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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抬起头,很用力地扯出一抹笑,“对不起,这个孩子不能要了。”
宋博彦的呼吸凝滞了片刻,“说什么,”
唐糖死死掐着手心,笑着重复了一遍,“孩子不能要了,对不起。”
她说得很慢,乍听似是为了说得更清楚,细辨却能察觉声音里有隐隐的颤抖。宋博彦诧异地注视她,这才发现,她虽然笑,可笑意冰凉,如同寒夜里的冰水晶,没有生气,只剩下死死苦撑的伪装。
望着故作坚强的女,宋博彦胸口火辣辣地憋着疼,他半蹲下来,怒腾腾地端起她的下巴,“唐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他的眸子里有盛怒、失落和受伤,刺得唐糖胸口一阵悸痛,喉头像是被这股疼痛给堵住,想说话,却怕一开口就泣不成声。
睨着她隐隐翻动的泪水,原本想逼她说个究竟的念头被不舍压了下来。他抬手覆上她苍白如纸的脸,质问变成了无奈,“不要就不要吧……都随。”
拇指拂过她眼角的湿润,宋博彦长长吁口气,“乖,别哭。要是真不想要,咱们就不要。说过,最重要。”
四个字让唐糖隐忍的泪水夺眶而出。如果今天他勃然大怒,揪着她大吵大闹一场,那她尚可以按照昨晚排演好的剧本,继续“任性”的拿掉孩子,再“负气”分手,和杨阳一起回美国,永不相见。但现,他毫无原则地迁就挑断了她心中绷了许久的弦,很疼,很害怕,也幡然醒悟如果以谎言的方式离开,那对他才是最大的伤害,也是对这份爱最大的侮辱。
就这一刻,她改变了初衷,决定揭晓自己的秘密。
吸了吸鼻子,她拉着他置于脸上的手慢慢游到后脑勺,最后压了那条疤上。
触到那块凸起时,宋博彦的手抖了下。他怔怔地看着她,深黑的眸子里划过忧色,“……”
“嘘。”唐糖点住他的薄唇,“先听说完。”
她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对不起,上次骗了,这道疤……”她紧了紧牙关,鼓起勇气说完,“这道疤是五年前做手术留下的。”
见他惊慌地望着自己,唐糖努力笑了笑,“丘脑底节区胶质瘤,发现时是第一期,做了全切手术。”
宋博彦浑身一僵,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同为医生,他当然知道这些话的含义,刹那间,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拒绝爱情、拒绝婚姻和责任。
胶质瘤属于浸润性生长肿瘤,切除后复发可能性很高,约半数肿瘤复发后会恶变,近1/3肿瘤复发后演变为胶母细胞瘤,而一旦恶变为胶母细胞瘤,肿瘤将以疯狂的速度进行生长繁殖,可能一个月的时间里布满大脑,导致颅内压增高死亡。患这种病的就像脑袋里装了个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有爆炸的危险。
不过,胶质瘤全切后,五年成活率有80%,只要熬过5年,复发的可能性也会变小。唐糖说自己是五年前做的手术,已经熬过高发期,危险系数会降得很低。
那她突然不要孩子,是因为……想到那个可能,宋博彦的心怦怦狂跳。他一把抓着她的手,声音轻颤,“过了5年期,对吧?”
唐糖别开头,紧阖上双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复发了。”
“谁说的?”宋博彦激动地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不需要谁说,自己就是神经外科医生,这个病的症状,没有比更清楚。”唐糖慢慢地说,“肿瘤阻塞脑脊液循环通路造成脑内积水和脑水肿脑脊液回吸收障碍,会引起头疼、呕吐,视线模糊,出现重影……”
“以为头晕、呕吐就是复发?”宋博彦不由分打断她的话,“少乱猜,医生说是怀孕太累,只要好好休息就行。”
唐糖侧过头,认真地凝视他,“之前也以为是妊娠反应,可是昨天,当手术室昏倒后,就知道不是。
她深吸口气,“肿瘤生长的位置丘脑底节区,跟其他大脑半球的肿瘤不同,这类茶迷后通常会存有意识。昨天清楚知道昏迷后所发生的的一切,这种感觉,经历过很多次,闭上眼都能回忆起来,不会错。”
听着她平静的叙述,宋博彦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已经过了五年期,怎么会复发,不可能,绝对不会。”
不等她说话,他突然用力抓起她的手,“还没检查对不对,们现就去做mRI,检查结果没出来之前,说什么都不信。”
“宋博彦。”唐糖拉住他,用力地咽了气,“如果、如果检查结果如所料,能不能……”
“想都别想。”宋博彦猛然钳住她的下巴,眸子红得能滴出血来,“唐糖,不管结果如何,绝对不会放开。”
她被迫仰望着他,唇瓣咬得发白。果然还是被她猜中了,他不会轻易放开自己,可这是她最不想要的,她不需要不离不弃的痴情,更不想他看着自己一天天走向死亡,那对他太残忍了。
“宋博彦,给讲一个故事吧。”她突然说道。
宋博彦放开她的下巴,蹲她面前,示意她说下去。
唐糖微微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缓缓说,“安德森接受治疗时认识了一对夫妇,那个妻子跟一样患有脑瘤,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没有办法全部切除,只能继续做放疗和化疗。”
“他们结婚7年,因为担心妻子的身体,所以一直没有要孩子,但他们很恩爱,丈夫经常为病床上的妻子制造惊喜,全中心的女都羡慕那个妻子,有一个这么爱他的丈夫,而最让钦佩的是,她的丈夫不像其他家属成天愁眉苦脸、担惊受怕,反而像没事一样,天天都很开心。可有一天晚上,发现他躲楼梯间哭。后来,才知道,他其实常常趁着妻子睡着后躲那里哭。”
空荡荡的楼梯间里,那一声声压抑的呜咽就像沾盐的鞭子抽打着唐糖的心。听着那痛苦的哭声,她突然想到了父母和杨阳,想着他们是不是也这样,躲背后为她掉泪;也那一刻,她暗自发誓,不会结婚,因为她不想多一个为自己担惊受怕。
听完她的讲述,宋博彦瞬时明白了她的顾虑,她怕连累他,成为他的负担,更怕她离开后,他会痛不欲生。
看着她哀伤的笑容,宋博彦将她拥进怀里,轻轻叹口气,“也给讲个故事吧。”
“新中国刚成立不久,有一个女大学生被选中参与一个科研项目,她到基地后才发现,要研制的是核-原料提炼,由于涉及军事机密,她不能向任何提及工作内容,包括她的未婚夫都认为她只是去外地建立实验室。”
“8年后,项目完成,她终于可以回来跟等了她八年的未婚夫结婚。可就结婚前,她被诊断出骨髓性白血病,为了不连累他未婚夫,她选择了悄悄离开,而她的未婚夫为了找她,翻遍了大半个中国。”
他停下,抚了抚她的头发,“知道故事的结尾是什么吗?”
唐糖摇头。
宋博彦难过地呼口气,“她病死苏联,而她的未婚夫,一生未娶,只能守他们居住过的小院,缅怀仅有的岁月。”
听到这里,唐糖心中一突,脑海里浮出一张饱经沧桑的容颜,“是……”
宋博彦颔首,“对,就是老爷子。”
见她满怀感慨,宋博彦紧了紧拥着她的胳膊,“唐糖,爱是相守,长相守,才能一生一世。”
“可没机会跟长相守了。”唐糖贴着他的胸口,泪水流了下来。
宋博彦俯身去吻她,嘴里尝到咸咸的,全是她的泪水,“傻瓜,活着时一起,就是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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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博彦坚持下,唐糖就近香港做了检查。
可惜,上天终究没有眷顾有情,唐糖的判断没有错,她的脑瘤复发了。
尽管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但拿到结果时,宋博彦身子还是晃了下,他盯着那张mRI图,喉咙似被紧掐住,五脏六腑拧结成了一团,心如刀割。
相比之下,唐糖格外平静,平静得替她检查的脑外科主任都有点心惊,他轻轻咳嗽一声,“想不用解释也应该清楚这个病,由于暂时无法确定是否变成恶性,所以们建议立即启动化疗,另外……”
他迟疑地睨了眼唐糖的肚子,“如果一旦开始化疗,就需要停止妊娠。”
看唐糖抿着唇不说话,mo以为她顾虑孩子,便劝道,“candy,这次肿瘤复发的位置前额叶,压住了好几条神经,如果不及时接受治疗,发展下去是非常危险的,而且,以现的情况,怀孕极有可能……”
“知道。”唐糖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怀孕后激素水平变化,可能会促进肿瘤长大和扩散。”
她的话堵得mo结舌,最后只能无措地望向宋博彦,欲言又止,“宋医生……”
宋博彦伸手将平静得毫无血色的唐糖揽进怀里,嘴唇贴上她的发,“孩子,们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