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货架两旁的番茄罐头价格标签上一杠红线否定原始价格，夕纪如获至宝的拿了好几罐放购物车里,她走前面,背对着身后的赤司,一手搭购物车的边沿。赤司负责推车,穿过货架各色琳琅的商品,他只看到她黑长直发的背影,一只纤细的手牵住他的购物车。偶尔,会回过头来,征询他的意见,“不如,再拿一盒鸡蛋吧,”然后头再扭过去,一根手指支起下巴,轻声念出上面的价格，300円，嗯……好像比东京便宜一点。

琐碎的又细微的，关于生活的细节点滴。赤司习惯白色餐桌上接受精致餐点的生活，第一次来到未加工食物的世界里，耳边还充斥着欧吉桑们吆喝明虾的喊声‘800円一盒，超级便宜哦，再不出手就要抢光啦’。他也会一时觉得恍惚，与十六岁黑板上的X+Y=z数学公式无关，好像一下子会跳跃到十年以后的光景，陪爱的逛超市买菜，这样普通的经历。像虚幻的电影镜头的椅着，光感与声音有些不真实……

这的确称得上赤司征十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逛超市的家禽蔬菜区域。由于被管家严严实实的打点生活的少爷无须亲自采购用品，衣食无忧自古以来都是上流社会精英的属性，而了解到‘今天一盒鸡蛋20个300円’这样的信息，同步刻录由帝王学，古典西洋音乐，后现代艺术等一切有板有眼体现类进步文明的词汇组成的大脑云图中，赤司的生此刻也许是不慎失足的。

带领他失足的少女一门心思研究神奈川的蔬菜价格表，而他的目光跟随少女认真掂量价格的表情，已得出这个少女‘经常逛超市买菜’的结论。总有些好奇的想知道，“浅井家经常做饭吗？”因为看上去很懂选购食材的样子。

“偶尔会弄一点……”夕纪一边回着赤司的话，随手准备把一袋青椒放入身后的购物车，赤司微倾身子，接过那袋青椒，整整齐齐的摆放镂空不锈钢网状的车里。实际上夕纪的做饭水平随着父亲太忙而渐渐提高，自那天因为饿晕进医院后，夕纪立志要学会做饭，不能让自己饿死。这些原因，她并未提起，只是忽然回头对他露出不自信的样子，“嗯……其实也没有把握今天的晚餐能不能做好……”

赤司看着她，静静的一瞬间，不禁失笑。他修长的食指按购物车扶手上，俊逸的侧脸滑过一丝不自然，“不管做什么，都会吃掉。”

她的脸上一痕淡淡的微笑。“……阿里嘎多。”

最后清点完清单上的列表，再仔细对照购物车的东西，夕纪极有成就感的说全都买好了。于是两排长队里准备结账，她踮起脚尖数着前面还有多少，苦恼的小小叹气，“啊……还有十个呐……”像是对自己说话，又忽然抬起头来，一双湖水般清澈的眼看着他，“啊哝，想去拿香蕉牛奶，赤司君这里等等，可以吗？”

赤司继续点头默许，几分钟后，她手里两盒香蕉牛奶，郑重解释一盒是给他的。他哦了一声，拿过那盒牛奶，看了几眼，问，这个很好喝吗？

夕纪说因为上面的奶牛图案很可爱第一次是这样被吸引的，喝完后发现味道也不错。赤司便再看了一眼，看着那奶牛的圆眼睛，嗯了一声。

轮到两结账时，赤司一早就掏出钱包，里面全是厚厚又整齐的万元纸币，但收银员正苦于找不开钱，很抱歉的问，“有零钱吗？”

“没有。”少年的声音冷若冰霜，与他这个年纪不符的拥有金钱数量一样，神情冷傲的盯着对方，根本不想听到类似‘不好意思，请换开钱’的回答。

这位收银员小姐被盯得全身不自，明明就是一个小鬼，眼神却跟冰刃般锐利，到底是哪所学校的啊……发现赤司白色球服上的绣着的黑色字样‘帝光’后，她想了想，似乎听谁提起过。

就这时，夕纪往纸币上那张福泽渝吉的脸上堆满了自己的100円硬币，总算凑足了尾数。“这样比较好找钱了么？姐姐桑。”

收银员小姐笑眯眯的点完钱数，对夕纪开玩笑的说，“呐，看样子男朋友不高兴付钱哦，很抱歉姐姐给们的感情制造了小麻烦。真的……很抱歉呐。”

“那个……误会了……”夕纪连忙摆手，想要解释什么，直接被赤司一手抓住手臂，大步流星的拽出了超市。身后那位收银员仔细回想刚才少年冷峻的侧脸，以及帝光中学这四字，恍然大悟的想起，那不就是她可爱的弟弟整天指着杂志封面上的五，念叨的篮球超级豪强学校里的天才少年吗？原来……天才少年喜欢的女生是这种类型的啊。很温柔的女孩子呢。

“小鬼，对女朋友要温柔一点啦。”收银员姐姐对着少年的背影好心的多嘴了一句。

少年的背影僵硬的顿半路，身边的少女两根细细的腿被夕阳投下的影子拉长，斑驳的树影与树影里的蝉声，走过夏天的柏油马路闻到松脂的味道，白色短裙的少女和白色球服的少年，一前一后，塑料袋里几根绿色茎叶露出来。

少女伸手去够少年手里的购物袋，她说她也应该帮忙提的。他敛着淡漠的面孔，说这是男孩子的义务。车站等待公交车时，她趁着他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地上后，上公交前很干脆的拎了两大袋跟着一个箭步就迈上公交车，轻松拎起那袋东西走他前面。

赤司跟后面，有些瞠目结舌。原来……她比他想象中还要独立。此前的‘瘦小的’‘瘦弱的’‘需要被照顾好’的想法此刻变得不确定，原来是一个意外的独立的，会懂得照顾的，坚强的女生。

“浅井同学……一直是这样吗？”他蹙起的俊眉下一双冷静的眼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波澜不惊中覆盖一层柔软的关心。

“嗯？”夕纪愣了愣，把袋子放身边的座位上，示意赤司坐过来，坐隔她一个的座位。赤司一声不吭的走过去把东西拿起放自己的身边，然后挨着夕纪坐下来，终于按耐不住心底那股闷气，加深了语气的凝重。“也注意一下自己是女生。就这里，可以帮分担一切。”

“可是……们不是一起的来买东西吗？那……”

“够了。听的，就可以了。”赤司的眉头拧得紧紧的，决意要做的非这么做不可，听的必须绝对服从，他心底生出这样的强势理念，即使是面对有时格外关注下格外宽容对待的浅井夕纪。

“知道了。”夕纪不再说话，侧脸眺望远方的风景。赤司同学是……生气了吗？

两沉默许久，夕纪趴窗户上吹风，赤司的眼看向另一侧的窗外，忽然，两一齐转过头，张嘴。注意到了彼此的表情，一致的顿了顿。

“先说。”“先说。”

两相视一笑，车停了，太阳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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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南海岸上岸堤一直延续的方向，沙滩上留下了两软软的足迹，偶尔有冲浪者收起了浪板经过身边，海风吹着头发，听到风里大海的声音，浪花一朵朵的缱绻而来。夕纪走前面，两手空空，不时回头看身后的赤司，天空变成了像鸡尾酒般甘甜鲜红的颜色，她稍微驻足等他走过来……像电影里一样的慢镜头摇曳，波光粼粼里一抹身影向另一个影子靠近，涂抹掉各自表情的少女与少年的剪影最后靠一起，重叠的瞬间，两只手握了一起。

“把的手给，就是帮分担了。”他读懂她想要帮忙的表情，无须多问的向她伸出手，然后她的五指简单的放他掌心。

心脏停滞的瞬间。赤司微笑皱眉略闪躲一下，重新调整好相握的力度，换做他五指相扣于她的指间，紧紧握住。涌脚边的海浪如一首短诗，低声浅吟。

手牵手，一起走。世界很静，他静静的听到白云遇到了风的声音。

夕纪慢吞吞的跟他身边，如果说抓着他的手就是传递力量帮他拎东西，臂力这样的东西是可以这样传递的吧，是吧？十六岁的她懵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也许是一起分享了购物袋里各种食材的重量，还有不经意间创造了他那年夏天里最美的回忆。

她的手有些微凉，但柔软，并纤细。第一次牵女生的手，赤司心里刻下了手的轮廓——是一个叫做浅井夕纪的女生，无法忘记。

夕纪懵懵懂懂的仍由他牵着走，刚才的车上的话还没问完，她说，赤司君那时是生气了吗？

“没有。”果决的回答后，迟疑思考的结论是，“……不会对生气。”也许是无法生气，根本就生气不起来。赤司有些无措的抓了下后脑勺，皱眉看身旁的她低眉浅浅的模样，触及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对不起。”

那股闷气瞬间烟消云散。海风吹来了蓝色的温柔，他蹙起的眉终于平展。头顶上方的大气微微摇颤，风绽放出笑容。

赤司君，是个很温柔的呐。夕纪微仰起头看身边的他，与这样温柔的相遇，是一件幸福又安心的事情。仅仅是看着他不说话的样子，也明白他心底的那份理解，清水兰花般的明净，她的眼里。

“看什么？”不得不意女生的目光，赤司问，他脸上有东西吗？

夕纪冷不丁的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香蕉牛奶哪？”然后凑过去塑料袋里翻出了牛奶盒，为了插好吸管，手自然的松开了。

“赤司君喝吗？”得到一声沉闷的‘嗯’的反应，夕纪啪一下帮他戳好吸管，递上去，吸管口蹭到了男生的唇。

莫名的脸上发热，赤司连忙接住牛奶，咬着吸管的声音含糊，说谢谢。视线却不经意的盯住某的手。

时间此时每一秒都变得微妙，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的闯进来。赤司接了电话，那头的小鸟不停的嚷，小赤司，们什么时候回来啊，们要饿死了嗷嗷嗷……

不用开扬声器也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夕纪说是黄濑君吧？赤司拉黑一张脸挂掉电话，问，“浅井同学和黄濑关系很好吗？”

“嗯，是很好的朋友啊……”清清白白的回答。

“哦。”

赤司又问，上次他的粉丝给她带来的困扰有没有再次发生？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夕纪回想半天才明白是哪一件事，解释那样的事件再也没有发生了。因为有天和黑子聊到女生们的想法问题上时，黑子说，听女生说过他和赤司君走得很近，感觉有些奇怪……

夕纪想，是否也觉得她和黄濑走得近很奇怪，想接近了解一样。而有天某个女生跑过来特地问夕纪，黄濑君和很要好，赤司君对也很好，他们……他们？知道的意思嘛？

“嗯……看来，他们是很好的一对朋友。”夕纪如实回答。

“哦~~~”女生瞬间理解过来，又哦了哦，真是很好的一对‘朋友’呢。真的是‘朋友’呢。语气末梢听起来会让想揍她们的‘呢’。

然后夕纪似乎就被划入了本校某个暗地交流却员庞大的组织里了。自那以后，围绕夕纪身边的麻烦也少了很多，少女们都以理解的眼神看她。甚至有女生激动的问她索要情报证据亦或者能分享的发现。

“发现？什么发现？”总是可以浮现出‘看上去什么都知道’表情的赤司，此刻脸上却写着‘不明所以’的困惑。

“那个女生说，赤司和黄濑彼此喜欢的发现……？”夕纪琢磨着怎么传达那份扭曲的意思比较好，还是应该再揣摩一下对方的意思。实际上她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

赤司攥紧拳头，脸色垮得很难看。就这时某的第二通电话又打来了，还是那边嚎，好饿好饿要饿死了。

“警告黄濑，再叫就把手上的这堆吃的扔海里去喂鱼。大家都不用吃饭了。”啪一下直接挂电话。

这话却让夕纪紧张起来，她抓住那塑料袋不肯放手，害怕他真的就生气扔了。赤司无奈的解释只是随口说说，因为黄濑有时真的很烦。

“是吗？”夕纪想起刚开始认识明美时，午睡时总被她吵醒，后来有天醒来后没有听到明美的声音反而不习惯。她说，“大概是一种有时也会想珍惜的烦吧。”

“们果然是很好……”赤司偏过头，酸酸的味道胸腔里堆积起来。

毫无预兆的，夕纪的手又自然的握住了他的，然后赤司暮然看见她对自己仰脸笑起来，碧海蓝天下晚霞给了她一个玫瑰色的笑容，他怔然失神，明明知道她‘朋友式’的分担，心跳却有些不正常。这……有些糟糕啊。

风是蓝色的，少年的微笑被吹成了透明的空白——朋友吗？，不这样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