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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棠出生的时候,泽土镇还不叫泽土镇,那里只是一个小村落,村头有一汪芦苇环绕的池塘,充足光线照射下,池水碧绿通透,几十年来被村民唤作碧湖,村落也因此得名为碧湖村。
何棠出生后就被小姨妈宋月眉带走抚养,直至六岁时才回到父母身边,几年后,这个小地方的经济有了一些发展,几个村庄合并以后,变成了泽土镇。
何棠这里生活了十九年,直至外出上大学。
曾经的她觉得泽土镇就是她全部的世界,镇上的百货商店是最高级的所,那家开了十来年的酸菜鱼馆是最美味的饭店,离家三个小时车程的X市是最繁华的大都市。
曾经的她以为世上所有的父亲都是沉默寡言却心地善良的,世上所有的母亲都是尖酸刻薄又重男轻女的,世上所有的哥哥都是体弱多病又古怪难相处的。
曾经的何棠真的很傻很傻,傻到令后来的她想起曾经的自己,都会觉得心疼。
大巴离家乡已经越来越近,何棠闭着眼睛靠座位上小憩,心中不免泛出一些思乡情绪。
这时,她的手机响起了短信音,何棠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大巴已经开进了泽土镇。
她打开手机看,原来是秦理发来的祝福短信。
——何棠,新年快乐。
何棠笑了,手指按键回过去:【新年快乐^_^】
她扭一扭睡得僵硬的脖子,看着窗外街景。元旦假期,街上很是热闹,大巴穿过泽土镇最繁华的马路,何棠看着记忆中熟悉的场景一个又一个出现,心情逐渐变得复杂。
隔着一条过道的旅客是年轻的妈妈带着一个小女儿,女儿一直躺座椅上,脑袋枕着妈妈的腿睡觉。临到目的地,妈妈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头发,说:“妞妞,醒醒呀,们快到家啦。”
她的语气满是宠溺,明明是很普通的相貌,这时也像是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那个场景令何棠心生酸楚,又很羡慕。
何棠有母亲,宋月娥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但是她从小到大没有体会过一点像样的母爱。
那个女把全部的精力都放了照顾何海上,何棠的出生对她来说毫无喜悦可言,反倒像是一个累赘。
何棠记起自己的童年,父亲何庆国是碧湖村的村医,成天背着药箱穿梭村庄里给村民看病。哪怕不出诊,他也要守那间小小的村医务室,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家里,就靠宋月娥一个打理。
那时候奶奶还活着,何奶奶守寡多年,脾气很不好,宋月娥偏偏也是个烈脾气,婆媳二常常吵得不可开交。宋月娥受了气心里怨忿,就把气撒了何棠身上。
何棠小时候没少挨打,起初她也哭闹,到了后来,她渐渐习惯了。
对于宋月娥,何棠的应对策略是躲。
她避免与母亲正面冲突,每天乖乖地做着家务,乖乖地上学,何棠长大以后,宋月娥不怎么打她了,但嘴里还是不饶的。除了何棠到家了喊声“妈”,母女两个基本没有其他交流。
何棠曾经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妈,她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从来不打何海。但是自从她见过有一次何海病发被送医急救,宋月娥哭得差点昏死过去后,何棠心中就释然了。
她明白了宋月娥其实也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只是她满满的母爱都分给了何海,已经吝于再给何棠一分一毫了。
大巴到了目的地,已是晚上8点,何棠坐上一辆三轮摩的回了家。
和泽土镇大部分民房一样,何棠的家是一栋简单的二层小楼,上上下下加起来面积并不大,房子造了已有十来年,墙面有些斑驳脱落,甚至还有雨天漏水的痕迹。
何棠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楼下客厅漆黑一片,空气里飘着淡淡的中药气息。何棠进了屋,回身把门锁上,打开日光灯后把行李放到了饭桌上。
她环视屋子,一年来这儿几乎没有变样,父母和哥哥就是这样数年如一日地过着平淡的生活。
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何棠回头望去,看见一个苍白清瘦的年轻男披着厚外套站了楼梯口。
他个子不高,神情疏淡,此时像是刚刚睡醒,头发乱成一团。他怔怔地望着何棠,神色渐渐由冷漠变成了兴奋,但那兴奋只是一闪而过,一会儿以后,他又回复到了怔神的表情。
何棠率先开了口:“哥,还没睡。”
何海想了好一会儿,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何棠,才开口说:“睡了,听到声音下来看看。”
何棠一笑,想起自己给他带的礼物,把那件羽绒衣拿出来,说:“哥,这是给买的,应该够大了,知道喜欢红色。”
何海走到她身边,接过羽绒衣摸了摸,说:“好看。”
“喜欢就好。”何棠摸摸自己肚子,往厨房走去,“有东西吃没,还没吃晚饭呢,饿死了。”
何海刚要答话,楼上突然传来宋月娥的声音:“校怎么跑楼下去了!这么冷的天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然后她蹬蹬蹬地下了楼,看到何棠以后,脸上突然绽开了笑,走上来拉孜棠的手说:“小棠回来啦!怎么都不喊们一声。肚子饿了是吗?妈妈给煮面条吃。”
说罢她转身进了厨房。
何棠已经惊呆了,宋月娥从来没有这么对过她,她疑惑地和何海对视一眼,只看到自己的哥哥面色深沉。
宋月娥趁烧水的功夫又从厨房出来,拽着何海的胳膊把他往楼上推,嘴里还不停地嘱咐着要他小心保暖。
何棠还没从母亲诡异的言行中缓过神来,何庆国下楼了。
他喊着她:“小棠。”
何棠看到父亲,忙走过去拉住他的手:“爸爸。”
“小丫头,过得好不好?”何庆国才五十出头,看起来却十分苍老,何棠知道,他和母亲都为何海操碎了心。
何棠露齿而笑:“很好啊,不晓得,刚才坐摩托车回来,司机都认不得是这里,还说是大城市里来的女娃子呢。”
何庆国怜爱地摸摸女儿的脑袋,发现现的她皮肤白皙细腻,穿着也清爽得体,早已不再是未出泽土镇时那个老土邋遢的小女孩了。
他笑道:“难得回来几天,好好休息,爸爸给煮一碗鸡蛋面,好不好?”
“好啊,好想念爸爸做的面条。”何棠抱着父亲的胳膊,快乐地应道。
这一晚,风平浪静。
何棠入睡的时候又记起之前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她想,是不是最近何海病情稳定,使得母亲的心情也好起来了。
尽管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推测,但母亲和颜悦色地对待自己,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何棠还是觉得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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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何棠起得很早,宋月娥准备了早餐,一家四口围桌而坐,安静地吃着。
何庆国不禁感叹:“咱们全家已经快一年没有一起吃饭了。”
宋月娥往何棠碗里夹了些酱菜,说:“那还不是因为小棠离得太远。要说,女孩子还是自己家附近工作比较好,X市是梳,总比工作的D市要来得发达。”
何棠说:“妈,D市挺好的,工作已经转正了。”
宋月娥不屑地说:“别当不懂,私单位随时都能辞职的。小棠啊,将来嫁总是要回来的,晚回来不如早回来,趁着现年轻漂亮,妈妈帮找个好婆家,离家近一点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何棠低着头说:“才刚毕业,现只想好好工作。”
宋月娥说:“回来也能工作的嘛,泽土镇现厂子也很多的啊,还有外企呢,或者去X市也可以啊。”
何棠刚想再说,何海突然“啪”一下放下了筷子,虎着脸说:“吵死了。”
“哦哦,不说了不说了。”宋月娥立刻放下碗筷,抚着何海的背说,“不要生气啊,妈妈是和妹妹聊天嘛。”
何海望向何棠,眼里的神情意味深长,何棠有些不解,顾自吃起了饭。
早餐后,宋月娥拉着何棠去镇上的一家百货商店,说要给何棠买新衣服。
何棠的感觉已经不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她简直是受到了惊吓。
一路上,宋月娥一直劝何棠放弃D市的工作,早点回家,早点嫁,何棠均沉默对待。她搞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宋月娥从来就不管何棠哪里生活工作,现却一次又一次要她回去,搞得何棠真要生出母亲良心发现、母爱泛滥,很想和她团聚的错觉来了。
可是何棠还有些理智,二十几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宋月娥给何棠买了一件紫红色的花棉衣,样式有些俗气,何棠也不忍拂了母亲的意,说声喜欢就收下了。
午饭后,何棠的高中好友黄静华来找她玩,两个女孩镇上逛集市,一直到快吃晚饭时才回家。
何棠进到家里时,发现家里来客了。
客是她认识的,住不远处的章伯一家。
章伯是泽土镇上出了名的能干,十几年前他办了一家纸箱厂,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是镇上最富有的家之一,家里有房有车,据说还梳X市买了两套房子。
章婶见到何棠进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高兴地说:“啊呀,很久没见到小棠啦,现变得这么漂亮!小棠,还记得们波波吗?”
何棠对他们的印象并不深,不过一看到坐章婶身边的章波,她立刻就记起来了。
章波和何棠同年,长得高马大的,样子很粗犷,但是他的神情却像个孩子一样羞涩,被母亲点到名后,他甚至拼命往母亲身后躲。
泽土镇上的都知道,办纸箱厂的老章钱赚得盆满钵满,却有着别不知的苦楚——他有一个智力障碍的儿子。
宋月娥把何棠拉到章波身边,笑着说:“小棠,还记得波波吧,小时候和他一起玩过的呀,那时候俩可要好了。”
何棠:“……”
章波怯生生地看着她,脸都红了起来。何棠看到他浓密的胡茬和魁梧的身躯,整个都凌乱了。
宋月娥和颜悦色地拉着何棠身边坐下,自己和章家父母聊起了天。
何棠只听了几句就发现不对了。
母亲竟然和他们谈论——她和章波的婚事。
何棠难以置信,她望向坐一边的何庆国和何海,两个男都沉默着,面色很难看。
又坐了一会儿,章家父母带着章波准备告辞了,章婶送给何棠一个大红包,何棠怎么也不肯收,最后宋月娥笑嘻嘻地收下了。
她对章婶说:“放心,会和家小棠说的,家小棠是最懂事的孩子了。如果一切顺利,过年时咱们就可以把事情定下啦。”
章家离开后,宋月娥把何海赶上了楼,客厅里只剩下了她、何庆国和何棠。她转身面对何棠,还没开口,何棠就说:“不会答应的。”
宋月娥也没有生气,她只是从客厅柜子里拿出厚厚一叠单据,丢桌上:“这是一年来校看病的发票,大概有八万多。其中绝大部分是找别借的。接下去校看病的费用不会少,只会多。何棠,们家真的负担不了了,欠下的债还没还掉,新的债又会出来,如果不给哥哥看病吃药,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宋月娥这条老命能换来他的命,二话不说立刻就去换,但是这条命不值钱啊!”
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老章愿意帮们救校,条件只是要做他们家的儿媳妇。何棠,真不亏啊!老章家什么没有啊,章波从小就挺喜欢,嫁给他就是去享福啦!算妈求了成吗?就当是为了的哥哥!”
“不会答应的!”何棠大声喊起来,视线扫过边上沉默着的何庆国,她浑身发抖,几乎语不成调,“爸,这事儿多荒唐啊!现都什么年代了!……”
“小棠。”何庆国憔悴的眼睛里泛出泪花,“医生说,如果校不继续吃药,他都活不过明年了。但是吃药需要钱,们连借都借不到了。”
“只是要钱是不是?!去想办法!”何棠想都没想就叫起来,“去借!要多少?十万,还是二十万?!一定给们借到9不用们还!总之是绝对不会嫁给章波的!”
宋月娥冷哼:“真有本事啊,二十万都能借到,问打算拿什么去还?!告诉何棠,们已经收了章家5万块彩礼钱了,现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事已经铁板钉钉了!”
何棠懵了,她不可置信地摇头,步步往后退:“们都疯了!疯了!总之不会答应的!死都不会答应的!”
宋月娥收起眼泪,冷冷地说:“这可由不得。再过两天是个黄道吉日,章家会来下聘,们会给和章波订婚,春节时办酒。这两天给乖乖待家里,哪里都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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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棠的反抗没有成功,她被宋月娥锁进了房间。
她的房间二楼,窗子上装了铝合金栏杆,根本无法从窗户逃走。
宋月娥没收了她的钱包手机,每天定时给她送饭,让她上厕所。何棠借上厕所的机会想要逃走,发现家门已经被母亲上了锁。
深夜,她完全睡不着,抱着膝盖坐床上,想到这一天发生的事,就像一场梦一样,只是,一开始是美梦,到后来就变成了噩梦。
过了一夜,何棠头疼欲裂,她整夜未睡,只是想如何逃跑。宋月娥似乎已经下了决心,何棠很明白母亲的脾气,针对她的不愿意,母亲也许会做出让她和章波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来。
那个男心智虽然幼稚,却长得牛高马大,何棠根本就斗不过他。
宋月娥来给她送饭时,何棠一次又一次地求她,宋月娥完全不理,何棠渐渐变得绝望。
到了晚饭时间,开锁声又一次响起,何棠扭过头去,看到端着饭菜进门的何海。
何海把饭菜放到桌上,何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把脸转了回去。
何海低着头不吭声,一会儿后床沿上坐了下来,小心地伸手去摸何棠的脑袋。
何棠“啪”地打掉他的手,厉声喝道:“别碰!”
何海下巴绷得很紧,犹豫了一会儿,说:“不会让嫁给章波那个白痴的。”
何棠心里一动,“倏”地回头看他,何海定定地注视着她,神色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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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宋月娥晚饭后去章家商量订婚事宜,何庆国洗碗,何海溜进了他们的房间,找到了何棠的手机。
手机已经快没电,何海开机后快速地找到王宇霖的电话,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他去了家附近的一个小卖店,找了公用电话拨通了王宇霖的号码。
王宇霖“喂”了一声后,何海说:“认识何棠吗?”
王宇霖一怔,说:“认识,是谁?”
何海说:“何棠说是她的朋友,她想找帮忙,借她一笔钱……”
“啪嗒”一声,王宇霖把电话挂了。
何海呆了一会儿,再拨过去,对方已经不接了。
何海没办法,抓紧时间回了家,何庆国洗完碗楼下看报纸,何海冷静地上了楼,溜进父母房间再次打开何棠的手机。
看着手机上显示没电的提示,何海有些急,无意中打开了收信箱,看到打头那条“何棠,新年快乐”的短信,他快速地记下了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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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号,晚上7点。
秦理和秦勉回了慕芳里吃饭。
正吃得开心,秦理的手机响了,他放下筷子拿起电话,发现是一个来自外地的固话号码。
秦理接起电话:“好。”
电话那面的男声有些模糊,背景音听着像是街上。
他说:“认识何棠吗?”
秦理愣了愣,说:“认识啊,请问是哪位?”
他又问:“是何棠的朋友吗?”
“是的。”秦理很快就做了回答,“有什么事吗?”
那男说:“何棠碰到了麻烦,她想找帮忙,借她一笔钱。”
秦理原本轻松的心忽然就紧了起来,他冷静地问:“是谁?”
“是她哥哥,何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