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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聘礼下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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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头晌,翻羽带着几个小厮,送来两个大箱子到二门处,笑嘻嘻地对出来的冬儿道,“冬儿姐姐辛苦,三爷让送进来,说奶奶知道。”自打上次因为向表姑娘的丫头青萍,透露了三奶奶的事被罚后,翻羽更加用心当差,对三爷吩咐三奶奶有关的事情,更加尽心。且如今方嬷嬷也不如过去得势,由不得他不小心巴结。

冬儿点头,也没多问,着小丫头唤了几个婆子,抬了进正房堂屋。里面正和丫头们对账本理嫁妆的柳儿,已得了信儿,放下册子,道,“且歇一会子,看看什么好东西,大清早的送了来。”

来到堂屋,吩咐丫头打开箱子,定睛一瞧,不过素色绫绢一类料子,看着倒也不出奇,上手摸了摸,软滑细密,手感倒是舒服,想了想,道,“拿一匹出来看看,其余先放一放,过几日有用。”

回房从妆台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支精致的透镜来,接过红花拿进来的尺头,放窗前光亮处,做炕桌前,低头用透镜细细看了一回,吩咐冬儿,“把书房靠南窗顶箱柜里,最底下一个锦缎包袱拿过来。

那包袱里,原是董师傅留给她的绣画册子。随手捻起一页,同那绵绫料子并排挨着,拿着透镜又细细看了一回。用指甲轻轻刮了刮,使布料丝线经纬松散易于辨认,接着又看了半晌,才放下透镜,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用丫头,自己把东西收回包袱,递给冬儿放妥。

一手摩挲着绵绫子,柳儿一时怔忪沉思,丫头也不敢打扰,鸦默雀静儿的各自做活,一盏茶的工夫,柳儿方回神儿,吩咐红花,“把这尺头拿水漂了,估摸着下晌就能干。然后用它照着素日的里衣做一套,和玉竹三七几个一起,尽量晚饭前赶出来,晚间要穿,也不必绣花绣草的,简单锁了边算完。”

红花答应一声,拿着尺头去了。如今柳儿身边,针线上主要是红花、玉竹带着三七和冬雪,这几个女红上都有灵气儿,尤其三七,不少柳儿贴身用的帕子荷包之类,都是她绣样子。

因听涛苑自有公中的分例,仆妇等的四季衣裳都是府里下发的定额。所以除了两位主子,针线上的活计也不多,一些家常粗使针线物件,都是原听涛苑那几个雀儿继续做着,手艺依着红花三七等看来,着实一般。

至于柳儿和冯三爷,柳儿不必说了,卖盐的喝淡汤,厨子回家不做饭,她的一应之物,大多是身边丫头们做了,顶多她自己选了料子裁了样式,绣花和缝纫指头都懒得动。

反倒是冯三爷的衣物鞋袜,都是她亲手打点。即便是外面见客出门的大衣裳,如今冯三爷眼光也给养刁了,过去都是外面有名的铺子定做,只说不好,单穿柳儿给预备的,横竖不能那么几件,自此柳儿少不得从头到脚都包了。

柳儿手脚麻利,做的也快,单做他一个的,也算清闲。四时八节的,义父林姐姐和公公也有孝敬,至于干妈和姐姐,直接挑了好料子,着屋里丫头给做了送去算完,横竖这两最爱面子,外表光鲜比内里舒服更意。

原本冯三爷见自家娘子成亲不久,里里外外就给做了几套衣裳,还担心累着柳儿,很贴心地说,“让丫头们做罢了,仔细脖子疼累着眼睛,哪里就缺了的衣裳穿。大热天的屋里怪闷的,早晚出去花园子里散散岂不好。”

柳儿嗤笑,“几套衣裳罢了,倒也不费功夫。只一样,外面的长衫袍子一类,素日喜欢富丽的料子,做了衣裳若是领袖襟口不做的精致,绣的繁复庄重的花纹,怕是压不住。素色料子,绣了满绣的纹样,花的功夫可就大了。如今又不爱穿外面的,又要好看舒服,到底怎么着呢?”柳儿早看冯三爷一贯的华冠丽服不顺眼,男么,还是稳重些的好,如冯紫英这般,单从穿衣上,一看就一副纨绔相儿。

冯三爷别看也是个有算计的,毕竟出身那儿,打小锦衣玉食的,早习惯了鲜衣丽服。过去瞧柳儿总打扮的素净,便有些看不过眼,没少送艳色的料子。那时柳儿不欲出风头,不大上心打扮。如今两成了亲,也没了顾忌,有什么好的,挑了喜欢的只管用了,冯三爷见了,越发高兴,外头见了好的便想着往回倒腾。但女家能跟男一样么,她可不想两坐一起,跟姐妹花似的。

冯三爷本就不太意这个,过去也多是下打点,如今见娘子似笑非笑地嗔视,眉眼明媚活色生香,黑白分明的水眸如清风扫过心头,浑身上下麻酥酥的舒服,哪里管什么衣裳,当即挨了过来,贴着脸蹭蹭,笑嘻嘻地道,“娘子看什么好就什么,相公一个大男,要什么绣花呢,很不必弄那个劳什子,娘娘腔似的,只要是娘子做的,怎么都好嘿嘿嘿。”

柳儿嫣然一笑,心里满意,也没拒绝某吃胭脂,自此不上两个月,某日冯三爷给老爷子请安。

“恩,不错,到底成了家的,稳重了,好好。”冯老爷子略一打量三儿子,当即捻须微笑,难得夸了一句。

如今盛夏,冯三爷只着一件天青色圆领长衫,领袖襟口都是湖蓝色云纹襴边,头上青玉冠,整个清爽俊逸中,透着股子儒雅沉稳,竟像长了两岁似的。

冯三爷笑了笑,起身行礼,“父亲谬赞了,不过表象。好歹儿子也是成了亲的,哪里还能肆意玩乐无所顾忌呢。好歹做些正经事,上不负父亲的养育之恩,下也得庇护妻儿不是。”

“哈哈哈,好,有这句话,爹也能安心了,到底这个媳妇没娶错。说罢,如今有何打算,或者有什么为难事求老子”老将军还是不能完全信实,这小三儿一向能说会道,从小到大,没少糊弄他老家。

“打算么,倒也说不上,前几日陪着柳儿回林府,跟老爷子说了一回话儿。依老爷子的意思,儿子若走仕途,眼下还是先从武官的路子走,升的快些,实打实的品级上去,过些年得着机缘,外放或者转文官的路子,自家争气些,也不是不能成事。所以儿子细细深思了一回,如今跟父亲商议商议。”

老爷子越发高兴,不管如何,小三儿知道上进,总是好事,他心里也敞亮了,笑的满脸菊花,“少给老子打马虎眼,想必自己有了想头,说罢,且让听听。”

爷儿两个书房嘀咕了半日,六月中的时候,冯三爷从骁骑营二等侍卫,调任五城兵马司指挥衙门副指挥,从五品,景田候之孙指挥裘良手下任职。

虽说比原本的品级低了,但原本不过是虚衔,如今算是实权衙门了。只这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分东西南北中,一共五位,说起来这京城权贵多如牛毛之地,着实不算媳位置。以冯老将军的权势,给儿子谋个肥缺不难,倒是让不少费解。

尤其冯大老爷冯远,一向对弟弟们无可无不可的,年岁差的太多,又隔着肚皮,说不上多少感情,更谈不上忌惮。如今见老父给三弟谋了这么个缺儿,也不过一笑置之,暗啐了口没出息算完。转回头又敲打了两个儿子一番,好生读书,不然跟们三叔一样,巡街救火捉贼清沟渠去罢!

冯三爷有了正经差事,倒是越发早出晚归的,也不知成日里忙碌些什么。

之前过了端午后,三舅太太董氏又来了几回,有时李氏叫柳儿过去说话,有时不叫,柳儿也不意,横竖李氏看她不顺,总拿言语弹压她。一个长辈,她能奈何,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只那董氏,每次见了柳儿,倒是越发亲热,送了两回东西,下了心思的,上好的头面尺头香料胭脂水粉,甚至有一回还送来两幅名家字画并一套极好的苏式女红家什。尤其内里那一副紫檀的绣架,李嬷嬷打量一番,当即便说,这个做工用料,没有个三五百银子,买不来。

对董氏的示好,冯三爷只一句,“应该的,收着就是。”柳儿再无负担,送了便瞅瞅,喜欢的留下玩,或者赏丫头,其余扔库房了事,柳儿也不放心上。

只每次舅太太过来,表姑娘蒋素云都要作陪,柳儿李氏房里见过她两次,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尤其二姑娘如今有教养嬷嬷看着,也老实端庄许多,虽说仍旧不爱搭理柳儿,到底也没有言语冒犯行事莽撞了,多少见了出息。

六月中临安伯府下了聘礼,阖府主子们都过去看,柳儿带着丫头也去凑了热闹。聘礼摆放表姑娘外院厅上,柳儿来的略晚了些,大奶奶刘氏和二奶奶张氏已经到了,正一路看着一边说话。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带着仆妇,边上跟着伺候,阵势庞大,神色轻松言笑晏晏。

又有几家亲眷,都是姻亲,临安伯府王家二夫、三舅太太,和二奶奶的嫂子张家大夫,还有一位比较沉默的是大奶奶刘氏的娘家嫂子,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夫。小李氏对面堂屋陪着说话,只小李氏脸上挂着的笑容,有几分勉强就是了。

柳儿过去见了礼,都是认得的,也不必引荐,小李氏瞅了柳儿两眼,不冷不热地道,“虽说是表妹,到底是正经亲戚,好歹早些过来帮着张罗待客。还这里杵着作甚,外面多少事,出去。”情绪不好,两句话打发了柳儿,她倒巴不得离了跟前,答应一声,脸色如常,自去看伯府的聘礼。

那伯府二夫盯着柳儿背影,笑着对李氏道,“这么个妙,别说们府里,便是满京城也寻不出来几个罢,想想这三奶奶当初的嫁妆,啧啧,们府上不知,反正们府里的姑娘是比不得的。且如今这通身的气派,越发的贵气,也难怪老将军没亲上做亲呢呵呵呵。”二夫可不乎开罪李氏与否,横竖不是她儿子娶亲,一向跟伯府长房也不对付,乐得给小李氏添堵,说的小李氏脸色发青,越发难看,却不好说什么。

毕竟蒋素云不过亲戚,所谓‘正经亲戚’,不过李氏自欺欺,出身根底摆那里,任再自嘴硬,到了如今动真章的时候,便是明晃晃的打脸,如今聘礼上就能看出差距了。

临安伯府如今还不如贾府,柳儿听冯三爷私下里说过,长房大爷也就是他大姐夫袭了爵,虽没太大能为,还算老成稳妥,他姐姐的嫁妆丰厚也能干,倒也过得去。虽说老太君偏心二房,奈何二老爷是个老纨绔,二奶奶是老太太娘家侄女,素日一味吃醋且盯着二老爷私房体己,跟小妾姨娘们斗的乌烟瘴气,娘家前些年坏了事败落了,借不上力不说,只有拖后腿的。说到王家二房,当时三爷还感慨了两句,言说虽然结亲讲究个门当户对,其实门户之见也不过那些眼皮子浅的才看的天大。岂不知,若是不顶事,娘家或婆家再权势滔天也能把日子过坏了;若娘家或婆家一旦失势,反倒成了拖累,那叫雪上加霜。还不如放开心胸,眼光放长远些,看就完了,横竖因成事,终究有个转圜的余地......最后举了柳儿的例子,被柳儿一顿好掐。

总之,临安伯府嫡出的两房都平平,将来老太君仙逝,二房败落是无疑的。至于庶出的三房,三老爷一直帮着府里打理庶务,三太太出身小官家庭,也没甚根基,唯一出挑的是有个庶出的长子添堵,读书上有些天分,比其余几房都强些。

即便如此,老太君也不大看眼内,三房这位大公子的聘礼,也不过按照府里定例,八千银子全部置办齐全了。

因大夫冯迎抱病,此事便由二夫和三夫一起经手打理。一个是贪财的隔房婶娘,一个是长期不得志的嫡母,这八千银子的聘礼,能落到实处多少,可想而知了。

看着也是明晃晃的二十抬,细细一瞧,没什么看头,不过凑数罢了,横竖将来都要跟着表姑娘带回去,还是们王家的,冯府自然不乎多少。

但有乎脸面,这也是小李氏脸色不好看,表姑娘一直呆屋里不出来的缘故。

回去后红花和冬儿几个丫头私下里议论,管着梳头妆饰的黄芪道,“看那套金头面,样式也太老了些,颜色也有些暗,也不说重新打了,或者炸一炸也是好的。”

“好歹是累丝点了翠的,虽说就两套,也算过得去。只们瞧那些尺头没有,明显放的招了灰,露出一点子当谁看不见么,花样也不新。”这是三七的声音。

“行了,这些不过小事,能值几个银子。倒是大份的庄子铺子,这些才是好东西,可惜就一间铺子,想来位置也不会太好,唉,可怜表姑娘,倒是省了府里的银子了。”绿豆一向比较实际,半是感叹半是幸灾乐祸地道。

...

其实最生气的是小李氏,当晚坐房里冷着脸生气,就连女儿都不爱搭理,早早打发了,对身边的心腹恨道,“大姑奶奶倒是会讨巧儿!拿们府上当什么了!打发叫花子呢!他临安伯府难道穷疯了么?定例本来仿佛,如今倒好,跟们府里一比,简直打脸!”

所谓们府里,自然指的是冯三爷当初的聘礼,李嬷嬷和随缘自然知晓,也不敢说破。

“庶出就是庶出,果然上不得台面,这点儿事情都理不明白,难怪不中用!可怜云儿,嫁过去不知还要受多少磋磨。唉,都是这个当姨娘的不中用......”

都自怨自艾了,李嬷嬷看火候差不多了,忙劝解,“太太何必自责,本就不是们能做主的事。再说,这些不过身外物,谁能指望这些过一辈子呢。只要表姑爷争气,将来表姑娘自然跟着凤冠霞帔的做诰命夫,那才是真风光呢。”

“就是,表姑爷可是读书呢,书读的又好,自然是有前程的。出身差些,英雄莫问出处,自然更上进些,将来也不会看低了表姑娘,也是好事。当初们三爷的聘礼,有多少是先夫的陪嫁呢。”拼不过爹娘,自然要拼自个儿,看着还是表姑爷争气不是。

小李氏不过是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哪里真关心蒋素云前程了,当即就坡下驴,叹了口气道,“虽说如此,到底那孩子跟了这么些年,哪里能不为她打算一二呢,可怜见儿的。”

只这口气到底憋的慌,又吩咐道,“明儿请舅太太过来说话儿罢。”

如今聘礼有了,自然要舅太太看着置办嫁妆,这事儿已经过了明路,横竖董氏不差这几个银子,乐得两面讨好。且董氏知情识趣的,着李三舅极力冯老爷子跟前说明了的,言明表姑娘本是他岳家亲戚,养将军府本就是情分,若不叫他置办嫁妆,他李家成了什么云云。

老爷子哪里把这点事儿放眼里,且事实本就如此,自然答应了事,让刘氏看着处置。

没几日,冯紫英得了差事,小李氏高兴,张罗着给已故的姐姐李氏做三日水陆道场,以告慰其天之灵。定了两日后城西牟尼庵做法事。

因着表姑娘八月出嫁,也跟着一起去斋戒三日,佛前诵经,以告慰地下父母。

太太出门,刘氏和张氏自然要跟着伺候,柳儿即便不因着冯三爷的缘故,也要随行的。

如此待六月十八出门,已经是车马轿子,随行仆妇,浩浩荡荡一大队马,倒也热闹。

红花和冬儿陪柳儿坐一辆车,一坐定,冬儿便道,“刚刚似乎瞧见秋红了,跟着大奶奶刘氏,上了下们坐的车。”

红花不认得秋红,也没言语,柳儿愣了愣神儿,早把这忘脖子后头去了,皱眉道,“以前就听三七说过她,不是一向待房里做针线,大奶奶不叫出来么?”总觉得每次见秋红都没好事,不由心下狐疑。

冬儿也不解,她跟着柳儿进冯府后,听三七说见过她,也特意打听了一番,只知道秋红进府后不久小产落了胎,又不得宠,日子过得连个丫头都不如,被大奶奶刘氏管的死死的,除了做针线就是做针线,跟柳儿说过一回,也没大放心上。

冬儿知道秋红跟柳儿有些嫌隙,却知道的不甚清楚,如今想不通也就搁开了。

倒是柳儿,心内略盘算一番,自己今非昔比,自然不用担心个大伯子房里不得宠的小妾陷害,怎么看如今也交接不上了。带的仆妇丫头也多,想来一般近身也不易。外头还有三爷派的小厮翻羽带着两个小子跟着打点。

最要紧的是,牟尼庵还有师傅了尘居士,多日不见,怪想的,去了那里,跟回娘家也差不多。

一时心情又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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