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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神武将军冯唐此,有必要说一说他的发家史。
认真论起来,此还真算得上是个枭雄物。
冯唐出身寻常农家,不过是家里几亩田地聊以为生。他是家里老幺,上头几个姐姐,是家里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可惜,自小娇宠,长大了便有些不争气,成了横行乡里的恶霸一流物。因他天生神力,跟学了几天拳脚,一般也打他不过,便是成了地痞,也是个头儿。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终有一日得罪了地方权贵,也没多大的官儿,可惜他毕竟没什么根基,又年轻,父母又怕一根独苗断了香火,索性趁着招兵,扔下父母妻儿,投军去了。
自此从一个兵卒起,几十年间,经过无数大小战事,因他作战勇猛,身先士卒,颇闯出了名号。且为粗中有细,既会笼络心,又很会察言观色的讨好上司。后来遇到如荣国公之类的贵相助,从先皇到当今,都对他青眼相加,一直以忠君体国性情刚烈的名声深入心,倒也逐渐发迹了。
如今活的年岁长,越老越不死的,越老越奸诈,晃晃悠悠的,倒也混上了一品大员的高位。且看身子骨儿,弄不好熬个三朝元老也未可知。
当然,他有如今身家,娶的老婆多也是一个缘故。原配是也是农户之女,大字不识一个,倒是个贤良能干的。可惜没大享着福,倒是帮着冯唐伺候了爹娘终老,最后也没见过冯唐一面,留下一子一女,四十来岁便去了。
第二任老婆王氏,那时候冯唐已经是个颇得上峰赏识的五品骑都尉,外打仗,也发了些战争财。这续弦上头,要求便高了些,五品文官家的庶出小姐王氏,便入了他的眼。
可惜王氏也没熬过他,留下一子没几年也去了。如今冯唐见识过了官家小姐,说是,不过如此,缩手缩脚的拿不起事,还不如后娶的大儿媳妇刘氏能干。于是第三任老婆,便求了实惠了。那是冯唐已经混的很不错了,官居三品,又得当时的皇帝如今的太上皇看重,自有巴结的,便娶了江南大贾的女儿,带来大笔嫁妆不说,冯府除了抽成,也多了些自家的铺子生意。那李氏不但容貌好,琴棋书画皆通,且知情识趣的,很得冯唐的欢心,连带着生的儿子冯三爷,也得老爷子另眼看待。
可惜,以冯老爷子那杠杠的命数,王氏也没熬过他,冯三爷五六岁的时候,没了。此时冯唐五六十岁的了,也懒怠折腾。因李家怕薄了情分,以担心冯三爷无照看为由,塞了个别房侄女过来,便是小李氏了。
所以纵观自家发迹史,冯唐也琢磨出一些道道来。
男么,不怕出身不好,就怕自己不争气。娶老婆么,什么出身农家、官家、商家的,自己不争气,不但帮不上男,还耽误了子孙。
他一直觉着,大儿子那个心胸狭窄目光短浅的样儿,都是刘氏的缘故。二儿子跟他一直不亲,都是王氏并其娘家挑唆的缘故。四儿子胆小懦弱,是李氏教导无方。唯一顺眼有本事的三儿子,那是他自小留身边教养的缘故......
总而言之,英雄莫问出处,女跟男一样,都得自己争气。
冯唐读书不多,都是他自己的经验,总结的小物的狡狯,以实用为主。
所以冯紫英不知真假的打听谢鳞的同时,冯唐也暗地里安排手,好一通打听林大的义女,杨柳儿姑娘。
结果这一打听可不得了,看着手下回报来的几页纸,冯老爷子拍桌:这简直是他老家的奋斗历程么!只这当过丫头这一段,到底碍眼。
初始他还不大信实,随着越打听的细致,越是满意,心内暗赞,真是个好丫头!可惜是个丫头,若是个男儿,有这等心气儿,也得出息出息,想当初他老家......老了,难免容易忆苦。
若柳儿还是个没靠山的丫头,冯唐再如何赞叹,也不过口头说说罢了,如今有林如海这么个大佛后头坐镇,且明显林家对柳儿情分不比寻常,冯老爷子掂量掂量,他对三儿子的期望,可不比其他,又跟心腹相公嘀咕一番,最后拍板决定,要把这桩婚事拿下。
可惜,他拿定主意了,家林家心里可没他家。
谢鳞此没什么说的,履历清白允文允武,且尚未定亲。只定城侯府,口多些,顶事的少白吃饱多。除了他家,各房都有些乱,这些自然都‘如实’地告知了林老爷。林老爷又跟女儿林黛玉商议,林大姑娘一看,当即就不乐意了,这也太......除了一条男子才德貌兼备外,其他都不合格么,还有俩通房......父女两最后计议,再打听打听,行不行的,最后把柳儿找来,看看她自己的意思再说。
只这中间,冯唐老爷子,日日下朝寻了林老爷,不是一起喝茶便是一起吃酒,不是登门拜访,便是拉着回家宴请,热情的仿佛多年未见的亲兄弟。
且软的不行来硬的,他是一武将,林老爷一文弱书生,哪里拗的过他。这真上手啊,一把攥住,不答应跟了去,死活不撒手的,且言林老爷读书看不起他行伍出身......当着同僚的面,这打击面忒大。林老爷的斯文,就这么被辱了。
两一来二去的,喝酒倒是喝出点儿惺惺相惜的情义来。冯唐若真是一草包,也混不到如今,是个有本事的。且把家里收藏多年放着招灰的文房四宝,投其所好,陆续送了林老爷不少......
当然,无一例外的,每次都拉他三儿子作陪。
不久林如海便缓过味儿来了......冯老爷子一看时机差不多了,便跟林老爷挑明了此事。
林老爷为官多年,看看事,自有一番过之处。对这冯三公子,倒也挑不出不是来,跟一般大家公子比起来,这位倒算不错。目光清明,思维敏捷,情更是练达,一看就是个精明物。这种,要是认真做官,倒是大有前途。
且按照女儿的看法,家里口倒是简单,想来是非也少些。
于是,冯老爷子爷儿俩,成功获得了竞标资格。
且因着林老爷和冯老爷子交情日深,心里倒是更偏向冯家一些。
跟女儿一说,林姑娘便感叹,“爹啊,冯、谢两家要是能换换儿子,换换爹,就再好不过了。”气的林老爷甩袖子回书房了。
总之,林家父女,都觉着谢鳞本不错,可惜定城侯家不争气,太乱。冯三爷没谢鳞知道上进,家里倒是清静些。长辈少,冯唐不管事,李氏管不了事,妯娌谁也碍不着谁,多清净。
所以如今,找了柳儿过来,参详此事。
但此次赶的时机好,原柳儿对终身大事还不大放心上,如今被各方马惦记,着实郁闷。被林姐姐私下里一说,一时倒是踌躇起来。
且先不说嫁谁,单说定了亲,怎么也得消停一年,成亲又是早晚的事儿,早两年晚两年都差不多,自己也不必跟这些不怀好意的墨迹了。
但这两......一家不认得,一家很熟悉......不认得的心里没底,自己心里清楚,不计较自己出身的大家子,毕竟难寻。认得的,冯老爷子不必说了,只这冯三爷,有点儿......若将来成了亲,还这般不着调,到处拈花惹草的,这日子还有个过么?
林黛玉看出她的顾虑,眼珠一转,便道,“两也都没见过,只如今看,冯家倒是不会亏待了。谢家父亲跟三老爷透过话儿,一直没动静儿,且他也是个做不了主的,若愿意,倒不是没法子,只怕过去是非少不了,这些端看的主意了。但最近派查了查,别看那冯三爷外有些纨绔之名,实际上倒也是能做事的。主要是,屋里除了伺候的丫头,暂时还真没有通房小妾之类的给添堵,这倒真是难得了。想想二宝哥身边,越发显得冯三爷是个好的了。”
其实这点也很出乎林老爷意外,但纵观冯家公子自小到大的进的学拜的师,以及后来的为处事交游广阔,倒是多少看出点儿门道儿来,只不好跟女儿明说。
柳儿这里还没拿定了主意,次日冯三爷投贴子拜见林老爷。
林黛玉手指一弹帖子,嗤笑,“明知道老爷子上朝去了,还弄这个鬼名堂。不过姑娘大大量,且先成全了,若是不争气,再打出去不迟。”一时吩咐了婆子几句,回头叫了身边的丫头冬虫,“去,叫二姑娘去楔厅,有客来访。”
就这么,两又见面了。
冯三爷心里有数,柳儿不意见到此,想起近来议亲之事,一时倒是闹了个大红脸。想起姐姐定然是知道的,便按捺住没走,却坐那里,也不看他,只管扭着头不说话。
冯三爷也有些不好意思,定定神儿,清清嗓儿,墨迹一嗅儿才道,“这罢,其实是个好......”这话说的,自己都觉着没水平,忙换了话题,“说说,要如何才肯答应嫁了?这心思,也是知道的,以后只有对更好的。”绝口不敢提以前的事儿。
前前后后的,两也认识好几年了,除了头两次不愉快,后来冯三爷小心了许多,倒也挑不出什么来。
柳儿仍旧不吭声儿,仿佛没听到,冯三爷等了半天,有些急了,这家的地儿,不能久待,总不能这么耗下去啊。
“别不吭声儿啊,到底怎么个意思,给个话儿么。将来跟着,定不叫吃苦受气就是,家里事情都听的摆布,如何?”还是得表表诚意罢,冯三爷多些有些明白了,既然小柳儿能出来见他,也不是一点儿可能没有。
柳儿仍旧不吭声,不过扭着的脑袋正了过来,也不瞧他,盯着眼前的地面瞅。
咦?好歹有反应了,冯三爷是个灵透,心里一喜,忙又道,“家里的事情听的,的私房体己都给管着罢。”
这回柳儿抬头飞快地瞄了他一眼,这不是刺激冯三爷呢么!
其实柳儿还真没想太多,只觉着惊讶,觉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也不外如此了。且她还没要价呢,这自动加价,太难得了......不是说冯三爷是个精明的么,如今看来,也有些不实。
果然,冯三爷一看,越发得了鼓励,想了想,继续道,“这样儿,只要如今点头,今后不纳妾也是可以的,横竖这等东西,弄不好也是......”
“好!大丈夫一言九鼎,冯公子口说无凭,立字为据!”门外忽然进来一,脆声道。
两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不是林姑娘是哪个。冯三爷更是吃惊,若不是知道柳儿是林老爷义女,他还以为两是双胞姐妹呢,这模样儿也忒像了些。
林姑娘出马一个顶许多,冯三爷自己上杆子表忠心,被有心抓个现行,别说确实是自己乐意的,便是不乐意,想娶佳,也反悔不得了。没奈何,签了多条不平等条约,柳儿知机,冯三爷眼巴巴的期盼中,很是勉强地点头了。
于是,冯三爷苦乐参半地,跑回去找老爷子报喜去了,赶紧的,定下来罢,不然他头脑一热,不定以后干出什么丢的事来,擦汗!
其实柳儿也并非如表现的那般勉强,冯紫英说到不纳妾的时候,到底是有些动容的。
将来怎样,不好说,只如今的诚意,也尽够了。虽说一直对他有些微词,可这倒也知情识趣的,算不得什么奸恶之。
且林姐姐说的好,“女这辈子,不是想嫁什么,而是能遇上什么。后头或许有更好的,或许没有,谁知道呢。不过他喜欢多些,比中意他多些,日子好过些倒是真的。《西厢记》还是《会真记》的时候,那就是个悲剧,《西厢记》不过是粉饰女淫奔男薄幸。而男负心薄幸的,只是寻常,再做两首歪诗文过饰非。如今这般,倒是能冷静下来,好生过日子,用心经营,未必就不能平安喜乐一辈子,也是大福气。”
虽结局有些出意料,到底柳儿这心,算是踏实下来了。
以后的事情,也不必她操心,看姐姐兴奋的团团转,嘀咕府上总算有喜事可以忙活了。跃跃欲试地要给她理嫁妆,叫婆子来细细询问定亲流程......一时早把自己这个妹子撂脖子后头去了,柳儿也不扰她,自去做针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