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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接下来的日子较为忙碌，让我暂时忘记了这件事。
姚姚告诉我，他家小辛的勘察项目已经结束了，他们单位上报了在汤县修筑水电站的可行性报告，项目已经批下来，政府这边很快就会有任务要发布下来。
果然没几天，上头就要求我们到下面去调查修筑水利工程需要拆迁的农户。统计部门就我跟姚姚两个年轻人，不用多说，我俩自觉加入了调查的队伍。
拟建项目在西北的村落，因为地势险恶，村民很少，住所分散，调查起来很不方便。
从早上出发，在日落之前我们终于在江边看到了第一户人家。家里只有一位阿婆，短暂的交流之后，我们了解到老人的儿女已经搬出村落了，现在这边只有阿婆一人，因为阿婆不舍得离开这里。
正说着，姚姚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一位白皙的少年，抱着一捆干柴从楼下下来，走到了后院。
“阿婆，您孙子回来了？”姚姚问阿婆，语气很激动。
“不是的。”阿婆摇头。少年从后院回来，掸了掸了身上的灰，向我们微笑，不说话。
“说是过来画画的，闲的时候就帮我理理东西。酗子人不错，就是不会说话。”语气里满是怜惜。
不会说话？我又抬头看了看他，他仍是对我们微笑，不免心疼起来，如此俊朗的外表，却没有美妙的嗓音想称。忽然想看看他的画，看看没有声音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把调查表翻了个面，写上字递给他：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还是那样的微笑，他在下面回我：我听得懂你们说话的。跟我来吧。
字迹清秀，正如其人。
我们跟着他上了二楼，走进一个小房间，除了一张小床外，到处都是颜料和工具。他的画板放在角落里，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走近才发现，画中正是窗外的景物，两岸高峰夹峙，港中水流湍急。这种窗中景的灵动，更加衬得山中生活的宁静和惬意。
“啊啊，我在这边生活那么多年，都没发现，这里的景色可以如此之美。”姚姚激动地不停抚摸画中景。“帅哥，要不你送我呗。”
少年突然被人叫了“帅哥”，脸都羞红了，他掀开画板下面的其他构图，示意姚姚自己挑选。
我再次把纸递给他，“你怎么想到要到这边来的？”我问他。
我看到他写着：早就想过来了。怕再不过来就没有机会了。
他看了看我，又补充了一句：听说，这边要修建水电站了。
我点点头，“修好水电站后，这边的很多景色就看不到了。”看着姚姚还沉浸在欣赏作品的愉悦感中，我向他发出邀请：“不如跟我们一起吧，去看看山那边的风景？”
他的眼眸在瞬间变亮，握着纸和笔的手有一瞬的颤抖。姚姚听了这话，本来还很安静的，立马叫嚣着让他一定要加入我们。
他红着脸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有他的存在，本来枯燥疲乏的调查变得有趣起来。
小助手姚姚也自动换了主人，每天帮他挤颜料和洗工具。当然报酬是有的，她要求他在画上也属上她的名字。
他也就高兴得答应了。我指着姚姚旁边的名字问她，“他叫什么？”
“Zexi，他的署名叫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名字。”姚姚认真地回答，多少有点失望。
折腾了几天又回到了江边的阿婆家，Zexi熟门熟路地拾了柴火给我们煮大锅饭，阿婆拖着瘦小地身子爬到楼上把仅存的一点年货拿了下来。估计是很久都没有看到这么多人围坐在一起吃饭了，阿婆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深深浅浅的纹路变得清晰，姚姚说，好像一枚核桃。我说正好可以补脑，城市里的人浮躁的气息太浓厚了。
期间有手机唱起歌来。我和姚姚摇摇头，这不是我们的铃声。
正讨论着，对面的Zexi站了起来，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歉意地向我们笑了笑，走了出去。
“他能说话？”姚姚不淡定了。
我摇摇头，表示毫不知情。
他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微笑着沉默着，偶尔点点头，可是电话那头的人也看不见不是。
讲了一段时间，他忽然又走远了一些，然后就看到他张嘴对着手机使劲叫了一声“哥哥”。声音嘶哑得厉害，音节很模糊，听着让人心生悲凉。但是他却因为这样的一声呼唤似乎心情变得很好，我看到他嘴角的弧度比之前更大了。
印象中我也是见过这样一个孩子的，他也没有办法开口说话，老师教他喊爸爸妈妈的时候，他嘴里发出的音节也是这样悲怆。他叫什么来着，好像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带他上厕所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现在想来仍会觉得不太好意思。
吃完饭，我问他，“你其实会说很多词的吧。”
他摇摇头，我忽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不太合适的问题，只是他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应该是不介意的吧。
调查结束的那天，阿婆备了一点鱼干给我们，“有时间再过来啊。”我点点头，笑着答道，“等中秋的时候我来陪您吃月饼。”
我看看Zexi，你怎么办呢？他要求跟我们一起回县城来。
我哥哥会来接我。他告诉我。
分别的时候，姚姚和我都特别不舍，他年纪小，不方便交流，又是一个人，嘴角的笑容看着都让人心疼。
我写下自己的地址递和联系方式给他，“要是不方便就来找姐姐。”
然后挥手告别。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喊“一一”。我和姚姚都吓到了。
他居然会叫我的名字，“你再叫一遍。”我的眼睛都开始模糊了。
他冲我嘿嘿笑，指着刚才那张纸上的调查员名字给我看：尹蕈一。
“是的，那是我的名字。”
“姐姐……”他好像很努力，叫声比之前更大了一些。
姚姚终究是没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他帮我们擦开眼泪，向我们挥手告别，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眶红了。
最后就剩我和姚姚站在马路这边，看着那个背着画板的翩翩少年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