外面去了。连大水烟筒也遭冷落了。

木材场上装车的号子此起彼伏,穿着各异的人们正齐心协力地搬动着粗大的树木,满载的车子在低沉的马达声中奋力向外奔走,刚到的驾驶员鸣响了清亮的喇叭要进入位置。

这天下午,又装好了一车。年轻的调度员小王也和其他同班的人一道,分到了五块钱,心满意足地把它塞进贴身的衣袋。别看当初议论装车时,他是头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其实只是不理解,内心也是为众人安好,不要干那些心里没底的悬乎事。真正统一了思想,动手干开了,他又成了头一号猛将,连着干了几天,车辆阻塞问题已经解决。人可也累得不轻。如今车子进来,不用排长队了,临时安排一下,有人装就行。刚装完了一车,另一车也进来了,因为不必赶时间,全组人员商量定了,等吃完晚饭再动手,大家都抓紧歇上几个小时。

从头天干起,用力过猛了些,晚上睡觉直觉得手膀子发酸,腿肚子发抖,好几天都没有平缓下去。只是怕说出去遭人耻笑,一直**着。近来劳动量减少了,多日来也习惯了装车的运作,起初那种拼命的感觉也消失了。不过全身肌肉还是紧绷着,在装车惩众人一起又叫又喊的干活还不觉得太难过,一离开那场地就不行了,浑身都软绵绵的。趁着这阵子的空,得赶快回床上靠一靠。

他们的住处在车场旁边不远。虽说是临时住所,但只要打算住一年以上的,一般还是不用帐篷。房间是按山里人的习惯,以土木结构筑造。随着场地的一步步扩大,一点点增加。最早刚进山建站时,只有三个人,就盖一间房。三人有藏身蔽雨躲风过夜的地方就行了,连做饭办公都在外边。后来过久了,又不满足这样野人般的日子,自发的加盖了一间,既是厨房又是库房。后来小站扩大,加了两个人,又添了一间房,顺手建了个办公室。再后来,有不少车要在山里过夜,从道义上讲,也该给驾驶员有个歇脚的地方。于是,又加了两间•;•;•;•;•;•;

一排平顶的木房已有长长的几十米。八个门各有各的样,矮小,简陋,却也有自家的特点。小王住在中间的房间,他们的门从来不上锁。除了第一间房屋的门上有锁扣外,其余的门上都没有那玩意儿。

小王推开门,见丁龙江也在里边。屋里排放着三张床铺,有一人回家去了。丁龙江是宣传科派下来的人,打算在本地多住些日子,所以就选中了这个空铺。

丁龙江是别有任务的人,开头几天也和众人一样,全天拼着干。这些天来,装车的压力不大了。他只是上午去参加,下午常去找人问问情况,搞搞采访,或者就在屋里埋头写作。可不能说人家是偷懒,其实他也挺忙的,每天要弄到很晚才上床。

小王走进屋里,看见丁龙江正坐在自己的床边,动手翻那个小提包,那家伙,外号贼不看,重没三斤半,除了破裤子,就是脏衣衫。那是快过节了,前几天家里老奶奶托人带来的,无非几件衣服和一瓶油腐乳和一盒大头菜。好吃的按惯例在当天就拿出来共产了。

他见这位大学生背人翻动自家的小包,有点奇怪,但身体困乏,也没多在意,只懒懒地问了句:“找什么?”

丁龙江站了起来,迟疑了一下,说道:“你看见我的笔记本没有?”他边说边比划着。“封面是个白族姑娘在蝴蝶泉边的那个•;•;•;•;•;•;”

“没有。”不等他说完,小王就不客气的嘀咕道:“你那金本子,谁敢动呀?”他知道说的是随身带的那个笔记本,前几天因为好奇,动手翻看了一下,还没认清那些小字都记录了些什么东西,结果被他臭骂了一通,过后一想起来还叫人怪不舒服的。他走到自己床边,把那些被拉出来的衣物一股脑儿塞了回去,连拉链也不拉,往床下一丢,空出一块地方来,将整个沉重的身子卧在床上。此时太累,他什么也不想说。

丁龙江仍心急火燎,不管人家听不听,自言自语的继续说道:“那会丢到哪儿去了呢?这屋子还有谁会进来呀?里面还夹着一百块钱呢。”前些天换了一张大票,单独夹在本子的塑料封里。

小王懒于答理,闭着眼睛不吭声,装做睡着的样子。后来听到说钱,似乎对方怀疑自己为了那点钱偷了他的本子,心中不高兴,一表清白地说道:“就是一千块我也没拿。”其它又拿不出什么强有力的道理,他想还是不要吵翻为好,就换了种口气提醒道:“你认识的人挺多的。来来往往的,会不会被谁拿走了。”

丁龙江想了想,除了同屋的另一个同伴,这些天还有小江来过。可她是党办的秘书,又是旧时青梅竹马的老友的妹妹。怎么可能呢?“她是老相识,要拿会告诉我的,我相信她。”

小王坐了起来。“你可以相信她,怎么就不相信我?”本来他还想多说几句,证实自己的清白。不是吗?当初既然对同室之友也抱有怀疑,就不该选在这儿下榻。但他身上乏力,头脑也沉重,不耐烦与人争辩,就退避三舍,忍让息事算了。“再说,我的包你不是也翻过了吗?”

不料丁龙江却把对方的退让误认为自家的进攻有了希望,跟着又冒出一句:“敢不敢让我搜搜你身上。”

小王可真火了。按理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自己心中坦荡,就让他搜一下也没啥。但这口恶气叫人没法咽下去,这是对人身人权的侵犯性侮辱,不能容忍的。于是他跳了起来,叫道:“你还算个大学生呀,狗屁都不如。还是喊我声老师,让我这初中生来教教你吧。你想搜查人家,首先得出示搜查证。懂吗?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签发的搜查证,这是国法。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随便搜查人的。要不然,在大马路上,看见过往的的姑娘媳妇长得漂亮,你就说丢了东西,上来就动手动脚地乱摸乱抓的,那成啥世道了。告诉你,要敢乱摸我一下,等着你的就是这个。”他把老大的拳头攥紧,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这叫正当防卫,谁碰着谁倒霉,伤不负责,死不偿命,这也是国法。”

局势顿时僵住了。小王见丁龙江被震住,也想就此算了。缓了口气说道:“再声明一遍,我没拿你的本子,你想我要它有啥用嘛。有本事再到别处找找。”

丁龙江也只好表示让步,另寻途径。“我要的是材料,那对我非常重要。至于钱,要用就拿去好了,只求你把本子还给我。”

“你为什么认准了就是我呢?那点钱我也有。”他拍拍胸前,恶意挖苦道:“难道我就不能认为你是借此名目来敲杠子。我也可以说,如果要用钱,直跟我说,我会给你的。”

这下倒把丁龙江弄得下不来台,一时没话说了。

过了好一阵,开晚饭的钟声敲响了。小王从床上加大动作量的爬起来,拿起碗筷,故意敲打着往外走,到了门边忽然站住,回头望了一眼,见丁龙江还在呆想,毫不客气地说道:“哎,吃饭钱还有没有?”不等他回答,摸出十元钱来,鄙视的朝他丢去,转身走了。

过了几天,尤振雄又进山来了。停下了车子,他又钻进老友的房间。

小王和丁龙江见他到来,都迎了上来。争着和他搭话,都想让他给评个是非曲直。

进屋坐定后,两人相互瞪着眼,看模样都有点恨恨的,反倒没人先吭了。尤振雄也感觉出有几分诧异,大度地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做好友还有啥不可相让的。”

“他•;•;•;•;•;•;”两人同时举手指向对方。

“不要吵,不要吵。”尤振雄赶快劝解道。“慢慢说,一个一个来,有啥不能让人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小报递给丁龙江。

一看见那熟悉的《运输报》的刊头,丁龙江心中的火气顿时消散。他做出很有教养的姿态,宽宏大量地说道:“好,好,你先说。”自己就到旁边翻看小报去了。这时,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两尺见方的纸面上,也不去管小王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夸张和伤害的成分。

正如想象的那样,在头版上就有标着“龙江”大名的文章,多么让人得意。虽然不想认真读,还是花了不少时间仔细玩味着,编辑们做了什么改动,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前几天总站一把手亲自进山深入调查,细致研究,几次召集大家讨论,肯定了这个做法是有独到见解的创举,这就给他吞了颗定心丸。辛书记还专门和自己谈了半个小时,澄清了许多以前模糊不清的观点,并鼓励他要大力宣传新事,积极报道先进。这样,他写作的视野也放宽了,胆子也大了。这一篇就是托小江带出去的。

看完了得意之作,接下去就是挑别人的差了。按老习惯,先选那些认识的人的作品,将标题扫视一眼,比一比与自己的文章谁占版更大,谁的见识更新。遇到诗歌散文等短小简练的小文多看几下,品味深意。看着看着,几句熟悉的文字吸引了他,重新细读了一回题目:《进山杂感》,作者名叫“江山”。这个名字以前没见过,不知为何许人也。再看文章——

“严冬的滇西高原,纯粹是一个神话的境地。四面高耸的山峰,无一遗漏都披上了洁白的雪装,与那高天的白云遥相呼应,简直分不清其中有何分界。乘坐着车子在盘旋的公路上颠簸前行,让人难以想象,是进山呢?还是上天?•;•;•;•;•;•;”

他惊呆了。这段语言和自己的思路完全出于一格,自从上次轻易挑起抄袭的大辩论后,科里对这方面有了些比较明确的规定,他也不敢随便怀疑人家的写作不是尽力的。但面对这篇完全属于自己的感想,他不能不再次斥之为伪作。难道世上真会出现两人的创作灵感基本重合?不可能。即使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难道还会有表达的语法文字都八九不离十的文章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眼前这篇文章却叫人难以相信,这里排出的全是自己的念想,那是进山初期听尤振雄讲过的有关日记的大论后,学着每天将随日的感想收集起来而已,它们是零星的只言片语,还没来得及整理成篇,也没有向任何人出示过。

他愤怒地继续往下看,越发感到不可能出于他人之手。你看,连那段即兴的拙劣小诗也一字未动的夹在其中:“朝起梦境别下关,东风奔驰几重山。足不点地非神通,千里只在笑谈间。”这再也不由人生疑了,他怒火中烧,甚至就想撕报纸。刚一动,又发现在左下角有一段诗文,排得板板正正的。就忍了忍,多看了一眼,题为《人情》,作者又是同一个“江山”。

看头一句,“母子之情曰舐犊。”他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啊。”

这突发的叫声惊动了对面谈话的二人,他们相互看了看,又一齐把目光送了过来。

丁龙江愤愤的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这个女人真可恶。”他想骂人,象常人那样使用些恶毒龌龊的语言,可一时又拿不出恰如其分的辞汇。“果真是她干的。不用说了,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小王,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如今真相大白,确实是她干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报纸用力地在他们面前抖动,以增加说话的力度。

尤振雄听小王说了许多,对他俩的矛盾起因已大体知情。伸手接过那份小报,按其指点的方位看去。这是出车前于新民让他带来的,一路上还没有时间翻看呢。

“尤师傅,真叫我不好意思,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丁龙江满面惭愧,又羞又恼地说道:“想不到她会做出这事来。连你日记里的几句话也一并偷窃了,要搞不清,人家还以为是我干的。你说她也真敢干,那样深奥的语言,她问都不问一声,自以为是,揉其皮毛,肆意发挥,不伦不类。搞得算啥玩意儿嘛。我回去一定要•;•;•;•;•;•;”要怎么样,他也说不出来。

原来那篇《人情》,在原有四句的基础上,按相同的格式,演绎添加了数句,诸如“干群之情,”“师徒之情”等等,共编了十二句。尤振雄一句一句看完,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看来她的头脑还满灵光的嘛。照着原样又能复造这么多,恐怕你我都不行。”

小王还没弄清楚他们说的是些什么,怎么一下就把话题全拧了,他也接过报纸来看。

见尤振雄并未发怒,丁龙江更觉难受。力图要说出几句有分量的话来,赢得人家的同情。“我们这些学习作文的人,就算再怎么改革,再放宽一百次考场条律,这种行为也是不允许存在的,是不是?无论是孔夫子时代,还是今天的社会主义时代,都一样,永恒不变。”

“是的。文学艺术是歌颂正义,宣扬先进的。不能想象,一个道德败坏,品行下贱的人能成为优秀的作者,写出好的作品。”

“没错。不能让她太逍遥了,这趟我就跟你出去。”

“只是你不必太过于自负。先问明她是因何原因拿你的本子的,最好告诉办公室,由他们处理。要不然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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