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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数过线了,’
含光瞪着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条短信,半天都没有动作。
被圈入分数线,当然就要马上准备去北京参加面试。桂树中学几个上了国子监分数线的同学都是打点行装,预备相邀着一起上路——除了含光他们四人以外,还有六位含光并不熟悉的同学通过了国子监的面试分数线。这十位同学是学校安排着统一去北京参加考试的,连食宿都给包了,并不需要个人操心。
过了面试分数线,对很多热门科系来说,只是通过了第一道门槛而已,除了十拿九稳的于元正以外,连桂思阳都罕见地少了几分笑容,在那做考前最后的复习——他报考的金融管理系,也是十分热门的科系,含光瞥了一眼历年复试考题,虽然金融管理也算是文科,但她连题目都有点看不懂……
而她呢,却在浪费宝贵的时间瞪着手机发呆,含光思及此,都不禁更讨厌于思平一些。这家伙怎么还不滚回两百年前去,一转眼他都过来三年了,难道还没有达到穿越过来的目的?
是啊,这条短信虽然没有署名,甚至也不是含光熟悉的号码,但接下来的第二条却是验证了他的身份,于思平的问话一直都是很直接的。‘约定还是有效的,需要复试考题吗?’
得,含光也不是什么圣人,眼看大家都复习得这么如火如荼的,她心里怎么可能不紧张?结果单词也看不进去了,就这样瞪着手机天人交战,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以为她是在看着男朋友的短信发呆呢。
比较清闲的于元正就是好奇地看了含光一眼,“你发什么呆啊?要登机了,手机可以关机了吧。”
含光惊了一下,嗯嗯应付了两声,见于元正斜眼瞟自己的屏幕,不免嗔道,“看什么啊。”
于元正被她抓包了也不糗,就笑道,“就想知道你在发什么呆啊——谁给你发的短信啊?”
一个魔鬼。含光真想这么回答:出身于但丁《神曲》。
“……一个亲戚家的叔叔。”她最终说,然后很快又发现了这个说法的破绽——她一个孤儿哪有叔叔。“是我老师朋友,就像是亲戚一样的。他在外文系有点人脉关系。”
于元正先是诧异,后来才恍然大悟,“我说呢,你怎么忽喜忽怒的……”
他压低了声音,“是说要给你疏通了关系,然后又不顺利?”
含光被他逗笑了,“什么啊,就是在说外语系复试的事,说可能不大好过而已,你别想太多了。”
她瞟了于元正几眼,多少有点感觉,但于元正表现得实在很自然,含光也觉得不必太自作多情,遂道,“好了,别这么八卦了,你比德瑜还关心我感情生活啊?”
两人都在悄声说话,干扰不到同学们,于元正哈哈一笑,“好奇嘛!”
他又叹道,“不过说实话,这刚考完又要再考一次,滋味是不大好,倒不如何英晨他们,直接就上首都大学了,也免得再折腾一次。”
“首都大学的热门科系可能也要复试的。”含光心不在焉地说,手指在关机键上盘旋了半晌,到底还是摁了下去,她提振起精神,和于元正随意说了几句话,便道,“对了,你考完后要不要在北京玩几天啊?要的话可以住在我老师家里,他们家地方大,我已经邀了德瑜一道散散心,不过她可能也要住在她哥哥那里。”
于元正明显有几分意动,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算了,冬天生意好,我要回来帮忙家里。”
难得他在桂树读书六年,依然不失朴素本色,没把自己当个少爷,还惦记着要帮忙家里生意。含光一阵欣赏,她笑嘻嘻道,“真好,韩阿姨没白疼你。这次你用劲考个奖学金,读大学不要钱,她更要高兴了。”
两人说说笑笑,倒也分散了含光的注意力,登机以后她眼罩一带也就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北京,学校已经包了车,直接把他们拉到国子监大学内设的小客栈里入住。——虽然条件不是非常好,但不是极有关系,也没办法如此安排。毕竟就住在校园里的话,复试也方便一些。
虽说人到了北京,但含光也不着急和亲友们联系,她打算考完试再去找杨老师他们。现在先是收摄心神,起码也看点英文小说,找一找感觉。——甚至于说为了专心备考,她连手机都刻意没开,倒也算是迫自己静下心来了。
为了给大家一点适应环境的时间,桂树一行人是提早了两天到的,入住招待所后正是下午,带队老师叮嘱一声别出校门,按时回来吃饭,也就不管他们了。——都是大孩子了,平时也是品行优良,考前肯定闹不出幺蛾子的。
读了半下午的书,大家都是有点累了,刘德瑜便邀含光一起出去,在校园里走走。含光其实看书也看不怎么进去,两个女孩子胳膊一挽,就跑出去散步了。
国子监大学毕竟是大秦第一学府,在世界上都极有名声,校园内部宽阔气派、景致典雅,含光这次来住的小客栈,距离考古系所在的大楼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她从未来过这个区域,倒是刘德瑜更熟悉些,便指点给含光看道,“那边都是数学系的大楼——这一栋是物理系的。这边是理科学院多,那边是经管学院……还有国文系也在那里面,我哥哥就在工商管理学院上学。”
“你哥哥不愿当官啊?”含光笑道,“我还以为会子承父业呢。”
“我爹还年轻啊。”刘德瑜倒是很坦诚,“还能再往上走走,按我们家财团的规模来说,这样的位置差不多也够了,要再往上那也是浪费。做生意要讲究规矩,不是说官位上去了就能如何的……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其实连我都不是很懂。”
她又道,“反正,现在一般财团继承人都不会出来做官的,养说客那就行了。你看连桂家的桂思燕哥哥都不读国文系去做官……我们都开玩笑,说国子监里最穷的就是国文系,最富的是书法系,别看两个系就在附近,一般学生都是不说话的。”
要靠当官来改变命运的,必定不是富家子弟,真正的财团后代主要以管理自己的产业为主,影响政局什么的自有别的手段。还有些连管理产业都不需要的,比如杨老师之流,就可以风花雪月习字作画,含光点了点头,笑道,“那这样说,桂思阳也可以不必上金融管理了,他蛮适合专心书法的。”
“阳阳和我一样,心大。”刘德瑜抿了抿嘴,“再说,他没上宗谱……哎呀,这些话和你也没法说,反正,他以后肯定拿不到多少遗产,想要在这个圈子里呆下去,那就只能靠自己打拼了。——也挺可怜的。”
她上了分数线,家里肯定会让她念了,而且刘德瑜报考的是相对比较冷门的比较文学专业,她又准备得极为充足,过复试可能性不小,所以现在心情也是轻松愉快。说起桂思阳的语气有点居高临下的同情。
含光笑道,“那你呢,你爹是你们家几房啊?按你说法,应该不是长房了?不过你爹是副省长,你应该也能继承不少钱。”
“嗯,我们家是二房,不过长房没女儿,所以我们家女儿金贵。”刘德瑜现在也不大忌讳和含光说家事了,“而且我祖母疼我,已经把两支信托基金指定给我继承了,我不嫁人也还是能留在圈子里的。”
她想了想,又道,“就是我也不知道这个圈子到底有什么用,人人都看它这么着紧。”
含光慈幼局出来的,当然明白特权和金钱的力量,不过说实在的,她也没觉得这个上流圈子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反而感觉上流社会的女眷还不如下层社会的平民妇女更为自由,闻言便耸肩道,“有钱嘛,钱总是极好的东西。你在圈子里,不就代表你有钱咯?别人自然都高看你一眼,人活一口气,很多人不就为了这高看的一眼而活着。”
“是吗?”刘德瑜十分吃惊,“还真是这样的?”
“不然你以为是怎么样?”含光反问。
“我……我也不清楚。”刘德瑜摇了摇头,不多说了。“可能我也不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吧,我姐姐结婚的时候,我看她不乐意的样子,心里就特别奇怪,她要不愿意,为什么不走呢。我问她,她就说她离不开这个圈子,我当时心里就奇怪了,你说我也是这圈子里长大的,怎么就没觉得这有什么好。”
“人各有志啊。”含光耸肩道,“不能相强的。”
“嗯。”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工商管理学院门口,正值下课时分,两个妙龄少女携手漫步,不知吸引了多少道眼神,含光和刘德瑜都感不自在,正欲转身逃跑时,门口有人叫道。“这不是德瑜吗?”
说话间,便有一位十分俊朗的青年分开人群,走到近前。刘德瑜一下嫣红了脸,招呼道,“呀,是思燕哥哥。”
忙就和含光做了介绍,含光也认得此人——长得和她七妹夫那么像呢,她怎么不记得?经过这些年,感觉上越来越像了,一看就想起来从前那次偶遇了。
不过,桂思燕似乎是不记得她了,和她礼节性地做了招呼,便问刘德瑜,“怎么忽然过来了?难道是来参加复试的?”
“嗯。”刘德瑜红了脸道,“我哥哥没和你说吗?我考过初试了——我和阳阳一起来的。”
“啊,思阳。”桂思燕顿时想起来了,他温煦笑道,“这一阵子比较忙,没和你哥哥碰面呢。”
两人说了几句,刘德瑜腰间手机动了,拿起来一看,却是桂思阳打电话让她们回去吃饭,桂思燕乘势拿过电话,和族弟说了几句,他的语气也十分亲热,看来,和桂思阳感情不错,或者起码有礼貌到愿意做做表面功夫。
“晚上还有个饭局。”桂思燕最后叮嘱刘德瑜,“考完试你和阳阳多留几天,我带你们四处走走吧——上回你来的时候,不是说想去北海滑冰吗?这一次正好可以带你过去了。”
刘德瑜嗯嗯啊啊的应付了过去,和桂思燕扬手作别,红着脸同含光回头走了几步,含光忍不住轻声笑道,“有戏呀——”
客观地说,她可能是比刘德瑜好看一点,这个结论从她们收到的情书数量差来看还是比较不自作多情的。但刚才桂思燕对她压根都没有注意的,一双眼睛只看着刘德瑜,再加上刘德瑜罕见的脸红……
刘德瑜还是红着脸,她拧了含光一下,“别乱说啦——看到他我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不是那回事。”
“那是哪回事啊?”含光不免也八卦几分。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两家说过亲的。”刘德瑜红着脸说。“我当时就觉得特别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是我哥一样的。而且那时候我小啊,才十二岁……感觉怪得很!所以我就和祖母说了,不想这么早定亲,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结果搞得现在我看到思燕哥都特不好意思……哎,不知道该咋说。”
她虽然双颊泛红,但眼神清亮、神态清明,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为情所困的样子,含光听了,倒有点为桂思燕遗憾:看起来小姑娘的确是对他没什么感觉。不过她心里也挺庆幸,毕竟,自己好友的伴侣顶着一张前世亲戚的脸,是有点怪怪的。
刘德瑜也就是羞涩这么一会儿,过一会自己好了,还笑道,“我估计不用娶我,思燕哥也松了口气吧。我差他七八岁呢,当时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到把我们俩拉一块的。”
说着,两人便走回招待所,和同学老师一起吃了晚饭,回自己房间时,前台叫赚光,给了她一个信封,道,“李姑娘,您一个亲戚来找您没找到,给您留了个便笺。”
含光的确没带手机,不过,听前台这一说,她的心就是一跳,奈何又不好表示出来的,只好若无其事接了信封,道过谢和刘德瑜一道往房间走去。
“谁来找你啊?也是你不带手机,难道是你老师?”刘德瑜还在那念叨呢。“快回去给人打个电话吧——给你留信,好古典的做法啊。”
含光没法不拆开来看啊,刘德瑜在旁随时会发觉不对的,她只好打开了那没封口的信封,抽出来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禁不住就是心头一跳,赶快地把信纸给塞了回去。
这于思平,实在也太大胆了吧,居然就这样——连信封都不封口的,就给她把考题塞进来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则是很啼笑皆非的:这个人也太执着了吧。
自己都说了不要了,反应如此消极,他还非得要把考题给塞过来……这明显不会见情的事情,他图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