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第九回论姨娘贾敏反讽

送了林如海上朝后，贾敏又睡了个回笼觉后才施施然从床上起来。林嬷嬷看了看贾敏身上浅浅的红痕，笑而不语，只让锦瑟去点了能够凝神的香料送进浴房。

泡了一会儿澡，贾敏才换上粉紫中衣，外头穿着开春新做的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下身是一条翡翠撒花洋绉裙。她的长发挽成随云髻，左边簪着珍珠碧玉步摇，右边则是两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锦瑟又给她挑了一对金丝垂珠耳坠，左手皓腕上还戴着一条祖母绿圆珠手串。

对着梳妆镜端详了片刻，贾敏转了转眼珠子，将林如海送的那对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一并戴上，觉着自己容光焕发了，才笑着换好乳烟缎攒珠绣鞋，带着锦瑟跟碧玺出门去——昨儿贾母派了赖大家的来请，贾敏心里虽然不愿意，但还是被林嬷嬷劝着去了。

下了马车，让几个粗使婆子抬着软轿送了她到贾母的院子，贾敏才整理了一下衣衫服饰，让守门的丫鬟撩开了珠帘走了进去。贾母的屋里是极暖和的，火热火热的炭盆一溜烟地摆了五个，贾敏让碧玺将她那件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解了下来，笑着先跟贾母问安。

徐氏跟王氏都在屋子里，贾敏已经眼尖地发现，她的好二嫂肚子浑圆了些，估摸着是又怀孕了。她先是与徐氏对视了一眼才坐下来，捧着茶盅拨着茶盖倒是不喝下去，只道：“二嫂真是有好消息了？”

王氏自然是得意洋洋，她笑着道：“是啊，刚刚满了四个月。”她自然有得意的资本。贾府上下只有她是能生的，大嫂那样病秧子换了太医调理又如何，这半年里还不是没声没息！她的珠儿今年四岁了，等着这胎再生一个儿子，她在贾家的地位就更巩固了。还有眼前的贾敏，嫁过去快一年了也不是没有消息，不中用就是不中用！

原来是故意出来显摆的。贾敏搁下茶杯，嘴角的弧度没有任何变化：“恭喜二嫂了。”

贾母哪里没看见王氏眼皮子底下的得意劲，只是她如今怀着孕，自己也不好苛责罢了。这府里还是她话事呢，哪里轮到王氏在自己女儿显摆。便先将屋内的丫鬟都打发出去后才道：“你前段日子跟姑爷出门了？”

“是啊，跟他去京郊的庄子走走散散心。”贾敏拨弄着手中的金镶珍珠翡翠碧玺戒指，“听说母亲几次派人来找我？”

“正是。”贾母道，“我听说沛菡如今病了，现在可好了？”

“母亲问起她做什么。”贾敏抬眸看了看贾母，“人家沛雯大冬天的陪着我扫雪都无事，偏生她这样娇气，不过是吹了一阵风而已就病倒了。我听刘嬷嬷回禀的时候说，还在床上躺着呢。”

贾母不悦地皱皱眉，自己的女儿还没这样娇滴滴呢。便不再提她，只说：“沛雯与沛菡都是你的陪嫁。沛菡也就罢了，让她好生养病吧；只是沛雯，你是如何打算的？”

“母亲为何这样问？”贾母蹙起了眉头，自己母亲这样问是作何打算？沛雯她自然是要配出去的，难不成还要留下来给自己夫君当通房。便是沛雯愿意，她也是不肯的。

“你嫁给姑爷也近一年了，我也知道你的身子一直在调养，只怕是还不适合怀孕。”贾母苦口婆心地道，“只是男人总是贪新忘旧的，姑爷又是新官儿，官场上的应酬自然是不少的。我也不想见着他从外头带几个不清不楚的女人回来搅了你的生活。左右沛雯也是你的陪嫁，你挑个好日子给她开脸也就好了。”

“母亲说的什么糊涂话，我跟夫君感情这样好，为何要让别人插足我们之间！”贾敏不悦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母亲说着话，只是外头总有风言风语说咱们嫁出去的姑奶奶善妒，母亲也只是为你的名声着想。”贾母劝道。贾敏是她的爱女，她自然不希望有人坏了她的名声，更不希望旁人觉得他们贾家的女孩子是善妒的。

真好笑！她跟夫君的感情是一日胜过一日，便是林嬷嬷都没跟她说要给夫君纳什么通房，凭什么这回回家府一趟就要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咱们嫁出去的姑奶奶”，说白了也不过是想顾着贾家的名声罢了吧。贾敏哼笑一声：“母亲想太多了，这些风言风语本就没有真凭实据，怕什么。”

“敏姑奶奶这话可不能这样讲。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有些谣传也是有事实根据的。”王氏摸了摸自己肚子笑着道。

“如此说来，二嫂嫂只怕为了做好贤妻，也给二哥纳了不少通房吧。”贾敏“嘁”了一声，“也是，二嫂嫂怀着孕呢，自然是要旁人伺候二哥的。等到时候哪个通房给二哥生了孩子，二嫂嫂还得升她为姨娘才是呢。”

“敏儿，你说的什么话！”贾母赶紧喝住，又狠狠地剜了王氏一眼，“我跟敏儿说话，你插什么嘴。赦儿家的还没出声呢！”

王氏连忙住嘴低下了头。

“母亲今儿说的话我便当做没听过了。”贾敏傲气地哼了一声，“我跟夫君都还没着急这些不着调的话呢，母亲急什么。那些人说咱们家嫁出去的姑奶奶容不下人，那就让他们找出真凭实据来，难不成母亲还为些来去无踪的谣言废话要我不顾夫妻之情硬生生安个人离间夫妻感情么！母亲这是为我着想还是想害我夫妻失和？”

徐氏见贾母被贾敏抢白得脸色都变了，赶紧打断贾敏的话：“敏儿少说一句，老太太也只是关心你罢了。”

贾敏却是不听，直接起身道：“敏儿先回去了！”说罢转身就走，留下贾母、徐氏跟王氏面面相觑。

见自己夫人气呼呼地从贾家回来，林嬷嬷连忙让人端来热水，又关怀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一边还使眼色给跟去的锦瑟、碧玺，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碧玺摇摇头。她跟锦瑟都在外头候着，再见到夫人的时候就是夫人气冲冲跑出来了。

“嬷嬷，你让府里几个小厮出去打探一下，看是不是有人在外头乱说话败坏我的名声！”贾敏冷着声音道。

“是。”林嬷嬷脸色瞬间变了变，很快就应承道。

“往后荣国府再有帖子送来，就说我病了不宜出门，都给我打发回去！”贾敏尖细的指甲狠狠掐入手掌的嫩肉中。哼，什么最疼惜的女儿，到头来还不是比不上贾家的一点名声。为这么个烂理由就要我屈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过后这几日，贾母虽然有意让贾敏回去再跟她好生谈谈，但都被林家的人拒之门外。此时，林嬷嬷派出去的人也打听到了，这些闲话只在坊间流传，毕竟林如海跟贾敏感情之好都让旁人侧目了，所以这些话压根没引起什么风浪，只是不知为何会传到贾母耳边去。

贾敏垂眸想了好久，才道：“看来是有人看不过我日子过得舒心，要整治我了。”