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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98年,贷款说难不难,说不难那得看人。对只有几亩集体所有家庭责任承包的薄田的农村人来说,贷款,几乎是件不可无法想象的事情。
抵押贷款,用什么抵?就乡下的房子,你想拿去抵押,银行还不收呢。当然,在国内办事,你要跟制度较真较劲,只能说认真你就输了。
林墨要真拿着他家的‘房产证’去银行贷款,很可能一毛钱都贷不到,可如果换个人就不一样了。君不见,某些连地址都是假的公司,从银行贷个千八百万的跟玩儿一样简单。
‘法外人情’很能诠释国内的情况,在国内,人情关系很多时候比法律制度快捷有效多了。
林墨之所以提林海,因为林海在L县关系网复杂,如果有他出面,在提供房产担保的情况下,贷款的事应该不难解决。
林常青看着林墨坚决的样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将烟头丢到地上,踩灭,背着手语重心长道:“林墨,跟银行贷款可不是闹着玩,如果不能按期还款还息,银行是会收回房子的。弄不好,做牢都有可能。你看,你爸爸的腿就算到了省医院,也得废掉一只。中学那边肯定是去不了,我们先不说还钱的事,以后就是养活你们兄弟两个都难。这要再没了房子,你们的日子怎么过?”林常青说得很现实,而现实往往都是残酷的。
林墨不赞同的摇摇头,冷静道:“三爷爷,房子再重要也比不过我爸的命重要。如果让爸爸在这边接受高位截肢,他的下半生就毁了,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再多钱也换不回来,我不希望我以后后悔。等爸爸的事情了了,我就暂时不去学校了,钱的事情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还上的。”
林常青皱眉道:“小墨,不是三爷爷泼你冷水,五六万可不是小数目啊。就你爸爸的工资,不吃不喝也得好几年才凑得上。你现在才十五岁,打工都没人要,你上哪儿去凑这么多钱?”
老太太一听林墨要退学,眼里掉得更凶了:“林墨,你不能退学,你的成绩那么好,一定可以考上大学,你爷爷以前一直念叨我们家要出大学士,你可是奶奶的希望啊。你要是退学了,没当上大学士,奶奶死了都没脸见你爷爷的……哎唷……”
在老一辈眼里,他们不管大学生跟大学士是不是同一个玩意儿,反正都带着大学俩字,都是光宗耀祖的存在。
林墨安抚的笑了笑:“咱家不是还有小书吗?小书以后一定比我更厉害,保证能圆爷爷的梦。”留洋博士那是普通大学生能比的吗?
再者,林墨又不是没上过大学,上辈子让陈俊曦弄到京都的名牌大学里读了四年会计本科,该学的东西都学到了,再去学校那不是浪费时间吗?学校时光固然美好,可你真让一个活到三十多岁的‘老男人’重返校园呆着,天天跟那些荷尔蒙过剩的毛孩子混一块儿,不憋出毛病才怪。相比读书,林墨对赚钱、做美食更感兴趣些。读书那么阳春白雪的事情,还是交给小书去干吧。
嗯,大哥看好你哦。
林书看着大哥的笑容,那感觉就像盯上了小鸡崽的黄鼠狼似的,心里无端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老太太把林墨的话当成了宽慰,心里又难过了几分。但是,她也清楚,林墨今后读书这条路恐怕是真的断了。
林墨转而看着林常青,认真道:“三爷爷,贷款的事情务必请你帮帮我们,最好明天之内就能拿到钱。还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一定不会让三爷爷难做的。”
林常青看着林墨瞬间褪去青涩的脸庞,精致的眉眼间透着从容自信,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中似的,竟让他无端生出几分信服来。
或许,这个孩子真有什么办法还上这笔巨款也不一定!
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得厉害。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挑下这么大的事?
正在林常青犹豫不决时,老太太突然站了起来,带着哭腔道:“老三,求你帮我们一次,我们拿房子去抵……呜呜……等老幺好了,我让他给你磕头,求求你了……”
“哎,老嫂子你别哭,别哭啊,我答应你,答应你们还不行吗?”林常青也红了眼眶:“我的面子银行不一定买,一会儿我去找海子,他在银行里有熟人,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
“谢谢三爷爷。”
林常青摇摇头,叹息般的“哎”了一声,快步离开了医院。
等他走了,老太太失魂落魄的坐到椅子上,拉着林墨的手问:“乖孙,你真有办法还上这些钱?”
林墨不忍看老人担心,信口胡诌:“我昨晚做梦梦到我妈了,她教了我好些菜谱,等我爸好了,我就去摆摊卖小吃,总有办法把钱还上的。”
“啊……”老太太傻眼了,满眼都是失望。见过不靠谱的,没见过像她孙子这么不靠谱的。一个梦哪儿能当真呢?不过,话说回来,她幺儿媳妇确实最会弄吃的了,一个烂红苕她也能弄得既漂亮又好吃,全镇都找不出比她更会弄吃的人了。如果林墨他妈还在,那该多好啊。
林墨冲林书递了个眼神,小胖墩心领神会,忙帮哥哥说话:“奶奶,哥哥早上给我煮了面,可好吃了,比爸爸带我去馆子里吃的还好吃。”小胖墩也是个小吃货,偶尔去城里的馆子吃了顿清汤面,到现在都还惦记着那味道,在他心里,那大概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之一了。
别人不清楚,老太太可知道林墨厨艺的水平。不是她揭孙子的短,林墨读书还可以,做饭什么的实在不行,他炒菜就只知道放盐,每次都放得齁咸,挂面到他手里哪次不是要么半生不熟要么就变成浆糊。就王艳艳那懒婆娘懒成那样,也宁愿自己做饭都不肯让林墨做。可现在小书竟然说林墨煮的面条比馆子里还好吃,小书最老实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说谎,而且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作假。
难不成,林墨他妈妈真给他托梦了?
老年人一般迷信,农村老太太尤甚。林墨这么随口一说,老太太仔细琢磨着,越发觉得很像那么回事儿。她老人家当即就决定,等这边事情办妥了,回去好好找个菩萨(类似神婆之类的)问问。
林建的情况不太好,中途醒来了几次,林墨给了喂了一些食堂买来的稀饭。他浑身正难受,勉强吃了几口,昏昏沉沉的问了一些问题,都被林墨敷衍过去。护士给他换上新点滴,让他吃了止痛片后,他又昏睡过去。
下午一点过,林常青一身酒气的来到医院。
“小墨,你海叔把银行那边儿给联系好了,你现在回家把户口本和你爸爸的身份证拿上,我们马上就过去办手续。”
林墨喜道:“三爷爷,这些东西我全都带着呢。银行那边同意贷多少?”
林常青中午跟着一起去陪人吃饭了,打了个酒嗝说:“我们出去说。”
“好。”
随即,林墨和老太太来到外面天桥,趁着没人,林常青压低声音说:“你海叔献了不少好话,银行那边松口答应贷你五万,三年还清,利息按银行规定的算,但是这钱你只能拿四万二。”
老太太有些傻眼,显然没太明白林常青话里的意思。
林墨却一点即通,点头道:“好,四万二就四万二吧,抽得比我想的少些,海叔一定替我们费了不少心。等爸爸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一定亲自过去谢谢海叔。”
林常青非常诧异,他完全没想到林墨一个学生仔竟然深谙这些连他都是第一次听说的‘潜规则’,心里越发笃信林墨将来没准有真有大出息。再一听林墨以后会亲自去道谢,心里顿时熨帖了,就冲林墨这话,今天的忙也没白帮。
“都是一家人,跟三爷爷客气什么?”林常青皱了一上午的眉头,这会儿总算松开了,“老嫂子,阿海在下面等着,我带小墨先下去,让小墨跟他一起去办手续。一会儿,我让医院给我们配辆车,直接把老幺送到省医院去。还有,阿海他认识有个朋友在省医院那边有熟人,他已经帮我们联系好了,等我们这边过去,就立即帮我们安排手术。”
老太太连声道:“好好,我这就去收拾。”
很快,林墨便跟林常青一起下了楼,林海坐在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上,冲他们招招手,他们快步走了过去。
“海叔。”林墨礼貌的道谢:“爸爸的事情,真是太谢谢你了。”
林海比林建小三岁,身高相仿,体型比林建‘庞大’多了,因为常年在外做生意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透着股精明圆滑,反比林建更老相些。
林海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林墨,看着他精致的眉眼眼底闪过一丝怀念,他丢掉手里的烟头,豪气的笑道:“都是一家人,别客气。上来吧,我载你过去。”
现在的L县,还不富裕,市区小得可怜,到处都是未经规划的老房子,有两条新规划的主街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估计得等到下半年才能开放了。街道上汽车不多,林海那辆造型独特的进口摩托吸引了无数目光。
到了银行,林海熟门熟路的把车停到银行后面的停车场,带着林墨直奔三楼主任办公室。
主任姓徐,跟银行行长是亲戚,专门负责贷款事宜。林海看起来跟他非常熟稔,一进去就一口一个哥的喊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亲哥呢。
简单寒暄介绍后,挺着个啤酒肚的徐主任也变成了林墨口中的徐叔。
林海事先已经把所有关节打通了,在他的担保下,很快办好了相应手续。
回医院的路上,林墨不时摸摸包里的四万二千块钱,心里的感觉说不出的复杂,感觉这一切好像做梦一般。
有了这笔钱,爸爸的命运会改变吗?
如刀子般锋利的冷风割在脸上,生疼的感觉,让林墨多了几分真实感。
林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喉咙疼得厉害。
此时,大洋彼岸的纽城正值午夜。黑暗的房间里,有人猛然从梦中惊醒,他急促的喘息着,痛苦的抹了把脸,脸上全是冷汗和泪痕,梦中那股锥心的疼痛久久萦绕心间,不肯散去。
他摸出手机,翻到一个熟悉的号码,几次试图拨通,最后都没能按下去。他颓然将手机扔了出去,手机在地毯上发出闷响,刚好被路过他门前的人听到。
那人敲了敲门,在门外问道:“阿勋,怎么了?”
韩勋用力在床上锤了一下,说:“大哥,我没事。”
韩子杰再三确认了一番,韩勋不肯开门,他只好先行离去。回房里,他老婆还没睡,见他脸色不好,便问:“亲爱的,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吗?”
韩子杰忧心忡忡的说:“阿勋的裁像更厉害了,刚刚我路过他房门时,听到他在里面摔东西,怕是又做噩梦了。”
“不是已经联系温切斯特医生给他做心理治疗了吗?”美艳女子眨了眨蔚蓝的大眼睛,疑惑道。
“温切斯特医生建议阿勋接受催眠,忘掉他梦里那些事情,可是阿勋一直不同意,哎。”
他性感漂亮的老婆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用别扭的中文温声安慰道:“别担心,勋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